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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旧版)! t9 F9 e+ Q, M+ O+ ^6 }9 R
第五十回 义气干云/ ^2 x7 ^: F( W1 v0 i$ E" V1 m
蛛儿和她武功相去甚远,这一下全无招架之功,膝弯一软,倒在地下。灭绝师太长剑一挥,喝道:“今日大开杀戒,除灭妖邪。”她和殷利亨、静虚各率一队,直向锐金旗冲去。0 ^+ D+ J' h3 S2 { J, s6 _
昆仑派何太冲、班淑娴夫妇领着门人弟子,对抗锐金旗已颇占优势,峨嵋、武当两派一冲入,声威更是大盛。灭绝师太剑法凌厉绝伦,没有一名魔教的教众能挡得了她三剑,但见她高大的身形在人丛中穿插来去,东刺一剑,西劈一剑,瞬息之间,已有七名教众丧生在她长剑之下。锐金旗掌旗使庄铮见情势不对,手挺狼牙棒,赶下迎敌,这才将灭绝师太挡住。但十余招一过,灭绝师太展开峨嵋剑法,越打越快,竭力抢攻,庄铮武艺甚精,和她斗了个旗鼓相掌。这时殷利亨、静虚、宋青书、何太冲、班淑娴等人放手大杀,锐金旗下虽也不乏高手,但如何敌得过峨嵋、昆仑、武当三派联手,顷刻间死伤极是惨重。$ _' t$ z6 u9 K% G
庄铮砰砰砰三棒,将灭绝师太向后逼退一步,跟着又是一棒,搂头盖脑的压将下来。灭绝师太长剑斜走,在狼牙棒上一点,以一招“顺手推舟”,要将他狼牙棒带开。那知庄铮是魔教中的非同小可的人物,在武林中可算得是一流高手,他天生膂力奇大,自幼得遇异人传授,内功外功俱达炉火纯青,这时狼牙棒上感到灭绝师太的内力,登时大喝一声,臂力反弹出去,拍的一响,灭绝师太长剑断为三截。灭绝师太兵刃断折,手臂酸麻,心下虽惊,却不退开闪避,反手抽出背负的倚天剑,一招“铁锁横江”,推送而上。庄铮但觉手下一轻,狼牙棒已被倚天剑部开,跟着半个头颅也被这柄锋利无匹的利剑削下。
) S6 r" X: v: d; r% e* y5 T* B 锐金旗旗下诸人一见掌旗使丧命,个个心惊愤慨,高呼酣战。宋青书和灭绝师太等只道庄铮一死,锐金旗便即溃散,跟着洪水、烈火两旗也便败退,那知敌人反而是不顾性命的狠斗,昆仑和峨嵋门下接连数人被杀。1 d8 |3 y+ d5 J1 z9 ^$ m- j. Y
洪水旗中一人叫道:“庄旗使殉教归天,锐金、烈火两旗退走,洪水旗断后。”烈火旗阵中旗号一变,应命向西退却。但说锐金旗众人竟是愈斗愈狠,谁也不退。洪水旗中那人又高声叫道:“洪水旗唐旗使有令,锐金旗诸人速退,徐图为庄旗使报仇。”锐金旗中数人齐声叫道:“请洪水旗速退,为咱们报仇雪恨,锐金旗和庄旗使同生共死。”
+ ^; Y! J- m- p+ J4 f 洪水旗中突然扬起黑旗,一人声如巨雷,叫道:“锐金旗诸位兄弟,洪水旗决为你们复仇。”锐金旗中这时尚剩下七十余人,齐声叫道:“多谢唐旗使。”只见洪水旗旗帜翻动,向西退走。华山、崆峒两派见敌人阵容严整,断后者二十余人手持金光闪闪的圆筒,不知有何古怪,却也不敢追击。各人回过头来,向锐金旗夹攻。这时情势已定,昆仑、峨嵋、武当、华山、崆峒五派围攻魔教锐金旗,除了武当派只到四人,其余四派都是精英尽出,锐金旗掌旗使已死,群龙无首,自然不是敌手,但旗下诸人居然个个重义,视死如归,决意追随庄铮殉教。/ Y2 }' x, @7 {1 k! s
殷利亨杀了数名教众,颇觉胜之不武,大声叫道:“锐金旗妖人听着:你们眼前只有死路一条,赶快抛下兵刃投降,饶你们不死。”那掌旗副使哈哈笑道:“你把我明教教众,忒也瞧得小了。庄大哥已死,咱们岂愿再活?”殷利亨叫道:“昆仑、峨嵋、华山、崆峒诸派的朋友,大伙退后十步,让这批妖人投降。”各人纷纷后退,只有灭绝师太却恨极了魔教,兀自挥剑狂杀。倚天剑剑锋到处,剑折刀断,肢残头飞,峨嵋派弟子见师父不退,已经退下了的又再抢上厮杀,竟变成了峨嵋派独斗锐金旗的局面。
* O3 [( W# i" A6 W* b+ E 魔教锐金旗下教众尚有六十余人,极厉害的好手也有二十余人,在掌旗副使吴劲草率领下,与峨嵋派的十余人相抗,以五敌一,原可稳占上风,但灭绝师太的倚天剑实在太过锋锐,青霜到处,所向披靡,霎时之间,又有七八人丧于剑下。7 d' h$ G5 S; G' m: D, p- p
张无忌看得不忍,对蛛儿道:“咱们走吧!”伸手去解她身上穴道,那知在她背心和腰胁间推拿几下,蛛儿只感一阵酸麻,穴道却解不开。原来灭绝师太内力浑厚,出手轻轻一点,劲力直透穴道深处,张无忌的解穴法虽然对路,却非片刻之间所能奏功。他叹了一口长气,转过头来,只见锐金旗数十人手中兵刃已尽数断折,一来四面昆仑、华山、崆峒诸派人众团团围住,二来众教人也不想逃遁,各使空手和峨嵋群弟子搏斗。灭绝师太虽是痛恨魔教,但她以一派掌门之尊,不愿用兵刃屠杀赤手空拳之徒,左手手指连伸,脚下如行云流水般四下飘动,片刻之间,已将锐金旗的五十多名余众点住穴道。各人呆呆直立,无法动弹。旁观众人见灭绝师太显了这等身手,尽皆喝采。- V6 i) o; M7 F3 W9 ], W
这时天将黎明,忽见影影绰绰,东南西北各有人形移近,竟是白眉教的人众。当峨嵋派和锐金旗激斗之时,宋青书早在暗暗耽忧,注视着白眉教的动静,低声和华山派的神机子鲜于通商议抵御之策。白眉教教众走到离众人大约二十丈外,却又停步不动,显是远远在外监视,不即上前挑战。
9 A: t1 s o" V8 t* O$ U4 `, m 蛛儿道:“阿牛哥,咱们快些离去,落入白眉教手中,那可糟糕得紧。”张无忌心中,对白眉教却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亲切之感。那是他母亲的教派,他从来没见过白眉教的教徒,当想念母亲之时,往往便想:“母亲是见不到了,几时能见外公和舅舅一面呢?”这时知道白眉教人众便在附近,总想看看,外公和舅舅是不是也在这里。
7 g# l$ p' ]7 x5 a 宋青书走上一步,对灭绝师太道:“前辈,咱们快些处决了锐金旗,转头再对付白眉教,免有后顾之忧。”灭绝师太点了点头。东方朝日将升,蒙蒙胧胧的光芒射在灭绝师太高大的身形之上,照出长长的影子,威武之中,带着几分凄凉恐怖之感。她有心要挫折魔教的锐气,不愿就此一剑将他们杀了,厉声喝道:“魔教的人听着:那一个想活命的,只须出声求饶,便放你们走路。”隔了半晌,只听得嘿嘿、哈哈、呵呵、魔教众人一齐大笑起来,声音十分响亮。
* V0 C/ i- h6 P' }1 J$ `# ^ 灭绝师太怒道:“有什么好笑。”锐金旗掌旗副使吴劲草朗声道:“咱们和庄大哥誓共生死,快快一剑将咱们杀了。”灭绝师太哼了一声,说道:“好啊,这当儿还充英雄好汉!你想死得爽快,没这么容易。”长剑轻轻一颤,已将他的右臂斩了下来。吴劲草哈哈一笑,神色自若,说道:“明教替天行道,济世救民,生死始终如一。老贼尼想要咱们屈膝投降,乘早别妄想了。”灭绝师太愈益愤怒,刷刷刷三剑,又斩下三名教众的手臂,问第五人道:“你求不求饶?”那人笑道:“放你的狗屁!”静虚闪身上前,手起一剑,断了那人右臂,叫道:“让弟子来斩诛妖孽!”她连问数人,魔教教众无一屈服。静虚杀得手也软了,回头道:“师父,这些妖人刁顽得紧——”意下是向师父求情。灭绝师太决不理会,道:“先把每个人的右臂斩了,若是倔强到底,再斩左臂。”静虚无奈,又斩了几人的手臂。0 d' |2 U2 ~- l
张无忌再也忍耐不住,从雪撬中一跃而起,拦在静虚身前,叫道:“且住!”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静虚微微一怔,退了一步。张无忌大声道:“这般残忍无道,不惭愧么?”3 h/ }" D) {7 `. O) w) G0 u4 ]+ |
众人突然见到一个衣衫褴褛不堪的少年挺身而出,先是一怔,随即有许多人看到他的怪模怪样,不禁笑出声来,待得听到他质问静虚的这两句话如此理正词严,便是各派的名宿高手,也不禁为他的气势所慑。静虚一声长笑,说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残忍不残忍?”张无忌道:“这些前辈,大哥,个个义气干云,慷慨求死,实是铁铮铮的英雄好汉,怎能说是邪魔外道?”静虚道:“他们魔教徒众,难道还不是邪魔外道?那个青翼蝠王吸血杀人,害死我师弟师妹,乃是你亲眼目睹,这不是妖邪,什么才是妖邪?”张无忌道:“那青翼蝠王只杀了二人,你们所杀之人已多了十倍。他用牙齿杀人,尊师用倚天剑杀人,一般的杀,有何善恶之分?”
