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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旧版)5 j3 l' v3 f) @8 H/ s& Q3 Y' w( f9 h6 M
第一百一十回 是耶非耶5 n/ |% |# q9 Y$ c
张无忌笑道:“你叫我猜的东西,我一辈子也猜不出。”赵明将两束纸片放在他的手里,无忌就烛光一看,只见这些纸片其实非纸,乃是薄如蝉翼的绢片,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细如蝇头的工整小楷。第一束上开头写着“武穆遗书”四字,内文均是行军打仗,布阵用兵的精义要诀。无忌再看第二束时,见开头写的四字是:“九阴真经”,内文书满各种神奇怪异的武功,翻到最后,“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等赫然在内。无忌一颗心怦然跳动,说道:“你——你是从周姑娘身上取来的?”赵明道:“当她不能动弹之时,我焉有不顺手牵羊之理?这些阴毒功夫我便不想学,可是取来毁了,胜于留在她手中害人。”
2 f: g5 y% a J6 u$ D& i/ k, Q 无忌随手翻阅九阴真经,读了几页,只觉文义深奥,一时不能尽解,然决非阴毒下流的武学,说道:“这经上所载武功,其实极是精深,依法修练,一二十年之后,相信成就非同小可,若是只求速成,学得一些皮毛,那就害人害己了。”他顿了一顿,又道:“那位身穿黄衫的姊姊,武功与周姑娘明明是一条路子,然而招数正大光明,醇正之极,似乎是从这九阴真经中而来。”赵明道:“她说什么『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忌摇头道:“日后咱们见到太师父,请教他老人家,或许能得其中缘由。”两人闲谈几句,见山下军情并无变化,当即分别安寝。- K6 {5 h& k8 G' D5 b- f/ q
次晨无忌一早起身,跃上高树瞭望,只见山下敌军又多了万余人,显是元军夜中结集重兵,要再大举进攻。群雄见到敌军旌旗招展,兵甲鲜明的情势,均是忧心忡忡。只听得敌军营中号角此起彼落,想是调兵遣将,十分忙碌。无忌道:“明妹!”赵明应道:“嗯,怎么?”无忌微一迟疑,道:“没有什么,我随口叫你一声。”他本想与赵明商议打退元兵之法,以她之足智多谋,定有妙策,但转念一想:“她是朝廷郡主,背叛父兄而跟随于我,再要她定计残杀自己蒙古族人,未免强人所难。”是以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不说。赵明鉴貌辨色,已知其意,叹了口气,说道:“无忌哥哥,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我也不用多说了。”
: n: n) P1 _* g* J) a 无忌回到室中,一时彷徨无策,随手取出赵明昨晚取来的两束纸片,看了几页九阴真经,翻到武穆遗书时,无意中看到“兵困牛头山”五个小字,心中一动,仔细看下去,却是岳飞叙述当年如何为金兵包围、如何从间道脱困、如何突出奇兵、如何内外夹攻而大获全胜,种种方略,写得十分详明。无忌拍案大叫:“天助我也!”掩住兵书,静静思索,这少室山上的情势,虽与岳武穆当年被困时的情景大不相同,然用其遗意,未始不能出奇制胜。他越想越是兴奋,暗想岳武穆果是天纵奇才,如此险着,常人那里想得到,又想用兵之道便如武功一般,若是未得高人指点,高下巧拙,相去实在不可以道里计。
' t7 x5 {5 R+ D0 y 他手指醮了茶水,在桌上绘画图形,虽觉行险,却未始不能侥幸求胜,须知以寡敌众,终不能以堂堂正正之阵取胜。当下心意已决,来到大雄宝殿,请空闻方丈召集群雄。
$ J* G! h. o: W, w" e, | 片刻间各路英雄齐到殿中,无忌居中一站,说道:“此刻鞑子兵马聚集到山下,料想不久便会大举攻山。咱们虽然昨日小胜,挫了鞑子的锐气,但鞑子若是不顾性命的蜂涌而上,究属难以抵挡。在下不才,蒙众位英雄推举,暂当盟主之位。今日同仇敌忾,请各位暂听在下号令。”群雄齐道:“盟主但有所命,自当凛遵,不敢有违。”无忌道:“好!吴劲草听令!”
0 S% c5 y i; H; @ 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踏上一步,躬身道:“属下听令!”心下暗想:“教主号令,第一个便差遣到我,实是我莫大荣幸。不论命我所作之事如何艰危,务须舍命以赴。”却听无忌说道:“命你率领本旗兄弟,执掌军法,那一位英雄好汉不遵号令,锐金旗长矛短斧齐往他身上招呼。纵然是本教耆宿、武林长辈,俱无例外。”吴劲草大声道:“得令!”弗的一声,抽出了怀中一面小小白旗,捧在手中。吴劲草本人的武功声望,在江湖上未臻一流之境,旁人对他原不如何重视。但自那日少林寺广场上明教五行旗大显神威,群雄知道他手中这面白旗所到之处,跟着而来的便是五百枝羽箭,五百枝长矛、五百柄短斧、任你本领通天,霎时之间也是烂成一团肉浆,是以见他白旗展动,心中都是一凛。原来无忌翻阅“武穆遗书”,见第一章便说:“治军之道,严令为先”。他知道这些江湖豪士向来人人自负,各行其是,各别的武功虽强,聚在一起却是乌合之众,若非申令部勒,不能与蒙古精兵相抗,因此上第一件事便是要锐金旗监令执法。
. o( J, A, u: J/ J1 g2 P# f 无忌指着殿前的一堵照壁,说道:“众位英雄,凡是轻功高强,能一跃而上此堵照壁的,请一献身手。”群雄之中,登时有不少人脸现不满之色,心道:“这是什么当口,却叫咱们来干这种无关紧要的纵高窜低?”有些前辈高手,更觉无忌出言小觑众人,大是不愉。张松溪突然排众而出,说道:“我能跃上。”一跃上了照壁,轻轻从另一面翻下,武当派梯云轻功名闻天下,以张松溪的能耐,要跃过这堵照壁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既不卖弄,更无不悦,只是老老实实的遵从跃过。( U3 l! |+ H. g0 X9 O, o- F
