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倚天屠龙记(旧版)
2 i- T- X' z* }1 `第一百零二回 技震群雄
& U1 `, e! y" e% T6 ~8 Q5 F 众宾客坐定后,少林群僧一批批的出来,按着圆、慧、法、相、庄各字辈,与天下群雄见礼,最后是空智神僧,身后跟着达摩堂中那九名老僧,来到广场正中,合什行礼,口宣佛号,说道:“今日得蒙天下英雄赏脸,降临敝寺,少林上下,尽感光宠。只是方丈师兄突患急病,无法起床与各位相见,命老衲郑重致歉。”无忌心下微觉奇怪:“那日空闻大师到外公厅前吊祭,脸上绝无病容,精神矍铄,他这等内功深厚之人,怎能突然害病?难道是受了什么伤?”
Z9 Z6 k7 ^* ^) v6 { 只听空智又道:“金毛狮王谢逊为祸武林,罪孽深重,此次幸为本寺所擒。少林派不敢自专,恭请各位名重武林之士,齐来敝寺,共商处置之策。”空智本来生得愁眉苦脸,这时说话更是没精打采,似乎颇为担心空闻的疾苦。这英雄大会自从当年在荆紫关举行之后,近百年来并未再开,可说是江湖上第一等的盛事,但主持者临时生病,群雄不由得均感扫兴。无忌四下里打量,不见圆真和陈友谅露面,心想:“那日晚上我向渡厄等三位高僧揭破圆真的奸谋,不知寺中是否已予处置?空闻大师忽地托病,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9 E) r& s/ q3 x7 t' C9 I) z
空智说完,便即合什退下,忽见东南角上站起一人,身形魁梧,一部黑白相间的胡须随风飞舞,貌相甚是威严,手掌心当啷啷地玩弄着三枚大铁胆,却是川东老拳师夏胄。只听他声若洪钟,说道:“这谢逊作恶多端,既教贵派擒来,那是造福武林,实非浅鲜。空闻、空智两位神僧太过谦抑,这等恶人,当时一刀杀却,也就是了,何必再问旁?今日既是天下英雄聚会,咱们此会便叫作屠狮大会。将这谢逊凌迟处死,每人吃他一口肉、饮他一口血,替无辜死在他手下的朋友们报仇,岂不痛快?”原来这夏胄有个亲兄弟便为谢逊所杀,数十年来只想找谢逊报仇。他此言一出,四周便有数十人随声附和,都说早杀了的为是。/ a6 S e6 y; R! o1 a& G; D4 }
混乱之中,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谢逊是明教的护教法王,少林派倘若不怕得罪明教,早就一刀将他杀了,何必邀大伙儿来此分担罪责?我说夏老拳师,你有点老胡涂啦,老兄弟劝你一句,还是明哲保身的为是。”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但传在众人耳中,仍是清清楚楚,众人往声音来处瞧去。却看不见是谁,原来那人身材矮小,说话时又不站起,坐在人丛之中,谁也看不见他的相貌。
; f" M4 u! v: F M1 k 夏胄大声道:“是『醉不死』的司徒兄弟么?那谢逊与我有杀弟之仇,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少林众高僧将他牵将出来,老夫一刀将他杀了。魔教群魔找上身来,尽管冲着我川东姓夏的便是。”那“醉不死”司徒千钟又是阴恻恻的一笑,说道:“夏大哥,江湖上人人皆知,那把武至尊的屠龙刀,乃是落在谢逊手中。少林派既得谢逊,岂有不得宝刀之理?人家杀谢逊是虚,扬刀立威才是大事。我说空智大师哪,你也不用假惺惺来啦,痛痛快快将那屠龙刀取将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是正经。你少林派千百年来就是武林中的头儿脑儿,有此刀不为多,无此刀不为少,总之是武林至尊就是。”原来司徒千钟此人一生玩世不恭,不拜师,不收徒,一个人闲云野鹤,不属任何门派帮会,生平极少与人动手,谁也不知他的武功底细,说起来冷嘲热讽,却往往一语中的。 S3 K# e% F. s2 {( E
当下群雄中便有七八人跟着说道:“此言有理。请少林派取出屠龙刀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空智缓缓说道:“屠龙刀不在敝寺,老衲一生之中也从未见过,不知世上是否真有此刀。”群雄一听,立时纷纷议论起来,广场上一片嘈杂,与会诸人原先都认定此会必与屠龙刀有莫大关连,岂知空智竟是一口否认,谁都大出意料之外。
8 G2 Z0 ]) |+ F F4 e 空智身后跟着九位老僧,均是身披大红袈裟,待群雄嘈杂之声稍息,九僧中一名老僧踏上两步,朗声说道:“屠龙刀在谢逊手中,此事天下皆知。可是本派虽擒获了谢逊,屠龙刀却不在他的身边。本寺方丈以此事有关武林气运,曾详加盘查,那谢逊桀傲不驯,抵死不言。今日英雄盛会,一来是商酌处置谢逊之方,二来是向众位英雄打听那屠龙刀的下落。众位英雄中有得知音讯者,便请明言。”群雄面面相觑,谁都接不上口。那“醉不死”司徒千钟却又阴阳怪气的说道:“武林中百年来传言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除了屠龙刀,尚有倚天剑,这柄倚天宝剑哪,本来听说是在峨嵋派手中,可是西域光明顶一战,却也从此不知所终。今日此会虽叫做英雄大会,峨嵋派的英雌们难道就不能来么?”众人听到最后这句话,却不禁哄然大笑起来。0 o p6 |# U5 c) F
轰笑声中,一名知客僧大声报道:“丐帮史帮主,率领丐帮诸长老、诸弟子到。”无忌听到“史帮主”三字,心下大奇:“丐帮史火龙帮主早已死在圆真手下,如何又出来一位史帮主?”空智说道:“有请!”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空智不肯慢客,亲自迎了出去。只见寺旁小路上来了一列一百五十余人,都是衣衫褴褛的汉子。丐帮近年来声势虽已不如往时,究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江湖上仍有极大潜力,群雄谁也不敢轻视,一大半都站了起来。但见当先是两位老年丐者,张无忌认得是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两位老丐身后,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丑陋女童,鼻孔朝天,阔口中露出两枚大大的门牙,正是史火龙之女史红石,她手中持着一根绿色竹棒,乃是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史红石之后则是掌棒龙头、掌钵龙头,其后依次是八袋长老、七袋弟子、六袋弟子。丐帮这次到英雄大会的,最低的也是六袋弟子。
' `# J$ e, K4 C+ M( j7 W 空智见持打狗棒的乃是一个女童,心下踌躇,不知帮主是谁,该当向谁说话才是,只得合什行礼,含糊道:“少林僧众恭迎丐群雄大驾。”群丐一齐抱拳行礼,传功长老说道:“敝帮前帮主不幸归天,众长老公决,立史帮主之女史红石姑娘为帮主,这一位便是敝帮新帮主。”说着向史红石一指,空智和群雄是一呆,心想江湖上向来有言道:“明教、丐帮、少林派”,各教门以明教居首,各帮会推丐帮为尊,各门派则以少林派为第一。明教立了个二十余岁的少年张无忌当教主,已经令人啧啧称奇,不料丐帮更推这样一个小女孩作帮主,若非从丐帮长老口中说出,那是谁也不肯相信的。空智不愿缺了礼数,合什道:“少林门下空智,参见史帮主。”史红石福了福还礼,嗫嗫嚅嚅的对答不出。传功长老道:“敝帮帮主年幼,一切帮务,暂由兄弟及执法长老二人处决。空智神僧乃前辈大德,多礼甚不敢当。”两人谦虚了几句,群丐自入竹棚中归座。* j' J; i' a0 o* d/ j. Y" n