3 }% M0 i7 s# e9 w( G8 w 静虚大怒,喝道:“好小子,你竟敢将我师父与妖邪相提并论?”呼的一掌,往他面门击去,张无忌急忙相避,那知静虚是峨嵋门下大弟子,武功已颇得灭绝师太的真传,这一掌击他面门,实是虚招,待得张无忌一闪身,飞出左腿,一脚踢中他的胸口。但听得砰彭、喀喇两声,静虚左腿早断,身子向后飞出,摔在数丈之外。原来张无忌胸口中了数招,体内九阳神功自然而然的发生抗力,他招数之精固是远远不及静虚,但九阳神功的威力何等厉害,敌招劲力愈大,反击愈重,静虚这一腿便如踢在自己身上一般。幸好静虚并没想伤他性命,这一腿踢出时只使了五成力,自己才没受厉害内伤。旁观众人大都识得静虚,知道她是灭绝师太座下数一数二的好手,怎地如此不济,一招之间便被这破衫少年摔出数丈?若说徒负虚名,却又不然,适才她会斗锐金旗时剑法凌厉,那是人人看见了的。难道人不可貌相,这褴褛少年竟具绝世武功?
" i/ ^" l6 |2 U4 E8 o4 s 灭绝师太心下也是暗暗吃惊:“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路道?我擒获他多日,一直没留心于他,原来真人不露相,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便要将静虚如此震出,也是有所不能,当今之世,只怕唯有张三丰那老道,以百年的内功修为,才有这等能耐。”
% p. C! A2 {, E9 ~& T: g 她是老姜之性,老而弥辣,虽然不敢小觑无忌,却已决意与之一拚,横着眼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这时张无忌正忙于替锐金旗的各人止血裹伤,手法熟练之极,伸指点了各人数处穴道,断臂处血流立时大减。旁观各人中自有不少疗伤点穴的好手,但张无忌所使的手法,却令人自愧不如,至于他所点的奇穴,更是人所不知。掌旗副使吴劲草道:“多谢少侠仗义,请问高姓大名。”张无忌道:“在下姓曾,名阿牛。”灭绝师太冷冷的道:“回过身来,好小子,接我三剑。”张无忌道:“且慢。”替最后一个断臂之人包扎好了伤口,这才回身,抱拳说道:“灭绝师太,我不是你对手,更不想和你老人家动手,只盼你们双方两下罢斗,杯酒言和。”他说到“双方两下罢斗”六个字之时,辞意十分诚恳,原来他心中所想到的双方,正是已去世的父母双亲,一边是父亲武当派的名门正派,一边是母亲白眉教的邪魔外道。7 z ~" @$ q6 h
灭绝师太道:“哈哈,凭你这臭小子一言,便要咱们罢斗?你是武林至尊么?”张无忌心念一动,道:“是武林至尊便怎样?”灭绝师太道:“你便是有屠龙刀在手,也得先跟我倚天剑决一胜负。当真成了武林中的至尊,那时再来发号施令不迟。”峨嵋群弟子听师父出言讥刺张无忌,附和着都笑了起来。张无忌心中,便如电光般闪了几闪:“难道武林中人人想找我义父,想得到那柄屠龙刀,为的是要成为武林至尊?那时候真的便『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但听得众人讥笑之声,在耳边响个不停。”2 b3 }+ [* G, h
以张无忌藉藉无名的身份地位,说出两下罢斗的话来原是大大不配,他一听得各人讥笑,登时面红耳赤,突然一回头,看到了站在峨嵋群弟子中间的周芷若。她脸上露出一副仰慕倾倒的神色,眼光中意示鼓励,更是一望而知。张无忌已冲口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死这许多人?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儿,你杀死了他们,他们家中的孩儿便要伶仃孤苦,受人欺辱。你是出家人,难道心中不会安么?”他这几句话说得情辞恳切,旁边站的众人都是心中一动。张无忌原本不擅辞令,但想到自己的身世,出言便即真挚。周芷若胸口一热,眼眶登自红了。
/ z. W5 i3 ?) {5 A( ]" M6 K 灭绝师太脸色木然,始终不显现七情六欲,只是冷冰冰的道:“好小子,我用得着你来教训么?你自负内力深厚,在这儿胡吹大气。好,你接得住我三掌,我便放了这些人走路。”张无忌道:“我连你徒儿的一掌都躲不开,何况是师太?我不敢跟你比武,只求你慈悲为怀,体念上天好生之德。”吴劲草大声叫道:“曾相公,不用跟这老贼尼多说。咱们宁可个个死在老贼尼的手下,何必要她假作宽大。”灭绝师太斜眼瞧着张无忌,问道:“你师父是谁?”张无忌心想:“父亲、义父虽都教过我武功,却都不是我师父。”说道:“我没有师父。”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太感奇怪,本来心想他在一招之间震跌静虚,自是高人之徒,各人心中都还存着三分顾忌,那知他竟说没有师父。武林中人最尊师道,不肯吐露师父姓名,那是常事,但决不敢抹煞师父的存在,他说没有师父,那真的没有师父了。
5 F2 e! p, I$ z* N$ A g 灭绝师太不再跟他多言,说道:“接招吧!”右手一伸,随随便便的拍了出去。处此情势,张无忌不接也是不行,当下不敢大意,双掌并推,以两只手掌接她一掌。不料灭绝师太手掌一低,便像一尾滑溜无比、迅捷无伦的小鱼一般,从他双掌之下穿过,波的一响,拍在他的胸前。张无忌一惊之下,护体的九阳神功自然发出,和对方拍来的掌力一挡,就在这两股劲力将触将离的微妙状态之下,灭绝师太的掌力忽然无影无踪的消失。张无忌一呆,抬头看她时,猛地里胸口犹似受了铁锤的一击。他立足不定,向后接连摔了两个觔斗,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委顿在地,便似一顿软泥。灭绝师太的掌力如此忽吞忽吐,闪烁不定,引开敌人的内力,然后再加发力,实是内家武学中精奥之极的修为,旁观众人中武功深湛之士识得这一掌的妙处,忍不住喝采。
5 y) ~# v, g( i2 X4 R" ]$ F4 \) R 蛛儿抢到张无忌身旁,急忙扶他,说道:“阿牛哥,你——你——”张无忌但觉胸口热血翻涌,摇了摇手,道:“死不了。”慢慢爬起身来,只听灭绝师太对三名女弟子道:“将一干妖人的右臂全都砍了。”那三名女弟子应道:“是!”挺剑走向锐金旗的众人。张无忌忙道:“灭绝师太,你——你说我受得你三掌,就放他们走路,我——我挨过你一掌,还有——还有两掌。”
+ G5 {% a q) G0 a( k 灭绝师太击了他一掌,已试出他的内功正大浑厚,并非妖邪一路,甚至和自己所学,颇有相似之处,又见他虽然袒护魔教教众,实则不是魔教中人,说道:“少年人别多管闲事,正邪之分,该当清清楚楚,适才这一掌,我只用了三分力道,你知道么?”张无忌知她以一派掌门之尊,自是不会虚言,她说只用三分力道,那就是真的只用三分,但不论余下的两掌如何难挨,总不能顾全自己性命,眼睁睁让锐金旗人众受她宰割,便道:“在下不自量力,再受——再受师太两掌。”吴劲草大叫:“曾相公,咱们深感你的大德!你英雄仗义,人人感佩。余下两掌千万不可再挨。”+ |9 Z- |3 D$ p8 s C% a6 |
张无忌道:“灭绝师太——”只叫了四个字,口一张,又是一大口血喷出来。蛛儿大急,伸手待去扶他,那知自己腿膝一麻,便又摔倒。原来她虽得无忌解穴,但血脉未曾行开,眼见无忌受伤,焦急之下,便即奔出相救,犹似一个双腿瘫痪之人,遇到火灾等事变,却会突然发足狂奔。蛛儿所以能够移动,乃仗霎时间的精神支持,过得片刻,终于站立不定。灭绝师太嫌她碍事,左手袍袖一拂,已将她身子卷起,向后掷出。周芷若抢上一步接住,将她轻轻放在地下。蛛儿急道:“周姊姊,你快劝他别挨那两掌,你的说话,他会听的。”周芷若奇道:“他怎会听我的话?”蛛儿道:“他心中很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么?”周芷若满脸通红,啐道:“那有此事?”