张松溪这一首先遵令,俞莲舟、殷利亨、杨逍、范遥、韦一笑、殷野王等高手一一遵行,只见群雄如穿花蝴蝶,接二连三的跃过墙去,有的炫耀轻功,更在半空中演出种种花式,跃到四百余人,余下便无人再试。要知这堵照壁着实不低,若非轻功了得,原是不易一跃而上。参与此次英雄大会的群雄武功各有不同造诣,但轻功一道,却非尽人所长,往往擅于拳脚兵刃的,轻功便甚平常,盖武功学之道,极难遍通,有些人单是研习一指一掌,便他了毕生的功夫。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无不有自知之明,如不是自己所长,决不勉强而致出丑。
; h, z1 |9 F% a1 }0 e6 \ 无忌见这四百余人之中,少林派的僧众倒占了八九十人,心想:“少林是武林中第一大派,果是名不虚传。单以轻功一项而论,好手便远远较别派为多。”于是传令道:“俞二伯、张四伯、殷六叔,请你们三位带同擅长轻功的众英雄,虚张声势,假装寺中人众全体逃走,引得敌军来追,乃是第一大功,一到后山,即便如此如此。”武当派俞张殷三侠齐声接令。无忌又道:“舅舅,你与杨左使、范右使、韦蝠王四位,请助我居中管应。”当下一一分派,何者埋伏,何者断后,何者攻坚,何者侧击,俱各详细安排。杨逍等见他布阵迎敌,竟是如此井井有条,若有预谋,无不惊讶,却不知他乃是袭用岳武穆遗法,只是因地形不同、部属不同,而略加更改而已。8 A6 E% D f v+ \8 E" L M4 G
无忌分派已毕,最后说道:“空闻方丈、空智神僧两位,请率同峨嵋派诸位,救护死伤。”周芷若既不在山上,峨嵋派无人为首,无忌自觉与峨嵋嫌隙甚深,不便指挥,因此推举空闻、空智这两位德高望重的神僧率领,料想峨嵋群弟子不致抗命。他号令一下,峨嵋派的男女弟子果然默然接令,并无异言。不料空闻、空智却对望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空闻躬身说道:“盟主机谋深远,指挥若定,老僧极是钦佩。但老僧师兄弟有一不情之请,要请盟主俯允。”无忌道:“方丈不必客气,请示尊意。”
4 M: i F& f8 d! m- M 空闻说道:“非是老僧不遵盟主号令,只是向盟主讨令,由老僧师兄弟二人,留守本寺。”张无忌一听,已知其意,盖他现在的策划,乃是弃去少林,假装向后山遁逃,引得敌人追逐,然后设法解围。但当年岳飞因牛头山,那牛头山乃是光秃秃的一座山头,说弃便弃,毫不足惜。这少室山上却有历时千年的少林古刹,佛门圣地,群雄弃守之后,万一敌军派兵上来查察,只见到一座空寺,那元军何等残暴,势必举火焚烧。空闻空智二人讨令守寺,那是决心与寺院共存共亡之意了。无忌微一沉吟,说道:“很好,二位大师壮志可佩,便请二位留守。”群雄脸上均有诧异之色,本想无忌必会劝阻,那知竟是一口答应,少林弟子有人欲待陈辞,空闻厉声道:“军令森严,本派弟子中若有违犯,立即除名,逐出本派。”当下谁也不敢再说。7 u) P! H3 E4 _5 p
无忌朗声说道:“今日中原志士,齐心合力,共与鞑子周旋。少林派执掌钟鼓的诸位师父便请擂鼓鸣钟。”群雄轰然欢呼,抽刀拔剑,无不意气昂扬。
: U* g2 E; J* u, _+ z# _8 O6 X 烈火旗掌旗使夏炎一声号令,旗下教众将寺中积储的柴草都搬了出来,堆在寺前左,发火燃烧,片刻间烟焰冲天而起。山下元军先听得钟鼓响动,已自戒备,但见山上火起,都道:“不好,蛮子放火烧寺,定要逃走。”那烈火旗纵火的法门最是巧妙,在佛殿顶都浇油放火,却不延烧殿身,从山下远远望将上来,只见数百间寺屋到处都有态态大火冒上。
2 K. E" c; t2 i1 T, N: n9 E 俞莲舟左手一挥,率领一百五十余名轻功卓越的好汉,从少室山的左侧奔了下去。奔不到山腰,元军已是大声鼓噪,列队追来。群雄故意四散乱走,好教元军最擅长的弓箭之技无法聚集射发。第二批由张松溪率领,第三批由殷利亨率领,其巾有僧有俗,各背负一个厚厚包袱,包中藏的不是木板,便是衣被。在元军看来,果是弃寺逃命的狼狈景象,但一箭箭射去,中在包袱之上,却都伤不到本人。元军见众人烧寺逃走,烟雾之中也看不清人数多寡,当下分兵一万追赶,其余一万兵留在原地防变。$ w q0 S$ l& w: p
无忌向杨逍道:“杨左使,鞑子的首领倒是颇为用兵,并不全军追逐。”杨逍道:“是,此事确实可爱。”只听得山下号角声响起,元军的两个千人队分从左右攻上山来。无忌等望见元军纵马从山坡上奔来,山石虽是崎岖,那些蒙古小马却是驰骋如飞,长矛铁甲,军容甚盛。待那先锋部队攻到半山亭边,无忌左手一挥,烈火旗人众从两侧抢开,伏在草中,等得敌军二千人马又前进百余丈,夏炎一声忽哨,喷筒中石油射出,烈火忽发,都是往马匹身上烧去。群马悲嘶惊叫,一大半滚下山去,登时大乱。
, F8 [7 ?2 u( M, C! I 但元军军纪严明,前队虽败,后队毫不为动,一声令下,三个千人队弃去马匹,步攻而前。烈火旗再喷火焰时,虽烧死烧伤了数百人,余人却是奋勇而上。洪水旗掌旗使唐洋一声忽哨,毒水喷出,跟着厚土旗掷出毒砂,又将二千余元打得七零八落。虽有数百人攻到山峰,均被锐金、巨木二旗人众一一歼灭。* O7 ]# `3 j7 y F# B
猛听得山下鼓声擂得甚急,五个千人队人众突然竖起巨大盾牌,列成横队,如一道铁墙般缓缓推前。这么一来,烈火、毒水、毒砂等均是无所施其技,即令巨木旗用巨木上前撞击,看来也只能撞开几个缺口,无济于事。空闻方丈一见事急,说道:“张教主,请各位迅速退去,保存我中原武林的元气。今日虽败,日后更可卷土重来。”% Z( Z; E4 Q& z; b
无忌遥望敌军中军,只见一杆大纛高高举起,旗下一位将军跨了一匹青骢马,手持长枪,铁甲上金光闪闪,饰以黄金,形相甚是威武,只是头盔戴得甚低,瞧不见他的容貌。无忌转身向吴劲草道:“吴旗使,你袭击这将军左右的卫护。”吴劲草应道:“是!”白旗一挥,奋勇当先,向那将军冲了过去。白旗指处,属下教众的一百根长矛纷纷向那将军左右掷出。无忌道:“韦蝠王,咱们去擒了那将军来。杨范二位,你们给咱们掩护。”三人笑道:“此计大妙。”杨逍范遥便向山下冲去。1 P# j/ Q7 ]( X; }0 B! w
韦一笑和张无忌纵身跃起,几个起落,已抢在杨范二人之前,这轻功的身法一加展开,当真是便如两溜轻烟一般。二人奔到盾牌手前,拨落纷纷射来的羽箭,各出右足在盾牌上一点,已然翻身跃过盾牌队组成的铁墙。元军官兵大声吆喝,枪矛如林般刺到。韦张二人并不抵敌,只是东闪、西避,从人丛中直穿了过去,抢到那将军马前。那将军一枪刺来,无忌反手勾拿,抓住了枪杆,顺势一拉,拉得那位将军向前一撞,韦一笑飞身而上,已抓住他的后颈。
