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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诀# v5 c! O2 B! g! Z/ G" S/ }
十一 砌墙
7 k& r# J- k$ z) r) q$ q7 r 万门弟子乱了一阵,哪追得到甚么敌人?: x5 J2 t8 S3 Y+ i2 P; d( j
万震山嘱咐戚芳,千万不可将剑谱得而复失之事跟师兄弟们提起。戚芳满口答允。这些年来,她越来越是察觉到,万家师父徒弟与师兄弟之间,大家都各有各的打算,你防着我,我防着你。万震山惊怒交集,回到自己房中,只是凝思着花蝴蝶的记号。仇人是谁?为甚么送了剑谱来?却又抢了去?是救了言达平的那人吗?还是言达平自己?
3 K6 s- {! ^) ^: s" V* Z+ U! q( _ 万圭追逐敌人时一阵奔驰,血行加速,手背伤口又痛了起来,躺在床上休息,过了一会,便睡着了。
; x6 _/ k5 U \' h- V 戚芳寻思:“这本书爹爹是有用的,在血水中浸得久了,定会浸坏!”到房中叫了两声“三哥”,见他睡得正沉,便出来端起铜盆,到楼下天井中倒去了血水,露出那本书来。她心想:“空心菜真乖!”脸上露出了笑容。% b, _6 i- x* g" \* s0 f, @
那本书浸满了血水。腥臭扑鼻,戚芳不愿用手去拿,寻思:“却藏在哪里好?”想起后园西偏房中一向堆置筛子、锄头、石臼、风扇之类杂物,这时候决计无人过去,当下在庭中菊花上摘些叶子,遮住了书,就像是捧一盘菊花叶子,来到后园。她走进西偏房,将那书放入煽谷的风扇肚中,心想:4 _, K' Y h- I
“这风扇要到收租谷时才用。藏在这里,谁也不会找到。”! |7 |: W' u b5 L
她端了脸盆,口中轻轻哼着歌儿,装着没有事人般回来,经过走廊时,忽然墙角边闪出一人,低声说道:“今晚三更,我在柴房里等你,可别忘了!”正是吴坎。
) Q$ ?# _# c( V. G% U: a! z 戚芳心中本在担惊,突然见他闪了出来说这几句话,一颗心跳得更是厉害,啐道:“没好死的,狗胆子这么大,连命也不要了?”吴坎涎着脸道:“我为你送了性命,当真是心甘情愿。师嫂,你要不要解药?”戚芳咬着牙齿,左手伸入怀中,握住匕首的柄,便想出其不意的拔出匕首,给他一下子,将解药夺了过来。1 N" [5 F( Y' H9 O
吴坎嘻嘻的低声道:“你若使一招‘山从人面起’,挺刀向我刺来,我用一招‘云傍马头生’避开,随手这么一扬,将解药摔入了这口水缸。”说着伸出手来,掌中便是那瓶解药。" a: e: b# w1 R
他怕戚芳来夺,跟着退了两步。
* u1 Y. o; u3 G7 H 戚芳知道用强不能夺到,一侧身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K0 I6 E6 q v0 y7 ?( V: r
吴坎低声道:“我只等你到三更,你三更不来,四更上我便带解药走了,高飞远走,再也不回荆州了。姓吴的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万家父子手下。”
9 {/ z$ _' v" x 戚芳回到房中,只听得万圭不住呻吟,显是蝎毒又发作起来。她坐在床边,寻思:“他毒害狄师哥,手段卑鄙之极,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又有甚么法子?那是师哥命苦,也是我命苦。他这几年来待我很好,我是嫁鸡随鸡,这一辈子总是跟着他做夫妻了。吴坎这狗贼这般可恶,怎么夺到他的解药才好?”眼见万圭容色憔悴,双目深陷,心想:“三哥伤重,若是跟他说了,他一怒之下去和吴坎拚命,只有把事儿弄糟。”
7 K# @% _- J; q; ^" r! g( ~( Z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戚芳胡乱吃了晚饭,安顿女儿睡了,想来想去,只有去告知公公,料想他老谋深算,必有善策。这件事不能让丈夫知道,要等他熟睡了,再去跟公公说。戚芳和衣躺在万圭脚边。这几日来服侍丈夫,她始终衣不解带,没好好睡过一晚。直到万圭鼻息沉酣,她悄悄起来,下得楼去,来到万震山屋外。
1 H- W6 t k/ H1 M3 ]( q$ ^ 屋里灯火已熄,却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来,“嘿,嘿,嘿!”似乎有人在大费力气做甚么事。戚芳甚是奇怪,本已到了口边的一句“公公”又缩了回去,从窗缝中向房内张去。其时月光斜照,透过窗纸,映进房中,只见万震山仰卧在床,双手缓缓的向空中力推,双眼却紧紧闭着。
v+ o3 t8 i* a$ |- { 戚芳心道:“原来公公在练高深内功。练内功之时最忌受到外界惊扰,否则极易走火入魔。这时可不能叫他,等他练完了功夫再说。” d. o. O; C( g7 L* L% x n
只见万震山双手空推一阵,缓缓坐起身来,伸腿下床,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凌空便伸手去抓甚么物事。戚芳心想:“公公练的是擒拿手法。”又看得片时,但见万震山的手势越来越怪,双手不住在空中抓下甚么东西,随即整整齐齐的排在一起,倒似是将许多砖块安放堆叠一般,但月光下看得明白,地板上显是空无一物。5 ?$ F) p+ ]; x% w( V h. N) ]( Y
只见他凌空抓了一会,双手比了一比,似乎认为够大了,于是双手作势在地下捧起一件大物,向前塞了过去。戚芳看得迷惘不已,眼见万震山仍是双目紧闭,一举一动决不像是练功,倒似是个哑巴在做戏一般。
! W2 |: F2 P- G) u7 G5 r1 w 突然之间,她想到了桃红在破祠堂外说的那句话来:“老爷半夜三更起来砌墙!”
- o2 y& j9 P, w2 l0 i; d/ A0 E" d 可是万震山这举动决不是在砌墙,要是说跟墙头有甚么关连,那是在拆墙洞。
# X2 f- t+ n: k" k0 i! ? 戚芳感到一阵恐惧:“是了,公公患了离魂症。听说生了这病的,睡梦中会起身行走做事。有人不穿衣服在屋顶行走,有人甚至会杀人放火,醒转之后却全无所知。”3 d7 R$ L$ m' \
只见万震山将空无所有的重物塞入空无所有的墙洞之后,凌空用力推了几下,然后拾起地下空无所有的砖头,砌起墙来。% P. | D; ^/ \; n; _; R j2 d
不错,他果真是在砌墙!脸上微笑,得意洋洋的砌墙!
2 r' [- G8 _! V 戚芳初时看到他这副阴森森的模样,有些毛骨悚然,待见他确是在作砌墙之状,心中已有了先入之见,便不怕了,心道:“照桃红的话说来,公公这离魂症已患得久了。有病之人大都不愿给人知道。桃红和他同房,得知了底细,公公自然要大大不开心。”这么一来,倒解开了心中一个疑团,明白桃红何以被逐,又想:“不知他砌墙要砌多久,倘若过了三更,吴坎那厮当真毁了解药逃走,那可糟了。”
* W! y* n2 ]% |- L4 I; \& e: C* K 但见万震山将拆下来的“砖块”都放入了“墙洞”,跟着便刷起“石灰”来,直到“功夫”做得妥妥帖帖,这才脸露微笑,上床安睡。
/ L# A% A3 `, m2 f; ^6 q2 ^5 u 戚芳心想:“公公忙了这么一大阵,神思尚未宁定,且让他歇一歇,我再叫他。”
& U9 b( U4 l# _2 ]* P 就在这时,却听得房门上有人轻轻敲了几下,跟着有人低声叫道:“爹爹,爹爹!”正是她丈夫万圭的声音。戚芳微微一惊:“怎么三哥也来了?他来干甚么?”
! X B3 l, S1 t) r3 i% x 万震山立即坐起,略一定神,问道:“是圭儿么?”万圭道:“是我!”万震山一跃下床,拔开门闩,放了万圭进来,问道:“得到剑谱的讯息么?”万圭叫了声“爹!”伸左手握住椅背月光从纸窗中映射进房,照到他朦胧的身形,似在微微摇晃戚芳怕自己的影子在窗上给映了出来,缩身窗下,侧身倾听,不敢再看两人的动静。
8 R/ ?7 L. D5 b' _) O3 H$ s 只听万圭又叫了声“爹”,说道:“你儿媳妇……你儿媳妇……原来不是好人。”戚芳一惊:“他为甚么这么说?”只听万震山也问:“怎么啦?小夫妻拌了嘴么?”万圭道:“剑谱找到了,是你儿媳妇拿了去。”万震山喜道:“找到了便好!在哪里?” ^( q- t( E) c5 o9 J
戚芳惊奇之极:“怎么会给他知道的?嗯,多半是空心菜这小家伙忍不住说了出来。”但万圭接下去的说话,立即便让她知道自己猜得不对。万圭告诉父亲:他见戚芳和女儿互使眼色,神情有异,料到必有古怪。便假装睡着,却在门缝中察看戚芳的动静,见她手端铜盆走向后园,他悄悄跟随,见她将剑谱藏入了后园西偏房一架风扇之中。3 q$ T, D m; W U% c6 Y: V2 c5 s
戚芳心中叹息:“苦命的爹爹,这本书终于给公公和三哥得去了。再要想拿回来,那是千难万难了。好,我认输,三哥本来比我厉害得多。”
$ W; r( J# z( z 只听万震山道:“那好得很啊。咱们去取了出来,你装作甚么也不知道,且看她如何。她要是不提,你也就不必说破。; l' `" X) ]7 b% _
我总是疑心,这本书到底是哪里来的。只怕……只怕……只怕……”他连说了三个“只怕”,却不说下去。4 V9 P0 Q' X/ z
万圭叫道:“爹!”声音显得甚是痛苦。万震山叫道:“怎么?”万圭道:“你儿媳妇……儿媳妇盗咱们这本剑谱,原来是为了……”说到这里,声音发颤,万震山道:为了谁?”万圭道:“原来……是为了吴坎这狗贼!”- k5 d. J/ W9 b( S, f+ [
万震山的语声中也是充满了惊奇:“为了吴坎?”万圭道:“是!我在后园中见这贱人藏好剑谱,便远远的跟着她,哪知道她……她到了回廊上,竟和吴坎那厮勾勾搭搭,这淫妇……好不要脸!”万震山沉吟道:“我看她平素为人倒也规矩端正,不像是这样子的人。你没瞧错么?他二人说些甚么?”万圭道:“孩儿怕他们知觉,不敢走得太近,回廊上没隐蔽的地方,只有躲在墙角后面。这两个狗男女说话很轻,没能完全听到,可是……可是也听到了大半。”万震山“嗯”了一声,道:“孩儿,你别气急。大丈夫何患无妻?咱们既得了剑谱,又查明了这中间的秘密,转眼便可富甲天下,你便要买一百个姬妾,那也容易得紧。你坐下,慢慢的说!”8 i( u' M# {9 p9 L' S8 R
只听得床板格格两响,万圭坐到了床上,气喘喘的道:“那淫妇藏好书本,很是得意,嘴里居然哼着小曲。那奸夫一见到她,满脸堆欢,说道:‘今晚三更,我在柴房中等你,可别忘了!’的的确确是这几句话,我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万震山怒道:“那小淫妇又怎么说?”万圭道:“她……她说道:‘没好死的,狗胆子这么大,连命也不要了!’”: S/ u) J' }/ C" Y
戚芳在窗外只听得心乱如麻:“他……他二人口口声声的骂我淫妇,怎……怎么能如此的冤枉人家?三哥,我是一片为你之心,要夺回解药,治你之伤,你却这般辱我,可还有良心没有?”, u) [* ?* o: a, W3 G! v
只听万圭续道:“我……我听了他们这么说,心头火起,恨不得拔剑上前将二人杀了。只是我没带剑,又是伤后没力,不能跟他们明争,当即赶回房去,免得那贼淫妇回房时不见到我,起了疑心。奸夫淫妇以后再说甚么,我就没再听见。”, _. ^ o6 B3 A* k
万震山道:“哼,有其父必有其女,果然一门都是无耻之辈。# o5 l/ l. a- P
咱们先去取了剑谱,再到柴房外守候。捉奸捉双,叫这对狗男女死而无怨!”万圭道:“那淫妇恋奸情热,等不到三更天,早就出去了,这会儿……这会儿……”说着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万震山道:“那么咱们即刻便去。你拿好了剑,可先别出手,等我斩断他二人的手足,再由你亲手取这双狗男女的性命。”. y1 M$ z. R) q. O# w9 f
只见房门推开,万震山左手托在万圭腋下,二人径奔后园。" K& y, M) ]7 x* J V2 z$ T
戚芳靠在墙上,眼泪扑簌簌的从衣襟上滚下来。她只盼治好丈夫的伤,他却对自己如此起疑。父亲一去不返,狄师哥受了自己的冤枉,现今……现今丈夫又这般对待自己,这样的日子,怎么还过得下去?她心中茫然一片,直是不想活了,没想到去和丈夫理论,没想到叫吴坎来对质,只是全身瘫痪了一般,靠在墙上。7 L$ P9 Q B; f( n9 \) i4 \" x: j l
过了不久,只听得脚步声响,万氏父子回到厅上,站定了低声商量。万圭道:“爹,怎不就在柴房里杀了吴坎?”万震山道:“柴房里只奸夫一人。那贼淫妇定是得到风声,先溜走了。既不能捉奸捉双,咱们是荆州城中的大户人家,怎能轻易杀人?得了这剑谱之后,咱们在荆州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干,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不能胡来!”万圭道:“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孩儿这口气如何能消?”万震山道:“要出气还不容易?咱们用老法子!”万圭道:“老法子?”1 z" U" f% g1 n& {0 K4 g
万震山道:“对付戚长发的老法子!”他顿了一顿,道:“你先回房去,我命人传集众弟子,你再和大伙儿一起到我房外来。别惹人疑心。”
+ w: e5 f: H6 n* a$ g 戚芳心中本是乱糟糟地没半点主意,只是想:“到了这步田地,我是不想活了,可是空心菜怎么办?谁来照顾她?”忽听得万震山说要用“对付戚长发的老法子”对付吴坎,脑袋上便如放上了一块冰块,立刻便清醒了:“他们怎样对付我爹爹了?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公公传众弟子到房外边来,这里是不能耽了,却躲到哪里去偷听?”6 t9 {4 V; }( [$ b
只听得万圭答应着去了。万震山走到厅外大声呼叫仆人掌灯。不多时前厅后厅隐隐传来人声,众弟子和仆人四下里聚集拢来。戚芳知道只要再过得片刻,立时便有人走经窗外,微一犹豫,当即闪身走进万震山房中,掀开床帷,便钻进了床底。床帷低垂至地,若不是有人故意揭开,决不致发见她的踪迹。. a) ?' ~- x( ?