& y/ w( l3 S3 ]) E: E" h: W, ` 只听灭绝师太朗声道:“你既要硬充英雄好汉,那是自己找死,须怪我不得?”右手一起,风声猎猎,直袭张无忌的胸口。张无忌这一次不敢伸掌抵挡,身形一侧,意欲避开她的掌力。灭绝师太右臂斜弯急转,那手掌竟从决不可能的弯角里横了过来,拍的一声,已击中他背心。他身子便如一束稻草在空中平平的飞了出去,重重摔摔在地下,动也不动,似已毙命。灭绝师太这一招手法精妙无比,本来旁观众人都会忍不住喝采,但各人对张无忌的侠义心肠均是暗中钦佩,见他惨遇不幸,只有惊呼叹息,竟没一人叫好。3 @8 }, R) R9 d+ d) u
蛛儿道:“周师姊,我求求你,快去瞧他伤得重不重。”周芷若一颗心突突跳动,听蛛儿求得恳切,原想过去瞧瞧,但众目睽睽之下,以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如何敢去看视一个青年的伤势?何况伤他之人正是自己师父,这一过去,虽非公然反叛本门,究是对师父大大的不敬,是以一时之间犹疑不决,跨了一步,却又缩回。; t5 A$ Z0 Q# y/ I( K
只见张无忌背脊一动,挣扎着慢慢坐起,但手肘撑高尺许,突然支持不住,重新跌下。这时天已大明,阳光灿烂,人人见到他身下极大的一滩鲜血。张无忌已是昏昏沉沉,只盼一动也不动的躺着,但心中仍是记着尚有一掌未挨,救不得锐金旗众人的性命。他深深吸一口气,以坚强无比的意志之力,硬生生坐起。但见他身子发颤,随时都能再度跌下,各人屏住了呼吸注视,四周虽有数百人众,但静得连一针落地都能听见。
8 o, S7 j- | ~4 i: i& r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一刹那间,张无忌突然间记起了九阳真经中的几句话:“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在幽谷中诵着这几句经文时,始终不明其中之理,这时候猛地里想起灭绝师太之强之恶,自己决非其敌,照着九阳真经中要义,似乎不论敌人如何强猛如何凶恶,尽可当他是清风拂山、明月映江,虽能加于我身,却不能有丝毫损伤。然则怎样方能不损我身?经文下面说道:“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张无忌想到此处,心下豁然有悟,盘膝坐下,依照真经中所示的法门,一调真气,发觉丹田中暖烘烘地、活泼泼地,真气流动,顷刻间便遍于四肢百骸,那九阳神功的大威力,这时方才显现出来,他外伤虽重,呕血成升,但内力真气,竟是半点也没损耗。4 i2 R7 L" z, |7 x! {2 `/ I9 [3 ?- f k
灭绝师太见他运气疗伤,心下也不禁暗自讶异,这少年果是有非常之能。须知她打张无忌的第一掌乃是“飘雪穿云掌”中的一招,第二掌更加利害,是“铁手九式”的第三式,这都是峨嵋派掌法中精华所在。第一掌她只出三分力,第二掌将力道加到了七成,料想便算不能将他一掌毙命于当场,至少也要叫他筋断骨折,全身委瘫,再也动弹不得,那知他俯伏半晌,便又坐起,实是大出她意料之外。4 R4 S* p; l/ q7 g8 D! q- H! }4 A
依照武林中的比武习惯,灭绝师太原可不必等候对方运息疗伤,但她自重身份,自不会在此时乘人之危对一个后辈动手。丁敏君大声叫道:“喂,姓曾的,你若是不敢再接我师父第三掌,乘早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你在这儿养一辈子伤,咱们也在这儿等你一辈子吗?”周芷若细声细气的道:“丁师姊,让他多休息一会,那也碍不了事。”丁敏君怒道:“怎么?你——你也来袒护外人,是不是瞧着这小子——”她本来想说:“瞧着这小子英俊,对他有了意思啦”,但立即想到各大门派的许多知名之士都在一旁,这些粗俗的言语,实是不便出口,因此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但她言下之意,旁人怎不明白?下面这句话虽然不说,实则还是和说出口一般无异。
8 `# L: E7 l* }6 U 周芷若又羞又急,气得脸都白了,却不分辩,淡淡的道:“小妹只是顾念本门和师尊的威名,盼望别让旁人说一句闲话。”这个大题目一提出,不但将丁敏君讥刺之言轻轻撇在一边,而且显得大是理直气壮。丁敏君愕然道:“什么闲话?”周芷若道:“本门武功天下扬名,师父更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前辈高人,自不会跟这种后生小子一般见识。只不过见他大胆狂妄,这才出手教训于他,难道真的会要了他的性命不成?本门侠义之名,已垂之百年,师尊仁侠宽厚,谁不钦仰。这年轻人萤烛之光,如何能与日月争辉?便算他再去练一百年,也不能是咱们师尊的对手,多养一会儿伤,又算得什么?”这一番话说得人人暗中点头。灭绝师太心下更喜,觉得这个小徒儿识得大体,在各派的高人之前,替本门增添光彩。
/ l9 T9 O2 P& V {8 M0 ~, z 张无忌体内真气一加流转,登时精神焕发,把周芷若的话也是句句听在耳里,知道她是在极力回护自己,又用言语先行扣住,使灭绝师太不便对自己痛下杀手。不由得心中大是感激,站起身来,说道:“师太,晚辈舍命陪君子,再挨你一掌。”灭绝师太见他只这么盘膝一坐,立时便精神奕奕,暗道:“这小子的内力如此浑厚,当真邪门。”说道:“你只管出手击我,谁叫你挨打,不还手?”张无忌苦笑道:“晚辈这点儿粗陋的功夫,连师太的衣角也碰不到半分,说什么还手?”灭绝师太道:“你既有自知之明,那便乘早走开。少年人有这等骨气,也算难得。灭绝师太掌下素不肯饶人,今日对你破一破例。”张无忌躬身道:“多谢前辈。这些锐金旗的大哥们你也都饶了么?”灭绝师太的长眉斜斜垂下,冷笑道:“我的法号叫作什么?”张无忌道:“前辈的尊名是上『灭』下『绝』。”灭绝师太道:“你知道就好了。妖魔邪徒,我是要灭之绝之,决不留情。难道『灭绝』两字,是白叫的么?”