3 h7 j. o" _' [( u5 W: U( O 那将军倒也了得,左手抽出宝剑,拦腰挥去。无忌猿臂伸处,抓住了他的手腕,和韦一笑二人横拖直曳的拉下马来。四周护卫失色惊呼,舍命来救,却被杨逍和范遥挡住了,不得近前。无忌手一松,笑道:“走吧!”韦一笑反身点了那将军穴道,扛在肩头,反身却向山下无人处奔去。元军见主帅被擒,喊声震动山谷,群向韦一笑追去。想那韦一笑轻功何等了得,当年肩头扛了峨嵋派的弟子,以灭绝师太如此身手,尚且追他不上。那将军的护卫中虽有若干武林好手,被他迈开步子冲出数丈,早已望尘莫及。韦一笑越奔越远,忽而跃上树巅,忽而纵上岩顶,元军众官兵只瞧得心胆俱裂,眼见他从半空中摔将下来,不知如何的一窜,又从斜刺里横了过去。张无忌、杨逍、范遥见他得手,纵声长笑,先后跃回。# `7 r) s( _8 n; {2 \8 A4 \) D; g& v
韦一笑卖弄本领,将那将军远远向前掷出,元军大声呼喝,只道主帅要在岩石上撞得头崩额裂,筋折骨断。那知韦一笑身法好快,那将军落下时离地五尺,他已赶到接住,原来他抛掷之时,手上的劲力算得不爽厘毫,空中飞人刚好跌落,他也正及时赶到。如此掷得数下,已到山峰,他大声喝道:“杨左使,大买卖来了!”用劲一掷,将那将军的身子向杨逍急飞而至。杨逍轻轻接住,扯开他的头盔一看,只见这将军面目英俊,只是双眉竖起,显是心中愤怒无比。赵明叫道:“哥哥!”扑了过来。原来这少年将军正是赵明的兄长王保保。2 h3 W" {1 E) k. n9 `2 Z i
这一下却也大出无忌意料之外,他眉头微皱,说道:“得罪!”抱起王保保的身子,放在空闻与空智之间,低声道:“两位大师以他为质当可保存少林寺院。此人与在下颇有渊源,还请勿伤他性命。”空闻、空智大喜,各从弟子手中掠过一柄戒刀,架在王保保的颈中。其实二人若要取他性命,原只一掌之劳,但两柄明晃晃的戒刀架在他的颈,在元军官兵看来,更增几分凶险。
5 r" R. w! ~# ~$ n, i- T 杨逍朗声叫道:“蒙古官兵听着,你们小王爷已落入咱们手中,急速退至山下,免得害了他的性命。”指挥这元军万人队的万夫长又惊又急,心想若是当真伤了小王爷的性命,汝阳王执掌兵马大权,赫然震怒,说不定要全军都要杀头,只盼传令退兵。山顶群雄正欢呼鼓噪间,忽听得山下金鼓大振,一枚火箭冲天而起,杀声四起。杨逍大喜,说道:“教主,咱们的援兵来啦。”从山顶望将下去,瞧不见山下情景,但烟尘腾空,人喧马嘶,中军显是来得甚众。
1 w Y# U$ C" ^# t1 m9 g3 C 张无忌高声叫道:“援军已到,大伙儿冲啊!”山上群雄各挺兵刃,冲杀下去。无忌又叫:“各位英雄,先杀官,后杀兵。”群雄纷纷呐喊:“先杀官,后杀兵!”这六个字颇奏奇效,要知蒙古兵纪律严明,每十名士兵为一个十人队,由什长率领,其上为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层层统属,临阵时如心使臂,如臂使手,如手使指。但明教援军在山下一攻,群雄再自山上冲杀,元军阵势先自乱了。张无忌又传令拣专拣敌军官长杀戳,一支蒙古精兵登时乱成一团。
9 g8 M& \. `, U5 k/ R/ c 无忌等冲到山腰,只见山下旌旗招展,南首旗上一个“徐”字,北首旗上一个“常”字,知道是徐达与常遇春到了。徐常二人本在淮泗,此时恰在豫南,得到布袋和尚说不得传讯,获悉教主被围少室山,尽起部属,星夜来援。其时豫南鄂北一带,明教义军与元军混战经年,双方所占地域,犬牙交差,说来便来,甚是近便,是以不到两日,便已赶到。徐达与常遇春所率教众,都是久经战阵之士,武功虽与山上群雄相差甚远,但列队群斗,威力却是极强,兼之人数众多,逼着元军一路向西奔逃。
$ G) O- {1 a( i! d 无忌本就定下计谋,引得一个元军万人队追向西方山谷。那山谷三边均是悬崖。俞莲舟张松溪殷利亨率同数百名轻功卓越的好汉,边斗边退,逃入谷中。元军的万夫长虽觉地势凶险,但眼敌人为数不多,谷中纵有埋伏,那也尽能对付得了,是以挥军追入谷中。俞莲舟等奔到悬崖之下,崖上早有数十条长索垂下,各人攀援而上。这些人均是一等一的轻功好手,高来高去的本领最是拿手不过,元军顶盔贯甲,身手笨拙,如何攀援得上?那万夫长眼见中计,急令退军,不料谷口烈火、毒砂、羽箭、毒水不住射来,巨木旗将一段段巨木堆起,封住了谷口。; a; B, k! y! a" W
便在此时,元军第二路败兵又到,谷口已然封住,当即漫山遍野的四散奔逃,张无忌和徐达先后赶到,均叫:“可惜,可惜!”若是事先联络妥善,将元军第二支万人队一齐驱入谷中,便可一鼓而歼。须知无忌没料到援军来得如此神速,并无全歼元军的雄心,只求杀败敌军,保存少林,便已心满意足了。当下徐达号令部众搬土运石,再在谷口加封。一队队弓箭手攀到崖顶,居高临下的向谷中射箭,元军身处绝地,无力还手,唯有找寻山石隐身躲藏。不久常遇春率队赶到,与无忌会见,久别重逢,均是不胜之喜。常遇春性烈如火,大叫:“搬开土石,待我冲进去将鞑子杀个干干净净。”徐达笑道:“谷中无水无米,不出三四日,鞑子渴的渴死,饿的饿死,何劳你我兄弟动手?”常遇春笑道:“总是亲手杀的干脆。”他年纪虽较徐达为长,但平时素服徐达智谋,又见无忌附和徐达之言,当下也不再说,自去指挥部属,搜杀溃散的元军。无忌应赵明之请,放了王保保,派吴劲草率领本旗兄弟,送出五十里外,由其自去。赵明亲自送了十里,连声致歉,王保保一眼也没瞧她,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赵明只得怏怏而回。/ \( k0 _' _, R3 [. y+ T! k; C- a3 S
这一晚少室山下欢声雷动,明教义军和各路英雄庆功祝捷。群雄连日在少林寺中吃的都是素斋,口中已淡得难过,这时大酒大肉,开怀饱啖。
$ @( a- v: Z6 S, [7 L 徐达满斟了一杯酒,奉给无忌,说道:“恭贺教主,请尽此杯!”无忌接过饮了。徐达说道:“属下平日钦佩教主肝胆照人,武功绝伦,不料用兵竟亦如此神妙,实是本教之福,苍生之幸。”无忌哈哈大笑,说道:“徐大哥,你不用恭维我了。今日大胜,一来是你徐常二位大哥来得神速,二来是靠了岳武穆的遗爱。小弟实无半分功劳。” l8 A' Q& s3 W" O9 l
