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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旧版)
5 f3 C, F4 {3 H# g, K6 |第十九回 不堪回首1 U! K: {3 {: u$ C' M
张翠山想起这位空见大师后来是被他一十三拳打死,听到这里,已是隐隐不安。谢逊续道:“当时我便回问道:『是少林寺的空见神僧?』那白衣僧人道:『神僧二字,愧不敢当。老衲正是少林空见。』我道:『在下跟大师素不相识,何故相戏?』空见说道:『老衲岂敢戏弄居士?请问居士,此刻欲往何处?』我道:『我到何处去,跟大师有何干系?』空见道:『居士今晚想去杀害武当派的宋远桥宋大侠,是不是?』我听他一语道破我的心意,又是奇怪,又是吃惊。他又道:『居士欲再做一件震动武林的大案,激那混元霹雳手成昆出头,以报杀你全家的大仇——』我听他迳自说出了我师父的名字,更是骇异。要知我师父杀我全家之事,我从没跟旁人说过,这种丑事我师父掩饰抵赖也犹死不及,自己当然更不会说,这空见却如何知道?”
) F+ ]! Y+ n6 |5 i “我一听到『混元霹雳手成昆』七个字,身子猛烈的一声说道:『大师若肯见示他的行踪所在,我谢逊一生给你做牛做马,也所甘愿。』空见叹道:『这成昆所作所为,罪孽确是太大,但居士一怒而牵累着害死了许多武林人物,真是罪过罪过。』我心中本来想说:『要你多管什么闲事?』但想起适才他所显示的武功,我可不是他的敌手,于是说道:『在下这是迫于无奈,那成昆躲得了无影无踪,四海茫茫,教我到那里去找他?』空见点头道:『我也知你满腔怨毒,无处发泄,但那宋大侠是武当派张三丰张真人的首徒,你要是害了他,这个祸闯得不小。』我道:『我是志在闯祸,祸事越大,越能逼成昆出来。』”) p7 U* |) J( i; c$ F& b& b9 P
“空见大师道:『谢居士,你要是害了宋大侠,那成昆确是非出头不行,但今日的成昆已非昔日可比,你武功远不及他,这场血海冤仇是报不了的。』我道:『成昆是我师父,他武功如何,我知道得心你清楚。』空见大师摇头道:『他另投明师,三年来的进境非同小可。你虽练成了崆峒派的『七伤拳』,却伤他不得。』我心里惊诧无比,这位空见大师我生平从未见过面,但我的一举一动,他却似件件亲眼目睹。我呆了片刻,道:『你怎么知道?』他道:『是成昆跟我说的。』”% @ \! c# J$ i+ P5 |7 H c/ x* F
他说到这里,张殷夫妻和无忌一齐“啊”的一声。谢逊道:“你们此刻听着尚自惊奇,当时我听了这句话,全个人跳了起来,喝道:『他又怎么知道?』他缓缓的道:『这几年来,他始终跟随在你身旁,只是他不断的易容改装,是以你认他不出。』我道:『哼,我认他不出,他便是化了灰,我也认得他。』他道:『谢居士,你自非粗心大意之人,可是这几年来,你一心想的只是练武报仇,对身周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在明里,他在暗里,你不是认他不出,你压根儿便没去认他。』这番话不由得我不信,何况空见大师是名闻天下的有道高僧,谅也不致打诳骗我,我道:『既是如此,他暗中将我杀了,岂不干净?』空见道:『他若起心害你,自是一举手之劳。谢居士,你曾两次找他报仇,两次都打败了,他若要伤你性命,那时候为什么便不下手?再说你去夺那“七伤拳谱”之时,你曾跟崆峒派的三大高手比拚内力,可是“崆峒五老”中的其余二老呢?他们为什么不来围攻?要是五老齐上,你未必能保得性命吧?』”# z8 q& C9 a1 D2 K3 r+ ~3 m
