在沉默中走向深渊的天津泰达与天津足球

黄石球迷

天津泰达的俱乐部负责人、集团直属领导与主管体育的市领导恐怕没想到，2014中超联赛踢到第6轮，天津泰达目前的成绩是——倒数第二。在上海申鑫主场轻松击败了哈尔滨毅腾后，泰达跌入了降级区。

　　时隔一年，不同的因果，相同的处境。去年，球队经历了负6分开局，一度长期落于积分榜尾，最终有惊无险保级的历险。而今年，在球队没有了负分开局的压力，且经历了充分的准备后，泰达依然还是混到了保级的处境上。对于这支有着悠久传统的球队来说，与其说是耻辱，不如说是人祸。曾经风光的津门虎已经深陷于泥潭之中。

　　阿里汉的错误？泰达的错误？

　　6轮过后，号称大打攻势足球的泰达仅拿到5分，也仅在至今6连败的毅腾身上才赢了一场球。在经历了0-4惨败舜天，2-5惨败恒大之后，阿里汉的战术与用人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质疑，这些质疑包括——球队全攻全守的踢法以及场上个别位置的用人。

　　就像上一次执教泰达一样，阿里汉呼吁外界给教练与球队更多的时间来进行磨合与适应。场上足够的默契，是阿里汉带领这支泰达想要取得成功所必需的基石。在阿里汉的足球哲学中，不存在因某名球员的错误而导致输球的概念。荷兰人始终将球队看作是一个整体。荷兰人认为，进球是在多名球员在对足球拥有共同理念的基础上，通过默契的分工协作，进行配合后所取得的。而失球的责任，也来自于从进攻球员到后卫一连串的防守错误。这些理念在阿里汉两次执教泰达期间曾多次被阐述。而回首2010赛季，阿里汉带队曾经7轮不胜，最终却奇迹般的夺得了联赛亚军，依靠的也是这样的足球哲学。但历史难以复制，阿里汉还是那个在足球哲学上不肯妥协的荷兰人，而这支泰达，失去了于大宝，失去了佐里奇与卢西亚诺，王新欣、李玮锋与曹阳也已老迈。这支泰达，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泰达。

　　很难说阿里汉与泰达之间，到底是谁选择了谁。但就在阿里汉签约泰达后，有人不无担忧的说：“泰达与阿里汉之间重续前缘，恐怕对双方都是一个最无奈的选择。”在阿里汉重掌泰达后，尽管大部分的球迷对荷兰人的回归持欢迎态度。但也有专业人士忧虑，如今的泰达恐怕已经支撑不住阿里汉开放的全攻全守战术。

　　尽管在上赛季带队保级成功。但战术保守的吉马良斯却依然被部分球迷所诟病。的确，吉马良斯倡导的防守反击足球非常功利，但或许对于这支年龄结构老化，防线四面漏风的球队来说。吉马良斯的战术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2013赛季，泰达虽然在积分榜上只排名第11位，但却是失球较少的球队之一。防线的稳固让泰达创造出连斩亚冠Big4，送恒大首败的绝地保级奇迹。但泰达却在第二年严峻形势有所缓解的局面下，不明智的放弃了吉马良斯。

　　赛季初，吉马良斯曾有留任的机会。哥斯达黎加人在上赛季带队神奇保级，务实的态度与解决危局的能力博得了天津市高层的欣赏。同时，在去年泰达保级的关键时刻，过问泰达并给予重要指示的天津市相关领导，尽管不能容忍泰达在顶级联赛中降级，但也并没有对泰达在成绩上有严格的要求。显然，让吉马良斯继续带队去踢务实的足球，是符合高层对于球队的定位的。

　　因此，尽管外界对他的战术始终有所非议，但在泰达选帅的过程中，吉马良斯始终占据先机。但随着吉马良斯要求涨年薪且要求自带团队，形势发生逆转。泰达方面并非不能接受吉马的年薪有一定幅度的上涨，但在教练自带团队的问题上，有着各种各样顾虑泰达却始终不愿意开这个口子，即便是带上连续两个赛季给泰达打过短工的体能训练师阿列汉德罗。不能自带团队，且要求洋帅密切配合中方教练组，成为了泰达方面的底线。