8 P0 ^ U0 y8 J7 T0 [% { 张无忌道:“既如此,请前辈发第三掌。”灭绝师太斜眼相睨,如这般强顽的少年,一生之中确是从未见过,她素来心冷,但突然之间,起了爱才之念,心想:“我第三掌一出,他非死不可,这人究非妖人一流,年纪轻轻的如此送命,不免有些可惜!”微一沉吟,心意已决,第三掌要打在他丹田的要穴之上,运内力震伤他的丹田,使他立时闭气晕厥,待诛尽魔教锐金旗的妖人之后,再将他救醒。她左袖一拂,第三掌正要击出,忽听得一人叫道:“灭绝师太,掌下留人!”这八个字的声音有如针尖一般的钻入各人耳中,人人觉得极不舒服。
8 p. q( e3 @( i9 D3 E% p 只见西北角上一个白衫男子手摇折扇,穿过人丛,走近身来。这人白衫的左襟之上,绣着一双小小的血手,五指箕张,颜色殷红,神态极是猛恶。这人行路足下尘沙不起,便如是在水面上飘浮一般。众人一看,便知他是白眉教中的高手人物。 [& J* ?8 a. q. Z
原来白眉教教众的正式法服,和魔教一般,也是白袍,只是魔教教袍上绣着一个红色火炬,白眉教则绣着一只血手。那人走到离灭绝师太三丈开外,拱手笑道:“师太请了,这第三掌嘛,由区区的代领如何?”灭绝师太道:“你是谁?”那人道:“在下姓殷,草字野王。”/ h' j9 t9 ~: w6 ?6 x
他“殷野王”三字一出口,旁观众人登时起了哄。要知殷野王的名声,这二十年来在江湖上着实响亮,他父亲白眉鹰王殷天正潜心钻研武学,将白眉教的教务都交给了儿子处理,殷野王名义上只是天微堂的香主,实则便是代理教主。灭绝师太见这人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但一双眼睛犹如冷电,精光四射,气势慑人,倒也不能小觑于他,何况平时也颇听到他名头,当下冷冷的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要你代接我这一掌?”张无忌心中激动:“他是我舅舅,是我舅舅。难道他认出我来了?”殷野王哈哈一笑,道:“我跟他素不相识,只是见他年纪轻轻,骨头倒硬,颇不像武林中那些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徒。心中一喜,便想领教一下师太的功力如何?”) i2 R9 \7 J# A; A% Z( o" R
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不客气,意下似乎全没将灭绝师太放在眼里。灭绝师太却也并不动怒,对张无忌道:“小子,你倘若还想多活几年,这时候便走,还来得及。”张无忌道:“晚辈不敢贪生忘义。”灭绝师太点了点头,向殷野王道:“这小子还欠我一掌。咱们的帐一笔归一笔,回头不教阁下失望便是。”殷野王嘿嘿一笑,说道:“灭绝师太,你有能便打死这个少年。这少年若是活不了,我教你们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一说完这几句话,立时飘身而退,穿过人丛,喝道:“现身!”* E, {" x" z/ n& |7 F4 a$ Y
突然之间,沙中涌出无数人头,每人身前支着一块盾牌,各持强弓,一排排的利箭,对着众人。原来白眉教的教众在沙中挖掘地道,早将各派人众团团围住了。众人注意着灭绝师太和张无忌对掌,全没分心,便是宋青书等有识之士,也只防备白眉教突然奔前冲击,那料得白眉教乘着沙土松软,竟然挖掘地道,冷不防占尽了周遭有利的地形。这么一来,人人脸上变色,眼见利箭上的箭头在日光下发出暗蓝色的光芒来,显是喂有剧毒。倘若殷野王一声令下,各派除了武功最强的数人之外,其余的只怕都要性命难保。
# S& Y" ` S! g2 I9 i% D1 i 当地五派之中,论到资望辈份,均以灭绝师太为长,各人一齐望着她,听她的号令。灭绝师太的性儿最是固执不过,虽然眼见情势恶劣,竟是丝毫不为所动,对张无忌道:“小子,你只好怨自己命苦。”突然间全身骨骼中发出辟辟拍拍的轻微爆裂之声,炒豆般的响声不绝,一掌已向张无忌胸口击去。
0 Q3 m0 D' X9 @" x* r' P7 N 这一掌,乃是峨嵋的绝学,叫做“佛光普照”。任何掌法剑法总是连绵成套,多则数百招,最少也有三五式,但不论三式或是五式,定然每一式中再藏变化,一式抵得数招乃至十余招。可是这“佛光普照”的掌法,便只一招,而且这一招也无其他变化,一招拍出,击向敌人胸口也好,背心也好,肩头也好,面门也好,招式平平淡淡,一成不变,其威力之生,完全在于以峨嵋派九阳神功作为根基。一掌既出,敌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当今峨嵋派中,除了灭绝师太一人之外,再无第二人会使。她本来只想击中张无忌的丹田,将他击晕便罢,但殷野王出来一加威吓之后,要是她再手下留情,那便不是宽大,而是贪生怕死,向敌人屈膝投降了。因此这一招乃是用了全力,丝毫不留余地。/ v* Q* S: f& j2 y4 S3 t C0 ~
张无忌见她手掌击出,骨骼先响,也知这一掌非同小可,自己生死存亡,便决于这顷刻之间,那里敢有些微怠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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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奇人怪事% ?' ^% l8 ?% W n+ }; [9 a% r$ C9 i
张无忌在这一瞬之间,只是记着“他自狠来他自恶,我只一口真气足”这两句经文,决不想去如何出招抵御,但把一股真气,汇聚胸腹。猛听得砰然一声大响,灭绝师太一掌已打在他胸口。旁观众人都是一声惊呼,只道无忌定然全身骨骼粉碎,说不定竟被这排山倒海般的一击将身子打成了两截。那知一掌过去,张无忌脸露讶色,好端端的站着,灭绝师太却是脸如死灰,手掌微微发抖。* T, H- j% a8 q; i% H* ?4 I6 N8 d
原来适才灭绝师太这一招“佛光普照”,纯以峨嵋九阳功为基,偏生张无忌练的正是九阳神功。那峨嵋九阳功乃当年郭襄听觉远和尚背诵九阳真经后,记忆得若干片段而化成,和原本九阳神功的威力相较,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两种内功威力有大有小之分,性质却是一致,那峨嵋九阳功一遇到九阳神功,犹如江河入海,又如水乳交融,登时无影无踪。张无忌胸口轻轻一震,突然间全身舒适无比,精神大振,原来灭绝师太这一掌掌力中所含的内功修为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已被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吸去。这并非张无忌有意如此,乃是两种内功本质相同,相互生出强烈感应,弱者投在强者之中,强者自然容纳。灭绝师太击他的第一掌乃是“飘雪穿云掌”,第二掌是“截手九式”,均非九阳功所属,是以击在张无忌的身上,却能使他受伤呕血。) F3 `3 a* E4 d. I: F1 y2 q# h1 K+ w
这中间的道理,当时却无一人能够理会得,要知武林人士,人人知道九阳真经乃武学总诀,当南宋末叶,已经失传,但九阳真经却无一人见过。唯一见过的觉远大师却又是个不会丝毫武功之人,至于一掌之交,内力便被对方吸去,更是谁都没听见过。张无忌固然茫然无知,灭绝师太纵然见识广博,也只道张无忌武功深湛,自己伤他不得而已。她内力浑厚,便是连击百掌,掌力也不会耗竭,失了一掌之力,一时之间也未察觉。是以圈子内外的数百人,除了灭绝师太自己之外,个个均以为她手下留情,有的以为她爱惜张无忌的骨气,有的以为她顾全大体,不愿五派在白眉教的毒箭下伤亡太重,更有的以为她胆小害怕,屈服于殷野王的威吓之下。
% P" I f( x# b& h$ W1 K 张无忌躬身一揖,说道:“多谢前辈掌底留情。”灭绝师太哼了一声,大是尴尬,若说上前再打,自己明明说过只击他三掌,倘若就此作罢,那更是向白眉教屈服的奇耻大辱。便在这微一迟疑之间,殷野王哈哈大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灭绝师太不愧为当世高人。”喝令:“撤去弓箭!”众教徒听了他的号令,陡然间翻翻滚滚,退了开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极是整齐,看来这殷野王以兵法部勒教众,进退攻拒之际,颇具阵法。
- \4 s& }; Q) | 灭绝师太脸上无光,却又如何能向众人分辩,自己这一掌决非手下留情?各人明明见到她轻轻两掌,便将张无忌打得重伤,但给殷野王一吓之后,第三掌竟是徒具威势,一点力道也没使上。她便是竭力申辩,各人也不会相信,何况她向来高傲惯了的,岂敢去求人相信?当下狠狠的向张无忌瞪了一眼,朗声道:“殷野王,你要领教我掌力,这就请过来。”殷野王道:“今日承师太之情,不敢再行得罪,咱们后会有期。”灭绝师太左手一挥,不再言语,领了众弟子向西奔去,昆仑、华山、崆峒各派人众,及殷利亨、宋青书等跟随而去。蛛儿双足尚自行走不得,急道:“阿牛哥,快带我走。”
# d* D9 ^+ k8 b8 b8 _3 e1 s1 C 张无忌却很想和殷野王说几句话,道:“等一会儿。”迎着殷野王走了过去,说道:“前辈救援的大德,晚辈决不敢忘。”殷野王拉着他的手,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会,道:“你是姓曾?”张无忌真想扑在他怀里,叫出声来:“舅舅,舅舅!”但终于强行忍住,两眼却不自禁的红了。+ j$ e; q Q c1 T1 S/ n
有言道是:“见舅如见娘”,张无忌父母双亡,殷野王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所见到的亲人,如何不教他心情激动?殷野王见他眼色之中,显得对自己十分亲近,还道他感激自己救他性命,也不放在心下,眼光转到躺在地下的蛛儿时,淡淡的一笑,说道:“阿离,不认得我了么?”蛛儿脸色大变,颤声叫道:“爹!”