她横卧床底,不久床帷下透进光来,有人点了灯,进来放在房中。她看到万震山一对穿着双梁鞋的脚跨进房来,这双脚移到椅旁,椅子发出轻轻的格喇一声,是万震山坐了下来,又听得他叫仆人关上房门。
* O0 t; U1 F/ u7 a" g. M* Q8 @. J6 D 只听得大师兄鲁坤在房外说道:“师父,我们都到齐了,听你老人家吩咐。”万震山道:“很好,你先进来!”戚芳见到房门推开,鲁坤的一对脚走了进来,房门又再关上。. `8 | C4 y+ `+ @ H+ B8 k/ A* s
万震山道:“有敌人找上咱们来啦,你知不知道?”鲁坤道:“是谁,弟子不知。”万震山道:“这人假扮成个卖药郎中,今日来过咱们家里。”戚芳心道:“难道他知道卖药郎中是谁,那人到底是谁?”鲁坤道:“弟子听吴师弟说起过。师父,这敌人是谁?”万震山道:“这人乔装改扮了,我没亲眼见到,摸不准他底细。明儿一早,你到城北一带去仔细查查。现下你先出去,待会我还有事分派。”鲁坤答应了出去。# ]# ^+ L, S! b+ ?
万震山逐一叫四弟子孙均、五弟子卜垣进来,说话大致相同,叫孙均到城南一带查察,叫卜垣到城东一带查察。吩咐卜垣之时,随口加上一句:“让吴坎查访城西一带,冯坦和沈城策应报讯。你万师哥伤势未痊,不能出去了。”卜垣道:“是,万师哥该多多休养。”开门出去。
+ A: d( n/ y: L- [ ^ 戚芳知道这些话都是故意说给吴坎听的,好令他不起疑心。只听得万震山道:“吴坎进来!”这声音和召唤鲁坤等人之时一模一样,既不更为严厉,也不特别温和。
3 r; J9 P: n) t4 R7 E8 q 戚芳见房门又打开了,吴坎的右脚跨进行槛之时,有些迟疑,但终于走了进来。这双脚向着万震山移了几步,站住了,戚芳见他的长袍下摆微动,知他心中害怕,正在发抖。
" S* e0 R% i9 v* ` 只听万震山道:“有敌人找上咱们来啦,你知不知道?”吴坎道:“弟子在门外听得师父说。便是那个卖药郎中。这人是弟子叫他来给万师哥看病的,真没想到会是敌人,请师父原谅。”万震山道:“这人是乔装改扮了的,你看他不出,也怪不得你。明天一早,你到城西一带去查查,要是见到了他,务须留神他的动静。”吴坎道:“是!”) T7 U$ M+ `! C" |4 m, R
突然之间,万震山双脚一动,站了起来,戚芳忍不住伸手揭开床帷一角,向外张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险些失声叫了起来。
6 p8 l& U: B% n) H4 x3 x 只见万震山双手已扼住了吴坎咽喉,吴坎伸手使劲去扼万震山的两手,却毫无效用。但见吴坎的一对眼睛向外凸出,像金鱼一般,越睁越大。万震山双手手背上被吴坎的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但他扼住了吴坎的咽喉,说甚么也不放手。吴坎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身子扭动,过了一会,双手慢慢张开,垂了下来。戚芳见他舌头伸了出来,神情可怖,不禁害怕之极。只见吴坎终于不再动弹,万震山松开了手,将他放在椅上,在桌上拿起两张事先浸湿了的棉纸,贴在他口鼻之上。这么一来,他再也不能呼吸,也就不能醒转。6 q G1 f3 n; ]! S$ t" d( h: s
戚芳一颗心怦怦乱跳,寻思:“公公说过,他们是荆州世家,不能随便杀人,吴坎的父亲听说是本地绅士,决不能就此罢休,这件事可闹大了。”9 K- ?# Q- X5 x* C
便在这时,忽听得万震山大声喝道:“你做的事,快快自己招认了罢,难道还要我动手不成?”戚芳一惊:“原来公公瞧见了我。”可是心中却也并不惊惶,反而有释然之感:“死在他手里也好,反正我是不想活了!”6 y; i5 r R, v) V. }
正要从床底钻出来,忽听得吴坎说道:“师父,你……要弟子招认甚么?”
5 {( P! m3 R# O6 s 戚芳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吴坎说起话来,难道他死而复生了?然而明明不是,他斜倚在椅上,动也不动。从床底望上去,看到万震山的嘴唇在动。“甚么?是公公在说话,不是吴坎说的。怎么明明是吴坎的声音?”只听得万震山又大声道:“招认甚么?哼,吴坎,你好大胆子,你里应外合,勾结匪人,想在荆州城里做一件大案子。”* z9 w6 x# Q) C
“师父,弟子做……做甚么案子?”
! {7 g$ g/ _7 g! E8 d8 b/ V 这一次戚芳看得清清楚楚了,确是万震山在学着吴坎的声音,难为他学得这么像。”公公居然有这门学人说话的本领,我可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大声学吴坎的声音说话,有甚么用意?”她隐隐想到了一件事,但那只是朦朦胧胧的一团影子,一点也想不明白,只是内心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惧。
4 v+ g, x p/ q- C( y 只听得万震山道:“哼,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带了那卖药郎中来到荆州城,这人其实是个江洋大盗,吴坎,你和他勾结,想要闯进……”- |8 x0 j8 f5 y+ V1 n; G! r7 O
“师父……闯进甚么?”
' h v" b8 x% Q+ ^/ t( V, ? “要闯进凌知府公馆,去盗一份机密公文,是不是?吴坎,你……你还想抵赖?”& C, e, x; A( D' G
“师父,你……你怎么知道?师父,请你老人家瞧在弟子平日对你孝顺的份上,原谅我这一遭,弟子再也不敢了!”9 g; G* I' z9 g/ U3 J
“这样一件大事,哪能就这么算了?”
9 T5 |$ C- s: G- e, L+ p 戚芳发觉了,万震山学吴坎的口音,其实并不很像,只是压低了嗓门,说得十分含糊,每一句话中总是带上“师父”的称呼,同时不断自称“弟子”,在旁人听来,自然会当是吴坎在说话。何况,大家眼见吴坎走进房来,听到他和万震山说话,接着再说之时,声音虽然不像,但除了吴坎之外,又怎会另有别人?而且万震山的话中,又时时叫他“吴坎”。
! J3 F8 b+ I, Y, }! |9 r9 D 只见万震山轻轻托起吴坎的尸体,慢慢弯下腰来,左手掀开了床幔。戚芳吓得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公公定然发见了我,这一下他非扼死我不可了!”灯光朦胧之下,只见一个脑袋从床底下钻了进来,那是吴坎的脑袋,眼睛睁得大大地,真像是死金鱼的头。戚芳只有拚命向旁避让,但吴坎的尸身不住挤进来,碰到了她的腿,又碰到了她的腰。* v: z+ P+ d) M
只听万震山坐回椅上,厉声喝道:“吴坎,你还不跪下?
* d# T0 o! e8 N# G6 C 我绑了你去见凌知府。饶与不饶,是他的事,我可做不了主。”
6 @( u. U* A h4 x" Q “师父,你当真不能饶恕弟子么?”
# D* c( L! c( q “调教出这样的弟子来,万家的颜面也给你丢光了,我……我还能饶你?”
% @5 A; ^: P7 b 戚芳从床帷缝中张望,见万震山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来,轻轻插入了自己胸膛。他胸口衣内显然垫着软木、湿泥、面饼之类的东西,匕首插了进去,便即留着不动。/ r& M# e# v+ |7 v$ j4 @
戚芳心中刚有些明白,便听得万震山大声道:“吴坎,你还不跪下!”跟着压低嗓子学着吴坎的声音道:“师父,这是你逼我的,须怪不得弟子!”万震山大叫一声:“哎哟!”飞起一腿,踢开了窗子,叫道:“小贼,你……你竟敢行凶!”( B2 J. |4 l4 }) G1 `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有人踢开房门,万圭当先抢进(他知道该当这时候破门而入),鲁坤、孙均、卜垣等众弟子跟着进来。万震山按住胸口,手指间鲜血涔涔流下(多半手中拿着一小瓶红水),他摇摇晃晃,指着窗口,叫道:“吴坎这贼……刺了我一刀,逃走了!快……快追!”说了这几句,身子一斜,倒在床上。3 v" K5 z' Q7 v' x
万圭惊叫:“爹爹,爹爹,你伤得怎样?”! f Z! S& A+ z, t. R' b# ^: l
鲁坤、孙均、卜垣、冯坦、沈城五人先后跃出窗子,大呼小叫的追了出去。府中前前后后,许多人都惊呼叫嚷起来。
" D6 M$ M7 p2 Y4 F4 k 戚芳伏在床底,只觉得吴坎的尸身越来越冷。她心中害怕之极,可是一动也不敢动。公公躺在床上,丈夫站在床前。6 D, S" k( A9 o; I' |! z {" b
只听得万震山低声道:“有人起疑没有?”万圭道:“没有,爹,你装得真像。便如杀戚长发那样,没半点破绽。”- |! Q1 f% @- i8 Y) |5 [$ i: s
“便如杀戚长发那样,没半点破绽!”这一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了戚芳心中。她本已隐隐约约想到了这件大恐怖事,但她决计不敢相信。”公公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丈夫向来温柔体贴,怎么会杀害了我爹爹?”但这一次她是亲眼看见了,他们布置了这样一个巧妙机关,杀了吴坎,那日她在书房外听到“父亲和万震山争吵”,见到“万震山被父亲刺了一刀”,见到“父亲越窗逃走”,显然,那也是万震山布置的机关,一模一样。在那时候,父亲早已被他害死了,他……2 w4 ` z, x% Z* G) P
他学着父亲的口音,怪不得父亲当时的话声嘶哑,和平时大异。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这一次她伏在床底,亲眼见到了这场惨剧,却如何能猜想得透?$ c# s7 Q( f7 o8 ^4 L8 J
只听得万圭道:“那贱人怎样?咱们怎能放过了她?”万震山道:“慢慢再找到她来炮制便是。这可要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别败坏了万家门风,坏了我父子的名声。”万圭道:“是,爹爹想得真周到。哎哟……”万震山道:“怎么?”万圭道:“儿子手背上的伤处又痛了起来。”万震山“嗯”了一声,他虽计谋多端,对这件事可当真束手无策。
1 X9 h/ u+ B \5 } 戚芳慢慢伸出手去,摸到吴坎怀中,那只小瓷瓶冷冷的便在他衣袋之中。她取了出来。放在自己袋里,心中凄苦:
) z( V$ L9 {( Q/ M# M “三哥,三哥,你只听到一半说话,便冤枉我跟这贼子有暧昧之事。你不想听个明白,因此也就没听到。这瓶解药便在他身上。你父亲已杀了他,本来只不过举手之劳,便可将解药取到,但毕竟你们不知道。”( m6 c; b$ Y; d5 p* r: O# o; o+ D
鲁坤一干人追不到吴坎,一个个回来了,一个个到万震山床前来问候。万震山袒露了胸膛,布带从颈中绕到胸前。围到背后,又绕到颈中。
0 q( W! _2 A, B5 E$ | M9 o) a 这一次他受的“伤”没上次那么“厉害”,吴坎的武功究竟不及师叔戚长发。这一刀刺得不深,并无大碍。众弟子都放心了,个个大骂吴坎忘恩负义,都说明天非去找他父亲算帐不可,请师父保重,大家退了出去。万圭坐在床前,陪伴着父亲。. J' n% Y2 v/ _. e
戚芳只想找个机会逃了出去,她挨在吴坎的尸体之旁,心中说不出的厌恶,又怕万氏父子发觉,只是想不出逃走的法子。
. b N# ^/ O, b+ _ 万震山道:“咱们先得处置了尸体,别露出马脚。”万圭道:“还是跟料理戚长发一样么?”万震山微一沉吟,道:“还是老法子。”
1 C U$ O7 w' v6 R: G 戚芳泪水滴了下来,心道:“他们怎样对付我爹爹?”
: ] d' \: q5 }# B. H 万圭道:“就砌在这里么?你睡在这里,恐怕不大好!”万震山道:“我暂且搬去跟你住,只怕还有麻烦的事。人家怎能轻易将剑谱送到咱们手中?咱爷儿俩须得合力对付。将来发了大财,还怕没地方住么?”戚芳听到了这一个“砌”字,霎时之间,便如一道闪电在脑中一掠而过,登时明白了:“他……
( r( V2 e' N; j7 G4 R3 K1 _ 他将我爹爹的尸身砌在墙中,藏尸灭迹,怪不得我爹爹一去之后,始终没有消息。怪不得公公……不,不是公公,怪不得万震山这奸贼半夜三更起身砌墙。他做了这件坏事,心中不安,得了离魂病,睡梦里也会起身砌墙。这奸贼……这奸贼居然会心中不安……那才真奇怪了。不,他不是心中不安,他是十分得意,这砌墙的事,不知不觉的要做了一次又一次……刚才他梦中砌墙,不是一直在微笑么?”