“当日我打伤『崆峒三老』后,发觉其余二老竟也身受重伤,这件怪事我一直存在心中,是一个未能得解的疑团。莫非崆峒派忽起内哄?还是另有不知名的高手在暗中助我?我听见空见大师这般说,心念一动,说道:『竟难道那二老是成昆所伤?』”
& B- \" g0 P4 d8 }/ V 张翠山和殷素素听他愈说愈奇,虽然江湖上的事波谲云诡。两人见闻均广,什么古怪的事也都听见过,可是像谢逊所说那样的事,却实是猜想不透。两人心中均隐隐觉得,谢逊已是个极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师父混元霹雳手成昆,不论智谋武功,似乎又是处处胜他一畴。殷素素道:“大哥,那崆峒二老,真是你师父暗中所伤么?”+ L2 j3 ]. Z# `" {
谢逊道:“当时我这般冲口而问,空见大师说道:『崆峒二老受的是什么伤,谢居士亲眼得见么?他二人脸色怎样?』我默然无语,隔了半晌,道:『如此说来,崆峒二老当真是我师父所伤了。』原来我见到崆峒二老躺在地下,满脸都是血红的斑点,显然是他二人用阴劲伤人,却被高手以『混元功』逼回。这种满脸血红斑点,以我所知,除了被混元功逼回自身内劲之外,除非是猝发斑症伤寒之类恶疾,但我当日初见崆峒五老之时,五个人都是好端端地,自决非突起暴病。当然武林之中,除了我师徒二人,再无第三人练过混元功。”# B& I: h: P4 P' `! ~9 e
“空见大师点了点头,叹道:『你师父酒后无德,伤了你一家老小,酒醒之后,惶惭无地,是以你两次找他报仇,他都不伤你性命。他甚至不肯将你打伤,但你两次都是发疯般跟他拚命,若不伤你,他始终无法脱身。嗣后他一直暗中跟随在你身后,你三度遭遇危难,都是他暗中解救。』我心下琢磨,除了崆峒斗五老之外,果然另有两件蹊跷之事,在万分危急之际,敌方攻势忽懈。空见大师又道:『他自知罪过太深,也不敢求你饶恕,只盼日子一久,你慢慢淡忘了。岂知你越闹越大,害死的人越来越多,今日你若是再去杀了宋远桥宋大侠,这场大祸可真的是难以收拾了。』”
4 E; F: Q, b/ f9 K “我道:『好,那姓宋的与此事无涉,我也不去找他了,便请大师叫我师父来见我。』空见大师道:『他没脸见你,也不敢见你。再说,谢居士,不是老衲小觑你,你便是见了他也是枉然,你的武功跟他差得太远,这场仇是报不了的啦。』我道:『大师是当世有道高僧,你叫我便此罢了不成?』他道:『谢居士遭遇之惨,老衲也代为心伤。可是尊师酒后乱性,实非本意,何况他已深自忏悔,还望谢居士念着昔日师徒之情,网开一面。』我心下狂怒,说道:『我若再打他不过,任他一掌击毙便了。此仇不报,我也不想活了。』”) Y5 `2 |; I# P" ~
“空见大师沉吟良久,说道:『谢居士,尊师武功已非昔比,你便是练成了『七伤拳』,也伤他不得。你若不信,便请打老衲几拳试试。』我道:『在下跟大师无冤无仇,岂敢相伤?在下武功虽是低微,这七伤拳却也不易抵挡。』他见我执意要报此血仇,说道:『谢居士,我跟你打一场赌。尊师杀了你全家一十三口性命,你便打我一十三拳。倘若打伤了我,老衲罢手不理此事,尊师自会出来见你。否则这场冤仇便此作罢如何?』我沉吟不答,心知这位高僧武功奇深,七伤拳虽然厉害,要是真的伤他不得,难道这仇便不报了?”