　　在与吉马谈判破裂称后，阿里汉的入主就显得很自然。阿里汉能够允许不带自己的团队，阿里汉能够允许球队在引援方面没有太大的投入，毕竟长期在中国生活的阿里汉了解中国人的为人处世方式。但缺少由体能训练师，执行教练等构成的团队，没有重磅引援，一支球队很难在综合能力上有所提升。而在体能储备上、引援上不能再上一个台阶，也注定了阿里汉的全攻全守战术无法被很好的执行。

　　老迈的球队与青训的凋敝

　　老将当家，这是外界对泰达的第一印象。杜震宇、王新欣、曹阳、李玮锋、宗垒……这些全都是进入职业生涯末期的老将；白岳峰、苑维玮、周海滨、李本舰也已经不算是年轻球员。不客气的说，泰达是一支完全靠“老人”踢球的球队，是一支毫无朝气的球队。

　　球员的老化体现在了场上。上赛季，泰达的全队跑动距离就属中超下游，而比之更严重的则是，老将伤病频发带来的用人危机。曹阳、王新欣、李玮锋，李本舰……联赛才踢了6轮，球队中就有4名能够踢主力的球员先后因伤停赛。而这些问题，俱乐部本可以通过为球队配备高水平的体能训练师与理疗康复师有所缓解。

　　年龄结构老化不仅仅体现在在伤病问题。球场上，这支老将组成的球队缺乏节奏的变化，除了巴伦西亚外，所有的球员都在按照同一个缓慢的节奏在传递着皮球。球在大部分时间内被泰达的球员所掌握，但面对缓慢的泰达，对方有的是时间在门前从容摆起“大巴”。面对密集防守，泰达没人能传出突然加快节奏的威胁球，也没人能通过个人能力突破防线打破防守平衡。于是，泰达成为了中超转球数位列第三，控球率位列第四，但射门和进球却都少的可怜的球队。于是，泰达的进攻组合只能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乏味的传球配合与低效率的进攻，后防则经常暴露在外，被对方以多打少，打入一个又一个的反击进球。截至第6轮结束，泰达丢球14个，与绿城并列排名失球榜第二，仅仅比6连败的毅腾少丢一个。

　　其实，泰达并非不想对年龄结构进行调整。但由于“人”的因素，自王新欣与曹阳这一代球员之后，球队始终没能真正的完成一次哪怕是循序渐进的新老交替。

　　问题首先出在了天津本土球员人才的断档。天津本是中国传统的足球之乡之一，但像所有的沿海城市一样，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均收入的提升，这个城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步入所谓的小康，或称为中产的行列。但对于足球这项扎根于蓝领，乃至贫民阶层的运动来说，这样的变化却带来了一场危机。从左树声、到于根伟、再到曲波、乃至冯仁亮、宋博轩……这些人并非出自富裕之家，个别人的家庭条件甚至可以用贫困来形容。但也是因为家庭并不富裕，他们中的一些人为了改变自己与家庭的命运，才能够选择受足球训练。但随着沿海城市逐步富裕及所带来的激烈的就业竞争，越来越多的工薪阶层，乃至中产家庭的父母，不同意自己的孩子将足球这项高淘汰率，低成材率，就业方向单一的工作作为自己的发展方向。而第二重打击来自业余体校改制之后，足校从爆发式的增长到泡沫爆炸式的萎缩，留下的后遗症造成了包括许多足球重点城市在内的地方足球人才培养的缺失。

　　受资金，人才，体制等多方因素影响，与女排、网球和击剑相比，足球并非天津体育主管部门旗下的王牌项目，足球职业化的特殊性也让这个项目早早就与体工大队这样的行政部门脱离。行政部门对于足球人才的培养，虽然谈不上放任自流，但也仅仅是组队，打比赛，完成全运任务而已。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对于职业足球的人才培养，不但谈不上体制内项目上进行“重点人才引进”，更别说进行有计划的青少年球员育成。而作为98年以来一支扛起天津足球的泰达，在青训上又有什么作为呢？