丐帮人数众多,半晌方始坐定。无忌见一百五十余名丐帮弟子,人人身上戴孝,脸上均有悲愤之色,有些弟子背上的布袋之中,更有物蠕蠕而动,显是有所为而来,心下暗喜,刚跟杨逍说得一句:“咱们到了一批好帮手。”只见传功、执法二长老,掌棒、掌钵二龙头,引着史红石来到明教棚前。传功长老抱拳行礼,说道:“张教主,金毛狮王失陷,敝帮有好大的干系,咱们今日宁可性命不在,也要保护谢狮王周全,一来报教主前日的恩德,以赎咱们的罪愆;二来也是替史故帮主报仇雪恨。丐帮上下,齐听教主号令。”张无忌急忙还礼,说道:“不敢。”传功长老这一番话说得甚是响亮,故意要让广场上人人听见。; q7 r/ u1 T; U, P9 i
群雄听在耳里,都是一楞:“丐帮几时与明教结成了死党啦?”除了极少在江湖上走的隐居侠士之外,众人大抵均知年前丐帮参与围攻光明顶之事,双方一场血战,死伤均众,最后攻上光明顶的丐帮帮众几乎全军覆没。此刻传功长老公然声言全帮齐听张无忌号令,又说为史帮主报仇雪恨云云,谁都摸不着头脑。传功长老几句话说毕,丐帮众弟子一齐站起,大声说道:“谨奉张教主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7 r F; Y9 V# j
传功长老回过身来,大声说道:“我丐帮与少林派向来无怨无仇,敝帮一直尊少林派是武林第一大门派,纵有些微嫌隙,咱们也必尽量克制忍让,从来不敢有所得罪。敝帮自史火龙史帮主以下好生佩服少林四大神僧德高望重,足为学武之士的表率模楷。史帮主归隐已久,静居养病,数十年来不与江湖人士往还,不知何故,竟遭少林高僧的毒手——”他说到这里,广场上一齐“啊”的一声惊呼,连空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5 ^% d! x' _ B8 z0 j% [9 H 只听传功长老接着说道:“咱们今日到此,不敢自居英雄,来赴这英雄大会,只是要请空闻方丈指点迷津,咱们史帮主什么地方得罪少林派,以致少林高僧要赶尽杀绝,连史夫人也保不了性命?”3 W$ J5 @" |+ d2 w. L
空智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史帮主不幸仙逝,老衲今日尚是第一次听到讯息。长老口口声声说是敝派弟子所为,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请长老言明当时详情。”
& S% ?" S, N' a3 _- n. L 传功长老道:“空闻、空智两位大师佛法精深,咱们岂能诬赖?便请大师请贵寺一位高僧、一位俗家子弟出来对质。”空智道:“长老吩咐,自当遵命,不知长老要命那二人出来?”传功长老道:“是——”他只说个“是”字,突然间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
, `4 V: P" A# a' y3 v 空智吃了一惊,身形不晃,欺近他的身去,抓住他的右腕,但觉肌肤尚热,脉息已停。空智更惊,叫道:“长老,长老!”看他颜面时,只见眉心正中有一颗香头大般的细黑点,竟是要害处中了绝毒的暗器。空智大声说道:“各位英雄明鉴,这位丐帮长老中了绝毒暗器,不幸身亡,我少林派可决计不使这等阴狠的暗器。”9 P4 I, B( k+ v# P: P2 @ J
丐帮帮众一听此言,登时大哗,数十人抢到传功长老的尸身之旁。掌钵龙龙从怀中取出一块吸铁石,放在传功长老眉心,吸出一枚细如牛毛,长才寸许的银针来。. N; w' U! ]& v8 ?* F
丐帮诸长老见多识广,情知空智之言不虚,这等阴毒暗器,第一名门正派的少林派是决计不使的,然而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放暗器偷袭,无一人能予察觉,此人武功之高,实是不可思议。
( @* \' E8 Q" [( G; u 执法长老等均想,传功长老向南而立,这暗器必是从南方射来,其时南方阳光耀眼,传功长又是心情十分愤激,以至未及提防这等极细微的暗器。
# K6 I& z2 \ P. G- z: S! C 众长老怒目向空智身后瞧去,只见九名身披大红袈裟的达摩堂老僧眼睛半闪,垂眉而立,在这九僧之后,一排排黄衣僧人、灰衣僧人,实是无法分辨到底是谁下的手脚,然而凶手必是少林僧,那是绝无可疑的了。执法长老朗声长笑,双目中泪珠却是滚滚而下,说道:“空智大师还说咱们冤枉了少林派,眼下之事,却有何话说?”掌钵龙头最是性急,手中铁棒一扬,喝道:“我们今日跟少林派拚了。”但听得广场上呛啷啷兵刃乱响,丐帮帮众纷纷取出兵刃,一百五十余人一齐跃到了广场正中。0 P" c" ^! Z$ l4 D# H" V0 f- f8 N
空智脸色惨然,回头向着少林群僧,缓缓说道:“本寺自达摩老祖西来,建下基业,千百年来历世僧侣勤修佛法,精持戒律,虽因学武防身,致与江湖英豪来往,然而从来不敢作什伤天害理之事。方丈师兄和我早已勘破世情,岂再恋此红尘——”
, U; a4 @( d9 l9 J- A 空智说到这里,一反手,从一名少林僧手中抢过一条镔铁禅杖,伸手一掷,一条长达丈许的铁禅杖没入地下泥中,霎时间无影无踪。熟悉武林掌故的英豪均知,少林僧以禅杖插地,那是示意眼前之事须得以死相拚,决心大开杀戒,只是像他这般随手一挥,便将一条长大禅杖没入泥中,如此功力却是世所罕见。其时丐帮和少林僧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广场上群雄人人提心在手,对空智这手功夫,竟是谁都忘了喝采。" p7 s2 a2 r3 [' b
空智的目光从少林群僧的脸上一个个望了过去,缓缓说道:“这枚毒针是谁所发?大丈夫敢作敢当,给我站了出来。”便在此时,无忌心念一动,想起了一事:昔年他母亲殷素素乔装他父亲张翠山模样,以毒针杀死少林僧,令他父亲含冤莫白。但白眉教的金针与此银针形状大不相同,针上毒性也是截然有异,从丐帮传功长老的死状看来,银针上所带剧毒似乎是西域一种见血封喉的“心一跳”毒虫所练。所谓“心一跳”,是说这种毒虫的剧毒一与热血相混,中毒者的心藏只跳得一跳,便即停止。8 [* S* F0 m; ]2 v: O0 U' t
无忌早知史火龙是被圆真所杀,看来少林群僧之中,隐伏着不少圆真的党羽,所以发这毒针伤害传功长老性命,便是要阻止他说出圆真的名字,无忌眼力虽然敏锐,却也没瞧出谁是发射毒针的凶手。空智说了这番话后,数百名少林僧一言不发,有的只是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B# M) A. h& h4 l' S
掌棒龙头大声道:“杀害史帮主的凶手是谁,丐帮数万弟子无一不知。你们想杀人灭口,除非将天下丐帮弟子,个个杀了。这个杀人的和尚,便是圆真——”- B$ {6 A. P& P' t