! Y$ x7 p C1 l+ I: R' A 只听万圭道:“爹,到底这剑谱有甚么好处?你说咱们要发大财?可以富甲天下?难道……难道这不是武功秘诀,却是金银财宝?”万震山道:“当然不是武功秘诀,剑谱中写的,是一个大宝藏的所在。梅念笙老儿猪油蒙了心,竟要将这剑谱传给旁人,嘿嘿,这老不死的。圭儿,快,快,将那剑谱去取来。”; y4 W# v5 w$ T5 F; C+ Y: G
万圭微一迟疑,从怀中掏了那本书出来。原来戚芳一塞入西偏房的风扇之中,万圭跟着便去取了出来。
! N6 }2 U; s4 `. c# G 万震山向儿子瞧了一眼,接过书来,一页页的翻过去。这部“唐诗”两边连着封皮的几页都给血水浸得湿透了,兀自未干,中间的书页却仍是干的。$ B3 t8 \/ D7 x' P; H
万震山低声道:“这剑谱咱父子能不能保得住,实在难说。/ N; Q5 t! E1 l f
咱们先查知了书中的奥秘,就算再给人夺去,也不打紧了。你拿枝笔来,写下来好好记着。连城剑法的第一招,出自杜甫的《春归》。”他伸手指沾了唾涎,去湿杜甫那首《春归》诗旁的纸页,轻轻欢呼了一声:“是个‘四’字!好,‘苔径临江竹’,第四个字是‘江’,你记下了。第二招,仍是杜甫的诗,出自《重经昭陵》。”他又沾湿手指,去湿纸页:“嗯,是‘五十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数下去:“一五、一十、十五、二十……‘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第五十一个字,那是个‘陵’字。‘江陵’、‘江陵’,妙极,原来果然便在荆州。”
8 I" D! [1 h$ |2 B 万圭道:“爹爹,你说小声些!”万震山微微一笑,道:“对!不可得意忘形。圭儿,你爹爹一世心血,总算没有白花,这个大秘密,毕竟给咱们找到了!”突然之间,他将书掩上,一拍大腿,低声道:“敌人为甚么将剑谱送到我手里,我明白啦!”) h' U- d2 y( {) v
万圭道:“那是甚么缘故?我一直想不透。”. {% I/ s: B' p _4 d! L9 @' G
万震山道:“敌人得了剑谱,推详不出其中的秘奥,又有甚么屁用?咱们的连城剑法,每一招的名称都是一句唐诗,别门别派的人,任他武功通天,却也不知。这世界上,只有我和言达平二人,才知道第一招是甚么诗句,第二招又是甚么诗句。才知道第一个字要到《春归》这首诗中去找,第二个字要到《重经昭陵》这首诗中去寻。”! F0 ?: |9 y( Y6 L9 Y7 h
万圭道:“这连城剑法的名称,你不是已教了我们吗?”万震山道:“次序都是抖乱了的。”万圭道:“爹,你连我也不教真的剑法。”万震山微有尴尬之色,道:“我有八个弟子,大家朝晚都在一起,若是单单教你,他们定会知觉,那便不妙了。”
% H$ ?/ C6 a* k- E) Z5 f 万圭“嗯”了一声,道:“敌人的阴谋定是这样。他知道用水湿纸,便有字迹显出,因此故意将剑谱交给咱们,又故意用水显出几个字来,要咱们查出剑谱里的秘奥,让咱们去寻访宝藏,他就来个‘强盗遇着贼爷爷’。”万震山道:“对了!
0 ]3 c" T0 b8 I5 o5 S% b( } 咱们须得步步提防,别落得一场辛苦,得不到宝藏,连性命也送掉了。”; x7 l2 z( ?9 @( X
他又沾湿了手指,去寻第三个字,说道:“剑法第三招,出于处默的《圣果寺》,三十三,第三十三字,‘下方城郭近,钟磬杂笙歌’中的‘城’字,‘江陵城’,对啦,对啦!那还有甚么可疑心的?咦,怎么这里痒得厉害?”他伸右手在左手背上搔了几下,觉得右手也痒,伸左手去搔了几下,又看那剑谱,说道:“这第四招,是二十八,嗯,一五、一十、十五……第二十八个字是个‘南’字,‘江陵城南’,哈哈,咦!好痒!”低头向自己左手上看去,只见手背上长了三条墨痕,微觉惊诧:“今天我又没写字,手背上怎么有黑墨?”只觉双手手背上越来越痒,一看右手,也是有好几条纵横交错的墨痕。
; h" p i1 W+ S 万圭“啊”的一声,道:“爹爹,哪……哪里来的?这好像是言达平那厮的花蝎毒。”万震山给他一言提醒,只觉手上痒得更加厉害了,忍不住伸手又去搔痒。 B( l3 o3 ^0 P* A B/ `
万圭叫道:“别搔,是……是你指甲上带毒过去的。”1 @5 r: M) M2 s5 h! H0 e. Y- ~
万震山叫道:“啊哟!果真如此。”登时省悟,道:“那小淫妇将剑谱浸在血水之中,你的血中含有蝎毒……吴坎这小贼,偏不肯爽爽快快的就死,却在我手上搔了这许多血痕。他妈的,蝎毒传入了伤口之中,好在不多,谅来也不碍事。啊哟,怎地越来越痛了,哎唷,哎唷。”忍不住大声呻吟了起来。
5 t0 o8 y5 A% ?# h 万圭道:“爹,你这蝎毒中得不多,我去舀水来给你洗洗。”/ x+ s$ {1 _. C' q5 U4 @% y
万震山道:“不错!”大声叫道:“桃红,桃红!打水来!”万圭眉头蹙起,心道:“爹爹吓得胡涂了,桃红早给他赶走了,这会儿又来叫她。”拿起一只铜脸盆,快步出房,在天井里七石缸中舀起一盆天落水,端进来放在桌上。万震山忙将双手浸入了清水之中,一阵冰凉,痛痒登减。
$ g9 l9 _% b8 E7 ~4 R8 ~! f/ @/ E 哪知道万圭手上所中的蝎毒遇上解药,流出来的黑血也具剧毒,毒性比之原来的蝎毒只有更加厉害,万震山手背上被吴坎抓出血痕深入肌理,一碰到这剧毒,实比万圭中毒更深。他双手在清水中浸得片时,一盆水已变成了淡墨水一般。
! z- U% L5 j+ p1 Q' | 墨水由淡转深,过不多时,变得便如是一盆浓浓的墨汁。
/ V5 j7 [6 U& i! E8 V6 E 万氏父子相顾失色。万震山将手掌提了起来,不禁 “啊”的一声,失声惊呼,只见两只手几乎肿成了两个圆球。
, S4 {5 E: P. Z8 K3 x/ X 万圭道:“啊哟,不好,只怕不能浸水!”9 J6 _& i) A( g0 |3 a7 j$ i
万震山痛得急了,一脚踢在他腰间,骂道:“你既知不能浸水,怎么又去舀水来?这不是存心害我么?”万圭痛得蹲下身去,道:“我本来又不知道,怎么会来害你?”2 K# Y* J) h+ e( n9 q' D$ X! l
戚芳在床底下听得父子二人争吵,心中也不知是凄凉,还是体会到了复仇的喜悦。
2 s* }0 [5 s# c 只听得万震山只是叫:“怎么办?怎么办?”万圭道:“我楼上有些止痛药,虽不能解毒,却可止得一时之痛,要不要敷一些?”万震山道:“好,好,好!快去拿来!”万圭道:“是否有效,孩儿可就不知,说不定越敷越不对头,爹爹又要踢我。”万震山骂道:“王八羔子!这会儿还在不服气么?老子生了你出来,踢一脚又有甚么大小了?快去,快去拿来。”
; A" o! ^5 J% W 万圭应道:“是!”转身出去/ a$ I* P% [; f3 ~3 t) E
万震山双手肿胀难当,手背上的皮肤黑中透亮,全无半点皱纹,便如一个吹胀了的猪尿泡一般,眼看再稍胀大,势非破裂不可,叫道:“我和你一起去!可……可不能耽搁了。”
& c v7 i# e; Z' I5 Z6 v% | 将剑谱往怀中一揣,奔行如飞,抢出房门,赶在万圭之前。6 ^9 m# p! z) L
戚芳听得二人远去。忙从床底爬了出来,自忖:“却到哪里去好?”霎时间六神无主,只觉茫茫大地,竟无一处可以安身:“他们害死我爹爹,此仇岂可不报?但这血海深仇,却如何报法?说到武功、机智,我和公公、三哥实是差得太远,何况他们认定我和吴坎结了私情,一见面就会对我狠下杀手,我又怎能抵挡?眼下只有去……去寻找狄师哥,再作计较。可又不知他在哪里?空心菜呢?我怎能撇下了她?”一想到女儿,当即拔步奔向后楼,决意抱了女儿先行逃走,再想复仇之法。/ p5 R% J2 u0 M4 ~! p2 s& A3 a
在她内心,又还不敢十分确定万氏父子当真是害死了她父亲。万震山是个心狠手辣之徒,那是绝无怀疑,但万圭呢?
0 T0 u- H- s7 h8 @' U" e 对于丈夫的柔情蜜意,终不能这么快便决绝的抛却。" a" W, ^4 F1 y. M0 `/ g4 ?
她奔到楼下,听得万震山嘶哑的声音大叫大嚷,心想:. t/ J$ {4 l% i5 K3 V# \" \/ u4 ?
“这么叫法,要将空心菜吵醒了!”想到女儿会大受惊吓,便顾不得自身危险,轻轻走上楼去,小心不让楼梯发出声息。空心菜睡觉的小房便在她夫妻的卧室之后,只以一层薄板隔开。
+ U' s8 b3 N8 B3 w$ B- X6 Z 戚芳溜进小房,卧房中灯光映了进来,只见女儿睁大了眼,早已醒转,脸上满是恐怖之色,一见到母亲,小嘴一扁,便要哭叫出来。戚芳急忙抢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做个手势,叫她千万不可出声。空心菜既聪明,又听话。当下一声不响,娘儿俩搂抱着躺在床上。
' X0 w& ]- n4 H 只听得万震山大叫:“不成,不成,这止痛药越止越痛,须得寻到那草头郎中,用他的解药来治。”万圭道:“是啊,只有那解药才治得这毒,等天一亮,叫鲁大哥他们大伙儿一齐出马,去寻那郎中。我手上的伤口也痛得很。”万震山怒道:“怎等得到天亮?啊哟,哎唷!受不了啦,受不了啦!”突然间脚下一软,倒在地下,痛得打滚,叫道:“快,快!拿剑来,将我这双手砍了!快砍了我的手!”只听得房中家具砰嘭翻倒,瓶碗乒乓打碎之声,响成了一片。
( i7 W0 K! W `$ m1 S$ u% k 空心菜吓得紧紧的搂住了妈妈,脸色大变。戚芳伸手轻轻抚慰,却不敢作声。
2 Z4 A; C. D) y 万圭也是十分惊慌,说道:“爹,你……你忍耐一会儿,你的手怎能砍了?咱们快找解药正经。”万震山痛得再难抵受,喝道:“你为甚么不砍去我双手,除我痛楚?啊,知道了,你……你想我快快死了,好独吞剑谱,想独自个去寻宝藏……”万圭怒道:“爹,你痛得神智不清了,快上床睡一忽儿。
6 V: i3 {/ e- v4 b9 ^5 E: D 我又不知剑招的次序,得了剑谱又有甚么用?”! X" ]5 o9 ^! t! s8 a0 s4 [
万震山不断在地下打滚,道:“你说我神智不清,你自己就存心不良。我……我痛得要死了……要死了……一拍两散,大家都得不到。”3 s* s% Y8 i: |6 u, H
突然之间,他红了双眼,从怀中掏出剑谱,伸手一页页的撕碎。他十根手指肿得便如一根根胡箩卜般,动作不灵,但还是撕碎了好几页。
% r7 C# [& E% N, z 万圭大惊,叫道:“别撕,别撕!”伸手便去抢夺。他抓住了半本剑谱,万震山却抓住了另一半,牢不放手。那剑谱在血水中浸过,迄未干透,霉霉烂烂的,两人这么一拉扯,登时撕成两半。万圭呆了一呆,万震山又去撕扯。万圭不甘心让这已经到手的宝藏化作过眼云烟,忙伸手推开父亲,两人在地下你抢我夺,翻翻滚滚,将剑谱撕得更加碎了。
2 }; q7 @& o* Z' r9 w; M% [ 突然间听得万圭长声惊呼:“哎唷……糟了……我伤口中又进了毒,啊哟,好痛!”两人这么你拉我扯,剑谱上的毒质沾进了万圭手背上原来的伤口。片刻之间,万圭手背又高高肿起,剧痛椎心穿骨。他久病之后,耐力甚弱,毒素一入伤口,随血上行,发作奇快。父子二人在楼板上滚来滚去,惨呼号叫。; y$ d! Q4 _0 H2 Q
戚芳听了一会,究竟夫妻情重,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冷冷的道:“怎么啦?两人在干甚么?”- ^1 c4 ^7 z5 L
万氏父子见到戚芳,剧痛之际,再也没心情愤怒。万圭叫道:“芳妹,快去找那个草头郎中,请他快配解药,哎唷,哎唷……实在……实在痛得熬不住了,求求你……”