　　自泰达入主天津足球后，对于青训体系的建设并没有太多的建树。在刘春明时代，泰达曾通过其关系将蒿俊闵、李本舰、谭望嵩、姜晨等球员招致麾下。其中除姜晨外，三人都在泰达长时间担当主力。但除此之外，泰达自身的青训却几乎对一队没有贡献。培养出的球员要么在打了几场比赛后便被盖上“难堪大用”的印章后转手出售，要么则是根本没有在一线打比赛的经历。没被问起，官方答案只有一个——实力不够。

　　的确，大多数人没能成材的确是由于其自身潜力制约。但即便是泰达舍得花钱投入足球的时期(1998-2008年)，泰达在青训上，无论是硬件的建设上，还是青训教练、球员等人才的引进上也并没有什么建树。而在2009年之后，泰达方面开始不在继续追加投入，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造成的后果就是青训成为了牺牲的重灾区。根据中国足球近期公布的国字号梯队人员名单，上至U19下至U15，天津泰达的入选人数均是零。即便是之前由四川引进的国奥适龄球员李源一，也因长年打不上比赛，加之与俱乐部在续约问题上存在分歧，最终拒绝与俱乐部续约而转赴葡萄牙踢球。

　　其实，泰达有一支令人羡慕的同城球队，那就是被誉为“中国阿贾克斯”的火车头俱乐部。曲波、杨君、冯仁亮、宋博轩……这支球队曾培养出多位在中国足坛可以算的上是一线球星的球员。令人惊讶的是，泰达几乎与这支球队在人才交流上少有互动。大批本土优秀球员在火车头踢出些名气，展示自己的潜力后加盟了其他的俱乐部。冯仁亮与宋博轩此前都有机会加盟泰达，但最终这笔转会却无疾而终。而在此后，两人都始终避谈此事的细节。也是在这个比赛日，宋博轩在代表泰达的宿敌国安的比赛中攻入了自己代表国安的首球，进球的宋博轩亲吻了国安的队徽。这又一次引起了天津球迷对于俱乐部的谩骂。

　　青训培养不出人才，泰达近年也由于投入有限，再也无力像当年买入吴伟安、王新欣一样争夺转会市场上的热门人物。于是，转会市场上年轻新秀泰达基本不敢碰，即便谈了，对方开出的价码泰达也接受不了。买得起的，只有在其他球队由于种种原因渐渐沦为替补的老将或者边缘球员。即便这样，正式签约前，还要担忧是否有土豪俱乐部拿着大把的银子从中“劫和”。

　　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即便是有了钱，泰达俱乐部也没能花好。2013年，泰达面临严峻的保级形势，在将报告递交到天津市的最高决策层后，高层对俱乐部面临的困难进行了沟通协调，首先解决的就是俱乐部的资金短缺问题。在得到了一笔救命的保级经费后，泰达曾经试图签下1到2名实力强劲的外援，但经过海外考察，看录像海选等层层筛选后，花了重金签下的安德烈奇尼奥在保级之年的贡献却非常有限，他的低迷，与赛季初不算太贵签下的巴伦西亚在2013赛季后期的爆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结转到2014赛季，安德烈奇尼奥在球场上的表现继续低迷，他在球场上的贡献严重背离了他的转会身价，而二次转会签下的另一名外援巴雷，如今则已经成为了球队的“替补外援”。

　　尴尬的公益足球与分裂的球迷

　　水滴球场，又称天津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多数泰达死忠对这个球场并不感冒。与泰达球场相比，这个球场承载的故事太少，这座能容纳6万人的体育场太过空旷，横亘在球迷与体育场之间的跑道，也让这里缺少助威的气氛。而事实上，由于成绩不佳，以及俱乐部与球迷之间的隔阂，这里已经很难找到如当初震天呐喊的气氛了。在很多场次，水滴这座泰达名义上的主场，开赛前给人的感觉是冷冷清清。

　　1998年，有着国企背景的泰达取代立飞，成为天津职业足球的主人。期间，经历了孟群、张义峰、李波、李广益四任总经理。其中在位时间较长的是第二任的张义峰与现任的李广益。而这两人，恰恰都是在球迷口碑中极具争议的人物。