他刚说到“圆真”两字,掌钵龙头忽地飞身抢在他的面前,铁钵一举,叮的一声轻响,将一枚银针接在钵中。这枚银针仍是不知从何方而来,只是掌钵龙头全神贯注的防备,阳光下只是银光微一闪铄,便举钵接过,只要稍稍慢得半步,掌棒龙头便又死于非命。空智身形一挫,已经到了达摩堂九僧的身后,迅捷无伦的飞起一腿,砰的一声,将左起第四名老僧踢了出来,跟着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提身而起,说道:“空如,原来是你,你也和圆真勾结在一起了。”右手拉住他的前襟往下一扯,嗤的一声响,衣襟破裂,露出腰间一个小小的钢筒。筒头钻着一个细孔。原来这钢筒中装有强力弹簧,只须伸手在怀中一按筒上机括,孔中便射出喂毒银针。发射这暗器不须抬臂挥手,即使二人相对而立,只隔数尺,也是看不出对方已发射了暗器。掌棒龙头悲愤与惊怒交集,提起铁棒横扫过去,便将这空如打得脑浆迸裂而死。这空如乃是和四大神僧同辈的老僧,虽不是上代方丈嫡传的弟子,但在少林派中辈份武功均高,只因被空智擒住后拿着脉穴,挣扎不得,掌棒龙头一棒扫来,他竟是无法躲闪。群雄又是齐声惊叫。0 a; j P( B* P9 o! [. `' a
空智一呆,向掌棒龙头怒目而视,心想:“你这人忒也鲁莽,也不问问清楚。”1 w/ ?% `9 v- N) T7 V
正混乱间,广场外忽然飘进四名玄衣女尼,手中各执拂尘,朗声说道:“峨嵋派掌门周芷若,率领门下弟子,拜见少林寺空闻方丈。”空智放下空如的尸身,说道:“请进!”不动声色的迎了出去,达摩堂下剩下的八名老僧仍是跟在他的身后,适才一幕惨剧,竟如同并未发生过一般。四名女尼行礼后倒退,转身回出,飘然而来,飘然而去,难得的是四个人齐进齐退,宛似一人,脚下更是轻盈翩逸,有如行云流水,凌波步虚。
* @: p' d# x7 b& N; r 张无忌听得周芷若到来,登时满脸通红,偷眼向赵明看去。赵明也正望着他。二人目光相触,赵明眼色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似有轻蔑之意,也不知是嘲笑张无忌的狼狈失措,还是瞧不起峨嵋派虚张声势。8 @8 ~, c5 N! v0 o) b, e$ M1 {# s
峨嵋派众女侠却不同丐帮般自行来到广场,直待空智率同群僧出迎,这才列队而进,但见八九十名女弟子一色的玄衣,其中大半是落发的女尼,一小半是老年、中年、妙龄女子。女弟子走完,相距丈余,一位秀丽绝俗的青衫女郎缓步而前,正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无忌见她容颜清减,颇见憔悴之色,心下又是怜惜,又是惭愧。7 C1 |# z7 U3 J' [# b
在周芷若身后相隔数丈,则是二十余名男弟子,身穿玄色长袍,大多彬彬懦雅,不似别派的武林人物那么雄健飞扬。每名男弟子手中都提着一只木盒,或长或短。百余名峨嵋人众,身上和手中均不带兵刃,这些木盒之中,显然都是兵器。群雄一见之下,心中暗赞:“峨嵋派甚是知礼,兵刃不露,那是敬重少林派之意了。”张无忌待峨嵋派众人坐定,走上前去,向周芷若长揖倒地,含羞带愧,说道:“周姊姊,张无忌请罪来了。”( q6 r* U+ f( D2 F# t' `. s( y
峨嵋派中十余名弟子霍地站了起来,个个柳眉倒竖,极是愤怒。周芷若万福回礼,说道:“不敢,张教主何须多礼?别来安好。”脸色平静,也不知她是喜是怒。
& P* _5 u& x3 r 张无忌心下忡怔不定,说道:“芷若,那日为了急于救援义父,致误大礼,我心下好生过意不去。”他见峨嵋派站着的女弟子之中,有当日断臂的静慧在内,上前也是一揖,说道:“张无忌多多得罪,甘心领责。”静慧身子一侧,不受他这礼,却是一言不发。周芷若道:“听说谢大侠失陷在少林寺中,张教主英雄盖世,想必已经救出来了。”
/ B# S1 v$ h6 s9 s$ @. Y0 x' F; P. f0 m 张无忌脸上一红,道:“少林派众高僧修为深湛,明教已输了一仗,我外公不幸因此仙逝。”周芷若道:“殷老先生一世英雄,可惜,可惜!”9 r# M" h0 D& g
张无忌见她既不发怒,也不露丝毫喜色,不知她心中如何打算,自己每说一句话,总是被她一个软钉子碰了回来,真是老大没趣。但转念一想,那日与她成婚之日,自己当着无数宾客之面,竟随赵明飘然而去,当时周芷若心中的难过,比今日自己的小小没趣重过何步千倍万倍,当下说道:“待会相救义父,还望念在昔日之情,赐予援手。”# v% c+ u q4 G. I2 {* G" Y: ]/ {, S: `
他一说这几句诂,心中忽然一动:“这半年来芷若功力大进,那日喜堂之上,连苦头陀范遥这等身手,一招之间便被她逼开。明妹学兼各家各派之所长,更是险些被她毙于当场。想来凡是接住峨嵋掌门之人,她派中另有密传的武功秘笈,她悟性高于灭绝师太,以致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倘若她肯和我联手,只怕便能攻破金刚伏魔圈了。”想到这里,不禁喜形于色,说道:“芷若,我有一事求你。”9 }7 f- P w' t4 j
周芷若脸色忽然一板,说道:“张教主,请你自重,咱们男女有别,不可再用旧时称谓。”她伸手向身后一招,说道:“青书,你过来,将咱们的事向张教主说说。”- Q' |6 B |, E. y/ V
只见一条满脸虬髯的汉子走了过来,抱拳道:“张教主,你好。”无忌一听声音,正是宋青书,仔细辨认,才认出是他,原来他大加化装,扮得又老又丑,掩饰了本来面目。无忌抱拳道:“原来是宋师哥,一向安好。”宋青书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张教主才是。那日你要与内子成婚,偏生临时反悔——”张无忌听到“与内子成婚”这五个字,大吃了一惊,颤声问道:“什么?”宋青书道:“我这段美满姻缘,倒要多谢张教主作成了。”陡然之间,无忌想起周芷若自杀那晚所说的话来,她自称陷身丐帮之时,为宋青书所污,腹中留下了他的孽种。霎时之间,无忌犹似五雷轰顶,呆呆站着,眼中瞧出来一片白茫茫地,耳中听到无数杂乱的声音,却半点不知旁人在说些什么,过了良久,只觉有人挽住他的臂膀,说道:“教主,请回去吧!”: e& C0 s5 M* m
张无忌定了定神,一斜眼,见挽住自己手臂的却是韩林儿。只见他脸上充满了愁苦悲愤之色,对周芷若道:“周姑娘,我教主乃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那日事出误会,你便嫁了这个——这个——哼,哼!”他本想痛骂宋青书几句,但又碍着周芷若的面子,话到口边,却又忍了下去。张无忌对赵明虽是情根深重,但一直觉得自己与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当日为了营救义父,迫不得已才随赵明而去,料想周芷若温柔和顺,只须向她袒诚说明其中情由,再大大的陪个不是,定能得她原恕,岂知她一怒之下,竟然嫁了宋青书,这时心中的痛楚,竟比昔时在光明顶上被她刺了一剑,更加难受。
, A- ]: {/ S' Q2 e* p0 w9 k 他回过头来,只见周芷若伸出皓如白玉的纤手,向宋青书招了招。$ D& k) k: \" P$ m
