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亮:去国安非特别好选择 从辽足出来我啥没见过?

黄石球迷

　◆这么大岁数了该轮到我了

　　东方体育：你的伤现在是不是百分之百全好了？

　　徐亮：你要说疼痛感那是百分之百没有了，但这伤它是事实存在的东西我改变不了，它确实撕裂了，撕裂它就像你身上拉了个口留疤一样，它肯定有疤，你要说它完好无损的，那也不可能，它肯定跟原来不一样了。但你要说它好了没，它好了，就是这么一个概念。(笑)

　　东方体育：我记得你之前也说过，这是你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以前乔尔也提过，他来申花之前从没有因伤错过这么多场比赛。这仅仅是一个巧合，还是和北京、上海两地的气候不一样有关？

　　徐亮：我不会这么想，我就觉得，都这么大岁数了，轮也该轮到我了。我之前没受过什么大伤，这辈子还算幸运。这次受伤应该是正常范围以内的吧，不能老是瞎想。

　　◆我不是特别愿意变动的人

　　东方体育：申花前阵子走了这么多主力，外界也有报道说你之所以还留在申花主要是为了给沈祥福报恩，毕竟他带过你这么多年了。

　　徐亮：这不是胡说嘛，我跟这儿有合同啊。留下来有几个原因，首先我不是一个特别愿意变动的球员，从辽宁走的那会儿也是因为乱七八糟一大堆事儿，具体我就不说了，都过去了。从广州走是因为那会儿查出来2006年打假球的事儿，我是2007年才转会过去的，这事儿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是球队掉级了。当时广药还面临经济危机，就是所有这些状况加在一起，我还是答应了球迷要留下来，因为他们那会儿搞了一个万人签名，集中在越秀山下，弄了一个挽留我的字幅，好多人的名字，都把字幅签满了。完了他们到我们训练的基地去找我，把那条幅给我看，那上面应该写的是“爱我别走”，那条幅现在我还留着。我当时就答应球迷，如果俱乐部不让我走，我就不会走。后来就放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直都没有找队，就想中甲我也不是没踢过。结果俱乐部的一个领导给我发了个短信，跟我说放假结束以后不用归队了，找个下家吧。当时的想法应该是把我卖了还能赚点钱养活球队。

　　东方体育：当时都决定和球队同舟共济踢中甲了，却收到这样的短信，是什么心情？

　　徐亮：没什么啊，我就觉得都收到这种短信了，我还臭不要脸在这儿干嘛呀！那我只能找球队吧，说实话，北京国安不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我要提前联系的话，应该会有很多队要我。但当时那么晚了，一些球队转会名额都满了，在我印象里只有三个队有名额了，我都准备出国了，哪怕那些小联赛，新加坡联赛什么的，先踢一年再说。我加盟国安主要是因为他们还有名额，另外一个是想还个人情，因为当初沈指在那会儿想让我过去，我都跟队训练了一阵，最后还是没过去。那会儿的我反正就是想挣钱嘛，因为在广药为了报沈指的恩，很多地方要我都没去，我觉得报恩比挣钱重要。但是我慢慢年龄也大了，也得挣钱啊。国安这地方是这样，奖金很高，工资不高，只要能打上比赛就能挣到不少钱。完了我在国安的合同到期了，我想接下去再签应该就是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份合同了，我觉得我踢不到三十七八岁。

　　东方体育：所以你就来了申花。

　　徐亮：所以我就想，这最后三年总得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来了。其实当时特别多的队，尤其是老外当主帅的队都想要我，但这可能是种缘分吧，也许也是有个先来后到，我就选择了申花。我说这些，想表达的就是我不是一个特别想转会的人，我不想成天让人说自己没人性，或者背着东家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这样口碑就坏了。我从来没有主动跟俱乐部提出转会过，我离开都是有原因的，只有辽宁我是一直在提出转会，但这毕竟是我的家乡球队，我不想说太多，有些事情过去就算了，我只能说因为一些事让我很伤心，不想在那儿再干了。其实那会儿辽宁给我开的钱是全队最高的，但我削尖了脑袋都想走。