2 O, X4 b/ Z8 J0 M 戚芳见他痛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心更加软了,从怀中取出瓷瓶,道:“这是解药!”
0 {( `3 {! i, T. b 万震山和万圭一见瓷瓶,同时挣扎着爬起,齐道:“好极,好极!快,快给我敷上。”
z1 E/ [# w; w' Q" f3 k; O& b 戚芳见万震山目光凶狠贪婪,有如野兽,心想若不乘此要挟,如何能查明真相,便道:“慢着,不许动!谁要动上一动,我便将解药抛出窗外,投入水缸,大家都死!”说着推开窗子,拔开瓷瓶的瓶塞,将解药悬在窗外,只须手一松,瓷瓶落水,再也无用了。0 i1 ? r& h! A: i* t2 K' F
万氏父子当即不动,我瞧瞧你,你瞧瞧我。万震山忽道:“好媳妇,你将解药给我,我让你跟了吴坎,远走高飞,决不阻拦,另外再送你一千两银子,让你二人过长远日子……哎唷,好痛……既然你心有他意,圭儿也留你不住……你……你放心去好了。”
2 s$ T1 _. f* ~/ k# K: L$ { 戚芳心道:“这人当真卑鄙无耻,吴坎明明是你亲手扼死了,却还来骗人。”1 d9 r9 A$ h* L+ Y
万圭也道:“芳妹,我虽然舍不得你,但没有法子,我答应不跟吴坎为难就是。”
$ Q6 D/ w- P2 i7 k6 M 戚芳冷笑一声,道:“你二人胡涂透顶,还在瞎转这卑鄙龌龊的念头。我只问一句话,你们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立刻给解药。”0 n7 w' ?* ~4 b& R. c4 o. `
万震山道:“是,是,快问,哎唷,啊哟!”6 T4 F2 S1 w" O7 v! m7 K: [4 j# M
一阵风从窗中刮了进来。吹得满地纸屑如蝴蝶般飞舞,纸屑是剑谱撕成的,一片片飞出窗外。忽然,一对彩色蝴蝶飞了起来,正是她当年剪的纸蝶,夹在诗集中的。两只纸蝶在房中蹁跹起舞,跟着从窗中飞了出去。戚芳心中一酸,想起了当日在石洞中与狄云欢乐相聚的情景。那时候的世界可有多么好,天地间没半点伤心的事。& j7 o; I8 d. {* k
万圭连连催促:“快问!甚么事?我无有不说”
1 h& f) C! w: u) r 戚芳一凛,问道:“我爹爹呢?你们把他怎么了?”4 z( ^) W: R9 R! _8 u0 w
万震山强笑道:“你问你爹爹的事,我——我也不知道啊。+ U9 i. |! \5 o- { i: _- s0 p
哎唷——我很挂念这位老师弟——哎唷!师兄弟又成了亲家,哎唷,好得很啊。”6 I: t/ M t( m# i* K9 P! N; I/ j
戚芳沉着脸道:“这当儿再说些假话。更有甚么用处?我爹爹给你害死了,是不是?害死他的法儿,就跟你们害死吴坎一样,是不是?你已将他尸身砌入了墙壁,是不是?”
! y) {* ^ |! F! ^5 }! f; ~ 戚芳连问三声“是不是”,万氏父子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没料想她不但知道自己父亲被害,连吴坎被杀的一事也知道了。万圭颤声道:“你……你怎知道?”) \# y7 Y; l! L. h9 A
他说“你怎知道”,便是直承其事。戚芳心中一酸,怒火上冲,便想松手将解药投入窗下的一排七石缸中。万圭眼见情势危急,作势便想扑将上去。万震山喝道:“圭儿,不可莽撞!”他知道当时情景之下,强抢只有误事。
' N! D. L; A+ [4 [) E 忽然间,塌塌塌几声,空心菜赤着脚,从小房中奔了出来,叫道:“妈,妈!”要扑入戚芳的怀中。# `0 e. b5 L! v% p- o4 i( P
万圭灵机一动,伸出左臂,半路上便将女儿抱了过来,右手摸出匕首,对准女儿的天灵盖,喝道:“好!咱们一家老小,今日便一起死了,我先杀了空心菜再说!”
; b' j0 g2 S% ]( V% Y/ Q 戚芳大惊,忙叫道:“快放开她,关女儿甚么事?”
5 ^: J$ \6 z8 M; U, ^8 e1 [ 万圭厉声道:“反正大家活不成,我先杀了空心菜!”匕首在空中虚刺几下,便向空心菜头顶刺落。& d d/ |! F0 V1 k9 s0 N8 R1 }
戚芳道:“不,不!”扑过来抢救,伸手抓住万圭的手腕。
! O4 Y3 B2 ^8 T" D3 \# Q* J6 f! P 万震山虽在奇痛彻骨之际,究竟阅历丰富,见戚芳给引了过来,当即手肘一探,重重撞在她腰间,夹手夺过她手中瓷瓶,忙不迭的倒药敷上手背。万圭也伸手去取解药。戚芳抢过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o6 f0 k; _6 C; v0 U. e' I
万震山飞起一脚,将她踢倒,随手解下腰带,将她双手反缚背后,又将她两只脚都绑住了。空心菜大叫:“妈,妈,妈妈!”万震山反手一记巴掌,打得她晕了过去,但这一掌碰到自己肿起的手背,又是大叫一声:“啊哟!”1 o( M* U9 V, h
那解药实具灵效,二人敷药之后,片刻间伤口中便流出血水,疼痛渐减,变为麻痒,再过得一阵,麻痒也渐渐减弱。
/ u5 K6 C% E/ W3 B3 `( S 父子二人大是放心。知道性命是拾回来了,见到房中的纸片兀自往窗外飞去,两人同声大叫:“糟糕!”扑过去拦阻飞舞的纸片。
Q; A. o! X& y, f# H: l 但地下的纸屑已乱成一团,一大半掉入了窗外的缸中,有的正在盘旋跌落。万震山叫道:“快,快,快抢!”二人飞步奔下楼去,拚命去抓四散飞舞的碎纸。但数百片碎纸有的飘飘荡荡吹出了围墙,有的随风飞上天。二人东奔西突,状若癫狂,却哪里又能收集碎片、使得撕碎了的剑谱重归原状?, a3 |( D& D" w
万震山手上疼痛虽消,心中的伤痛却难以形容,气无可消,大声斥骂儿子:“都是你这小贼,跟我来争夺甚么?若不是你跟我拉扯,剑谱怎会扯烂?”万圭叹了口气,不再去追抢碎纸,说道:“孩儿若不拦阻,爹爹早将这剑谱扯得更加烂了。”
/ A# S' @& |( X ^ 万震山道:“放屁!”他心中知道儿子所说是实,但还是不住的呼喝:“放屁,放屁,放屁!”3 V2 o5 @8 Y1 |8 }" A0 I
万圭道:“好在咱们知道那地方是在江陵城南,再到那本残破的剑谱中去查查,只要能再找些线索,未始不能找到那个地方。”万震山精神一振,道:“不错,那地方是在‘江陵城南’……”
) V7 }' ~; M( ~3 e7 @; u. E* \ 忽听得墙外有个声音轻轻的道:“江陵城南!”5 Y5 M3 Q, U9 f/ d! f/ Y' `% W& G0 O
万氏父子大吃一惊,一齐跃上墙头,向外望去,只见两个人的背影正向小巷中隐没。2 ^) ^4 V, L* O6 l9 t$ K* i) R7 b
万圭喝道:“卜垣、沈城,站着别动!”
) r+ C( u* Z5 `8 S, g 但那两人既不回头,也不站住,飞快的走了。万震山待要下墙追去,万圭道:“爹,楼上还有……还有那……那淫妇。”
2 `) [4 I5 c$ F1 o3 m1 ^; S7 R 万震山转念一想,点了点头。" Y! r! S/ B' K$ u
父子俩回到楼头,只见小女孩空心菜已醒了过来,抱住了妈妈直哭。戚芳手足被绑,却在不住安抚女儿。空心菜见到祖父与父亲回来,更“哇”的一声,惊哭起来。
7 o- `* D( ?4 L0 a7 n- }$ X6 x: g 万震山上前一脚,踢在她屁股之上,骂道:“再哭,一刀剖开你小鬼的肚子。”空心菜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敢出声。
" ~; P* Z' X% ?; \ t$ R% |2 n7 E 万圭低声道:“爹,这淫妇甚么都知道了,可不能留下活口。怎生处置她才是?”万震山微一沉吟,道:“刚才墙外二人,你看清楚是卜垣、沈城么?”万圭道:“正是那二人,错不了!只怕秘密已经泄漏,他们知道是在江陵城南。”万震山道:“事不宜迟,须得急速下手。这淫妇么,跟她父亲一般处置便了。”( J, a. m. w; I7 z6 l) y4 Y7 R
戚芳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放不下女儿,说道:“三……三哥,我和你夫妻一场,你杀我不打紧,我死之后,你须好好看待空心菜!”5 X- U& Y$ }1 U$ r! `( f
万圭道:“好!”万震山道:“斩草除根,岂能留下祸胎?7 b' u6 T& J8 ?0 K
这小女孩精灵古怪,今日之事都给她瞧在眼里了,怎保得定她不说出来?”万圭缓缓点了点头。他很疼爱这个女儿,但父亲的话也很对,若是留下祸胎,将来定有极大后患。- o, l; c5 u5 q6 \# `$ m
戚芳泪水滚下双颊,哽咽道:“你……你们好狠心,连……连这个小小女孩儿也不放过吗?”万震山道:“塞住她的嘴巴,别让她叫嚷起来,吵得通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u( q2 c! }% I" m" r8 Z) |
戚芳想起女儿难保一命,突然提起嗓子,大叫:“救命,救命!”
% s' e( n5 [- O3 q& u# T 静夜之中,这两声“救命”划破了长空,远远传了出去。
" D2 Y; n/ @1 f! P) ?* ~! `9 B 万圭扑到她身上,伸手按住她嘴。戚芳仍是大叫:“救命,救命!”只是嘴巴被按住了,声音郁闷。万震山在儿子长袍上撕下一块衣襟,递给了他,万圭当即将衣襟塞在戚芳口中。万震山道:“将她埋在戚长发的墓中,父女同穴,最妙不过。”2 x" @; v& }) w% R' H
万圭点了点头,抱起妻子,大踏步下楼。万震山抱了空心菜。四个人进了书房。# j9 T1 d# t% R5 U
戚芳瞧着书房西壁的那堵白墙,心想:“我爹爹是给老贼葬在这堵墙之中?”. ]& k/ u w/ J- j& V/ P, v
万震山道:“我来拆墙,你去将吴坎拖来!小心,别给人见到。”万圭应道:“是!”奔向万震山的卧室。
& m5 B3 P5 a6 l* S 万震山拉开书桌的抽屉,其中凿子、锤子、铲刀等工具一应俱全,他取出来放在墙边,瞧着那堵白墙,双手搓了几下,回头向戚芳望了一眼,脸上现出十分得意的神情。戚芳不禁打了个寒噤。万震山拿起铁锤和凿子,看好了墙上的部位,在两块砖头之间的缝中,将凿子凿了进去。凿裂了一块砖头,伸手摇了几摇,便挖了出来,手法甚是熟练。他挖出一块砖头后,拿到鼻子边嗅了几嗅。
9 [- i& B; [# v2 J 戚芳见了他挖墙的手法,想起适才见到他离魂病发作时挖墙、推尸、砌墙的情状,心中已是发毛,待见到他去嗅夹墙中父亲尸体的气息,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破口大骂:“你这奸贼,无耻的老贼!”只是嘴巴被塞住了,只能发出些呜呜之声。! w; S3 p) a7 C- a* r% B" M9 i6 y% B
万震山伸手又去挖第二块砖头,突然脚步声急,万圭踉跄抢进,说道:“爹,爹!不好了,吴坎……吴坎……”身子在桌上一撞,呛啷一声响,油灯掉在地下,室中登时黑了,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纸中透进来。0 Z9 }7 M0 ]6 B, |2 B9 K, U! f
万震山道:“吴坎怎样?大惊小怪的,这般沉不住气。”万圭道:“吴坎不见啦!”万震山骂道:“放屁!怎会不见?”但声音颤抖,显然心中惧意甚盛。拍的一声,手中拿着的一块砖头掉下地来。' [( g$ V. ?, [8 {) c+ r
万圭道:“我伸手到爹爹的床底下去拉尸体,摸他不到,点了灯火到床底去照,尸体已影踪全无。爹爹房中帐子背后、箱子后面,到处都找过了,甚么也没见到。”万震山沉吟道:“这……这可奇了。我猜想是卜垣、沈城他们搅的鬼。”万圭道:“爹,莫非……莫非……吴坎这厮没死透,闭气半晌,又活了过来?”万震山怒道:“放屁,你老子外号叫作‘五云手’,手上功夫何等厉害,难道扼一个徒弟也扼不死?”万圭道:“是,按理说,吴坎那厮定是给爹爹扼死了,却不知如何,尸体竟然会不见了?难道……难道……”万震山道:“难道甚么?”万圭道:“难道真有僵尸?他灵魂不息……”
0 l) M7 [, H! _ 万震山喝道:“别胡思乱想了!咱们快处置了这淫妇和这小鬼,再去找吴坎的尸首。事情只怕已闹穿了,咱父子在荆州城已难以安身。”说着加紧将墙上砖头一块块挖出来。他睡梦中挖砖砌墙,做之已惯,手法熟练,此时虽无灯烛,动作仍是十分迅捷。! C& |, ?' r, E; s3 u2 t( s, X" W& a
万圭应了声:“是!”拔刀在手,走到戚芳身前,颤声道:“芳妹,是你对不起我。你死之后,可别怨我!”