徐达奇道:“怎地是岳武穆的遗爱?还盼教主明示。”无忌从怀中取出一束薄薄的黄纸,正是原来藏于屠龙刀中的“武穆遗书”,翻到“兵困牛头山”那一节,递了过去。徐达双手接过,细细读了一遍,不禁又惊又佩,叹道:“武穆神机,实非后人所及。若已武穆今日尚在世间,率领中原豪杰,何愁不将鞑子逐回漠北。”说着恭恭敬敬的将遗书交回无忌。无忌却不接过,说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十六个字的真义,我今日方知。所谓『武林至尊』,不在宝刀,而在刀中所藏的遗书。以此兵法临敌,定能战必胜,攻必克,最终自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了。徐大哥,这部兵书转赠于你,望你克承武穆遗志,还我河山,直捣黄龙。”
6 V; S2 l9 ]/ {7 I9 Q. O" J 徐达大吃一惊,忙道:“属下何德何能,焉敢受教主如此重赐?”张无忌道:“徐大哥不必推辞。我为天下苍生授此兵书于你。”徐达捧着兵书,双手颤抖。张无忌道:“武林传言之中。剑中所藏,乃是一部极是厉害的武功秘笈。我体会其意,兵书是驱赶鞑子之用,但若有人一旦手掌大权,竟然作威作福起来,以暴易暴,世间百姓受其苦,那却也未必便能当倚天剑之一击。徐大哥,这番话请你记下了。”徐达汗流浃背,不敢再辞,说道:“属下谨遵教主令旨。”将“武穆遗书”供在桌上,对着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又拜谢张无忌赠书之德。此后徐达果然用兵如神,连败元军,最后统兵北伐,直将蒙古人赶至塞外,威震漠北,建立一代功业。
% V9 f2 G! i9 m; E8 r' H 自此中原英雄倾心归附明教,张无忌号令到处,无不凛遵。那明教数百年来一直为人所不齿,被目为妖魔淫邪,不料经此一番天翻地覆的大变,竟成为中原群雄之首,克成大汉子孙中兴的大业。其后朱元璋虽起异心,迭施计谋而登帝位,但助他打下江山的都是明教中人,是以国号却不得不称一个“明”字。明朝自洪武元年戊甲至崇祯十七年甲申,二百七十七年的天下,均从明教而来。此是后语不提。
v+ }# E+ K/ I3 I* m% T6 _" X0 | 这一晚群雄欢饮达旦。尽醉方休。到得午后,群雄纷纷向空闻、空智两位神僧告辞。张无忌见峨嵋派弟子七零八落,心下颇是恻然,又见宋青书躺在担架之中,不知生死如何,便走近前去,向静慧说道:“我瞧瞧宋大哥的伤势。”静慧冷冷的道:“猫哭耗子,也不用假慈悲了。”周颠随侍在侧,忍不住骂道:“我教主顾念你掌门人的旧日情分,才设法给他治伤。其实这等欺师叛父之徒,人人均得而杀之。你这恶尼姑啰唆什么?”静慧待要反唇相稽,但见周颠狠狠霸霸的,只怕他蛮不讲理,当真动起手来,却要吃个眼前的亏,于是强忍怒气,冷笑道:“我峨嵋派掌门人世代相传,都是冰清玉洁的女子。周掌门若非守身如玉的黄花闺女,焉能做本派掌门?哼,宋青书这种奸人留在本派,莫要污了周掌门的名头。李师侄、龙师侄,将这家伙送回武当派去吧!”抬着宋青书的两名峨嵋弟子齐声答应,将担架抬到俞莲舟身前,放下便走。
9 f/ m2 v3 N# J' T' M3 J* g$ Q x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俞莲舟道:“什——什么?他不是你掌门人的丈夫么?”静慧恨恨的道:“哼,我掌门人怎能将这种人瞧在眼中?她气不过张无忌这小子变心逃婚,在天下英雄之前羞辱本派,才骗得这小子来冒充什么丈夫。那知——哼哼,早知如此,我掌门人又何必负此丑名?眼下她——她——”
0 w# h" Z8 Y; m, K$ ^6 K* } 张无忌在一旁听得呆了,忍不住上前问道:“你说宋夫人——她——她其实不是宋夫人?”静慧转过了头,恨恨的道:“我不跟你说话。”便在此时,躺在担架中的宋青书身子动了一动,呻吟道:“杀了——杀了张无忌么?”静慧冷笑道:“别做梦啦!死到临头,还想得挺美。”殷利亨见静慧气鼓鼓的,说话始终不得明白,低声向峨嵋派另一名女弟子问道:“李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 x% f% p% M2 R, N% I8 ]7 V 这李明霞是个中年女子,当年与纪晓芙甚是交好,听殷利亨问起,沉吟半晌,道:“静慧师姊,殷六侠也不是外人,小妹跟他说了,好不好?”静慧道:“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不是外人要说,是外人更加要说。咱们周掌门清清白白,跟这姓宋的奸徒没半丝瓜葛。你们亲眼得见掌门人臂上的守宫砂。此事须得普天下武林同道众所周知,免得坏了我峨嵋派百年来的规矩——”殷利亨心想:“这位静慧师太脑筋不大清楚,说话有点儿颠三倒四。”于是向李明霞道:“李师妹,既是如此,便盼详示。我这宋师侄如何投身贵派,与贵派掌门人到底有何干系,小兄日后得须向家师禀告。此事关涉贵我两派,总要不伤了两派和气才好。”
% R2 U$ N) R3 U1 n* O0 r0 h 李明霞叹了口气,道:“这位宋少侠人品武功,均是武林少见的人物,只是一念情痴,堕入业障。我掌门人似乎答应过他,待得杀了张无忌,洗雪弃婚之辱,便即下嫁于他。因此他甘心投入本派,向我掌门人讨教奇妙的武功。前日英雄大会之上,掌门人突然声称自己是『宋夫人』,说是这宋少侠的妻子,当时本派男女弟子,人人十分惊异。当日掌门人威震群雄,慑服各派——”周颠突然接口道:“是张教主故意相让的,有什么大气好吹!”李明霞不去理他,续道:“木派众弟子虽是十分高兴,但到得晚间,众人问她宋夫人这三字的由来。掌门人露出左臂,森然道:『大伙儿都来瞧瞧!』咱们人人亲眼看到,她臂上一粒守宫砂殷红如昔,果然是个知法守礼的处子。掌门道:『我自称宋夫人,乃是一时权宜之计。只是气气张无忌那小子,叫他心神不定,比武时便能乘机胜他。这小子武功绝伦我实是及不上他。为了本派的声名,我自己的声名何足道哉。』”