　　◆到了最低谷就该往上走了

　　东方体育：你之前在别的球队碰到过像今年申花这么困难的情况吗？

　　徐亮：在辽宁不就是吗？辽宁最多的一次是八个月都没发钱。还有一会儿这个接手了，一会儿那个接手了。从辽宁队出来的球员什么没经历过呀？都经历过。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没有违反你做人的原则的基础上，你是球队的一员，现在又是很重要的一员，你难道不应该去积极地帮助球队吗？怎么定义一个好的球员？首先你应该去爱这个球队。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不喜欢去说一些违心的话，我说这些话完全是因为我是这么想的。球队如果真的出现了问题和状况，球员首先应该想的不是自己，应该是集体。如果困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我不会认可你这个人，你这人不是好人。所以我从来没在球队出现问题的时候，比如说工资奖金出现问题的时候，在队员里面起到不好的作用，完了再去找教练找老板，说“干嘛呢，不发钱？”我只想说我是辽宁队出来的队员，辽宁队经历的事儿比较多，不管多么难的时候我都过来了。谁都有走不开和的时候，每家俱乐部都一样，谁也别吹说敢保证一直可以像恒大那样，包括鲁能，这么牛的团队，也不敢保证每年一定很有钱。我前两天看了一个片儿，就是那个《一代枭雄》吧？孙红雷在里头，在后期监狱长跟他说的一句话，他回头又跟下面兄弟说了，就是一句什么话呢？就是“凡事到最坏的时候就该好了，如果它还是没有好，就是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我当时听完，唰一下就联想到现在球队的状况。再苦再累，我都想帮助这支球队，走到最低谷的时候，就该往上走了，不可能一直破落下去，我不相信，申花会这样。别的队我不知道，申花我不相信。我之所以选择留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相信自己还可以帮到这支球队，而且我也不信俱乐部会让球员那么惨。

　　东方体育：我们现在面临的困难，一方面是财政困难，另一方面是球员的流失。一下子出走七个主力，这真的有点吓人。

　　徐亮：嗨，我那会儿在辽宁，每年都卖人，辽宁卖的人都一个多亿啦。这每年走的人，有时候不止七个主力吧。球员流动是每个队都有的，他不还得买人了吗？那你说我去年来的时候呢？什么德罗巴、阿内尔卡，包括冯仁亮啊吴曦啊，走了一帮人，那球队没法儿活啦？那去年最后怎么样呢？不能光看走的人，不看来的人呀。再有一点，人员组合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儿，你让十个马拉多纳在场上不一定能赢球，在足球比赛里面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这是没法和那些非专业的人去解释的。在英超德甲，哪年没几匹黑马冒出来的？我相信再差的球员，如果组织得好的话，大家都一百来斤，谁敢说比谁强多少？现在我徐亮敢说比这支球队里的其他人强多少？我不敢说。其实就是一个大家信心的问题，我不喜欢用一种很悲哀的调调说话，我是一个很积极的人，不喜欢把事情想得特别消极。太消极了，人就完了。

　　◆不愿跟曹秉局聊黑历史

　　东方体育：说说你的新队友曹秉局吧，你们以前做过对手。

　　徐亮：我和曹秉局在奥运预选赛上交过一回手，还有一回是亚青赛吧，那会儿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十几岁的时候，还不记事儿呢！那会儿是我们第一次打韩国，1比0赢了，有没有他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只知道一个球员，叫李天秀，因为就他一个人突出。我记住曹秉局就是奥运会预选赛那时候，因为要看对手录像，完了要去研究对方三条线，那我当然要记住一些人的特点。我不会去特意记住自己对位的人的特点，因为我不是一个玩个人的球员，我是一个组织型球员，那就要关注到全局。那会儿我会观察到韩国队每个位置上的球员，所以对他印象还是挺深的。

　　东方体育：你们这回在西班牙有没有聊起过当年交手的往事？

　　徐亮：哪有时间聊天呀？而且……我不愿意聊。他是我的对手，完了我又输给了他，有什么可提起的呀？可能对他来说可以畅所欲言，但对我来说，那些不好的结局我还主动提起来聊聊吗？那我不有病嘛？(笑)

　　东方体育：以前你碰到过像这次比赛这么密集的拉练吗？

　　徐亮：有啊，肯定碰上过，此前我们国青那会出国拉练，应该有过这样的比赛密度。那时候年轻，也不知道累。实在累了，你跟教练说一声，也会理解的。但有时候，你就是该累，你不累就不会有成绩。难道球员不该累吗？吃这碗饭这么容易吗？我觉得现在这些年轻球员，如果像现在这样的密度他们喊累的话，那我真得开骂了。想人前显贵，就必须得背后受罪，这是从古至今说的一句话。这是我这么多年体会的一句话，球员你如果没有之前这么多付出，联赛前的冬训啊这些，你是不会有好成绩的。我到北京国安的第一年，因为广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人家都已经练了两个月了，我才去训练。完了你看看我在国安第一年上半年的表现什么样啊？一塌糊涂，我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了。因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没好好训练。我知道自己上半年踢得一坨屎，哪怕别人说“还行，还可以”。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慢慢找状态，才融入球队，完了我才有一个好的体能去打后边的比赛。