9 O, @2 [" z0 k 戚芳无法说话,侧过身子,用肩头狠狠撞了他一下。万氏父子要杀自己,那也罢了,竟连空心菜也不肯饶,狼心狗肺,实是世所罕有。万圭给她一撞,身子一晃,退后两步,举起刀来,骂道:“贼淫妇,死到临头,还要放泼!”
) Y: o% Z/ B6 |5 s4 h7 F6 M1 v 便在此时,只听得格、格、格几下声响,书房门缓缓推开。万圭吃了一惊,转过头去,惨淡的月光之下,但见房门推开,却不见有人进来。1 k1 T! I( }+ ]5 z9 s& C* N% @$ ~9 F
万震山喝问:“是谁?”9 ]! s w( U& ~1 g _6 P6 g
房门又格格、格格的响了两下,仍是无人回答。
5 l' @* x, Z6 A& r$ G 微光之下,突见门中跳进一个人来。那人直挺挺的移近,一跳一跳的,膝盖不弯。万震山和万圭都是大骇,不自禁的退后了两步。
' N/ I& u( z. U5 T+ @2 |( r6 l 只见那人双眼大睁,舌头伸出,口鼻流血,正是给万震山扼死了的吴坎。万震山和万圭同声惊呼:“啊!”戚芳见到这般可怖的情状,也吓得一颗心似乎停了跳动。
0 M& q/ u& Q$ N+ d 吴坎一动也不动,双臂缓缓抬起,伸向万震山。
9 n1 U* G5 M5 O6 ]# E ]( A0 N 万震山喝道:“吴坎小贼,老子怕……怕……你这僵尸?”3 Z4 F1 F% K+ F4 _( E+ E1 H
抽出刀来,向吴坎头上劈落。突觉手腕一麻,单刀拿捏不定,呛啷一声,掉在地下,跟着腰间一麻,全身便动弹不得。9 M; m" M/ V# q( Y4 }7 i
万圭早吓得呆了,见吴坎的僵尸搅倒了父亲后,又直着双臂,缓缓向自己抓来,只想大叫:“吴师弟,吴师弟!饶了我!”可是声音在喉头哽住了,无论如何叫不出来,倒退了两步,腿下一软,摔倒在地。只见吴坎的右手垂了下来,摸到他脸上,手指冷冰冰地,没半分暖气。万圭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就晕了过去。3 ]2 S! H; F) B* a2 O+ Q
突然之间,吴坎身子向前一扑,伏在万圭的身上,一动也不动了。
" T! W* s2 |; l, V 吴坎身后,却站着一人。
- o% o$ I6 M+ D 那人走到戚芳身边,取出她口中塞着的破布,双手几下拉扯,便扯断了绑住她手足的绳子,回过身去,在万圭腰里重重踢了一脚,内力到处,万圭登时全身酸软。6 c- V! a6 I, E$ `* ^
戚芳先将空心菜抱起,颤声道:“恩公是谁,救了我的性命?”! x" r3 K' p6 D$ s$ I0 F
那人双手伸出,月光之下,只见他每只手掌中都有一只花纸剪成的蝴蝶,正是那本《唐诗》夹着的纸蝶,适才飘下楼去时给他拿到了的。戚芳一瞥眼间,见到他右手五根手指全无,失声叫道:“狄师哥!”1 O+ n# c9 B% I
那人正是狄云,斗然间听到这一声“狄师哥!”胸中一热,忍不住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叫道:“芳妹!天可怜见,你……你我今日又再相见!”
5 S3 J' o, r8 P! T& f7 z 戚芳此时正如一叶小舟在茫茫大海中飘行,狂风暴雨交加之下,突然驶进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口,扑在狄云怀中,说道:“师哥,这……这……这不是做梦么?”" e' x! m: p! q. _$ K
狄云道:“不是做梦,芳妹,这两晚我都在这里瞧着。这父子两人干的那些伤天害理事情,我全都瞧见了。吴坎的尸体,哼,我是拿来吓他们一吓!”
( X9 E# }1 o6 B" p: p" K 戚芳叫道:“爹爹,爹爹!”放下空心菜,奔到墙洞之前,伸手往洞中摸去,却摸了个空,“啊”的一声叫,颤声道:“没……没有!”
m2 P( ]( M, M* P( G3 g 狄云打亮了火折,到墙洞中去照时,只见夹墙中尽是些泥灰砖石,却哪里有戚长发的尸体?说道:“这里没有,甚么也没有。”
8 M& |) q0 m* H& n5 E/ [ 戚芳在万震山床头拿过一个烛台,在狄云的火折上点燃了蜡烛,举起烛台,在夹墙中细细察看,哪里有父亲的尸体,谁的尸体也没有,她又恼又喜,心中存了一线希望:“或许,爹爹并没有给他们害死。”转身向万圭道:“三……三哥,我爹爹到底怎样了?”
7 F) h$ F3 t0 y. ?- y 万圭和万震山却不知她在夹墙中并未发见尸体,只道她见了父亲的遗体,便要动手复仇。万震山昂然道:“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戚长发是我杀的,你冲着我报仇便是。”' O3 }/ G# @. F4 r
戚芳道:“爹爹真的给你害死了?那么……他的尸首呢?”
9 T$ Z8 v+ |; @$ c* R& [. x/ w/ Y. q, B 万震山道:“甚么?夹墙里的死人难道不是他?”戚芳道:“这里有甚么死人?”万震山和万圭面面相觑,脸色惨白,兀自不信。狄云拉起万震山,让他探头到墙洞中一看。; M$ F. b. R" C0 b" d
万震山颤声道:“世上真……真有会行走的僵尸?我……明明……明明……”忽地改口:“好媳妇,我……我是骗骗你的。咱师兄弟虽然不和。却也不致于痛下毒手。你怎么信以为真了?哈哈,哈哈。”他平时说谎的本领着实不错,但这时惊惶之下,张口结舌,说出来的谎话牵强之至,谁也不会相信。要是他倔强挺撞,戚芳和狄云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他这么一说,两人只有更加确信是他害死了戚长发。
4 k/ S* y f) E' s 狄云伸掌搭在他肩头,说道:“万师伯,你害得我好苦。" q; z! C, J0 t/ w. d
这一切也不必计较了。我只问你:到底我师父是不是给你害死了?”说着运起“神照经”内功。霎时之间,万震山全身犹如堕入了一只大火炉中,似乎连血液也烧得要沸腾起来,片刻也难以抵受,想到戚长发的尸身竟会不知去向,心中惊疑惶恐,乱成一团,已全无抗拒之意,说道:“不……不错。戚长发是我杀的。”狄云又问:“我师父的尸首呢?你到底放在甚么地方?”
5 ]# w( o' T3 f! l: M) @ 万震山道:“我确是将他砌入了这夹墙之中,是尸变……尸变么?”
# N) x. f) y: s) A 狄云狠狠的凝视着他,想起这几年来,自己经历了无穷无尽的苦难,全是由他父子的毒害,此刻万震山又亲口承认了杀死他师父,如何不教他怒火攻心?若不是已和戚芳相会,心中毕竟欢喜多过哀伤,立时便要一掌送了他的性命。他一咬牙,提起万震山来,砰的一声,从那墙孔中掷了进去。万震山身子大,墙孔小,撞落了几块砖头,这才跌入。
! \7 w& |1 b) \$ J6 ^ 戚芳“啊”的一声,轻声低呼。狄云提起万圭的身子,又掷入了墙洞,说道:“一报还一报,他父子这般毒害师父,咱们就这般对付他二人。”拾起地下的砖块,便砌了起来,片刻之间,便将墙洞砌好了。, [& H8 v* ~2 U, j
戚芳颤声道:“师……师哥,你终于替爹爹报了这场大仇。
& ` B9 d) A1 [# K6 C9 h+ @ 若不是你来……师哥,这人的尸体,怎么办?”说着,指了指吴坎的尸体。9 a @. M* \# |7 \
狄云道:“咱们走罢!这里的事,再也不用理会了。”戚芳道:“他二人砌在墙中,还没有死,若是有人来救……”狄云道:“旁人怎会知道墙内有人?咱们把吴坎的尸体移出去,旁人更加不会到这里来查察。这两人在墙里活不多久的。”当下提起吴坎的尸身,走出书房,向戚芳招手道:“走罢!”5 D$ [9 i8 _2 k5 s* N, U
两人跃出了万家的围墙,狄云抛下吴坎的尸身,说道:“师妹,咱们到哪里去好?”3 u/ |+ g, w6 b
戚芳道:“你想爹爹真的是给他们害死了么?”狄云道:“但愿师父仍是健在。只是听万震山的说话,就怕……就怕师父已经遭难。咱们自该查个水落石出。”戚芳道:“我得回去拿些东西,你在那边的破祠堂里等我一等。”狄云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了。”戚芳道:“不,不好!若是给人撞见,多不方便。”狄云道:“我陪着你好些。万家还有别的弟子,可没一个是好人。”戚芳道:“不要紧。你抱着空心菜,在那边等我。”+ {2 |8 L9 Z0 \5 k- J1 ` P
空心菜经了这场惊吓,抵受不住,早已在妈妈怀中沉沉睡熟。
# o) ]6 Z2 H1 B/ z% O4 K 狄云向来听戚芳的话,见她神情坚决,不敢违拗,只得抱过女孩,见戚芳跃进了万家,便走向祠堂,推门入内。& x& j. G* Q& @( f; W4 L& n
过了一顿饭时分,始终不见戚芳回来,狄云有些担心了,便想去万家接她,但生怕她不快,抱着空心菜,在廊下走来走去,想着终于得和师妹相聚,实是说不出的欢喜,但内心深处,却隐隐又感恐惧;不知师妹许不许我永远陪着她?心中不住许愿:“老天爷保佑,我已吃了这许多苦头,让我今后陪着她,保护她,照顾她。我不敢盼望做她丈夫,只要天天能见到她,她每天叫我一声‘师哥’。老天爷,我这一生一世再也不求你甚么了。”' M! k" \5 ~9 k1 g' d) K* W ^
突然之间,听得祠堂长窗内瑟瑟作声,似乎有人。狄云一侧身,站在窗下不动。过得片刻,长窗呀的一声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 d' y$ E% y" r3 l+ B7 x4 r) k 黑暗之中,隐约见到是个披头散发的丐妇,狄云便不在意下,只想:“怎么芳妹还不回来?”
: R/ v; a2 u1 s! ^! C6 ? 空心菜在梦中“哇”的一声,惊哭出来,叫道:“妈妈,妈妈!”: ~/ v& r- F) p7 D3 R
那丐妇大吃一惊,缩在走廊的角落里,抱住了自己的头。
) }/ D1 A8 v9 m 狄云轻拍空心菜的肩膀,安抚她道:“别哭,别哭!妈妈就来了!妈妈就来了!”
) g4 _" d/ h1 \4 l) t; K2 W$ Q 那丐妇见出声的是个小女孩,狄云对她也似无加害之意,胆子大了起来,站起身来,慢慢走近,帮助他安抚空心菜:
7 W% k, G* O! y/ F! | “宝宝好乖,别哭,妈妈就来了!”她低声向狄云道:“一个人睡着了就会见鬼,有人半夜三更起身砌墙头,不……不……你别问我……”* B) g! t. T' @. U ]
狄云问道:“你说甚么?”那丐妇道:“没……没甚么。老爷赶了我出来。他不要我了,从前,我年轻的时候,他好喜欢我。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样深……老爷总有一天会叫我回去的。是啊,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样深……”
3 m& w. ~0 t! ?+ d 狄云心中一动:“师妹对她丈夫,难道就不念旧情么?”突然间胸口似乎充塞了一股闷气,头脑中一阵晕眩,抱着空心菜,便从破祠堂中冲了出去。( d+ \) v- H, Q! m: U* Z7 ~! u: [
他决计猜想不到,这满身污秽的丐妇,就是当年诬陷他的桃红。 / ?4 B$ c3 i5 ^4 \9 p8 i" B
3 A, W# R2 F* I/ d. U. c十二 大宝藏
+ U; h* ]! _! C( N* k; w 狄云越墙而入,来到万家的书房。其时天已黎明,朦朦胧胧之中,只见地下躺着一人,依稀便是戚芳。狄云大惊,忙取火刀火石打了火,点着了桌上的蜡烛,烛光之下,只见戚芳身上全是鲜血,小腹上插了一柄短刀。# E" N6 ]* Y* Q
她身旁堆满了砖块,墙上拆开了一洞,万氏父子早已不在其内。" K1 m h1 @+ L
狄云俯身跪在戚芳身边,叫道:“师妹,师妹!”他吓得全身发抖,声音几乎哑了,伸手去摸戚芳的脸,觉得尚有暖气,鼻中也还有轻轻呼吸。他心神稍定,又叫:“师妹!”