# U! D0 Y% \2 U* P 这个“爹”字一出口,张无忌大吃一惊,但随即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蛛儿是舅舅的女儿,那便是我的表妹了。她杀了二娘,累死了自己母亲,又说她爹爹一见到她便要杀她——哦,她用『千蛛绝户手』戳死殷无禄,大概这三个家人跟着主人,也对她母女不好。殷无福、殷无寿虽然恨她,却不能跟她动手,是以说了一句『原来是小姐』,便抱了殷无禄的尸身而去。”他回头瞧着蛛儿时,忽又想到:“怪不得我总是觉得她举动像我妈妈,那知道她和我有血肉之亲,我妈是她嫡亲的姑母。”- z' Z( n4 E1 B) X3 ` M/ g4 Z( c" l
只听殷野王冷笑道:“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爹,哼,我只道你跟了金花婆婆,便将白眉教不瞧在眼里了。没出息的东西,跟你妈一模一样,练什么『千蛛绝户手』,哼,你找面镜子自己瞧瞧,成什么样子,我姓殷的家中有你这样的丑八怪?”蛛儿本来吓得全身发颤,突然间抬起头来,凝视着父亲的脸,朗声道:“爹,你不提从前的事,我也不提,你既要说,我倒要问你,妈好好的嫁了你,为什么又要另娶二娘?”殷野王道:“这——这——死ㄚ头,男子汉大丈夫那一个不有三妻四妾?你作逆不道,今日狡辩也是无用。什么金花婆婆、银叶先生,白眉教也没放在眼里。”回手一挥,对殷无福、殷无寿两人说道:“带了这ㄚ头走。”0 l1 M6 d0 S3 r2 [ u% Y5 ^; R7 i
张无忌双手一拦,道:“且慢!殷——殷前辈,你要拿她怎样?”殷野王道:“这ㄚ头是我的亲生逆女,她毒死庶母,累死亲母,如此禽兽不如之人,怎能留于世间?”张无忌道:“那时殷姑娘年幼,见母亲受人欺辱,一时不忿,做错了事,还望前辈念在父女之情,从轻责罚。”殷野王仰天大笑,说道:“好小子,你究竟是那一号的人物,连我殷家的事也要插手管了起来?你是『武林至尊』不是?”张无忌一时冲动,真想便说:“我是你外甥,可不是外人。”但话到口边,还是忍住了。殷野王笑道:“小子,你今天的性命是捡来的,再这般多管江湖上的闲事,再有十条小命,也不够赔。”说着左手一摆,殷无福、殷无寿二人上前架起蛛儿,拉到殷野王身后。
+ W# w7 Z: A6 c2 t0 s 张无忌知道蛛儿,落入她父亲手中,性命多半无幸,情急之下,冲了上去便要抢人。殷野王眉头一皱,左手陡地伸出,抓住张无忌的胸口,轻轻往外一挥。张无忌身不由主,便如腾云驾雾般的直摔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摔在黄沙之中。他有九阳神功护体,自是不致受伤,但陷身沙内,眼耳口鼻之中塞满了沙子,难受之极。张无忌不肯干休,爬起来又抢上去。殷野王冷笑道:“小子,第一下我手下留情,再一下可不客气了。”张无忌恳求道:“她——她是你亲生女儿啊,她小的时候你抱过她,亲过她,你饶了她吧。”殷野王心念一动,瞧了蛛儿一眼,但见到她浮肿的脸,不由得厌恶之情大增,喝道:“走开!”张无忌反而走上一步,便想抢人。
: J, M" L! Q! h3 r4 m 蛛儿叫道:“阿牛哥,你别理我,我永远记得你的好心。你快走开,你打不过我爹爹的。”便在此时,黄沙中突然间钻出一个青袍人来,双手一长,已抓住殷无福、殷无寿两人的后领,跟着双手一合,两人额头对额头猛撞一下,登时晕去,那人抱起蛛儿,疾驰而去。殷野王怒喝:“青翼蝠王,你也来多管闲事?”
3 r6 _7 i' b. S* U" m# M# ^9 \* J 青翼蝠王韦一笑纵声长笑,抱着蛛儿向前急驰,他名叫“一笑”,这笑声却是连绵绵不绝,何止百笑千笑?殷野王和张无忌一齐发足急追。这一次韦一笑不再大兜圈子,一迳向东南飘行。这人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殷野王内力深厚,轻功了得,张无忌体内真气流动,更是越奔越快,但韦一笑快得更加厉害。眼见初时和他相距数丈,到后来变成十余丈、二十余丈、三十余丈——终于人影不见。殷野王怒极而笑,见张无忌始终和自己并肩而驰,半步也没落后,心下暗自惊异,这时明知已无法追上韦一笑,却要考一考张无忌的脚力,足底加劲,身子如箭离弦,激射而出。但见张无忌不即不离,仍是和他并肩而行,忽听张无忌道:“殷前辈,这青翼蝠王奔跑虽快,未必长力也够,咱们跟他死缠到底。”* r$ g1 L8 E1 H* o6 w7 z, |
殷野王吃了一惊,立时停步,自忖:“我施展如此轻功,已是竭尽平生之力,别说开口说话,便是换错了一口气也是不成。这小子随口说话,居然足下丝毫不慢,那是什么邪门?”他陡然间停步,张无忌一窜已在十余丈外,忙转身回头,退回到殷野王身旁,听他示下。殷野王道:“曾兄弟,你师父是谁?”张无忌忙道:“不,不!你千万不能叫我兄弟,叫我『阿牛』好了。我没有师父。”殷野王心念一动:“这小子的武功如此怪异,留着大是祸胎,不如出其不意,一掌打死了他。”便在此时,忽听得几下极尖锐的海螺之声,传了过来,正是白眉教有警的讯号。殷野王眉头一皱,心想:“定是洪水、烈火各旗怪我不救锐金旗,又起了乱子。倘若一掌打不死这小子,这时候却没功夫与他缠斗。不如借刀杀人,让他去送命在韦一笑手里。”便道:“白眉教遇上了敌人,我须得赶回应付,你去找韦一笑吧。这人凶恶阴险,待得遇上了,你须先下手为强。”* O% L6 Q* _- w5 X! u3 T
张无忌道:“我本领低微,怎打得过他?你们有什么敌人来攻?”殷野王侧耳听了一下号角,道:“果然是魔教的洪水、烈火、厚土三旗都到了。”张无忌道:“大家都是魔教一派,又何必自相残杀?”殷野王脸一沉,道:“小孩子懂得什么?”转身向来路奔回。0 J, U" L$ L, U2 I+ g
张无忌心想:“蛛儿落入了大恶魔韦一笑手中,倘若给他在咽喉上咬了一口,吸起血来,那里还有性命在?”想到此处,更是着急,当即吸一口气,发足便奔。好在韦一笑轻功虽佳,手上抱了一个人后。总不能踏沙无痕,沙漠之中还是留下了淡淡的一条足迹。张无忌打定了主意:“他休息,我不休息,他睡觉我不睡觉,奔跑三日三夜,好丁也追上了他。”
- P3 W4 h* R" n/ E$ h% ] 可是在烈日之下,黄沙之中,奔跑三日三夜当真是谈何容易,他奔到傍晚,已是口干唇燥,全身汗如雨下。但说也奇怪,脚下却毫不疲累,积蓄了数年的九阳神功一点一滴的发挥出来,越是使力,越是精神奕奕。他在一处泉水中饱饱的喝了一肚水,足不停步的奔跑。: J* f+ { g- n& T E
奔到半夜,眼见月在中天,张无忌忽地恐惧起来,只怕突然之间,蛛儿被吸干了血的尸体在眼前出现。就在这时,隐隐听得身后似有足步之声,张无忌回头一看,却没有人。他不敢耽搁,发足又跑,但背后的脚步声立时跟着出现。张无忌大奇,回头再看,仍是无人,仔细一看,沙漠中明明有三道足迹,一道是韦一笑的,一道是自己的,另一道却是谁的?再回过头来时,身前只一道足迹。那么有人在跟纵自己,定然无疑的了,怎么总是瞧不见他,难道这人有隐身术不成?* D+ E+ d" X. B6 q0 U
他满腹疑团,拔足又跑,身后的足步声又再响起。张无忌叫道:“是谁?”身后一个声音道:“是谁?”张无忌大吃一惊,喝道:“你是人是鬼?”那声音也道:“你是人是鬼?”