宋青书得意洋洋的走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了嘴角边似笑非笑,向张无忌道:“咱们成亲之时,并没大撒帖子,只是峨嵋派的同门到贺道喜。这杯喜酒,日后还该补请你才是。”张无忌想说一句“多谢了”,但这三个字竟是说不出口。
- n, w9 L* v& M/ Z5 \1 j" i 韩林儿拉着他臂膀,道:“教主,这种人别去理他。”宋青书哈哈一笑,道:“韩大哥,这杯喜酒,届时也少不了你。”韩林儿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沬,恨恨的道:“我便是喝三缸马尿,也胜过喝你的倒霉死人酒。”张无忌知他性子直率,在这儿当众与人争吵甚是不好看相,叹了一口气,挽着韩林儿的手臂便走。5 n# ]% g k. N
只听得丐帮的掌棒龙头大著嗓子,正与一名少林僧争得甚是激烈。张无忌与周芷若宋青书这些言语,是在西北角峨嵋派的竹棚前所说,低声细气,并未惹人注意。广场上群雄,一直都在听丐帮与少林派的争执。无忌回到明教的竹棚坐定,心头极是烦乱。只听那穿大红袈裟的少林僧说道:“我说圆真师兄和陈友谅都不在本寺,贵帮定然不信。贵帮传功长老不幸丧命,敝派空如师叔已然抵命,还有什么说的?”, @% D( [2 O p0 `/ J- y
掌棒龙头道:“阁下要想搜查少林僧,未免枉妄了一点吧?区区一个丐帮,未必有此能耐。”掌棒龙头怒道:“你瞧不起丐帮,好,我先领教领教。”那少林僧道:“千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驾临少林,敝派虽然多是酒囊饭袋之辈,仗着老祖慈悲,少林寺却也没教人烧了。”他二人越说越僵,眼看就要动手,空智坐在一旁,却并不干预。忽听得“醉不死”司徒千钟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今日天下英雄齐集少林,有的远从千里之外赶来,难道是为瞧丐帮报仇来么?”% z/ r/ F' l+ E& {% ~
川东老英雄夏胄大声道:“不错。丐帮与少林派的梁子,暂请搁在一旁,慢慢算帐不迟,咱们先料理了谢逊那奸贼再说。”掌棒龙头怒道:“你口中可别不干不净,金毛狮王谢大侠,乃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什么奸贼不奸贼的?”夏胄声若洪钟,大声道:“你怕明教,我可不怕明教。魔教中出了这种猪狗不如、狼心狗肺的奸贼,还尊他一声英雄侠士么?”杨逍身形一晃,走到广场心中,抱拳团团行了一礼,说道:“在下明教光明左使,有一言要向天下英雄分说。敝教谢狮王昔年杀伤无辜,确有不是之处——”夏胄道:“哼,人都给他杀了,凭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能令死人复生么?”
1 i# H: v! {* m, e' y ^8 S 杨逍昂然道:“咱们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活到今日,那一个手上不带着几条人命?武功强的,多杀几人,学艺不精的,命丧人手,每杀一个人都要抵命,嘿嘿,这广场上数千位英雄好汉,留下来的只怕寥寥无几的了。夏老英雄,你一生之中,从未杀过人么?”
* D* w" N: ` A5 i' w& X6 a 杨逍这一句话登时将夏胄问得哑口无言。其时天下大乱,四方扰攘,武林人士行走江湖若非杀人,便是被杀,颇难独善其身,手下不带丝毫血渍者,除了少林派、峨嵋派若干僧尼之外,可说极是罕有。这川东大豪夏胄生性暴躁,伤人不计其数,他一时语塞,呆了一呆,才道:“歹人该杀,好人便不该杀。这谢逊和明教众魔头一模一样,专做伤天害理之事,我恨不得千刀万剐,食其肉寝其皮。哼哼,姓杨的,我瞧你也不是好东西。”他虽知明教中厉害的人物甚多,但想今日与会者大都是明教的对头,己方人众而对方势孤,既要杀谢逊为弟复仇,势必与明教血战一场不可,因此言语中再也不留丝豪地步。
( U5 ` p& X) g* k, U" s 明教竹棚中一人尖声尖气的说道:“夏胄,你说我是不是好东西?”夏胄向说话之人瞧去,只见他削腮尖嘴,脸上灰沉沉地无半分血,不知他是何等样人物,喝道:“我不知你是谁。既是魔教中人,自然也不是好东西了。”司马千钟插口道:“夏兄,这一位你也不识得么?那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夏胄道:“呸,呸!吸血魔鬼!”突然之间,群雄眼前一花,只见韦一笑已欺到了夏胄身前,他二人相隔十余丈,不知韦一笑如何在顷刻间一闪即至。韦一笑提起手来,劈劈拍拍四响,打了他四下耳光,手肘一探,已撞了他小腹上的穴道。夏胄武功本来也非泛泛,韦一笑若凭真实功夫与他相斗,至少也得拆到五十招上,方能胜他,但韦一笑的轻身功夫实在太快,如电而至,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夏胄待要招架,已然着了他的道儿。群雄惊呼声中,只见明教竹棚中又是一条白影窜出。这白影的身法虽不及韦一笑那么迅电闪电一般,却也是疾逾奔马。6 k9 D; a; h9 V# {2 ?
只见那白影来到夏胄身前,一只布袋张了开来,兜头罩下,将夏胄裹在布袋之中,往肩头一背,群雄这才看清,乃是一个笑嘻嘻的僧人,正是布袋和尚说不得。原来韦一笑偷袭成功,顺势点了夏胄的穴道,说不得用布袋罩他时,夏胄已全无招架之力。说不得笑道:“好东西,你是好东西,和尚背回家去,慢慢的煮来吃了!”他肩头虽是负着一人,脚下仍是轻飘飘地,毫不费力的回归竹棚。, m. k9 l( ?/ w6 ^ ]
这一幕诡异之极的怪事倏然而起,倏然而止,夏胄身旁虽有十来个好友和弟子,但谁都不及救援。待得韦一笑和说不得回归竹棚就坐,那十来人才拔出兵刃,赶到明教棚前,纷纷喝骂要人。说不得拉开布袋之口,笑道:“你们都给我回去,安安静静地坐着,大会一完,我自将他好好放了出来。你们不听话么,和尚就在这布袋中拉一泡尿,拉一顿屎。你们信是不信?”一面说,一面便作解开自己裤带之状。那十余人气得脸容变色,但想明教这一干人无恶不作,说得出便做得到,要凭武力夺人是办不到的了,倘若这贼秃真在夏胄头上撤一泡尿,夏胄非自杀不可。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去。旁观群雄又是骇异,又是好笑,上山之时,本来个个兴高采烈,要看如何屠戮谢逊,此刻见了明教二豪的身手,这才觉得今日之会大是凶险,纵然杀得谢逊,只怕这广场上也非染满鲜血、伏尸遍地不可。
5 W4 Z. c$ m. a" {2 ]' h- d0 [ 只见司马千钟左手拿着一只酒杯,右手提着一只酒葫芦,摇头晃脑的走到广场中心,说道:“今日当真有好大的热闹瞧,有的要杀谢逊,有的要救谢逊,可是说来说去,这谢逊到底是否在这少林寺中,却是老大一个疑窦。我说空智大师哪,你不如将金毛狮王请了出来,先让大伙儿见上一见。然后要杀要救的双方,各凭真实的本领,结结棍棍的打上一场,岂不有趣?” 3 {7 |0 D3 ?2 f1 O, b5 v( _
+ u, U/ ^8 M" E' B! ?