8 A; |, h& q2 b) O6 V$ ?9 `9 s 戚芳缓缓睁开眼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师哥……我……我对不起你。”: ~" U& O' `8 ]! C& A1 E0 X* R/ p
狄云道:“你别说话。我……我来救你。”将空心菜轻轻放在一边,右手抱住了戚芳身子,左手抓起短刀的刀柄,想要拔了出来。但一瞥之下,见那口刀深深插入她小腹,刀子一拔出,势必立时送了她的性命,便不敢就拔,只急得无计可施,连问:“怎么办?怎么办?是……是谁害你的?”戚芳苦笑道:“师哥,人家说:一夜夫妻……唉,别说了,我……你别怪我。我忍心不下,来放出了我丈夫……他……他……”
9 W8 A* r) v. M8 w5 }* y8 A 狄云咬牙道:“他……他……他反而刺了你一刀,是不是?” F. `. c, T; L( U( |* G0 Z
戚芳苦笑着点了点头。7 N6 t( x4 o+ ~0 z
狄云心中痛如刀绞,眼见戚芳命在顷刻,万圭这一刀刺得她如此厉害,无论如何是救不活了。在他内心,更有一条妒忌的毒蛇在隐隐的咬啮:“你……终究是爱你丈夫,宁可自己死了,也要救他。”- S/ g5 g. ]% `" h- Q
戚芳道:“师哥,你答允我,好好照顾空心菜,当是你……你自己的女儿一般。” I; o9 n* I. l
狄云黯然不语,点了点头,咬牙道:“这贼子……到哪里去啦?”& w: g% A: ?# W0 F. V- m
戚芳眼神散乱,声音含混,轻轻的道:“那山洞里,两只大蝴蝶飞了进去,梁山伯,祝英台,师哥,你瞧,你瞧!一只是你,一只是我。咱们俩……这样飞来飞去,永远也不分离,你说好不好?”声音渐低,呼吸慢慢微弱了下去。7 s" M1 \6 }& r4 q# `# k: g
狄云一手抱着空心菜,一手抱着戚芳的尸身,从万家围墙中跃了出来。他本想一把火将万家的大宅子烧个干净,但转念一想:“这屋子一烧,万氏父子再也不会回来了,要替师妹报仇,得让这宅子留着。”
6 i2 n: C3 ~2 X9 m 狄云奔到当年丁典毕命的废园中,在梅树下掘了个坑,将戚芳的尸身埋了,那柄短刀却收在身边,他决心要用这柄刀去取万氏父子的性命。
! N6 T4 t. a- X4 y 他伤心得哭不出眼泪来,只是不住自责:“为甚么不将这两个恶贼先打死了,再丢进墙洞?为甚么这样大意。终于害了师妹的性命?”" a0 p, F5 \( S4 L
空心菜不住哭叫:“妈妈,妈妈!”叫得他心烦意乱。于是在江陵城外找了一家农家,给了十两银子,请一个农妇照管女孩。1 K" ^3 y2 j* Z# `! Q* L+ |) Z- r; e
他日日夜夜的守候在万家前后,半个月过去了,没见到万氏父子半点踪迹。奇怪的是,连鲁坤、卜垣、孙均、冯垣、沈城等几人也都失了踪,不再回到万家来。万家的婢仆乱得没头苍蝇一般,有的开始偷东西了,有的在吵嘴打架。3 z, H! p, P5 s+ @, B0 s7 j/ \
江陵城中,却有许多武林人物从四面八方聚集拢来。
4 ~( q2 O! ?' G$ q1 e) R' k! z 一天晚上,狄云听到了几个江湖豪客的对话:
) g U/ H0 C: Y- B$ w Y “那连城剑诀原来是藏在一部《唐诗选辑》之中,头上四字是‘江陵城南’。”
1 h) R" A7 t0 N; _( T/ B q1 t “是啊,这几天闻风赶来的着实不少。就是不知这四个字之后是些甚么字。”5 P9 e+ _7 ~8 c* t, }
“管他之后是甚么字?咱们只管守在江陵城南。有人挖出宝藏,给他来个拦路打劫。”4 h7 z+ ]6 j6 b6 U( N, ?4 v% x
“不错。就算劫不了,至少也得分上一份。见者有份,还少得了咱哥儿们的么?”
3 s5 ?8 }: o" f; C& K “嘿嘿!江陵书铺中这几天去买《唐诗选辑》的人可真不少。今儿我走进书铺,还没开口,伙计就说:‘大爷,您可是要买《唐诗选辑》?这部书我们刚在汉口赶着捎来,要买请早,迟了只怕卖光了。”我很奇怪,问他:‘你怎知我要买《唐诗选辑》?’你猜他怎么说?”3 m) Z( y) T1 f/ [) A, a7 u
“不知道!他怎么说?”5 y: K* A* H+ Q! e; g% P8 v% m
“他妈的,那伙计说:‘不瞒您老人家说,这几天身上带刀带剑、挺胸凸肚的练把式爷们,来到书铺子,十个倒有十一个要买这本书。五两银子一本,你爷台不合式?’”1 i, t% l- B. l$ g q( B( r/ Q" t
“他奶奶的。哪有这么贵的书?”6 ]/ a- p- D& G- [9 f
“你知道书价么?你买过书没有?”: Z9 Y6 k! d! U
“哈哈,老子这一辈子可从没进过书铺子的门,书啊书的,老子这一辈子最爱赌钱,买赢就好,买书可从来不干。嘿嘿,嘿嘿!”5 Z5 N+ Z' i. \8 Z
狄云心道:“连城剑诀中的秘密可传出去了,是谁传出去的?是了,万氏父子的话给鲁坤他们听了去,万震山要追查,几个徒儿却逃走了。就这样,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7 z6 Y8 B+ p4 z" F& T3 ^ 想起当年与丁典同处狱中之时,也有许多江湖豪士闻风而来,却都给丁典一一打死了。“嗯,丁大哥的大事还没办。; ?! K7 z0 }& A% L5 M
丁大哥的事可比我自己报仇要紧。”$ ?0 h K% u9 f
凌小姐的父亲是江陵府的知府。狄云到江陵城中最大的棺材铺、墓碑铺一打听,便查知凌小姐的坟葬在江陵东门外十二里的一个小山冈上。! U; u& M6 S n. g' d. p( c
他买了一把铁铲,一把鹤嘴锄,出得东门,不久便找到了坟墓。墓碑上写着“爱女凌霜华之墓”七个字。墓前无花无树。凌姑娘生前最爱鲜花,她父亲竟没给她种植一株。
" R" P& Z& C2 h0 A9 I “爱女,爱女,嘿嘿,你真的爱这个女儿么?”他冷笑起来,想到丁典和戚芳,忍不住泪水又流了下来。. X# a$ X2 \) S( J) e0 r" ?7 p
他的衣襟,早就为悼念戚芳的眼泪湿透了。在凌霜华的墓前,又加上了新的眼泪。
# l6 d/ Q1 t7 L! r" I1 y* @3 v 山冈附近没人家,离开大路很远,也没人经过。但白天总不能刨坟。直等到天全黑了,才挖开墓土,再掘开三合上封着的大石,现出了棺木。
% F/ u1 E q' T 经历了这几年来的艰难困苦,狄云早不是个容易伤心、容易流泪的人了,但在惨淡的月光下见到这具棺木,想到了丁大哥便是因这口棺木而死,却不能不再伤心,不能不再流泪。) R; A- s) y* F
凌退思曾在棺木外涂上“金波旬花”的剧毒,虽然时日相隔已久,而且将棺木抬到此间下葬,料想棺外毒药早已抹去,但他不敢冒险伸手去碰棺木,拔出血刀,从棺盖的缝口中轻轻推了过去。那血刀削金断玉,遇到木材,便如批豆腐一般,他不用使劲,便已将棺盖的笋头尽数切断,右臂一振,劲力到处,棺盖飞起。
8 K ~5 h. N6 d) ? x. i/ F' X& I) S 蓦然间,只见棺木中两只已然朽坏的手向上举着。棺盖一飞起,两只手便掉了下去,宛然会动一般。狄云吃了一惊,心想:“凌小姐入棺之时,怎地两只手会高举起来的?这真奇了。”只见棺中并无寿衣、被褥等一般殓葬之物,凌小姐只穿一身单衣。
/ O; h, V) ~6 E$ c 狄云默默祝祷:“丁大哥,凌小姐,你二人生时不能成为夫妻,死后同葬的心愿终于得偿。你二人死而有灵,也当含笑于九泉之下了。”解下背上包袱,打了开来,将丁典的骨灰撒在凌小姐尸身上。他跪在地下,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然后站起身来,将包骨灰的包袱裹在手上,便去提那棺盖,要盖回棺木。7 A% A$ M3 t7 ~) m
月光斜照,只见棺盖背面隐隐写着有字。狄云凑近一看,只见那几个字歪歪斜斜,写的是:“丁郎,丁郎,来生来世,再为夫妻。” I6 k. p% W6 g$ ]; ]3 c3 f# ~0 p
狄云心中一寒,一交坐在地下,这几个字显是指甲所刻,他一凝思间,便已明白:“凌姑娘是给她父亲活埋的,放入棺中之时,她还没死。这几个字,是她临死时用指甲刻的。因此一直到死,她的双手始终举着。天下竟有这般狠心的父亲!- d4 E& B/ A% u. z4 Y7 T
丁大哥始终不屈,凌姑娘始终不负丁大哥。她父亲越等越恨,终于下了这样的毒手。”又想:“凌知府发觉丁大哥越狱,知道定会去找他算帐,急忙在棺木外涂上‘金波旬花’的剧毒。5 Z. Y5 k- r8 F; E; y/ k' W
这人的心肠,可比‘金波旬花’还要毒上百倍。”0 ?& K& p2 b8 S' O" w" z+ G: e
他凑近棺盖,再看了一遍那两行字。只见这几个字之下,又写着三排字,都是些“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等等数目字。狄云抽了一口凉气,心道:“是了,凌姑娘直到临死,还记着和丁大哥合葬的心愿。她答应过丁大哥,有谁能将她和丁大哥合葬,便将连城剑诀的秘密告知此人。丁大哥在废园中跟我说过一些,只是没说完便毒发而死。师父那本剑谱上的秘密,给师妹的眼泪浸了出来,偏偏给万氏父子撕得稀烂。我只道这秘密从此湮没,哪知道凌姑娘却写在这里。”% \& x+ ?: L4 g+ i2 g
他默默祝告:“凌姑娘,你真是信人,多谢你一番好心,可是我此心成灰,恨不得自掘一穴,自刎而死,伴在你和丁大哥身边。只是大仇未报,尚得去杀了万家父子和你父亲。金银珠宝,在我眼中便如泥尘一般。”说着提起棺盖,正要盖上棺木,蓦地里灵机一动:“啊哟,对了!万氏父子这时不知躲到哪里,今生今世只怕再也找他们不着,但若将大宝藏的秘密写在当眼之处,万氏父子必然闻讯来看。不错,这秘密是个大大的香饵,万氏父子纵然起疑,再有十倍的小心,也是非来看这秘密不可。”
; j( V T) a0 A" v* G 他放下棺盖,看清楚数目字,一个个用血刀的刀尖划在铁铲背上,刻完后核对一遍无误,这才盖上棺盖,放好石板,最后将坟土重新堆好。
' }1 e0 l! Z8 W& \; l “这个大心愿是完了!报了大仇之后,须得在这里种上数百棵菊花。丁大哥和凌姑娘最爱的便是菊花。最好能找到‘春水碧波’的名种绿菊花!”
+ x: J x; j3 b 第二天早晨,江陵南门旁的城墙上,赫然出现了三行用石灰水书写的数目字。每个字都是尺许见方,远远便能望见,“四、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奇怪的是,这几行字离地二丈有余,江陵城中只怕没那么长的梯子,能让人爬上去书写,除非是用绳子缒着身子,从城头上挂下来写。- C: q: w, h* e- |$ ?
离这几行字十余丈的城墙脚边,狄云扮作了乞丐,脱下破棉袄,坐在太阳底下捉虱子。
$ m+ m0 s* e4 x; d5 A7 L 从南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只几个时辰,江陵城中街市上、茶馆里,就有人纷纷谈论,也有不少人到南门外来亲眼瞧瞧。但这些数目字除了写的地位奇特之外,并没甚么好看,一般闲人看了一会,胡乱猜测一番,便即走了,却有好几个江湖豪客留了下来。' Z( E' r1 [# u. V8 W
这些人手中都拿着一本《唐诗选辑》,将城墙上的数字抄了下来,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5 F, q# z' M; Q5 R+ d. B& D" j1 X 狄云见到孙均来了,沈城来了。过了一会,鲁坤也来了。
) |5 N* j4 G6 M2 o( r9 T 但他们并不知道“连城剑法”每一招的次序,虽然手中各有一部《唐诗选辑》,虽然城墙上写着大大的数字,又料到这些数字定是剑谱中的秘密,虽然偷听到了师父和他儿子参详秘密的法子,却不知每一个数字,应当用在哪一首诗中。
6 b! ]+ c0 ?' d' Z, Q 这世上,只有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三个人知道。
$ j' p* I) @: B 鲁坤等三人在悄悄议论。隔得远了,狄云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只见三人说了一会话,便回进城去,过不多时,三个人都化了装出来。一个扮作水果贩子,挑了一担橘子,一个扮作菜贩,另一个扮作荷着锄头的乡民。三人坐在城墙脚边,注视来往行人。$ A! D# }9 R" l& ]9 @# ^9 a* O
狄云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他们在等万震山到来。他们参不透这秘密,但只要跟随着万震山,便能找到宝藏,就算夺不到,分一份总有指望。再和师父相见当然危险万分,可是要发大财,怎能怕危险?
! l+ q, }$ d3 X J! e; o) C( ^3 P3 B 《连城剑谱》中头上四个数目字早已传开了,“四、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那便是“江陵城南”“四、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以后还有一连串的数字,再蠢的人,也想得到那必是剑谱中的秘密。 E, \& i T" U1 a7 ~, M8 O
在城墙脚边坐下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化了装,有的大模大样以本来面目出现。狄云数了一数,一共有七十八人。再过一会,卜垣和冯坦也来了,他师兄弟二人不知为甚么事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就要打架,但终于也安静下来,坐在护城河旁。
& P. L" ^9 X5 S- k! n 等到下午,万氏父子没出现。等到傍晚,万氏父子仍是没出现。许多人已在破口大骂。万家的祖宗突然声名大噪,尤其是万震山的奶奶。' X2 \% P ?# T7 g, k' n( ?8 {
天快黑了,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拿了一张纸,一只墨盒,一枝笔,摇头晃脑的,将城墙上这几行字抄了下来。一条大汉正闷得没地方出气,一把抓住那人,问道:“你抄这些字干甚么?”那先生道:“老夫自有用处,旁人不得而问之也。”
+ R$ p3 f% X0 c! f, O 那大汉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打。”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在他鼻尖前摇来晃去。那先生吓怕了,道:“是……是人家叫我来抄的。”那大汉道:“谁叫你抄的?”那先生道:“一位老先生,不……不瞒你说,就是本城大名鼎鼎的万震山万老先生,你……你可得罪他老人家不得。”
1 r8 q+ U& l r “万震山”这三个字一出口,众人便哄了起来。狄云更是欢喜,只是这份欢喜之中,混着太多的仇恨和伤心。
! D' H& e# D0 M5 {# I. Z+ `4 P- M 那先生战战兢兢的在前面走,一脚高,一脚低,跌跌撞撞的直向东行,一百多人远远的跟着。万震山既然不来,便去找万震山。只有他,才参详得出其中的秘密。这件事已经揭明了,人多势众,要硬逼着万震山去找宝藏。许多人称赞那大汉:“幸亏你老哥聪明,我们怎么没想到万震山会派人来抄数目字?要不是你老哥,大伙儿在城门边等上三天三夜,万震山却早将宝藏起了去啦。”那大汉很是得意,说道:“这酸秀才鬼鬼祟祟,我料得他干的不是好事。”似乎他自己干的却是好事。9 ?% c, C% [2 a9 h" _6 r+ ^; Y5 G! w
狄云混在人群之中,隐隐觉得:“万震山老奸巨滑,决不会这样轻易便给人找到。其中定然另有鬼计。”这时一行人离开南门已有数里,他回过头来,又向城墙望去,一瞥眼间,只见一条人影从城墙边飞快掠过,向西疾奔。/ z$ x7 }; V4 v. K& y
狄云寻思:“这一群人钉着这个教书先生,决计不怕他走了。他们若是找到万震山,也决不会离开了他。偌大一座江陵城,要寻万氏父子是十分艰难,但要找这么乱七八糟的一大群人,却是易过反掌,我何必跟在人群之中?”