8 l* }8 p; f5 j( @0 h- x 张无忌急速转过身来,这一次看到了身后那人留在地下的一点影子,才知那是个身法快的无与伦比之人,躲在自己背后。他叫道:“你跟着我干么?”那人道:“我跟着你干么?”张无忌笑道:“我怎么知道?所以要问你啊。”那人道:“我怎么知道?所以要问你啊。”张无忌见这人似乎并无多大恶意,否则他在自己身后跟了这么久,随便什么时候一出手,都能致自己死命,便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说不得。”张无忌道:“为什么说不得?”那人道:“说不得就是说不得,还有什么道理好讲。你叫什么名字?”张无忌道:“我——我叫曾阿牛。”1 Q- ?2 q! x/ C5 k
那人道:“假的。”张无忌吃了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问道:“为什么是假的?”那人道:“假的就是假的,真真假假,还不是一般。我问你,你半夜三更的狂奔乱跑,在干什么?”张无忌知道这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异人,便道:“我一个朋友给青翼蝠王捉了去,我要去救回来。”那人道:“你救不回来的。”张无忌道:“为什么?”那人道:“青翼蝠王的武功比你强,你打他不过。”张无忌道:“打他不过也要打。”那人道:“很好,有志气。你朋友是姑娘么?”张无忌道:“是的,你怎么知道?”那人道:“要不是姑娘,少年人怎会甘心拚命。很美吧?”张无忌道:“丑得很?”那人道:“你自己呢,丑不丑?”张无忌道:“你到我面前,就看到了。”那人道:“我不要看,那姑娘会武功么?”张无忌道:“会的,是白眉教殷野王前辈的女儿,曾跟灵蛇岛金花婆婆学武。”那人道:“不用追了,韦一笑捉到了她,一定不肯放。”张无忌道:“为什么?”' P- t" Q0 \5 c7 ^, j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是个傻瓜,不会用脑子,殷野王是殷天正的什么人?”张无忌道:“他们两位是父子之亲。”那人道:“白眉鹰王和青翼蝠王的武功谁高?”张无忌道:“我不知道。请问前辈,是谁高啊?”那人道:“我也不知道。两个人谁的势力大些?”张无忌道:“鹰王是白眉教教主,想必势力大些。”那人道:“不错。因此韦一笑捉了殷天正的孙女,那是奇货可居,不肯就还的,他想要挟殷天正就范。”张无忌摇头道:“只怕做不到,殷野王前辈一心一意想杀了他自己女儿。”那人奇道:“为什么啊?”张无忌于是将蛛儿毒死父亲爱妾、累死亲母之事简略说了。' v% V: K& c. A' E& N/ ]" r
那人听完后,啧啧赞道:“了不起,了不起,当真是美质良材。”张无忌奇道:“什么美质良材?”那人道:“小小年纪,就会毒死庶母、害死亲母,再加上灵蛇岛金花婆婆的一番调教,当真是我见犹怜。韦一笑要收她作个徒儿。”张无忌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人道:“韦一笑是我好朋友,我自然知道他的心性。”
% X7 A+ z: y- V- ^$ n/ W 张无忌一呆之下,大叫一声:“糟糕!”发足便奔。那人仍是紧紧的跟在他背后。张无忌一面奔跑,一面问道:“你怎么又跟着我?”那人道:“我好奇心起,要瞧瞧热闹。你还追韦一笑干么?”张无忌怒道:“蛛儿已经有些邪气,我决不许她再拜韦一笑为师。倘若也学成一个吸饮人血的恶魔,那怎生是好?”那人道:“你很喜欢蛛儿么?为什么这般关心?”张无忌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她,不过她——她有点儿像我妈妈。”那人道:“嗯,原来你妈妈也是个丑八怪,想来你也好看不了。”张无忌急道:“我妈妈很是好看的,你别胡说八道。”那人道:“可惜,可惜!”张无忌道:“可惜什么?”那人道:“你这少年周身血性,着实不错,可惜转眼便是一具吸干了血的僵尸。”
; L( x, X2 [2 K* n' Y- g 张无忌心念一动:“他的话确也不错,我就算追上了韦一笑,又怎能救得蛛儿,也不过是白白饶上自己性命而已。”说道:“前辈,你帮帮我,成不成?”那人道:“不成。一来韦一笑是我好朋友,二来我也未必打得过他。”张无忌道:“韦一笑既是你好朋友,你怎地不劝劝他?”那人长叹一声,道:“劝有什么用?韦一笑自己又不想吸饮人血,他是迫不得已,实是痛苦难当。”张无忌奇道:“迫不得已?那有此事?”那人道:“韦一笑练内功时走火,自此每次激引内力,必须饮一次人血,否则全身寒战,立时冻死。”张无忌沉吟道:“那是三阴脉络受损么?”' C! ^# _8 O) }
那人奇道:“咦,你怎么知道?”张无忌道:“我只是猜测,不知对不对。”那人道:“我曾三入长白山,想替他找一头火蟾眼目,治疗此病,但三次都是徒劳无功。第一次还见了火蟾,差着两丈没捉到,第二次第三次连火蟾的影子也没见到。待眼前的难关过了之后,我总还得再去一次。”张无忌道:“我同你一起去,好不好?”那人道:“嗯!你内力倒够,就是轻功太差,那时再说吧。喂,我问你,干么你要去帮忙捉火蟾?”张无忌道:“倘若捉到了,不但治好韦一笑的病,也救了很多人,那时候他不用再吸人血了。啊,前辈,他奔跑了这么久,激引内力,是不是迫不得已,只好吸蛛儿的血呢?”那人一呆,道:“这倒说不定。他虽想收蛛儿为徒,但要是打起寒战来,自己血液要凝结成冰,那时候啊,只怕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0 K! l6 ^5 }" S; q5 ~ 张无忌越想越怕,舍命狂奔,那人忽道:“咦,你后面是什么?”张无忌回过头来一看,突然间眼前一黑,全身已被一只极大套子套住,跟着身子悬空,似乎是处身在一只布袋之中,被那人背在肩头。张无忌伸手去撕那布袋,岂知那袋子非绸非革,坚韧异常,摸上去布纹宛然,显是粗布所制,但撕上去纹丝不动。那人拍的一下,隔着袋子在无忌屁股上打了一记,笑道:“小子,乖乖的在我乾坤袋中不要动,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去。你开口说一句话,被人知觉了,我可救不得你。”张无忌道:“你带我到那里去?”那人笑道:“你已落入我乾坤袋中,我要取你小命,你逃得了么?你只要不动不作声,总有你的好处。”张无忌一想这话倒也不错,当下便不挣扎。, s2 f$ J' \6 J z6 W" H& h1 m