第一百零三回 比武较量
t; D: _& h; c, Y 司马千钟这番话一说,广场上群雄倒有一大半轰然叫好。杨逍心想:“谢狮王怨家太多,明教纵与丐帮联手,也不足与天下英雄相抗,不如从屠龙刀上着眼,搅成个群相角逐的局面。”于是朗声说道:“众位英雄今日齐集少林,一来是与谢狮王各有恩怨未了,二来嘛,嘿嘿,只怕也想见识见识这把屠龙宝刀。倘若依司马先生所说,大伙儿一场混战,那么这把宝刀归谁所有呢?”群雄一听,倒也有理,这数千人之中,真正与谢逊有血深仇的,也不过百余人而已,其余众人一想到那“武林至尊”四字,实是禁不住怦然心动。
8 r3 M! |$ c1 e" T2 _8 ~ 只见一个黑须老者站了起来,说道:“那屠龙刀现下是在何人手中,还请杨左使示下。”杨逍道:“此节敝人不明,正要请教空智禅师。”空智摇了摇头,默然不语。群雄心下均是暗暗不满,心想:“少林派是英雄大会的主人,但空闻方丈临时装病不出,这个名满天下的空智神僧,却又是一副不死不活的神气,不知在弄什么玄虚。”一个身穿高葛长袍的中年汉子站起来说道:“空智禅师既说不知,那么谢狮王必是知道的了。咱们请他出来,问他一问。然后各凭手底玩艺见真章,谁的武功天下第一,那么名副其实,自然而然的是『武林至尊』,不管这把刀是在谁的手中,都该交与这位武林至尊。依我说啊,大伙儿先议定了这节,免得事后争执。若有不服的,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众位意下如何?”无忌认得这说话之人,正是那晚围攻少林僧金刚伏魔圈的青海派三大高手之一。司马千钟道:“那不是打擂台么?我看有点大大儿的一妥。”那黄袍汉子冷然道:“有何不妥?依阁下之见,不比武功,是要比酒量了?那一个千钟不醉,那一个醉而不死,便是武林至尊了?”众人一听,都轰然大笑起来。人丛中有人怪声说道:“这还比什么,这武林至尊,自是『醉不死』司马先生!”
1 f) x( ^( P3 c$ a S 司马千钟斜过酒葫芦,在杯中倒了一杯酒,仰脖子喝了,一本正经的道:“不敢,不敢!要说到『酒林至尊』,我『醉不死』或许还有三分指望。这『武林至尊』四字哪,哈哈,不敢当啊,不敢当。”他对着那黄袍汉子道:“阁下既提此议,武学上自有超凡入圣的造诣,在下眼拙,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那黄袍汉子冷冷的道:“在下是青海派叶长青,喝酒的本事和装丑角的玩艺,都不及阁下。”言下之意,是说武功上的修为,只怕要比阁下强得多了。司马千钟侧头想了半晌,说道:“青海派,没听见过。叶长青,嗯,嗯,没听见过。”众人暗想:“这司马老儿好大的胆子,侮辱叶长青一人,那也罢了,他言语中竟然侮辱青海一派,难道他身后有什么强大靠山?还是跟青海派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单凭这两句话,青海派只怕立时便要出手。”8 E8 k9 P7 } h
其实司马千钟孤身一人,并无靠山,他跟青海派也无什么梁子,只是生性狂妄,喜欢口舌招尤,虽然生平因此而吃了不少苦头,却始终改不了这个脾气。叶长青甚是阴沉,心中已然动了杀机,但脸上不动声色,问道:“阁下既说比武之议不妥,比灌黄汤嘛,阁下又是喝遍天下无敌手,那便如何是好,倒要请教。”司马千钟道:“要说喝遍天下无敌手,此事谈何容易。想当年我在济南府——”他正要劳劳叨叨的说下去,人丛中有人喝道:“醉不死,别在这儿发酒疯啦,大伙儿没空听你胡说八道。”又有人道:“到底谢逊的事怎样?屠龙刀的事怎样?”另有人道:“空智禅师,你是今日英雄大会的主人,叫咱们干耗着,算是怎么一会子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催着司马千钟快些走开,要空智拿一句言语出来。
V C) c2 _& t# [ 这些人在人丛中纷纷议论,或远或近,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司马千钟道:“江陵府黑风寨的史老大,你不用性急,你的黑沙掌虽然厉害,未必便打遍天下无敌手,鄱阳湖的水底金鳌侯兄弟,那谢逊狮王的武功水陆俱能,你别欺他不会水底功夫,何况人家还有一位紫衫龙王没出面,嘿嘿,鳌鱼岂是龙王之比?青阳山的吴三郎,你是用剑的,便是夺到屠龙刀,你又不会使,瞎起个什么劲?——”这司马千钟说话疯疯癫癫,却当真有过人之长,相识既广,耳音又是绝佳,从一片嘈杂的人声之中,居然将一个说话之人指名道姓的叫了出来,无一有误。群雄见他显了这手功夫,却也忍不住喝采。
8 P, v( Y Z2 K2 \( C: L% G 只见空智身后一名达摩堂僧人站了起来,说道:“少林派忝为主人,不幸空闻方丈突患重病,盛会主持无人,倒让各位见笑了。谢逊和屠龙刀二事,其实一而二,二而一,尽可合并办理。以老衲之见,适才青海派这位叶施主说得甚是有理。与会群雄,英才济济,只须各人露上一手,最后那一位艺压当场,谢逊归他处置,屠龙刀也由他执掌,群雄归心,岂不是好?”张无忌低声询问彭莹玉,说这话的僧人是谁。彭莹玉摇头道:“属下不知。这僧人未参与围攻光明顶之役,也没被郡主娘娘擒入万法寺中,可是他一再抢在空智大师的前头说话,似乎在寺中位份甚是不低。”赵明低声道:“这人十九是圆真一党。我猜想空闻方丈已落在圆真手中,空智大师受了这群叛徒挟制,以致萎靡气沮。”6 [: r6 v; t( p2 ?1 O& U
无忌心中一凛,道:“彭师傅以为如何?”彭莹玉道:“郡主的猜测也是大为有理。只是少林寺中高手如云,圆真竟敢公然犯上作乱,胆子忒也大了。”无忌道:“圆真布置已久。第一次想瓦解本教,第二次意图统制丐帮,两次奸谋均是功败垂成,这一我想他是要少林派的掌门方丈。”赵明道:“单是做掌门方丈,也还不够。”无忌道:“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门派,做到掌门方丈,那已是登峰造极,不能再高了。”赵明道:“武林至尊呢?那不是比少林派的掌门方丈更高么?”无忌一呆,道:“他想做武林至尊?”赵明道:“无忌哥哥,周姊姊嫁了旁人,你神魂不定,什么事也不会想了。”无忌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心道:“张无忌,你不可只管顾念儿女之情,将今日营救义父的大事搁在一旁。”定了定神,心想圆真深谋远虑,今日这英雄大会,显然也是他一力促成,其中定有奸谋,便道:“明妹,你猜圆真有何诡计?”$ ~8 \( u; t7 q