* m$ a1 k8 ^7 k5 k0 V& q6 I j+ a( R! Z 他心念一动,闪身隐在一株树后,随即展开轻功,反身奔向南门,更向西行。循着那人影的去向急奔,不到一盏茶时分便追上了。那人轻功也甚了得,但比之狄云却又差得远了。他丝毫不觉有人跟随,只是快步奔跑。4 Q; e# ^ m5 |9 i
狄云见他奔到一间小屋之前,推门入内。狄云守在门外,等他出来,过了一会,却见小屋的窗子中透出了灯光。! g% r3 X4 X" [$ s0 m4 N9 o
他闪到窗下,从窗缝中向内望去,只见屋里坐着个老者,背向窗子,瞧不见他的面容。, t; ?& I) x# ]# \7 l
那老者在桌上摊开一本书来,狄云一见便知是《唐诗选辑》,这本书近日来在江陵城中流行极广,居然这老者未能免俗,也有一本。只见他取过一枝秃笔,在一张黄纸上写了“江陵城南”四个字,他口中轻轻念着“一五、一十、十五、十六、……第十六个字”,跟着在纸上写个“偏”字。
9 e5 B0 x' L! ` 狄云大吃一惊:“这人居然能在这本唐诗中查得到字,难道他也会连城剑法?”瞧他背影,显然不是万震山。这老者穿着一件敝旧的灰色布袍,瞧不出是甚么身份。
' c- u3 W- {- e ~; M2 z 只见他查一会书,屈指计一会数,便写一个字,一共写了廿六个字。狄云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见是:
7 u5 r5 r( q) K$ \* O$ e; p “……西天宁寺大殿佛像向之虔诚膜拜通灵祝告如来赐福往生极乐”。
* A4 D. i6 X4 t9 `2 \- s( R' B 那老者大怒,将笔杆重重在桌上一拍,说道:“甚么‘向之虔诚膜拜,通灵祝告’,又甚么‘如来赐福,往生极乐’!他奶奶的,‘往生极乐’,这不是叫人去见十殿阎王么?”
! H1 i B4 c6 g& P1 H3 G3 q 狄云听这人口音极熟,正思索间,那人侧头回过脸来。狄云身子一矮,缩在窗下,心道:“是二师伯,无怪他知道剑招。
1 U& `! N- C) W, [0 C3 f1 I 这却又是甚么秘密了?原来是戏弄人的。”心中忍不住好笑:. ^8 `2 [: C. R. l, H
“这许多人花了偌大心思,不惜弑师父、害同门,原来只是一句作弄人的话。”; S8 s8 \" q7 A4 N
他没笑出声来,但在屋中,言达平却大笑起来:“哈哈,叫我向如来佛虔诚膜拜,通灵祝告,这泥塑木雕的他妈的臭菩萨便会赐福于我,哈哈,他奶奶的,叫老子往生极乐。我们合力杀了师父,师兄弟三人你争我夺,原来是大家要争个‘往生极乐’。江陵城中这几百条英雄好汉、乌龟贼强盗,争来争去,为的都是要‘往生极乐’,哈哈,哈哈!”笑声中却充满了凄惨之意,一面笑,一面将黄纸扯得粉粹。/ `3 B0 J2 f4 a B
突然之间,他站着一动不动,双目怔怔的瞧着窗外。
! h7 R E" Y5 Y- V' X 狄云想起自己所以遭此大难、戚芳所以惨死,起因皆在这连城剑诀的秘密,而这秘密竟是几句戏谑之言,心下悲愤之极,忍不住也要纵声长笑。4 ]. j& P; y# i- C1 z. S
便在此时,只见言达平眼望窗外,似乎见到了甚么。只听他喃喃自语:“到了这步田地,去天宁寺瞧瞧,那也不妨。
& p% I1 i6 \' ?" a9 V0 e& \ 江陵城南偏西,不错,确是有这么一座古庙。”他一挥手,拨熄了油灯,推门出来,展开轻功向西奔去。" a# z) f: q: r: c- ~4 O& o
狄云心下迟疑:“我去寻万震山呢,还是跟言师伯去?嗯,那一大批人易找得紧,还是先跟着言师伯瞧瞧。”当下盯住言达平的背影,追了下去。- f4 d& u/ T; q; B
不到小半个时辰,言达平便已到了天宁寺古庙之外。他先在庙外倾听半晌,又绕着那庙转了一个圈子,听得庙内庙外静悄悄地并无人踪,这才推门而入。- C9 }9 d/ a- A) R% U
这天宁寺地处荒僻,年久失修,庙内也无庙祝和尚。言达平来到大殿,一晃火折,便要去点神坛上的蜡烛,火光之下,只见烛泪似乎颇为新鲜,心念一动,伸手去捏了捏,果然烛泪柔软,显然不久之前有人点过这蜡烛。他心下起疑,吹熄了火折,正要举步出外查察,突觉背后一痛,一柄利刃插进身子,大叫一声,便即毙命。
) a% x0 ]+ y6 G0 ~9 @" R 狄云躲在二门之后,只见火光陡熄,言达平便即惨呼,知他已遭暗算,这一下事起仓卒,不及救援。他索性不动,要瞧伤害言达平的是谁。黑暗中只听得一人“嘿,嘿,嘿”冷笑。这声音传入耳中,狄云不由得毛骨悚然,这笑声阴森可怖,却又十分熟悉。
1 R8 m0 N7 X0 B 突然间火光抖动,有人点亮了蜡烛,烛光射到那人身上。) P Y$ Q! T# z- H$ F( X
那人慢慢的侧过脸来。' i$ d: _2 q" }
狄云险些脱口呼出:“师父!”; g, t$ ~8 L9 F6 l2 b& B! n
这人竟是戚长发。只见他向言达平的尸身踢了一脚,拔出他背上的长剑,又在他背心上连刺数剑。
& f+ z/ f2 @* @4 N0 F& F) W# m 狄云见到师父杀害自己的同门师兄,手段竟如此狠毒残忍,这句“师父”的呼声刚到口边,便硬生生的忍住了。. R/ s$ K: @6 i, c/ q
戚长发嘿嘿冷笑,说道:“二师哥,你也查到了连城剑谱中的秘密,是不是?嘿嘿!‘江陵城南偏西,天宁寺大殿佛像,向之虔诚膜拜,通灵祝告’,哈哈,二师哥,剑谱中说:‘如来赐福,往生极乐’,你现下不是往生极乐了么?这不是如来赐福了么?”他转过头来,望着那尊面目慈祥的如来佛像。他脸上堆满戾气,恶狠狠端详半晌,说道:“你奶奶的臭佛,戏弄了老子一生,坑害得我可就苦了!”纵身上了神坛,提起长剑,当当当三响,在佛像腹上连砍三剑。
, f8 i7 M' V3 n! a# `' A8 W 一般佛像均是泥塑木雕,但这三剑砍在其上,却发出铮铮铮的金属之声。戚长发一怔,又砍了两剑,但觉着剑处极是坚硬。他拿起烛台凑近一看,只见剑痕深印,露出灿烂金光,戚长发一呆,伸指将两条剑痕之间的泥土剥落,但见闪闪发光,里面竟然都是黄金。他忍不住叫道:“大金佛,都是黄金,都是黄金!”4 ]: N- M9 c5 N3 n- M, B
这座佛像高逾三丈,粗壮肥大,远超寻常佛像,如果通体竟是黄金铸成,少说也有五六万斤,那不是大宝藏是甚么?
! @( O2 C& i a- E* D' V 他狂喜之下,微一凝思,转到佛像背后,举剑批削,见佛像腰间似有一扇小小暗门。他不住用力砍削,泥土四溅,只将长剑削得崩了数十个缺口,才将暗门四周的泥土都削去了。- I% u( H6 _/ P/ F0 Z; I/ n
只见那暗门也是黄金所铸,戚长发将剑伸进缝隙中去撬了几下,喜不自胜、心慌意乱之下,拍的一声,长剑竟尔折断。$ D2 |6 P+ i, l: W
他提起半截断剑,到暗门的另一边再去撬。又撬得几下,那暗门渐渐松了。戚长发抛下断剑,伸手指将暗门轻轻起了出来,举烛火一照,只见佛像肚里珠光宝气,霭霭浮动,不知这个大肚子之中,藏了有多少珍珠宝贝。
+ \2 r1 C8 U) `; i! F/ K1 a 戚长发咽了几口唾沫,正想伸手到暗门之内去摸出些珠宝来瞧瞧,突觉神坛轻轻一晃。他心知有异,纵身便即跃下,左足刚着地,小腹上一痛,已给人点中了穴道,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Q" ]4 x8 z' ?; c+ j$ N/ z
神坛下钻出一个人来,侧头冷笑,说道:“戚师弟,你找得到这儿,老二找得到这儿,怎么不想想,大师兄也找得到这里啊!”说话之人,正是万震山。
/ O/ Q. m# t+ L9 ]* r' T8 F, z 戚长发陡然发见大宝藏,饶是他精细过人,见了这许多珠宝,终于也不免喜出望外,一疏神间,竟着了万震山的道儿,恨恨的道:“第一次你整我不死,想不到终于还是死在你的手下。”万震山得意之极,道:“我正在奇怪,戚师弟,我扼死了你,将你封入夹墙之中,怎么又会活了过来?”戚长发闭目不答。
- Q$ `+ ?9 K. C4 l) @6 u% x5 ^' d 万震山道:“你不回答,难道我就猜不到?那时你敌我不过,就即闭气装死,封入夹墙之后,居然能够脱逃。了不起!
6 I0 ?2 L7 m6 `; h 好本事!当时我见封墙的砖头有一块凸了出来,心中一直觉得不大妥当,可说甚么也想不到是给你挣扎着逃走时踢出来的。”万震山那日将戚长发封入了夹墙后,次日见到封墙的砖头有一块凸出,这件事令他内心十分不安,这才患上了离魂之症,睡梦中起身砌墙——他一直在怕戚长发的“僵尸”从墙洞里钻出来,因此睡梦中砌了一次又一次,要将墙洞封得牢牢的。他又冷笑道:“嘿嘿,你也真厉害,眼睁睁的瞧着你女儿做了我儿媳妇,竟始终不现身。我问你,那是为了甚么?为了甚么?”4 p) }- q+ y9 F9 T( j" e
戚长发一口浓痰向他吐去。
7 Z0 s4 {+ J; j I& B# S# d 万震山闪身避开,笑道:“老三,你要死得干脆呢,还是爱零零碎碎的受苦?”戚长发脸上露出恐怖之色,说道:“好,我跟你说。我女儿偷了我剑谱,藏在山洞之中,你道她是甚么好人么?我一直在暗中查察。姓万的,你给我个痛痛快快罢!”万震山狞笑道:“好,给你个痛快的。按理说,不能给你这么便宜,只是你师哥没工夫了,须得赶快用烂泥涂好佛像。好师弟,你乖乖的上路罢!”说着提起长剑,便往戚长发胸口刺落。8 |* T, y! l" T6 E2 T$ s5 r% z( S
突然间红光一闪,万震山一只右臂齐肘连刀,落在地下,身子跟着被人一脚踢开,正是狄云以血刀救了戚长发的性命。
( r9 P, w q1 [; ?# R; ^+ W* r 他俯身解开戚长发的穴道说道:“师父,你受惊了!”
* C: z1 t$ m% S; D6 F: {; r5 k1 s% Z 这一下变故来得好快,戚长发呆了老大半晌,才认清楚是狄云,说道:“云……云儿,是你?”狄云和师父别了这么久,又再听到“云儿”这两个字,不由得悲从中来,说道:“是,师父,正是云儿。”戚长发道:“这一切,你都瞧见了。”
: Y4 j9 H$ W4 S 狄云点了点头,道:“师妹,师妹,她……她……”
/ K1 d7 M: f/ } 万震山断了一臂,挣扎着爬起,冲向庙外。戚长发抢上前去,一剑自背心刺入,穿胸而出。万震山一声惨呼,死在当地。
! O6 v( q5 g: F3 i( R# r* @ 戚长发瞧着两个师兄的尸体,缓缓的道:“云儿,幸亏你及时赶到,救了师父的性命。咦,那边有谁来了?是芳儿吗?”
, e" G" {- o: s y. C" n 说着伸手指着殿侧。
% @. p6 t% {/ @ C4 y' j 狄云听到“芳儿”两字,心头大震,转头一看,却不见有人,正惊讶间,突觉背上一痛。他反手抓住来袭敌人的手腕,一转头,只见那人手中抓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正是师父戚长发。狄云大是迷惘,道:“师……师父……弟子犯了甚么罪,你要杀我?”他这时才想起,适才师父一刀已刺在自己背上,只因自己有乌蚕衣护身,才又逃得了性命。( a: W; |1 v U' t X1 u
戚长发被他抓住手腕,半身酸麻,使不出半分力道,惊怒交集之下,恨恨的道:“好,你学了一身高明的武功,自不将师父瞧在眼里了。你杀我啊,快杀,快杀,干么不杀?”