那人提起袋子往地下一掷,哈哈大笑,说道:“你能钻出我的布袋,算你本事。”张无忌运起内力,双手往外猛推,但那袋子软软的决不受力。他提起右脚,用力一脚踢出,波的一声闷响,那袋子微微向外一凸,不论他如何拉推扯撕,翻滚顶撞,这只布袋总是死样活气的不受力道。那人笑道:“你服了么?”张无忌道:“服了!”那人道:“你能钻进我的布袋,是你的福缘。”提起布袋往肩头上一掮,拔足便奔。( y# z0 \4 [5 n, u* i
张无忌道:“蛛儿怎么办啊?”那人道:“我怎么知道?你再啰唆一声,我把你从布袋里抖了出来。”张无忌心想:“你把我抖了出来,正是求之不得。”嘴里却不敢答话,只觉那人脚下迅速之极,自己身子不轻,但他掮了自己,竟和空身走路无甚分别。
# w- @ w2 c: ]6 M3 l3 y 那人走了几个时辰,张无忌在布袋中觉得渐渐热了起来,知道已是白天,太阳晒在袋上,过了一会,只觉那人越走越高,似在上山。这一上山,又是上了两个多时辰,张无忌这时身上已颇有寒意,心想:“多半是到了极高的山上,峰顶积雪,所以这么冷。”突然之间,身子飞了起来,他大吃一惊,忍不住叫出声来。
! u4 x& c! b' @% ^# e7 E 他叫声未绝,只觉身子一顿,那人已然着地,张无忌这才明白,原来那人是带了自己,正在纵跃,心想身处之地多半是极高的山峰上的危崖绝壁,那人背负自己,如此跳跃,山岩积雪,甚是滑溜,倘若一个失足,岂不是两人都一齐粉身碎骨?心中刚想到此处,那人又已跃起。
4 H. l' F9 j% o: a* C 这人不断的跳跃,忽高忽低,忽近忽远,张无忌藏身在布袋之中,但也猜想得到当地的地势险峻异常。当张无忌被那人带着又一次高高跃起时,忽听得远处一个声音叫道:“说不得,怎么到这时候才来?”负着张无忌的那人道:“路上遇到了一点儿小事,韦一笑到了么?”远处那人道:“没见啊,真奇怪,连他也会迟到。说不得,你见到他没有?”远处那人一面问,一面走近。张无忌暗自奇怪:“原来这个人就叫『说不得』,无怪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是『说不得』,再问他为什么说不得,他说道『说不得就是说不得,那有什么道理好讲。』怎么一个人会取这样一个怪名?”又想:“原来他和韦一笑是约好了在地相会的?却不知蛛儿是否无恙?我落入了他的布袋之中,他又是韦一笑的好朋友,不知要如何对付我?”
: {3 A8 L, E' c r! d! h 只听那说不得道:“铁冠道儿,咱们去找找韦兄去,我怕他出了什么乱子。”那铁冠道人道:“青翼蝠王精警聪明,武功卓绝,那会有什么乱子?”说不得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忽听得一个声音从底下山谷中传了上来,叫道:“说不得臭和尚,铁冠老杂毛,快来帮忙,糟糕之极了。”说不得和铁冠道人一齐惊道:“是周颠,他什事情糟糕。”说不得又道:“他好像受了伤,怎地说话时中气如此衰弱?”他不等铁冠道人答话,背了张无忌便往下面跃去。铁冠道人跟在后面,忽道:“啊!周颠负着什么人,是韦一笑!”/ L1 `! S0 Y0 I/ j' f$ v$ e
说不得叫道:“周颠休慌,我们来助你了。”周颠笑道:“慌你妈的屁,我慌什么?吸血蝙蝠的老命要归天!”说不得惊道:“韦兄怎么啦,受了什么伤?”说着加快脚步。张无忌身在袋中,更如腾云驾雾一般,忍不住低声道:“前辈,你暂且放下我,下去救人要紧。”说不得突然提起袋子,在空中转了三个圈子,张无忌大吃一惊,倘若他一脱手,将布袋掷了出去,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只听说不得沉着嗓子道:“小子,我跟你说,我是『布袋和尚说不得』,后面那人是铁冠道人张中,下面说话的是周颠,咱们三个人,再加上冷面先生冷谦,彭莹玉和尚,是魔教中的五散人。你知道魔教么?”张无忌道:“知道。原来大师也是魔教中人。”说不得道:“我和周颠不大爱杀人,铁冠道人、冷面先生、彭和尚他们,却是素来杀人不眨眼的。他们若是知道你藏在我这乾坤袋中,随随便便的给你一下子,你就筋碎骨裂,变成一团肉泥。”张无忌道:“我又没有得罪贵教,为什么——”说不得道:“铁冠道人他们杀人,还要问得罪不得罪么?从此之后,你若想活命,不得再在我袋中说出一个字来,知道么?”张无忌点了点头。说不得道:“你怎么不回答?”张无忌道:“你不许我说出一个字来啊。”说不得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就好——啊,韦兄怎么了?”1 @4 a& T1 G) R2 |" i: a
最后一句话,却是跟周颠说的,只听周颠那哑嗓子说道:“他——他——糟之透顶,糟之透顶。”说不得道:“嗯,韦兄心口还有一丝暖气,周颠,是你救他来的?”周颠道:“废话,难道是他救我来的?”铁冠道人张中道:“周颠,你受了什么伤?”周颠道:“我见吸血蝙蝠僵在路旁,冻得气都快没有了,不合强盗发善心,运气助他,那知吸血蝙蝠身上的阴毒当真厉害,就是这么一回事。”
; I- v5 p" g9 U" B# d6 ^7 } 说不得道:“周颠,你这一次当真是做了好事。”周颠道:“什么好事坏事,吸血蝙蝠此人又阴又古怪,我平素瞧着最不顺眼,不过这一次他做的事很合周颠胃口,周颠便救他一会。想不到没救到吸血蝙蝠,阴寒入体,反而赔上周颠的老命。”铁冠道人惊道:“你伤得这般厉害?”周颠道:“报应,报应。吸血蝙蝠和周颠生平不做好事,那知道一做好事便横祸临头。”说不得问道:“韦兄做了什么好事?”周颠道:“他激引内毒,阴寒发作,本来只须吸饮人血,便能抑制。可是他身旁明明有一个少女,他宁愿自己送命,也不吸她的血,周颠一见之下,说道:『啊哟不对,吸血蝙蝠倒行逆施,周颠也得胡作胡为一下,周颠要救他一救。』”# ~+ ] z; Z( b9 ^0 P2 ]7 V! ?