/ x' P, h5 D' w, ^# c 她这番话朗然说来,有意要让旁边许多人都听得明白,又道:“本派男女弟子,若非出家修道,原是不禁嫁娶,只是自创派祖师郭祖师以来,凡是最高深的功夫,只传授守身如玉的处女。每个女子拜师之时,师父均在咱们臂上点下守宫砂。每年逢到郭祖师诞辰,先师均要检视,当年纪师姊——就是这样——”她说到这里,含糊其辞,不再说了。要知她虽已两鬓萧萧,嫁了丈夫,生儿育女,但说到男女间的风化之事,总是不便出口。殷利亨等却已了然,知道李明霞乃是想说当年纪晓芙为杨逍所诱失身,守宫砂消失,这才给灭绝师太发觉。殷利亨与杨不悔婚后夫妻情爱甚笃,可是此时想起纪晓芙来,心下不禁怃然,忍不住向杨逍瞥了一眼,只见他热泪盈眶,转过了头去。; ^, X" a9 C4 S7 J+ A* r
李明霞道:“殷六侠,我掌门人存心要气一气明教张教主,偏巧这位宋少侠又对我掌门人痴缠不休,以致中间生出许多事来。只盼宋少侠身子复原,殷六侠再向张真人和宋大侠美言几句,以免贵我两派之间生下嫌隙。”殷利亨点头道:“自当如此。我这师侄忤逆无道,死不足惜,实是本派门户之羞,我倒盼他早些死了干净。”殷利亨心肠本软,但想到宋青书害死莫声谷的罪行,实是痛恨无比。
+ h/ z* F7 \: h- a 正说话间,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呼,似乎是周芷若之声,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当是遇上了什么凶险之极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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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回 黑衣少女! Q: m3 g7 V2 _8 `
众人听得这一下惊呼,不由得毛骨悚然,此时在光天化日之下,前后左右都站满了人,然而这一声惊呼,却如突然有恶鬼出现一般。众人一凛之下,不约而同的将头转向声音来处,张无忌、静慧、李明霞等人都迎了上去。无忌身法最快,生怕周芷若遇上了什么厉害的敌人,或是猛兽毒物之类,几个起落,已穿过树林,只见一个青影急驰而来,正是周芷若。无忌急忙迎将上去,问道:“芷若,怎么啦?”周芷若满脸恐怖之极的神情,叫道:“鬼、鬼,有鬼追我!”见到无忌,纵身扑入他的怀中,身子兀自瑟瑟发抖。
6 z0 \( @! @5 T8 I 无忌见她怕得失魂落魄,当下也顾不得嫌疑,轻怕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不会有鬼的。你瞧见了什么?”只见周芷若上衣被荆棘树枝扯得稀烂,脸上手上都有许多血痕,左臂上半只衣袖都被扯落了,露出一条雪藕般洁白的臂膀,上臂正中一点,如瑚珊,如红玉,正是处女的守宫砂。无忌精通医药,知道处子臂上点了这守宫砂后,若非嫁人或是失身,终身不退。他先前听了静慧和李明霞的言语,原是将信将疑,此刻亲眼得见,已无半分怀疑,霎时之间,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她前先跟我说,被囚于丐帮之时,曾失身于宋青书,腹中怀了孩子。当时我搭她脉博,绝无怀孕之象,其时还道诊断有误,如此说来,她是有意骗我的了。至于嫁宋青书为室云云,更是全无其事。”转念又想:“张无忌啊张无忌,周姑娘是害死你表妹的大仇人,她是处女也好,是人家的妻室也好,跟你又有什么相干?”但见周芷若实在怕得厉害,不忍便推开她。
9 J" D9 \9 g! l: k1 A7 E, U 周芷若伏在他的怀中,感到他胸膛上壮实肌肉,闻到他身上男姓气息,渐渐镇定,说道:“无忌哥哥,是你么?”无忌道:“是我!你见到了什么?何以这等害怕?”张无忌一问,周芷若突然又惊惶起来,哇的一声,热泪迸流,靠在无忌的肩上,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这时杨逍、韦一笑、静慧殷利亨等众人均已赶到,突然看到这等情景,相互使个眼色,都悄悄的退了回去。在明教武当派峨嵋派群侠心中,均盼周芷若与张无忌言归于好,结为夫妇。各人一来不免怀念与赵明为敌时的怨仇,二来总觉得赵明是蒙古贵女,无忌若是娶她为妻,只怕有碍兴复大业。
1 p4 \! v& i0 x# ] 周芷若哭了一阵,忽道:“无忌哥哥,有人追来么?”无忌道:“没有!是谁追你?是玄冥二老么?”周芷若道:“不是!不是!你瞧清楚了,真的没人——不,不是人——没有什么东西追来么?”无忌微笑道:“青天白日之下,有什么看不清楚的。”他声转温柔,说道:“芷若,你连日使力过,实在是累了,想必头晕眼花,看错了什么东西。”周芷若道:“不会,决计不会的。我见了它三次,接连三次。”在话声颤抖,兀有余悸,无忌道:“见到三次什么?”. f5 J6 z( }; f3 S9 u4 ?
周芷若扶着无忌的身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似乎是使了极大的勇气,一望之下,立即又转眼向着无忌,见到他温柔关怀的神色,心中一酸,全身乏力,软倒在地下,说道:“无忌哥哥,我——我都是骗你的,倚天剑和屠龙刀是我盗的,殷——殷姑娘是我杀——杀的,谢大侠是我下手点的穴道。我——我没嫁宋青书。我心中实在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无忌叹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你又何苦如此?”周芷若哭道:“你却不知道我师父在万法寺的黄塔之上,跟我说过些什么。她将倚天剑与屠龙刀中的秘密,说与我知晓,要我立誓盗到宝刀宝剑,光大峨嵋。要我立下毒誓,假意与你相好,却不许我对你真的动情——”' V7 l/ ` g) ^9 |/ g
张无忌轻轻抚着周芷若的手臂,想起当年自己亲眼见到灭绝师太一掌击毙纪晓芙,见她在大漠中立誓歼灭明教,又见她手持执倚天剑乱杀锐金旗下教众,直至后来万法寺高塔下见她宁可身死,不愿受自己救援,可以想见她对明教怨毒之深,痛恨之切。周芷若既承她衣钵,受她遗命,种种阴狠毒辣的行迳,想必均是出于师父所嘱。无忌本性原是极易谅解旁人的过失,向来不善记仇,又想到那日光明顶上恶斗何太冲夫妇及华山派的高矮二老,若不是周芷若从旁指点,说不定自己当时便已死于非命。这时周芷若苦楚楚娇弱,伏在他的怀中,不禁颇生怜惜之心,柔声道:“芷若,你到底见到了什么,竟是这等害怕?”