　　◆中国足球要靠青少年教练

　　东方体育：你提到过有一回自己差点代表中国去参加世界任意球大赛，后来没去成？

　　徐亮：哦对，后来那主席死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还是第一次禽流感爆发的时候，国外死了很多人。那届比赛本来还有贝克汉姆和中村俊辅，当时收到那邮件的时候我都惊了。我还记得那次奖金是100万美元，包所有的食宿，包括往返机票都是头等舱的。当时我就很高兴，开始办签证准备了，我那时是一心奔着那奖金去的。离开赛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后来主席出事了，不知道是出的车祸还是啥，后来就再也没比赛了。

　　东方体育：你应该也知道，蔡振华当选足协主席后也表示出了一定要把中国足球搞好的信念，作为一个在足坛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球员，你觉得第一步应该提高的是什么呢？

　　徐亮：培养年轻球员，但首先要培养带年轻球员的教练，让那些打过洲际赛事的球员去当孩子们的教练。因为我在小的时候，从5岁开始踢球，那时的教练到后来在省队接触的教练，最起码都是打过国内一些重要比赛的球员退役下来当的教练。现在一些教练，都是自己在二队踢得不明不白的，一队没上去，下来了没办法，也不会别的只会踢球，那就当个小孩教练去吧。一个月挣个万把块钱都算多的了。我们那会儿的教练，什么“亚洲第一快马”呀，“亚洲第一清道夫”啊，退下来当教练，从一队到五队工资全是37块5。没有差别的，我妈那会儿也挣37块5。八几年，不都挣37块5嘛？有区别吗？那都挣这个钱，我去工厂上班和我来当教练是一样的，那我何必不当教练呢？那会儿我从小在辽宁那大院里头经历了不下10个教练，全是梯队这些教练来来往往，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们都是很有能力的教练，那现在这些梯队的教练呢？哪个是踢过洲际赛事的？就我们这些人退役了，我们会去当梯队教练吗？不会。所以我觉得中国足球要搞好，第一步，把青年队这些教练的工资待遇搞定。俱乐部要把这事看成和买房子一样能变出更多钱的这么一个东西，而不是把它看成很小的事儿。我觉得像现在这些打过亚冠的球员，等他们退役以后，不说要拿原来的薪水，可能三分之一或者更少点四分之一，有一大半的人能承受这个价钱愿意去做梯队的教练。当然，我还有别的要说的话，但你问我第一要改变什么？那就是这个。别的话多了去了，我说上一个晚上都说不完。

　　◆小时候看亚俱杯爱上足球

　　东方体育：你小的时候，也是为了改善家里条件才去踢球的吗？

　　徐亮：我5岁半的时候，踢了半年球。那会儿我家在沈阳铁西区体育场那里，如果能上草皮上踢一次球，那是我最大的荣幸。那年铁西区体育场承办了一场辽宁和乌兹别克斯坦一家俱乐部的比赛，那会儿叫亚俱杯。我当时在现场，那会根本不懂足球，但我就想，这个东西——说句不好听的——牛逼！我要干这个。

　　东方体育：那时候踢球的条件肯定很艰苦。

　　徐亮：我们那会的场地就是在体育场的外边有一个室外游泳池，这个游泳池到夏天就是让人游泳的，我们一到夏天就只能花钱租场子去踢了。除了夏天以外，我们都是在游泳池里训练的。游泳池是从1米2到1米8这么一个坡下来，从小就是拿脚弓往墙上踹。全是水泥地，摔了就满腿冒油。一般冒完血还会冒层油，如果光是血那只是破层皮儿，得深了才有油。那会儿家长也没那么心疼孩子，我记得我妈有一回看我训练，摔倒了，腿上全是油。我妈就在上面喊了一句，“站起来，是不是老爷们儿？”那会儿家长也很会激励孩子，我们的吃苦精神肯定比现在孩子要强。那时候也没什么比赛打，孩子在那就闷头苦干。