张无忌身在布袋之中,听得韦一笑没吸饮蛛儿的血,真是一喜非同小可。说不得反手在布袋外一拍,问道:“那少女是谁?到那里去了?”周颠道:“我也这般问吸血蝙蝠,他说这是白眉老儿的孙女,名叫殷离,吸血蝙蝠已收他为徒,万万不能吸她的血。”说不得和铁冠道人一齐鼓掌,说道:“韦兄一念之善,或许便是我教中兴的转机,青蝠和白鹰两王携手,明教便声势大振了。”说不得说着。将韦一笑身子接了过来,惊道:“他全身冰冷,那怎么办?”周颠道:“所以我说你们快活得太早了些,吸血蝙蝠这条老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一只死蝙蝠和白眉鹰王携手,于明教有什么好处?”铁冠道人道:“你们在这儿等一会,我下山去找个活人来,让韦兄饱饮一顿人血。”说罢纵身便欲下山。周颠叫道:“且慢!铁冠杂毛,这儿如此荒凉,等你找到了人,只怕韦一笑早就变成了韦不笑。说不得,你布袋中那个小子,拿出来给韦兄吃了罢。”张无忌一惊:“原来他们早瞧出我藏身布袋之中。”说不得道:“不成,这个人于本教有恩,韦兄若是吃了他,五行旗非跟韦兄拚命不可。”于是将张无忌如何身受灭绝师太三掌重击,救活锐金旗下数十名好手的事简略说了,又道:“当时我混在白眉教的队伍之中,瞧得清清楚楚。这么一来,五行旗还不死心塌地的服了这小子么?”铁冠道人问道:“你把他装在袋中,奇货可居,想收服五行旗么?”说不得道:“说不得,说不得!总而言之,本教四分五裂,眼前大难临头,白眉教偏又跟五行旗打了个落花流水,咱们总得携手一致,才免覆灭。袋中这人有利于本教诸路人马携手,那是决然无疑的。”( N U/ a; `$ p1 V# n/ [5 k- c
他说到这里,伸出右手,贴在韦一笑后心的“灵台穴”上,运起真气,助他抵御寒毒。周颠叹道:“说不得,你为朋友卖命,那是没得说的,可是你小心自己的老命。”铁冠道人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伸右掌和说不得的左掌相接,两股真力,同时冲入韦一笑的体内。9 ?8 L4 Q& V6 \# O
过了一顿饭时分,韦一笑低低呻吟一声,醒了过来,但牙关仍是不住相击,显然冷得厉害,颤声道:“周颠,铁冠兄,多谢你两位相救。”他对说不得却不言谢,须知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口头的道谢反而显得多余了。铁冠道人功力深湛,但被韦一笑体内的阴毒逼了过来,奋力相抗,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说不得也是如此。
* H" \" ~- L$ Z, g+ M' `8 ] 忽听得东面山峰上飘下铮铮铮的几下琴声,中间挟着一声清啸。周颠道:“冷面先生和彭和尚寻过来啦。”提高声音叫道:“冷面先生,彭和尚,有人受了伤,还是你们滚过来吧!”那边琴声铮的一响,示意已经听到,彭和尚却问道:“谁—受—了—伤—啦——”那声音远远传来,山谷鸣响。周颠低声骂道:“性急鬼,一会儿也等不得。” 2 j# g# u( s" T1 I+ m" ]9 X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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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义气深重, b7 q6 ]' s, v1 \9 C7 {
只听得彭和尚急急地道:“到底是谁受了伤?说不得没事吧?铁冠兄呢?周颠,你怎么说话中气不足?”他问一句,人便跃近数丈,待得问完,身子已到了近处,惊道:“啊哟,是韦一笑受了伤。”周颠道:“你慌慌张张,老是先天下之急而急。冷面兄,你来给想个法子。”最后那句话,却是向冷面先生冷谦说的。冷谦嗯了一声,却不答话,他和彭和尚定要细问端详,自己大可省些精神。果然彭和尚一连串的问话,连珠价迸将出来,周颠说话偏又颠三倒四,待得说完经过,说不得和铁冠道人也已运气完毕。$ {$ ~5 n# M k& {' U$ ~
彭和尚道:“我从东北方来,得悉少林派掌门人空闻大师亲率师弟空智大师,以及诸代弟子百余人,正赶赴光明顶,参与围攻我教。”冷谦道:“正东,武当五侠!”他说话极是简捷,便是杀了头也不肯多说半句废话,他说这六个字,意思是说:“正东方有武当五侠来攻。”至于武当五侠是谁,反正大家都知到是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利亨和莫声谷,那也不必多费唇舌。, i2 C# D6 O& f& I0 Y6 g
彭和尚道:“六派分进合击,渐渐合围。五行旗接了数仗,情势很是不利,眼前之计,咱们只有先到光明顶去。”周颠怒道:“放你妈的狗臭屁!杨逍那小子不来求咱们,明教五散人便挨上门去吗?”彭和尚道:“周颠,眼前明教大祸临头,倘若六派攻破光明顶,灭了圣火,咱们还能做人吗?杨逍得罪五散人固是他不对,但咱们助守光明顶,却不是为了杨逍,而是为了明教。”说不得也道:“彭和尚的话不错。杨逍虽然无礼,但护教事大,私怨事小。”周颠骂道:“放屁,放屁!两个秃驴一齐放屁,臭不可当。铁冠道人,杨逍当年打碎你的左肩,你还记得么?”铁冠道人沉吟不答,过了半晌,才道:“护教御敌,乃是大事。杨逍的帐,待退了外敌再算。那时咱们五散人联手,不怕小子不低头。”
& l% N1 b; `' u, R 周颠“哼”了一声,道:“冷谦,你怎么说?”冷谦道:“同去?”周颠道:“你也向杨逍屈服?当时咱们立过誓,说明教之事,咱们五散人决计从此袖手不理。难道从前说过的话都是放屁的么?”冷谦道:“都是放屁!”周颠大怒,霍地站起,道:“你们都放屁,我可说的是人话。”铁冠道人道:“事不宜迟,快上光明顶吧!”彭和尚劝周颠道:“颠兄,当年大家为了争立教主之事,翻脸成仇,杨逍固然心胸狭窄,但细想起来,五散人也有不是之处——”周颠怒道:“胡说八道,咱们五散人又不是想当教主,有什么错了?”说不得道:“本教过去的是是非非,便是争他一年半载,也是无法分辩明白。周颠,我问你,你是明尊天圣座下的弟子不是?”周颠道:“是啊!”说不得道:“今日本教大祸临头,咱们倘若袖手,死后见不得明尊。你要是害怕中原六大派,那就休去。咱们在光明顶上战死殉教,你来收我们的骸骨吧!”# U; |8 @- A# x, j3 w
周颠跳起身来,一掌便往说不得脸上打去,骂道:“放屁!”只听得拍的一声响,说不得已重重挨了一掌,他慢慢张口,吐出十几枚被打落的牙齿,一言不发,但见他半边脸颊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瘀,肿起老高。彭和尚等人大吃一惊,周颠更是呆了。要知说不得的武功和周颠乃是在伯仲之间,周颠随手一掌,他或是招架,或是闪避,无论如何打他不中,那知他听由挨打,这一掌竟受了重伤。周颠心中好过意不去,叫道:“说不得你打还我啊,不打还我,你就不是人。”说不得淡淡一笑,道:“我有气力,留着去打敌人,打自己人干么?”周颠大怒,提起手掌,重重的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波的一声,也吐出了十几枚牙齿。
- A1 q$ w4 R/ j0 |, `) E; p' n 彭和尚惊道:“周颠,你这是捣什么鬼?”周颠怒道:“我不该打了说不得,叫他打还,他又不打,我只好自己动手。”说不得道:“周颠,你我情若兄弟,咱们四人便要去战死在光明顶上,生死永期,你打我一掌,算得什么?”周颠心中激动,放声大哭,说道:“我也去光明顶,杨逍的旧帐,暂且不跟他算了。”彭和尚大喜,说道:“这才是好兄弟呢。”
( W6 |" x( e' C; e' |! b 张无忌身在袋中,但对五人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五人武功极高,那是不必说了,难得的是大家义气深重。明教之中高人辈出,难道个个都是邪魔外道么?”心中正自嘀怙,忽觉身子移动,想是说不得又负了自己,直上光明顶去。他得悉蛛儿无恙之后,心下已无担忧之事,所关怀者,只是中原武林六大门派围剿明教,不知将来如何了局,又想上到了光明顶后,当可遇到幼时小友杨不悔,她长大之后,不知是否会认得自己。% @" @1 B/ R" W. z3 b6 ?2 l
说不得等五人负着两人,行了一日一夜,到次日午后,张无忌忽觉那布袋是着地拖拉,初时不明其理,后来自己的脑袋稍稍一抬,额头便在一块岩石上重重碰了一下,好不疼痛,这才明白,原来各人是在山腹的隧道中行走。这隧道中寒气奇重,透气也不大顺畅,直行了大半个时辰,这才钻出山腹,又向上升。但上升不久,又钻入了隧道,前后一共过了五个隧道,才听周颠叫道:“杨逍,吸血蝙蝠和五散人来找你啦!”: f) |2 U0 r8 g4 z& ^. J+ d5 G6 b
过了半晌,听得一个人声音在前面说道:“真想不到蝠王和五散人大驾光临,杨逍没能远迎,还望恕罪。”周颠道:“你假惺惺作甚?你肚中定在暗骂,五散人说话有如放屁,说过永远不上光明顶,永远不理明教之事,今日却又自己送上门来。”杨逍道:“小弟正自忧愁,六大派四面围攻,小弟孤掌难鸣,今得蝠王和五散人瞧在明尊天圣的面上,仗义相助,实是本教之福。”周颠道:“你知道就好啦。”当下杨逍请五散人入内,僮儿送上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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