# A, ?* }5 a! n6 H5 [- B$ Q 周芷若霍地跃起,说道:“我不说。是那冤魂缠上了我,我自己作恶多端,原是当有此报。我今日一切跟你说明了,我——我已命不久长——”说着掩面疾走,奔向少至山下。无忌茫无头绪,心想:“什么怨魂缠上了我?难道是丐帮帮众复仇,装神弄鬼吓唬于她么?”慢慢在后跟去。只见周芷若走入峨嵋派群弟子之中,李明霞取过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周芷若低声吩咐什么,群弟子一声凛遵。无忌正自呆呆出神,杨逍将一柄断成两截的倚天剑捧在手中,说道:“教主,咱们将这剑还了峨嵋派,好不好?”无忌点了点头,杨逍捧着自去迸还。5 w! O" X4 ], }, J1 m) c/ Q
这时山下群雄又走了一大批,空闻、空智二人忙着送别。无忌道:“咱们也好走了。”只见周芷若走到空闻跟前,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空闻脸色大变,怔了一怔,随即摇头,意似不信。周芷若再说了几句话,忽地跪了下来,双手合什,喃喃祷祝什么。空闻神色庄严,口诵佛偈。周颠道:“这可奇了。教主,此事你非得阻止不可。”无忌道:“阻止什么?”周颠道:“周姑娘要出家做和尚她——她身入空门,你可糟了。”杨逍冷笑道:“周姑娘就算出家,也只是做尼姑,不做和尚,那有拜少林僧为师之理?”周颠用力在自己额头上击了一记,说道:“对,对!我周颠一时胡涂了。那周姑娘求空闻大师干什么?一个少林派掌门,一个是峨嵋派掌门,分庭抗礼,不用跪下啊。”
* @# }/ u( H' m3 J 只见周芷若站起身来,脸上略有宽慰之色。无忌叹道:“别人的闲事,咱们不用多管了。”回头说道:“明妹,咱们该得走了。”那知这一回头,却不见赵明。这些日来,赵明伴在他的身旁,形影不离,无忌微微一惊,问道:“赵姑娘呢?”心中暗叫:“不妙,莫要芷若伏在我的怀中,给明妹看了去,只道我旧情不断,竟尔舍我而去?”忙打发人四下寻觅,烈火旗掌旗使夏炎说道:“启禀教主,属下见赵姑娘下山去了!”无忌好生难过:“明妹不顾一切的随我,经历了多少患难,我岂可负她?”当下即向杨逍道:“杨兄,此间事务,请你代我料理,我先走一步。”于是向空闻、空智告别,又别过俞莲舟、张松溪等人,向周芷若道:“芷若,好生保重,后会有期。”周芷若低目垂眉,并不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数滴珠泪,落在尘之中。% N9 v% L2 {, w3 X* [: d
张无忌展开轻功,向山下疾驰。山道上一列数里,都是从少林寺归去的各路英雄,无忌不愿多所惊动,从各人身旁一晃即过,始终不见赵明的踪迹,他一口气追出三十余里,天色将晚,道上人迹渐稀,忽想:“明妹计谋甚深,她既有心避开,多半不从大路行走。她若走这条路,以我脚程之快,早就赶上了。莫非她躲在少室山中,待我走后,她再背道而驰。”一时心急如焚,顾不得腹中饥渴,在群山丛中又儿了转来,时时跃上树颠高坡,四下眺望。空山寂寂,唯见归鸦。6 F+ R4 C3 p9 H7 n. T
无忌直绕到少室山后,仍不见赵明,心想:“不论如何,我对你此心不渝,纵是天涯海角,终究也要找到你。”这么一想,心下便坦然了,见东北角山坳里两枝大枣树并肩耸立,当下跃下树去,找到一根横伸的枝干,展身卧倒,他累了一日,多经变故,这一躺下,不久便已沉沉睡去。# }: S5 h1 K$ r7 O# X
睡到午夜,睡梦中忽听数十丈外有轻轻的脚步之声,以他这等武功高强之人,立时便即惊觉。他身子不动,睁眼一看。其时一轮新月已斜至西天,淡淡月光之下,只见山坡上有一人飘行极快,正向南行。无忌见那人的背影纤细,一搦瘦腰,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大喜之下,一声“明妹”险些儿便叫出口来,但立即觉察不对,那女子身形比赵明略高,轻功身法更是大不相同。她脚步轻灵胜于赵明,飘忽处却又不及周芷若。无忌好奇心起:“一个少女深宵独行,不知为了何事?”本来此事与他毫不相干,更不愿去窥探人家姑娘的私事,但不禁想到:“说不定能从这少女身上找到明妹。倘若她与明妹截然无关,我悄悄走开便了,原他无碍。还是别轻易放过任何线索为是。”于是扶着树干,轻轻溜了下来。" V! j8 m: T5 @
他生怕被那少女发觉,离得她极远,须知深宵跟随一个不相识的少女,难免有轻薄之嫌。只见那少女一身黑衣,一路走向少林寺去。无忌认明了她行走的方向,心道:“她是向少林寺而去,即使与明妹无关,所图谋的也必是武林中事。我蒙天下英雄推为盟主,倘若她意欲不利于少林,这闲事我也得插手管他一管。”停步倾听,四下无旁人,知那少那女并无后援,更是放心。: n# B: f0 y% l1 [2 J; ?# X* D! k
行了约莫一个更次,那少女始终没有回头一次。无忌瞧着她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从前曾经见过,心想:“是武青婴姑娘么?是峨嵋派的丁敏君么?”细看却均不是,在树木山石间躲躲闪闪,显是知道少林寺中高手甚众,生怕被人发见了踪迹。忽听得清磬数声,从少林寺的大殿中传了出来,跟着梵唱声起,竟是数百名僧人的声音。无忌大奇:“少林僧人居然半夜三更还在诵经礼佛,而且是这许多僧人,难道在做什么重要法事么?”2 v o9 r/ g5 g+ K; _( m) H
那少女听得梵唱之声,行得更加慢了,又前往数十丈,已到了大殿之旁。忽听得脚步声响,那少女在草丛中一伏,跟着四名少林僧手提戒刀禅杖,巡视过来。原来英雄大会虽已过去,寺中仍是严密戒备,提防仍有敌人来犯。那少女待四名僧人走过,这才长身,纵身一跃,已到了殿外长窗之旁。这一纵跃飘如飞絮,已是武林中一流的轻功。无忌见她双手无带兵刃,孤身一人,也不是到少林寺来生事的模样,有心要瞧瞧她的容貌,到底自己是否认识,于是弯腰从她身后绕过,斜行到大殿西北角上。这时他自知处境十分尴尬,若是被那少女发觉,倒也罢了,倘被少林寺中僧人知觉,以他身份,竟然深夜中来寺窥探,对方纵是佯作不知,却也是大损颜面,是以加倍小心,一步一动,比猫鼠还更轻捷。* f4 P6 ~7 j5 U2 ^' f
这时殿中诵经之声又起,无忌凑眼到窗缝中一张,只见大殿上数百名僧人,整整齐齐,一行行的坐在蒲团之上,各人身披黄袍,外罩大红金线袈裟,有的手执法器,有的合什低诵,正在做超渡亡魂的法事,无忌登即领悟:“是了,这次英雄大会伤了不少人,元军攻山,双方阵亡更众。寺中僧侣慈悲在怀,连夜为死者超度,祝他们往生极乐。”空闻大师站在供桌之前,亲自主祭,他右首站的却是一个少女,无忌一见,不禁吃了一惊。/ Q2 o5 ]: b3 c9 g" z J) T3 f+ M
原来站在空闻大师身旁的少女,正是周芷若。无忌望将过去,见到她的侧面,只见她神色怔忡不定,秀眉深蹙,若有深忧。无忌心道:“是了。日间芷若在空闻大师面前,原来是求他做法事超度,想必是她深深忏悔自己所作所为,她爪下剑底,伤的无辜太多。”凝目向供桌上瞧去,只见中间一块灵牌之上,写的赫然是“女侠殷离之灵位”七字。无忌一阵神伤,想起这位表妹身世之惨,对己之一往情深,不由得怔怔的掉下泪来。
2 x& R& j2 \( R' Z; {, i: A 钟磬木鱼声中,周芷若盈盈的下拜,口唇微动,低声祷祝,无忌依稀听到:“殷姑娘——你在天——安息——别来扰我——”无忌手扶墙,心中思潮起伏:“表妹命丧于她剑底,固然命苦,但芷若内心深受折磨,所受痛苦,未必比表妹更少。”脑海中突然之间,隐隐涌起了光明顶上听到明教教众所诵的几句歌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0 l& b3 O# ~: {7 q3 }+ a" \+ D
周芷若缓缓站了起来,微一侧身,脸孔向着东首,突然间脸色大变,叫道:“你——你——你又来了!”声音尖锐,压住了满殿的钟磬之声。无忌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见长窗上糊的窗纸不知何时破了,破孔中露出一张少女的脸来,满脸都是一条条的血痕。无忌吓得身子发颤,忍不住一声惊呼,原来那脸上虽是血痕斑斑,却清清楚楚便是已死的殷离!# U* V" a! z9 s. c7 C5 B