　　张义锋自不必说。他治下的泰达是俱乐部最舍得投入，也是最“养人”的时期。但成绩却无从谈起，不但没能为天津夺下一座冠军，还因球队爆发严重的内讧，于2003赛季不得不面对降级的威胁。也正是那个赛季，实力本不俗泰达为了保级求生，通过中间人向申思、祁宏、江津和小李明行贿打假球。张义锋在此后的反赌风暴中被要求协助调查，而泰达也在10年之后吞下了当年种下的恶果。

　　在被认为办事有能力的李波上任一年便匆匆卸任后，李广益成为泰达的总经理似乎已经释放出了信号。只不过在当时，外界无从知晓这个信号的含义。李广益的到来彻底颠覆了泰达俱乐部之前的管理方式。他上任后爆发了罢训风波，蒿俊闵、谭望嵩、杨君等人在他的任期内离队，已经从球员升至俱乐部副总于根伟悄然离开俱乐部，同样是在他的任期，泰达参加了三次亚冠，夺取了联赛第二名的成绩与足协杯冠军，也经历了负分保级的绝地逆转。

　　某中超俱乐部负责人对于这位泰达现任总经理的评价是“思路活、能搞事”。的确，在某些方面，这位出身国企的经理人与前申花投资人朱骏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两支球队的轨迹似乎也有类似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他造成了内部暗流涌动的泰达俱乐部各派系的最终决裂，他在任期内完成了一支新泰达的重建，并将其定义为“树正气”。但他无法改变泰达对于足球低成本投入的策略，无法将这支泰达从人员老化的从泥沼中带出，也无力扭转自“最低工资820元”事件开始至今，笼罩在俱乐部及他本人身上的负面气息。这一切如果不能改变，所谓的“泰达模式”，也注定是一场昙花一现的海市蜃楼。

　　负面的印象来自泰达俱乐部在某些细节处理上的业余。罢训事件中，泰达俱乐部的不少内幕被曝出，俱乐部则以发布口气强硬的辟谣声明加以反击。而在之后，泰达与部分当地媒体的关系也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修复。尽管如此，随着2010赛季-2011赛季这一段时间内成绩上有所起色，之前受损的形象已经有所回升，球队的人气也逐渐转旺。但就在这个阶段，外援戈扬被粗心大意的俱乐部遗忘在了韩国的机场；功臣外援卢西亚诺受伤后，微博上曝出没有俱乐部专职人员进行善后护理，俱乐部针对媒体报道进行还击的公开信，由于措辞及行文指向不明，反而被球迷认为是对天津球迷的攻击，被球迷斥为“俱乐部质问球迷”……。

　　而李广益在访谈中谈到的泰达是搞“公益足球”的概念，则被球迷认为是其以高高在上的国企老总的身份，向作为普通公众的球迷的一种施舍，而另一批球迷则由于李广益将一些前俱乐部管理者扫地出门而始终着这支球队，曾经团结球迷分裂了——这其实并不仅仅是一个体育话题。

　　一系列公共关系处理上的失误，让俱乐部失去了挽回形象的机会，也让这支本就艰难的球队，离这座城市中的热血球迷越来越远。

　　而“公益足球”的说法，其实也是折射着这座城市对于足球的态度。由于政府将向服务型政府转型，注定了行政机构将不再可能亲自牵头搞足球，当年开发区管委会从立飞手中接过天津队的模式已经不可能复制。事实上，即便泰达将球队脱手，由于天津地区的资本主要集中于国企与外资，能够接手球队的企业也是少之又少，而即便是有下家肯接，若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与执行力做保证，恐怕也不过是另一次“公益足球”的尝试。

　　结语：

　　而所谓的泰达的危局不仅仅只是目前六轮联赛后垫底的处境。真正的危机来自于这座城市的上上下下，对于这支球队未来的漠不关心。从主管部门到俱乐部，对于这支球队没有长期计划，没有中期目标，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能过一年算一年。这，就是这个城市唯一的一支顶级球队的处境，这样的局面似乎比1997年降级时更加凶险，毕竟那一次，这支球队还有新秀，还有年轻人，还有未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如今这支球队能做的只有沉默。而处于被人半遗弃状态下的球队，是注定没有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