/ Q# N j5 g! `+ Y% n" g 狄云松开了手,仍是不解,道:“我怎敢杀害师父?”
- I; S# W/ F7 ~ e+ e- m: @+ r 戚长发叫道:“你假惺惺的干甚么?这是一尊黄金铸成的大佛,你难道不想独吞?我不杀你,你便杀我,那有甚么希奇?这是一尊金佛,佛像肚里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你为甚么不杀我?为甚么不杀我?”他高声大叫,声音中充满了贪婪、气恼、痛惜,那声音不像是人声,便如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在旷野中嗥叫。+ {1 t. h$ y# a/ a0 ~3 R
狄云摇摇头,退开几步,心道:“师父要杀我,原来为了这尊黄金大佛?”霎时之间,他甚么都明白了:戚长发为了财宝,能杀死自己师父、杀死师兄、怀疑亲生女儿,为甚么不能杀徒弟?他心中响起了丁典的话:“他外号叫作‘铁锁横江’,甚么事情做不出?”他又退开一步,说道:“师父,我不要分你的黄金大佛,你独个儿发财去罢。”他真不能明白:一个人世上甚么亲人都不要,不要师父、师兄弟、徒弟、连亲生女儿也不顾,有了价值连城的大宝藏,又有甚么快活?
4 O9 J9 V8 G3 g+ `: _+ f. f7 b; w4 } 戚长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心想:“世上哪有人见到这许多黄金珠宝而不起意?狄云这小子定是另有诡计。”他这时已沉不住气,大声道:“你捣甚么鬼?这是一座黄金大佛,佛像肚中都是珠宝,你为甚么不要?你要使甚么鬼计?”
9 z6 W2 g+ H( B* C 狄云摇了摇头,正想走出庙去,忽听得脚步声响,许多人蜂拥而来。他纵身上了屋顶,向外望去,只见一百多人打着火把,喧哗叫嚷,快步奔来,正是那一群江湖豪客,只听得有人喝骂:“万圭,他妈的,快走,快走!”狄云本想要走,一听到“万圭”两字,当即停步。他还没为戚芳报仇。
$ w* j+ R. \" W' J( J! R9 V& U u 这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入庙,狄云看得清楚,万圭被几个大汉扭着,目青鼻肿,已给人饱打了一顿,身上仍是穿着那件酸秀才的衣衫。原来他乔装成个教书先生的模样,故意将城墙边的一众江湖豪士引开,好让万震山到天宁寺来寻宝。但在众人的跟随查究之下,终于露出了马脚。各人以性命相胁,逼着他带到天宁寺来。
+ x. A+ Q i9 k/ a( Z 戚长发听得人声,急忙跃上神坛,想要掩住佛像剑痕中露出来的黄金。但迟了一步,众人已见到他站在神坛之上,双手去掩佛像的大肚子。这时数十根火把照耀之下,庙中有如白昼。各人眼见到金光,发一声喊,抢将上去,七手八脚的,便去斩剥佛像上的泥土。各人刀砍剑削,不多时佛像身上到处发出灿烂金光。
+ k3 _& I' _4 u( A: x# E 跟着有人发见佛像背后的暗门,伸手进去,掏出了大批珠宝,站在后面的便用力将他挤开。珠宝一把把的摸出来。强有力的豪士便从别人手中劫夺。
8 N: e$ z- ?) D. X 突然间门外号角声呜呜吹起,庙门大开,数十名兵丁冲了进来,高叫:“知府大人到,谁都不许乱动。”随后一人身穿官服,傲然而进,正是江陵府知府凌退思。他在城内城外耳目众多,这些江湖豪客之中便混得有他的部属,一得讯息,立时提兵赶来。1 M/ {% A4 L/ B- t2 h+ f/ a6 t
但一众江湖豪客见了这许多珠宝,哪里还忌惮甚么官府?/ g; z& X/ W6 J# y' Z" O
各人只是拚命的抢夺珍宝。
* Q1 o R$ p1 z( I 地下滚满了珍珠、宝石、金器、白玉、翡翠、珊瑚、祖母绿、猫儿眼……* f# N6 J" T% T1 T# `7 J }; A0 h
凌退思的部属又怎会不抢?兵丁先俯身捡拾,于是官长也抢了起来。谁都不肯落后。戚长发在抢、万圭在抢、连堂堂知府大人凌退思,也忍不住将一把把珠宝揣入怀中。
: J# I2 D8 p% x+ w s' o3 D% r 一抢夺,便不免斗殴。于是有人打胜了,有人流血,有人死了。4 g5 t# `- F) f
这些人越斗越厉害,有人突然间扑到金佛上,抱住了佛像狂咬,有的人用头猛撞。
! ] l* R1 T E; R9 z- V" w 狄云觉得很奇怪:“为甚么会这样?就算是财迷心窍,也不该这么发疯?”
* ~, n- |" w% k$ q! Z 不错,他们个个都发了疯,红了眼乱打、乱咬、乱撕。狄云见到铃剑双侠中的汪啸风在其中,见到“落花流水”的花铁干也在其中。他们一般的都变成了野兽,在乱咬、乱抢,将珠宝塞到嘴里。
: j7 A7 G/ V/ ?/ A 狄云蓦地里明白了:“这些珠宝上喂得有极厉害的毒药。1 ]) i! R. [, I
当年藏宝的皇帝怕魏兵抢劫,因此在珠宝上涂了毒药。”他想去救师父,但已来不及了。
% h5 l# F' S/ C6 z0 C" c' Z, X 狄云在丁典和凌姑娘的坟前种了几百棵菊花。他没雇人帮忙,全是自己动手。他是庄稼人,锄地种植的事本是内行。$ D- P+ \4 ]$ K& k$ d1 g* j
只不过他从前很少种花,种的是辣椒、黄瓜、冬瓜、白菜、茄子、空心菜……
+ d9 _, T9 I# Z. E) ` 他离了荆州城,抱着空心菜,匹马走上了征途。他不愿再在江湖上厮混,他要找一个人迹不到的荒僻之地,将空心菜养大成人。- \5 X1 p/ J( a' q8 n7 H, S6 ^
他回到了藏边的雪谷。鹅毛般的大雪又开始飘下,来到了昔日的山洞前。0 z/ m4 t1 J4 q+ \" |
突然之间,远远望见山洞前站着一个少女。
: Q; M e! W; C, F6 P! p. Z 那是水笙!, q- e& p8 g9 B+ [ `3 J2 d
她满脸欢笑,向他飞奔过来,叫道:“我等了你这么久!我知道你终于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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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A h6 W8 `- }" _后记! Z" o7 y7 @$ i- {: t0 x$ Z+ C. |( T
儿童时候,我浙江海宁老家有个长工,名叫和生。他是残废的,是个驼子,然而只驼了右边的一半,形相特别显得古怪。虽说是长工,但并不做甚么粗重工作,只是扫地、抹尘,以及接送孩子们上学堂。我哥哥的同学们见到了他就拍手唱歌:“和生和生半爿驼,叫他三声要发怒,再叫三声翻筋斗,翻转来像只瘫淘箩。”“瘫淘箩”是我故乡土话,指破了的淘米竹箩。
7 _" m r6 f9 S" m% } 那时候我总是拉着和生的手,叫那些大同学不要唱,有一次还为此哭了起来,所以和生向来对我特别好。下雪、下雨的日子,他总是抱了我上学,因为他的背脊驼了一半,不能背负。那时候他年纪已很老了,我爸爸、妈妈叫他不要抱,免得两个人都摔交,但他一定要抱。! r% o( c+ [9 h! z, n9 P' e4 T/ T0 @
有一次,他病得很厉害,我到他的小房里去瞧他,拿些点心给他吃。他跟我说了他的身世。) P- T. h5 s" z" c9 A
他是江苏丹阳人。家里开一家小豆腐店,父母替他跟邻居一个美貌的姑娘对了亲。家里积蓄了几年,就要给他完婚了。这年十二月,一家财主叫他去磨做年糕的米粉。这家财主又开当铺,又开酱园,家里有座大花园。磨豆腐和磨米粉,工作是差不多的。财主家过年要磨好几石糯米,磨粉的功夫在财主家后厅上做。这种磨粉的事我见得多了,只磨得几天,磨子旁地下的青砖上就有一圈淡淡的脚印,那是推磨的人踏出来的。江南各地的风俗都差不多,所以他一说我就懂了。
! Y; Z$ w% M. X 因为要赶时候,磨米粉的功夫往往做到晚上十点、十一点钟。这天他收了工,已经很晚了,正要回家,财主家里许多人叫了起来:“有贼!”有人叫他到花园里去帮同捉贼。他一奔进花园,就给人几棍子打倒,说他是“贼骨头”,好几个人用棍子打得他遍体鳞伤,还打断了几根肋骨,他的半边驼就是这样造成的。他头上吃了几棍,昏晕了过去,醒转来时,身边有许多金银首饰,说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又有人在他竹箩的米粉底下搜出了一些金银和铜钱,于是将他送进知县衙门。贼赃俱在,他也分辩不清,给打了几十板,收进了监牢。, Z$ F; ~: s% a3 W4 o8 _% b
本来就算是作贼,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罪名,但他给关了两年多才放出来。在这段时期中,他父亲、母亲都气死了,他的未婚妻给财主少爷娶了去做继室。+ | ^1 q1 G& g) F* w: ~/ Q: R8 S( g
他从牢里出来之后,知道这一切都是那财主少爷陷害。有一天在街上撞到,他取出一直藏在身边的尖刀,在那财主少爷身上刺了几刀。他也不逃走,任由差役捉了去。那财主少爷只是受了重伤,却没有死。但财主家不断贿赂县官、师爷、狱卒,想将他在狱中害死,以免他出来后再寻仇。
7 l! }5 c3 Y" ~" s9 ? 他说:“真是菩萨保佑,不到一年,老爷来做丹阳县正堂,他老人家救了我命。”- {7 ]7 m8 W; g2 ]$ X& v* R0 V
他说的老爷,是我祖父。
. d. b! @( i$ [3 D4 N 我祖父文清公(他本来是“美”字辈,但进学和应考时都用“文清”的名字),字沧珊,故乡的父老们称他为“沧珊先生”。
: \& C0 z$ h' L7 N0 Z/ a 他于光绪乙酉年中举,丙戌年中进士,随即派去丹阳做知县,做知县有成绩,加了同知衔。不久就发生了著名的“丹阳教案”。: k) C$ W: l7 |4 S- ^
邓之诚先生的《中华二千年史》卷五中提到了这件事:“天津条约许外人传教,于是教徒之足迹遍中国。莠民入教,辄恃外人为护符,不受官吏钤束。人民既愤教士之骄横,又怪其行动诡秘,推测附会,争端遂起。教民或有死伤,外籍教士即借口要挟,勒索巨款,甚至归罪官吏,胁清廷治以重罪,封疆大吏,亦须革职永不叙用。内政由人干涉,国已不国矣。教案以千万计,兹举其大者:“……丹阳教案。光绪十七年八月……刘坤一、刚毅奏,本年……江苏之丹阳、金匮、无锡、阳湖、江阴、如皋各属教堂,接踵被焚毁,派员前往查办……苏属案,系由丹阳首先滋事,将该县查文清甄别参革……”(《光绪朝东华录卷》一○五)- _; t; X) v8 [" O4 |
我祖父被参革之前,曾有一番交涉。上司叫他将为首烧教堂的两人斩首示众,以便向外国教士交代。但我祖父同情烧教堂的人民,通知为首的两人逃走,回报上司:此事是由外国教士欺压良民而引起公愤,数百人一涌而上,焚烧教堂,并无为首之人。跟着他就辞官。朝廷定了“革职”处分。% }6 S! l' j O6 h( u
我祖父此后便在故乡闲居,读书做诗自娱,也做了很多公益事业。他编一部《海宁查氏诗钞》,有数百卷之多,但雕版未完工就去世了(这些雕版放了两间屋子,后来都成为我们堂兄弟的玩具)。出丧之时,丹阳推了十几位绅士来吊祭。当时领头烧教堂的两人一路哭拜而来。据我伯父、父亲们的说法,那两人走一里路,磕一个头,从丹阳直磕到我故乡。对这个说法,现在我不大相信了,小时候自然信之不疑。不过那两人十分感激,最后几里路磕头而来当然是很可能的。7 c/ J! {$ W# o4 W0 ^- C
前些时候到台湾,见到了我表哥蒋复聪先生。他是故宫博物院院长,以前和我二伯父在北京大学是同班同学。他跟我说了些我祖父的事,言下很是赞扬。那都是我本来不知道的。
) V: n& X- [7 T3 h T 和生说,我祖父接任做丹阳知县后,就重审狱中的每一个囚犯,得知了和生的冤屈。可是他刺人行凶。确是事实,也不便擅放。我祖父辞官回家时,索性悄悄将他带了来,就养在我家里。 U( D* f0 C1 t/ _2 o' K
和生直到抗战时才病死。他的事迹,我爸爸、妈妈从来不跟人说。和生跟我说的时候,以为他那次的病不会好了,也没有叮嘱我不可说出来。
/ c. }! r8 J& y* `4 P! ? x% T$ | 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连城诀》是在这件真事上发展出来的,纪念在我幼小时对我很亲切的一个老人。和生到底姓甚么,我始终不知道,和生也不是他的真名。他当然不会武功。我只记得他常常一两天不说一句话。我爸爸妈妈对他很客气,从来不差他做甚么事。% U1 U6 n, d/ m' f+ m5 g+ z
这部小说写于一九六三年,那时《明报》和新加坡《南洋商报》合办一本随报附送的《东南亚周刊》,这篇小说是为那《周刊》而写的,书名本来叫做《素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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