无忌待要上前招呼,只是一双脚一时不听自己使唤,竟是僵住了不能移动。只见那张脸突然隐去,大殿中砰的一声,周芷若往后摔倒。无忌这时再也顾不得少林派生嫌,大声叫道:“蛛儿,蛛儿!是你么?”这声音震得山谷鸣响,却是无人回答。无忌微一定神,飞身往来路上追去,只见冷月斜悬,满地树影,那黑衣少女已是不知去向。他虽是素来不信鬼神,但此情此景,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暗发毛。无忌自言自语:“是她,是她!怪不得背影好熟,原来是蛛儿。难道她鬼魂知道少林高僧为她超度,特来领经么?难道她死得冤屈,真的是阴魂不散?”% T; e: _; Y, a9 z& l6 h
少林群僧听得殿外有声,早有数人抢将出来察看,见是张无忌,都是呆了。一名年长僧人上前行礼,说道:“不知张教主夤夜降临,未曾迎迓,伏乞恕罪。”无忌拱手道:“不敢!”闪身便进殿中,只见周芷若双目紧闭,脸上无半点血色,兀自未醒。无忌抢上前去,在她人中上用力捏了几下,再在她背上推拿数过。周芷若悠悠醒转,一见无忌,纵体入怀,搂住了他,叫道:“有鬼,有鬼!”无忌道:“此事好生奇怪,你别害怕。眼前这许多高僧在此,定能解此冤孽。”周芷若向来端庄稳重,这时实是怕得狠了,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无忌,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一红,忙放开了他,站了起来,但身子兀自不住发抖,抓着无忌的手掌,死也不敢放脱。) Q: f( l$ I8 h: D: f x5 b
无忌和空闻见过了礼,说起适才在窗孔中所见的那张血脸。空闻与群僧却是都没有看见。周芷若道:“无忌——张教主,我见到的,确然是她。”无忌沉吟半晌,道:“我——我也见到的。”周芷若身子剧烈一颤,道:“你——你也见到了?”无忌点了点头。周芷若颤声道:“你——你见到的是谁?”无忌道:“是殷姑娘,我的表妹蛛儿。”周芷若低低一声惊呼,又晕了过去。这一次无忌拉着她的手,是以她并没摔倒,略一昏晕,便即醒转。无忌道:“我见到了蛛儿,可是——可是她是人,不是鬼!”周芷若道:“她不是鬼?”无忌道:“我一路跟着她到少林寺来。她行走如常,决非鬼神之辈。”无忌这几句话,原是为安慰周芷若而说,在他内心,可实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话。
7 ]0 A& b6 {% D 周芷若问道:“你当真见她行走如常,确非鬼物?”无忌经她这么一问,回想一路跟着那黑衣少女来到少林,又见她躲在长窗之外向殿中窥探,全是一个身怀武功的姑娘,丝毫无特异之态,于是问空闻大师道:“方丈,在下有一事不明,要向方丈请教。人死之后,是否真有鬼魂?”空闻沉思半晌,道:“幽冥之事,实所难言。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万物皆空,何况鬼魂?”无忌道:“然则大师何以虔诚诫行法,超度幽灵?”空闻道:“善哉!幽灵不须超度,佛家行法,乃在求生人心之所安,超度的乃是活人。”无忌登时领悟,拱手道:“多谢指点。在下深夜搅扰,至为不安,万望方丈恕罪。”空闻微笑道:“教主乃敝派的大恩人,数度拯救,使少林得免于难,何必客气。”& p& @* K& C# y7 D3 h0 @
当下无忌与群僧作别,向周芷若道:“咱们走吧!”周芷若脸有迟疑之色,不敢离开佛殿。无忌也不便强劝,拱手道:“既是如此,咱们就此别过。”说着走出殿门。周芷若望着他的背影!知道从此一别,只怕再也不能相见,突然叫道:“无忌哥哥!我——我和你一起去。”纵身奔到他的身旁,和他并肩出了寺门。8 X, B( z0 x5 r' Y
二人一离少林寺数十丈,周芷若便靠到无忌身边,拉住了他的手。无忌知她害怕,但握着她软滑柔腻的手掌,身畔幽香阵阵,不能无感。二人默不作声的走了一阵,周芷若幽幽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无忌哥哥,那日我和你初次在汉水之中相逢,得蒙张真人搭救,早知日后要受这么多苦楚,当时死在汉水之中,倒是干净得多。”无忌不答,心中又想起了明教所唱的那首歌,忍不住轻轻哼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周芷若听着歌词,握着无忌的手微微颤动,低声道:“张真人虽是为我好,但若他老人家收留我在武当山上,让我归入武当门下,今日一切又是大不相同。唉,恩师对我何尝不好?可是——可是她逼我罚这些毒誓,要我痛恨明教,要我深恨你害你,可是我心中——实在——”张无忌听她说得真诚,心下颇自感动,知道她确是有许多离难处,种种狠毒之事,大都是承奉灭绝师太的遗命,对她怜惜之情又深了一层。+ y4 h2 q: g% l* j* ?$ n+ H
山道上晚风习习,送来阵阵花香,其时正当初夏,良夜露清,耳边听着一个极美少女吐露深情,张无忌不能不怦然心动,何况当时在小岛替她逼毒时曾有肌肤之亲,既是总角之交,又有婚姻之知,不由心中迷迷惘惘。周芷若道:“无忌哥哥,那日在濠州你正要和我拜堂,为什么赵姑娘一叫你,你便随他而去?你心中真的十分喜欢她么?”无忌道:“我正要将件事跟你说知。”眼见再行数里,便是明教众人住宿之处,于是携着她手,走到道旁的一块山石边,两人并肩坐下,将赵明手中握着谢逊一束金发,引得他非走不可的种种情事,一一说了。周芷若听毕,半晌不语。无忌道:“芷若,你怪我么?”周芷若哽咽道:“我做了这许多错事,只怪我自己,还能怪你么?”无忌轻抚她的肩头,柔声道:“世间事阴错阳差,原难逆料,你也不用太过伤心。”3 ]0 X. B4 T& ~1 }' S4 w
周芷若仰起头来,说道:“无忌哥哥,我有一句话问你,你须得真心答我,不可隐瞒。”无忌道:“好,我不会瞒你。”周芷若道:“我知道这世上曾有四个女子真心爱你。一个是去了波斯的小昭,一个是赵姑娘,另一个是——她——”她心中要说“殷姑娘”,但终不敢说出口来,顿一顿,道:“除了小昭,我们三个都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倘若我们四个姑娘,这会儿都是好好的活在世上。在你心中,你真真喜欢的是那一个?”无忌心中一阵迷乱,道:“这个——嗯——这个——”
9 Y; _: S3 F u) u0 m 当无忌与周芷若、赵明、殷离、小昭四人同时乘船出海之时,确是不止一次的想起:“这四位姑娘个个对我情深爱重我,如何自处才好?不论我和那一个成亲,定会大伤其余三人之心。到底在我内心深处,我最爱的是那一个呢?他始终彷徨难决,自己便只得逃避,一时想:『鞑子尚未逐出,河山未得光复。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尽想这些儿女私情干什么?』一时又想:『我身为明教教主,一言一动,与本教及武林兴衰均有关连。我自信一生品行无亏,但若耽于女色,莫要惹得天下英雄耻笑,坏了本教的名声。』过一时又想:『我妈妈临终之时,一再嘱咐于我,美丽的女子最会骗人,要我这一生千万小心提防。妈妈的遗言岂可不谨放心头?』”
& @8 w# ^( u; T$ J2 ` 其实他多方辩解,不过是自欺而已,当真心有所决,专心致志的爱了那一位姑娘,未必便与光复大业有妨,更未必会坏了明教的名声,只是他觉得这个很好,那个也好,于是索性不敢去多想。有时他内心深处,不免也想:“要是我能和这四位姑娘终身一起厮守,大家和和睦睦,岂不逍遥快活?”要知其时乃是元末,不论文士商贾,江湖豪客,三妻四妾实是寻常之极,一夫一妻的反倒罕有。只是明教源自波斯,向来诸教众节俭刻苦,除妻子外少有妾侍,无忌生性谦和,也深觉不论和那一位姑娘匹配,在自己都是莫大的福泽,倘是再娶妾侍,未免太也对不起这般天仙一样的人儿,因此这种念头在心中一闪即逝,从来不敢多想偶尔念及,往往便即自责:“张无忌啊张无忌,为人须当自足,你心中竟存这种念头,那不是太过卑鄙可耻么?”