　　东方体育：我记得你前几天也说过，那会儿训练的时候你妈捧了冰镇西瓜站着看，一堂训练课结束，西瓜都热了。

　　徐亮：那是我进了大院以后，那时候有条件买西瓜了，刚开始哪有条件买西瓜？西瓜都买不起。已经是我三年级以后了，那时候进了大院，因为住校嘛，我妈来看我的时候就给我一牙西瓜，训练完了啃上几口西瓜，那会儿就这样。九十年代初嘛，都那样。家长也都穿得特朴素，哪有现在的家长穿这么亮丽呀？我妈也穿得特朴素，那时候有的家长还穿有补丁的呢。我从小穿有补丁的衣服长大的，上学的时候我的衣服全是补丁。一点儿不丢脸，好多同学的衣服都有补丁。我们那会儿上学还学那什么？“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我们语文课里还有这个呢，现在的语文课里还有么？肯定没有了。我们家那时候因为我姥爷还算挺厉害的，是一个七级木匠，这么说吧，他那时候在他行业里就跟我现在在我行业里的位置是一样的。所以我姥爷还能分到一个相当像样的房子，但也只有17平方米，我们一家5口人住17平方米的房子里头。我记得同学里面家庭条件不好的，还有5口人住一小平房里的，还有一家三口住9平方米的。我家还有厕所，虽然是公厕，但就两户合用。我那些住平房的同学，就是十几家二十几家的公厕了。

　　◆考试成绩不好饶不了自己

　　东方体育：你是在大院那会开始冒尖的吗？

　　徐亮：那时候球队里如果来个新学员，教练教动作都是让我给他们做示范的。踢7人制的比赛呀，我高兴了从后场带到前场，再从前场带回后场，要我不高兴了就直接射门了。我们当时那个区里有300多个孩子，就我一个人出来了。

　　东方体育：插句题外话，你这么能说是遗传你们家哪个人呢？

　　徐亮：不遗传啊，我不能说呀。你要说正事儿，我就能说。说别的，就差点吧，我现在变得寡言少语了。咱们现在不采访吗？我觉得我应该把心里面的东西说出来，那我心里面的东西就是这些，那我就都说了呗。

　　东方体育：你小时候读书成绩好吗？

　　徐亮：怎么说呢，不是一般的好吧，很好。就是，除了大队长，什么班干部都当过。我一直到了初中，学习也很努力。我很要强，我要考试成绩排在后面，我自己都饶不了自己。我记得上了初中我一边踢着球还是能保证三科排前三，七科排前七。我这辈子我妈从来没对我说过一次“哎，你怎么不写作业啊？就知道玩！”所有科目里面我最好的是数学，几何代数全都行，从没扣过分，除非马虎。包括思考题，我回家跟这思考题较劲，我会较一个小时的劲，就必须把它给想明白，否则第二天一定去问老师。但那是课外的，我们那代人应该都知道的吧，那我都要整明白才能罢休，我就是这种人。

　　东方体育：你成绩这么好，家里人怎么舍得让你放弃学业去从事足球呢？

　　徐亮：我要踢啊，而且我记得这好像是我姥爷的一句话。我姥爷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他虽然不太懂球，但是那会儿天天送我去踢球，再把我接回来。天天拿个小板凳，往那一坐看着我踢球。看了那么多年，他就是再怎么样，也能看懂这球该怎么踢了。到了初中，科目也多了，学习压力也大了，我家四个大人就开家庭会议了，当时我也不懂，是我妈后来说的，当时就因为我姥爷说了一句话，他说“这孩子，如果像某某某那样的话，那我早把他领家里来了。这小子踢球，看那意思，还行。我虽然不懂，那我看那么多年也看明白了，这小子踢球聪明！”完了就跟我妈爸商量说，“就让他踢吧！”而且说实话吧，我不是那种爱学习的孩子。但你要让我去做了，我就一定要把它去做好，我不是半吊子那种人。但如果拿学习跟踢球比，我更爱踢球。我曾经也说过，如果我不踢球，也能考上北大清华，因为我学习有窍门。那我现在踢球，我觉得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给自己设定个靠谱的目标

　　东方体育：哪怕是在你看到了中国足球圈所有黑暗之后，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吗？

　　徐亮：从来没有，我觉得没有必要。再一个就是，我真的，很爱这个行业。我觉得足球就是我血液里的一部分了，它现在就是我身体里的血。

　　东方体育：大雷走之前说，转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自己对于冠军还有梦想，那你现在对于自己的职业生涯还有怎么样的期许？

　　徐亮：如果说渴望的话，那谁都渴望一个冠军，渴望去打世界杯，渴望进国家队，这是任何一个球员的梦想。我不愿意去渴望那些沾不着边的东西，就像我每年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一样，我觉得这个目标是我能力范围以内的，或者说，努力一下伸手能够着，完了我一步一步爬。你问我，我有什么期许，我就不知道。但是你要问我，我心里边有些什么遗憾，我倒是可以说说。我遗憾没打过世界杯呀，我遗憾没得到联赛冠军啊，但这并不是我的期许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