赵明道:“圆真此极工心计,智谋百出——”周颠一直在旁听着他二人低声说话,这时忍不住插口道:“郡主娘娘,你的智谋也不输于圆真。”赵明笑道:“过奖了。”周颠道:“不是过奖——”彭莹玉道:“颠兄,你别打断郡主娘娘的话。”周颠怒道:“你先别打断我的话!”彭莹玉笑了笑,不再说话,知道若是跟他纠缠下去争上一两个时辰也是弄不清楚,还是乘早收口的干净。周颠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彭莹玉道:“你叫我别打断你的话,我就不打断你的话。”周颠道:“可是你已经打断过了。”彭莹玉道:“那你再接下去说就是。”周颠道:“我忘了,说不下去啦。”
6 f" e' ~8 O* ]) d 赵明笑了笑,道:“我想圆真若是单想做少林寺方丈,不必请天下英雄来此。谢大侠既已落入他的手中,何必又要叫群雄比武争夺?无忌哥哥,说到武功之强,只怕当今之世,无人及得上你,此节圆真不会不知。决不能这般好心,安排下群雄大会,让你技胜群雄,成为武林至尊,然后将谢大侠和屠龙刀献上给你。”张无忌、彭莹玉、周颠三人一齐点头,问道:“你猜他有何诡计?”8 C4 } a M* U9 `) X3 A& a) ~
这时杨逍已回到张无忌身旁,插口道:“我也一直在想,圆真这厮奸谋定是不小——”周颠忍不住又道:“圆真是本教的大对头,郡主娘娘,从前你也是本教的大对头。圆真这厮诡计百出,郡主娘娘,你也是诡计百出。你两个儿倒有点儿差不多。”杨逍喝道:“你又在疯疯癫癫的瞎说了。”赵明微微一笑,道:“周先生之言甚是有理,倘若我是圆真,我该当如何图谋呢?嗯,第一,我劝空闻方丈大撒英雄帖,请得天下英雄来到少林寺。想那空闻方丈佛法精深,原是个慈悲和平之人,自来不喜多事,但我只须提起空见和空性两位神僧,空闻方丈念着师兄之情,自必允可。再者,少林寺若是杀了谢大侠,和明教深似海,以他一派之力,未必挡得住明教的进袭,但若往天下英雄头上一推,明教总不能将与会的数千好汉一古脑儿的给宰了。”5 C0 ]1 ]1 n! E N
众人都点头称是。赵明又道:“英雄大会一开成,我自己也不露脸,叫人以谢大侠与屠龙刀为饵,鼓动群雄自相争斗残杀。明教势必与群雄为敌,斗到后来,不论谁胜谁败,明教的众高手少说也当损折一半,元气大伤。”张无忌道:“正是。此节我原也想到了,但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与众兄弟又是数十年的交情,咱们岂能坐视不救?唉,咱们上山没几天,外祖父已然仙逝,圆真这厮定是躲在暗中拍手称快。”赵明道:“斗到最后,武功第一的名号多半是张教主所得,于是少林群僧说道:『张教主技压群雄,实乃可敬可贺,本寺谨将谢大侠交于教主,请教主到寺后山峰顶上去迎取便是。』于是大伙儿一齐来到峰顶,张教主便须独力去破那金刚伏魔圈。若是旁人上前相助。圆真的党羽便道:『技压群雄的是张无忌张教主,跟旁人可不相干,阁下还是站在一旁的为妙。』张教主夺得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就算身上毫不带伤,也不知耗了多少内力神功,到那时如何是这三位老僧之敌?结果谢大侠是救不出,反而自己死在三株苍松之间。冷月凄风,伴着一代大侠张无忌的尸首,岂不妙哉?”& j/ p4 D( S( [5 f
群豪听到这里,都是脸上变色,心想这番话确不是危言耸听,张无忌血性过人,不论多么艰苦危难,总是非救谢逊不可,纵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是绝无反悔。圆真此计看准了无忌的性子,教他明知是刀山油锅,也要跳将进去。赵明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一来,明教是毁定了,圆真再使奸计,毒死空闻,却将罪名推在空智大师的头上,这一着安排起来十分容易,只须证据捏得造确实,不由得少林僧众不信。于是各党羽一力推举,他老人家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方丈。他老人家一声号令,群雄围攻明教,以多胜少。聚而歼之,那时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除了他老人家之外,只怕旁人也争夺不去。屠龙刀不出现便罢,若在江湖上现了踪迹,天下英雄人人皆知,这把宝刀的正主儿,乃是少林寺方丈圆真神僧。宝刀的得主若不给他老人家送去,只怕多多不便哪。”
, j' a9 U3 T, N5 A( c6 k: R7 _$ c/ [ 她说得声音甚低,除了竹棚中这一角之外,旁人均不能听见,但这番话一说完,周颠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用力一拍,叫道:“正是,正是!好大的奸谋。”他这几句话却是十分响亮,广场上倒有一大半人都听见了,各人的眼光一齐望到明教这一边来。司马千钟道:“什么奸谋了?说给老夫听听成不成?”周颠道:“这话是不能说的。老夫一心想挑拨离间,要天下英雄自相残杀,拚个你死我活,这话说了出来,岂不是不灵了么?”司马千钟笑道:“妙极,妙极!却不知如何挑拨离间,愿闻其详。”周颠大声道:“我心中有一个阴谋毒计,要假意说道:屠龙刀是在老子这里,那一个武功最强,老子就将屠龙刀给他——”
( d& v7 M: z/ G. Z 司马千钟叫道:“好计策!好计策!那便如何?”赵明与张无忌对望了一眼,心想:“这酒鬼跟咱们无亲无故,倒要帮忙得紧。”周颠大声说道:“你想这屠龙刀号称『武林至尊』,那一个不想出全力争夺?于是疯子给酒鬼杀了,酒鬼给和尚杀了,和尚给道士杀了,道士给姑娘杀了——杀了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呜呼,尸横遍野,不亦乐乎。”
: `& u" @ {% }0 I 群雄一听,都是栗然心惊,均想这人说话虽是疯疯癫癫,却是无一而非至理。崆峒派的二老宗维侠站起身来,说道:“这位周先生言之有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各家各派对这把屠龙刀吗,都是有点儿眼红,可是人人为了它闹个身败名裂,甚至是全派覆灭,那可有点儿犯不着。我想大伙儿得想个计较,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虽分胜败,却是不伤和气。各位以为如何?”原来光明顶一役,张无忌以德报怨,替他治好了因练七伤拳而蓄积的内伤,宗维侠好生感激,崆峒派这次上少林寺来,原有相助明教救援谢逊之意。