! V# J G7 _& ?) S c 后来小昭去了波斯,殷离逝世,自己又以为殷离乃是赵明所害,那么顺理成章,自是要与周芷若成婚。不料变生不测,中间大起波折,然而真相逐步揭露,周赵二女原来善恶颠倒,幸好自己并未与周芷若铸成大错,赵明更公然与父兄决裂,则此事已不为难。万不料赵明突然不告而别,而周芷若突然又有此一问。
& W1 e( n: y9 k/ y& L, J 周芷若见他沉吟不答,说道:“我问你的乃是虚幻之事。小昭当了波斯明教的处女教主,我又——又杀害了殷姑娘,四个女子之中,只剩下了赵姑娘。我只问你,倘若咱们四人都是好端端的在你身边,你便如何?”无忌道:“芷若,这件事我在心中已想了很久。我似乎一直难决,但到今天,我才知道真正爱的是谁。”周芷若问道:“是谁?是——是赵姑娘么?”无忌道:“不错。我今日寻她不见,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要是从此不能见她,我的命也是活不久长。小昭离我而去,我自是伤心。殷表妹逝世,我也是难过。你——你后来这样,我既是痛心又是惋惜。然而,芷若,我不能瞒你,如果我这一生再不能见到明妹,我是宁可死了的好。这种心意,我以前对旁人从未有过。”. b0 W _. l* k- S# R( @% X0 B
无忌初时对殷离、周芷若、小昭、赵明四女,似是不分轩轾,但今日赵明这一走,他才突然发觉,原来赵明在他心中所占位置,竟是与其余三女不同。周芷若听他这般说,轻轻道:“那日在大都,我见你到那小酒店去会她,便知你内心情爱之所系。只是我还痴心妄想,若是与你——与你成亲之后,那便——那便可以拉得你回心转意,实在——实在那是万万不能的。”无忌歉然道:“芷若,我对你一向敬重,对殷表妹是心生感激,对小昭是意存怜惜,但对赵姑娘却是——却是铭心刻骨的相爱。”周芷若喃喃道:“铭心刻骨相爱,铭心刻骨相爱。”顿了一顿,低声道:“无忌哥哥,——我对你可也是铭心刻骨的相爱。你——你竟是不知道么?”无忌大是感动,握着她的手,歉然道:“芷若,我是知道的。你对我这番心意,今生今世,我不知要如何报答才好。我——我是对你不起。”周芷若道:“你没有对我不起,你一直待我很好,难道我不知道么?我问你:倘若赵姑娘此番不别而行,你永远再找她不到了,倘若她被奸人害死了,倘若她对你变了心,你——你便如何?”无忌心中已难过了良久,听她这么说,再也忍耐不住,哽咽道:“我——我不知道!总而言之,上天下地,我也非寻着她不可。”7 V9 \8 B' k+ G c, R# R
周芷若叹了口气,道:“她不会对你变心的,你要寻着她,那也很容易。”无忌又惊又喜,站了起来,道:“她在那里?芷若,你快说。”周芷若一对妙目凝视着,见到他脸上大喜若狂的神情,轻轻道:“你对于我永远不会这么关心。你要知道赵姑娘的所在,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否则你永远找她不到的了。”无忌叹息道:“你要我答应什么事?”周芷若道:“这件事我现下还没想起,日后想到了再跟你说。总之这事不违侠义之道,于光复大业有利,也于明教及你自己的名声无碍,只是做起来未必容易。”无忌一呆,心想:“当日明妹要我做三件事,也说什么不违侠义之道,迄今为止,她只要我做过两件事。那两件事可真不易办,怎么芷若也学起她的样来?”周芷若道:“你不答应,那也由得你。不过大丈夫言而有信,要是答应了我,事到临头,可不能推诿抵赖。”) {5 u4 A) B2 j3 D! h
无忌沉吟道:“你说此事不违侠义之道,既于光复大业有利,也于明教及我自己的名声无碍?”周芷若道:“不错!”无忌道:“好,当真不违侠义之道,无损于光复大业,我便答应你了。”周芷若道:“咱们击掌为誓。”伸出手掌,要与无忌互击。无忌心下隐隐觉得,跟她击掌立誓之后,等于在自己身上套了一层无形的枷锁,这位周姑娘外表温柔斯文,但心计之工,行事之辣,其实是远胜赵明,一时提起手掌,拍不下去。周芷若微笑道:“你只须答应我这件事,我教你倾刻之间,便见到你的心上人。”无忌胸口一热,再也不计其他,便和她击掌三下。周芷若笑道:“你瞧这里是谁?”伸手拨开了身后的树丛。只见在一丛花叶之后,坐着一个少女,脸上似笑非笑,却不是赵明是谁。无忌大叫一声:“明妹!”忽听得身后数丈之外,一个女子声音“咦”的一声,似乎突然见到赵明现身,忍不住惊呼了出来。这一声惊呼声音甚轻,但无忌已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一呆之下,心中转了无数念头,缓缓伸出手掌去拉赵明的手,双掌相接,只觉她手掌颇为僵直,登时省悟,原来她日间不别而行,自己到处找她不到,却被周芷若擒住了,点了她的穴道,藏在这里。他顺手一搭赵明的脉博,察觉气血运行如常,并未受伤。月光之下,只见她眉间眼角,笑意盈盈,说不尽的娇媚可爱,想是无忌适才与周芷若这番对话,都教她一一听在耳中。她虽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听到无忌背后吐露心曲,对她竟是如此铭心刻骨,情意恳切,自是禁不住心花怒放。
& k0 d1 u7 a/ o+ v( M& b 周芷若弯下腰来,在无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无忌低声回答一句。周芷若不禁大怒,喝道:“张无忌,你竟是全然没将我放在眼里,你仔细瞧瞧,这赵明中毒后,还活得成么。”无忌大吃一惊,道:“她——她中了毒!是你下的毒么?”俯身察看,刚翻开赵明左眼的眼脸,只觉背心一麻,已被周芷若点了穴道。无忌“啊哟”一声,身子摇晃。他内功深厚,虽被点中要穴,却不摔倒,忙运气冲穴时,周芷若出手如风,纤指连动,又点了无忌左肩、腰胁、后心一共五处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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