# p7 ^" v% n# i8 O5 a 司马千钟笑道:“我瞧你好大的个儿,却是怕死。既不带彩,又不伤命,这场比武有什么看头。”崆峒派的四老常敬之性子极易暴燥,怒道:“要伤你这酒鬼,那也不用叫你带彩。”司马千钟道:“我不过是句玩儿,常四先生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谁不知道崆峒派的七伤拳杀人不见血。少林寺的空见神僧,不也是死在七伤拳之下么?我司马酒鬼这几根老骨头,如何是空见之比?”群雄均想:“这酒鬼出口便是伤人,既得罪崆峒派,又损了少林派。他在江湖上打滚,居然给他混到这么年纪还不死,倒也是奇事一桩。”宗维侠却不去睬他,朗声道:“依在下之见,每一门派,每一帮会教门,各推两位高手出来,分别较量武艺。最后那一派武功最高,谢大侠与屠龙刀都凭他处置。”群雄轰然鼓掌,都说这法子最妙。张无忌留心看空智身后的少林群僧,大多是皱起眉头,颇有不悦之色,知道赵明识穿圆真的奸谋,破了他挑拨群雄自相残杀之计。: I, v. m& J# X: w5 H
只见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汉子站起身来,手摇描金折扇,神情甚是潇酒,说道:“在下觉得宗二侠此议甚是。咱们比武较量之时,虽说是点到为止,但兵刃拳脚上不生眼睛,若有失手,那也是各安天命。同门同派的师友,可不许出来挑战报复,否则又是纠缠不清,斗了个没有了局。”群雄都道:“不错,正该如此。”司马千钟尖着嗓子,说道:“这一位兄台好英俊的人物,说话又是哈声哈气的,想必是湘南衡阳府的欧阳兄台了?”那人折扇摇了两摇,笑道:“不敢,正是区区,你捧我一句,损我一句,刚好抵过。”司马千钟道:“欧阳兄和我好像都是孤魂野鬼,不属什么帮会门派。我好酒,你好色,咱哥儿俩创一个『酒色派』,咱们酒色派两大高手并肩子齐上,会一会天下众高手如何?”群雄哈哈大笑,觉得这司马千钟不住的插科打诨,逗人乐子,使会场平添不少笑声,减少了许多暗中潜伏的煞气。原来这白脸汉子名叫欧阳牧之,一共娶了十二名姬妾,武功虽强,却是极少闯荡江湖,整日价倚红偎翠,享这温柔乡之乐。
5 P1 ?% A' k( l& ?8 \ 欧阳牧之笑道:“若是跟你联手组派,我这副身家可不够你喝酒。各位,说到比武较艺,咱们可得推举几位年高德劭,众望所归的前辈出来作个公证才是。以免你说你赢,我说我赢,争执个不休。”司马千钟笑道:“输赢自己不知道么?谁似你这般胡赖不要脸。”宗维侠道:“还是推举几个公证人的好,少林派是主人,空智僧人自然是一位了。”司马千钟指着说不得布袋道:“我推举这布袋儿里的川东大侠夏胄夏老英雄。”
$ ^0 Z1 H( A4 ?, e5 H+ _' | 说不得提起布袋,向司马千钟掷了过去,笑道:“公证人来啦!”司马千钟抛下葫芦酒杯,便去解布袋上的绳子,不料说不得打绳结的本事另有一功,那捆缚袋口的绳子又是金丝混和鱼瞟所缠成,司马千钟用尽力气,竟是解之不开。说不得哈哈大笑,纵身而前,左手提起布袋,拿到自己背后,右手接着,十根手指扭了几扭,又提到身前,就是这么在身前身后兜了一个圈子,布袋上的绳结已然松开。他倒转袋里一抖,夏胄滚了出来。司马千钟忙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夏胄在黑漆一团的袋中闷了半天,突然间阳光耀眼,又见广场上成千对眼睛一齐望着自己,不由得羞愧欲死,翻手拔出身边短剑,便往自己胸口插了下去。司马千钟夹手夺过,笑道:“夏兄何必如此心拙?”9 r0 y& e2 v3 Y7 C. H# [/ ^
人丛中一个矮矮胖胖的汉子大声说道:“这位布袋中的大侠,只怕没资格做公证人,我推举长白山的孙老爷子。”又有一个中年妇人说道:“浙东双义威震江南,他两兄弟正直无私,正好作公证人。”群雄你一言,我一语,霎时之间推举了十余人出来,均是江湖上颇具声望的豪杰。
1 |% h. f* i, D. K, ~) X; R) | 正纷扰不决之际,峨嵋派中一个老尼姑冷冷的道:“推举什么公证人了?压根儿便用不着。”她话声并不十分响亮,但清清楚楚的钻入各人耳中,显然内力修为颇是了得。司马千钟笑道:“请教这位师太,何以不用公证人?”那老尼道:“二人相斗,活的是赢,死的便输,阎王爷是公证人。”一众人听了这句冷森森的话,背上均是感到一丝凉意。司马千钟道:“咱们以武会友,又无深仇大冤,何必动手便判生死?出家人慈悲为本,这位师太之言,也不怕佛祖嗔怪么?”那老尼冷冷的道:“你跟旁人说话疯疯癫癫,在峨嵋弟子跟前,可得给我规矩些。”司马千钟拾起葫芦酒杯,斟了一杯酒,笑道:“啧啧啧!好厉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好酒鬼不与尼姑斗!”举起酒杯,刚放到唇边,突然间嗖嗖两响,破空之声极强,两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一枚打中酒杯,一枚打中葫芦,跟着又是一枚射至。正中他的胸中。
! M! l8 \8 J0 P6 z0 n7 ~3 H$ k2 } 只听得彭彭三声巨响,三枚念珠炸了开来,葫芦酒杯登时粉碎,司马千钟胸口炸了个大洞。他身子被炸力一撞,向后摔出数丈,全身衣服立时着火。夏胄上前扑打,只见司马千钟已然气绝,脸上兀自带着笑意。可见那三枚念珠飞射之速,司马千钟直至临死,丝豪没想到大祸已然临头。这一下奇变犹如晴空打了个焦雷,群雄中不乏见多识广之士,可是谁也没见过如此迅厉害的暗器。, d* Q$ p. ~& t8 N+ t
周颠说道:“乖乖不得了!这是什么暗器?”杨逍低声道:“听说西域阿拉伯国,有一种叫做『霹雳雷火弹』的暗器,中藏烈性炸药,用强力弹簧机括发射。看来这老尼所用,便是这个家伙了。”只见夏胄抱着司马千钟烧得焦黑的尸身,向着峨嵋派说道:“我这位司马兄弟虽然口头上尖酸刻薄,只不过生性滑稽,心地却是仁厚,一生之中,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天下英雄均在此间,可有那一位能说他干过何等恶行?”群雄尽皆默然。夏胄指着那老尼道:“峨嵋派号称是侠义道的名门正派,岂知竟会使用这种歹毒暗器。武林中虽说力强者胜,却也走不过一个『理』字。请问这位师太上下?”那老尼道:“我叫静迦。这位袋中大侠在此指手划脚,意欲如何?”
# `$ M6 H: M5 A: ` 夏胄惨然道:“姓夏的学艺不精,惨受明教魔头的凌辱,那是姓夏的本领不济,却不损在下一生侠义之名。静迦师太,你如此狠毒,对得起贵派祖师郭襄女侠么?”
' I1 f" a- d6 Q2 @ 峨嵋派群弟子听他提到创派祖师的名讳,一齐站起身来。静迦一张方脸,两条长眉斜身竖起,喝道:“本派祖师的名讳,岂是你这混蛋随便叫得的?”夏胄道:“峨嵋弟子多行不义,沾辱祖师的名头。别说郭女侠,便是灭绝师太当年,纵然心狠手辣,剑底却也不诛无罪之人。似你这等滥杀无辜,你掌门人竟然纵容不管。嘿嘿,峨嵋派还想在江湖上立足么?”静迦道:“你再胡言半句,这酒鬼便是你的榜样。”夏胄正气凛然,大踏步走上三步,说道:“峨嵋掌门若不清理门户,峨嵋派自此将为天下不齿。”群雄与峨嵋弟子数千道目光,一齐望向周芷若,却见她向静迦缓点了点头。彭彭两声响过去,静迦的霹雳雷火弹射出,夏胄的胸口和小腹各炸了一洞,衣衫着火,但他为人极其倔强,虽已气绝,身子兀自直立不倒,手中仍抱着司马千钟的尸体。
2 F) t0 b/ ^6 w2 e8 m S; B$ w 群雄面面相觑,都是惊得呆了,过了片刻,数百人鼓噪起来,责骂峨嵋派的不是。韦一笑和说不得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奔到夏胄的尸身之前,跪地拜倒。说不得道:“夏老英雄,我二人不知英雄仁义,适才多有得罪。好教我兄弟羞愧无地。”二人提起手掌,拍拍拍拍几响,各自打了自己几下耳光,四边脸颊登时红肿。二人扑熄了两具尸身上的火焰,抱入明教的竹棚。张无忌见周芷若突然变得如此狠心,心下好生难过。
( j9 Q* q3 P2 u& { 群雄鼓噪声中,周芷若在宋青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宋青书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广场正中,朗声说道:“今日群雄相聚,原不是诗酒风流之会,前来调琴鼓瑟,论文作对。既然不免动到兵刃拳脚,那就保不定死伤。这位夏老英雄适才言道,司马先生平生未有歹行,责备本派静迦太滥伤无辜。众位英雄复又群相鼓噪,似有不满本派之意。兄弟倒要请教:咱们今日比武较量,是否先得查明各人的品行德性?大圣大贤,那才是千万伤害不得,穷凶极恶之辈,就不妨任意屠杀?”群雄一时语塞,均觉他的话倒也并非无理。宋青书原是言辞十分便给,又道:“若说这屠龙刀是有德者居之,咱们何必再提『比武较量』四字?不如大家齐赴山东,去到曲阜大成孔夫子的文庙之中,恭请孔圣人的后代收下。但若说到这个『武』字,较量之际只顾生死胜败,恐怕顾不得对方是『无辜』还是『有辜』了。”群雄中便有人说道:“不错,刀枪无眼,咱们原就说过不能寻仇报复。”" f/ k: F1 y: ~) T, z
俞莲舟和殷利亨听着宋青书的说话,口音越听越像,只是他满脸短须,又是口口声声“本派,本派”,显是峨嵋派的男弟子,不由得大起疑窦。俞莲舟起身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宋青书见到二师叔,积威之下,不禁有些害怕,窒了一窒,才道:“无名后辈,不劳俞二侠下问。”俞莲舟厉声道:“阁下不住口的说『比武较量』,想必武学上有过人的造诣了。家师幼时曾受过贵派郭女侠的大恩,累有严训,武当弟子不敢与峨嵋派动手。在下要问个明白,阁下是否真是峨嵋弟子,姓甚名谁?大丈夫光明磊落,有何可以隐瞒之处?”
6 e/ X" O+ Y h# l9 B 周芷若拂尘微举,说道:“俞二侠,本座也不必瞒你。此人是本座夫君,姓宋名青书,原本系出武当,此刻却已转入峨嵋门下。俞二侠有何话说,只管冲着本座言讲便是。”她这几句话声音清朗,冷冷说来,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加之容貌清丽,出尘如仙,广场上数千豪杰,谁都不作一声,人人凝气屏息的倾听。宋青书伸手在脸上一抹,拉去黏着的短须,一整衣冠,登时成为一个脸如冠玉的英俊少年。群雄一看之下,心中暗暗喝采:“好一对神仙美眷!” v+ x% M2 O% S
俞莲舟想起他戕害七弟莫声谷的罪行,不由得气愤填膺,但他一向生性深沉,近年来年事渐高,修为日益精湛,心中虽是狂怒,脸上仍是淡淡的,只是双目神光如电,往宋青书脸上扫去。宋青书心下惭愧,不由得低下头去。周芷若道:“外子脱离武当,投入峨嵋,今日当着天下英雄之前,正式布示。俞二侠,张真人顾念旧日情谊,不许武当弟子与本派为敌,那是他老人家的义气,可也正是他人家保全武当威名的聪明处。”殷利亨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周芷若道:“周姑娘,你年幼之时遭遇危难,是我师父出手相救,荐你到峨嵋门下。虽然家师施恩不望报,可是你今日言语之中,显是说我武当派浪得虚名,远不及峨嵋派诸位女侠。——这对得住家师么?”
: W+ o4 Y# \. P# A3 d 周芷若淡淡一笑,道:“武当诸侠威震江湖,均有真才实学,宋大侠更是我的公公,本座岂敢说各位浪得虚名?至于武当、峨嵋两派,各有所传,各有所学,也难说谁高谁低。昔年本派郭师祖有恩于张真人,张真人后来有恩于本座,那就两相抵过,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恩情。俞二侠、殷六侠,武当弟子不得与峨嵋派动手的规矩,咱们就此免了吧。”广场四周各处竹棚之中,群雄窃窃私议,都说:“这位年青掌门人好大的口气,听她言中之意,似乎峨嵋派拿得定能胜武当派。这位俞二侠内功外功俱已登峰造极,今日会中,只怕以他武功最强,有望夺得屠龙宝刀。难道峨嵋派单凭一件厉害歹毒暗器,便想独霸江湖么?”" K" [. O- q- |
殷利亨心中激动,想到七弟莫声谷惨死,不由得流下泪来,叫道:“青书—青书!你——你何以害死你—你七叔——”说到“七叔”两字,突然间放声大哭。群雄面面相觑,好不奇怪:“武当殷六侠多大的声名,竟会当众大哭?”俞莲舟走上前去,挽在殷利亨的右臂,朗声说道:“天下英雄听着,武当不幸,出了宋青书这叛逆弟子。在下七弟莫声谷,便被这——”突然间飕飕两响急剧的破空之声,两枚“霹雳雷火弹”向俞莲舟胸口射了过去。张无忌大叫一声:“啊哟!”待要扑将上去抢救,但那雷火弹来得实在太快,说到便到,他事先又丝毫没想到峨嵋派竟会如此不顾武林道义,在众目睽睽之下蓦然偷袭,他身法再快,也已不及赶到。
2 C' [" ^1 U; m- u' O 这一下,俞莲舟也是颇出意外,倘若侧身急避,那雷火弹飞将过去,势必伤了不少丐帮弟子。他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心想这雷火弹是对付自己而来,要为的是杀人灭口,以免当众暴露宋青书犯上叛父的罪行,要是自己闪身避难,不免害死许多无辜。就这么心念如电的一闪,两枚雷火弹上先后射到,俞莲舟双掌一翻,使出太极拳中一招“云手”双掌柔到了极处,空明若虚,将两枚雷火弹弹射来的急劲尽数化去,轻轻的托在掌心。只见他双掌向天,平托胸前,两枚雷火弹在他掌心快速无伦的滴溜溜乱转。
! {4 C/ X% |* q9 z# X' t& P 竹棚中群雄一齐站起身来,数千道目光齐集于他两只手心,每个人的心似乎都停了跳动,生怕这两枚活物一般的雷火弹随时都会炸将开来。原来这太极拳中的柔劲乃是天下武功中至柔的功夫,正如太极拳中所谓“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由粘而虚,随曲就伸,以“耄耋御众之形”,而致“英雄所向无敌”。俞莲舟近年来勤修苦练,已深得张三丰的真传,适才见到司马千钟和夏胄先后在此弹下丧命,知道此弹遇物即炸,厉害无比,无可奈何之中,冒险以生平绝学一挡,果然柔能克刚,两枚雷火弹被他掌心的柔劲制住,就似钻入了一片黏稠之物中间一般,只是急速旋转,却不爆炸。但听得飕飕两声,峨嵋派中人又有两枚雷火弹向他掷了过来。
& U; j9 X% U) k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