7 ^8 o0 h9 P- }8 ?% p. h$ c “空见大师又道:『老实跟你说,老衲既然插手管了此事,决不容你再行残害无辜的武林同道。你若一念向善,便此罢手,过去之事大家一笔勾销。否则你要找人报仇,难道为你所害那些人的子弟家人,便不想找你报仇么?』我听他语气严厉起来,狂性大发,喝道:『好,我便打你一十三拳!你抵挡不住之时,随时喝止。大丈夫言出如山,你可要叫我师父出来相见。』空见大师微微一笑,说道:『请发拳吧!』我见他虽是身子矮小,但白眉白须,貌相慈祥庄严,不忍便此伤他,第一拳只使了三成力,砰的一声,击在他的胸口。”
# k; o! f; S8 u$ b7 A( I* [6 ` 无忌道:“义父,你使的便是这种震断树脉的『七伤拳』么?”谢逊道:“不是!这第一拳是我师父成昆所授的『霹雳拳』,我一拳击去,他身子晃了晃,退后一步。我心中想,这一拳只使了三成力,他已退后一步,若是将『七伤拳』施展出来,不须三拳,便能送了他的性命。当下我第二拳稍加劲力,他仍是晃了晃,退后一步。第三拳时我使了七成力,他也是一晃之下,再退一步。我心中微感奇怪,我拳上的劲力已加了一倍有余,但击在他的身上,仍是一模一样。依他枯瘦的身形,我一拳便能打断他的肋骨,但他体内并不生反震之力,只是若无其事的受了我三拳。”
0 i9 p( n$ h) n8 } w “我心想,若要将他打倒,非出全力不可,可是我一出全力,他非死即伤。我虽然为恶已久,但对他舍己为人的慈悲心怀,也有些肃然起敬,于是我说道:『空见大师,你只挨打不还手,我不忍再打。你受了我三拳,我答应不去害那宋远桥便是。』他道:『那么你跟成昆的怨仇怎样?』我道:『此仇不共戴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顿了一顿,又道:『但大师既然出面,我姓谢的敬重大师,自此而后,只找成昆自己和他的家人,决不再连累不相干的武林同道。』”$ i& q4 o4 o/ W! e0 n0 E" A& E- I9 e
“空见大师合什说道:『善哉,善哉!谢居士有此一念,老衲谨代天下武林同道谢过。只是老衲立心化解这场冤孽,剩下的十拳,你便照打吧。』我心下盘算,只有用『七伤拳』将他击伤,我师父才肯露面,好在这『七伤拳』的拳劲收发自如,我下手自有分寸,于是说道:『如此便得罪了!』第四拳跟着发出,这一次用的是『七伤拳』的拳劲了。拳力一中在他的胸口,他胸口微一低陷,便向前跨了一步。”
: Z6 h" h* X" g0 s' B. ]. K: o0 ` 无忌拍手道:“这可奇了,这位老和尚这一次不再退后,反而向前。”张翠山道:“我想那是少林派的『金刚不坏体』神功吧?”谢逊点头道:“五弟见多识广,所料果然不错。我一拳击出,和前三拳已是大不相同,他身上生出一股反震之力,只震得我胸内腹中,有如五脏一齐翻转。我心知他也是迫于无奈,倘若不使这种神功,那便挡不住我的七伤拳。我久闻少林派的『金刚不坏体』神功,乃是古今五大神功之一,其时亲身领受,果然是非同小可。当下第五拳我偏重阴柔之力,他仍是跨前一步,那股阴柔之力反击过来,我好容易才得化解——”& b& ^' a5 L" q) `% U" U7 X8 J; Y
无忌道:“义父,这老和尚说话可不算数了,他说好不还手的,怎地将你的拳劲反击回来?”谢逊抚着他的头发,说道:“我打过他五拳,空见大师便道:『谢居士,我没料到七伤拳威力如此惊人,我不运劲回震,那便抵挡不住。』”我道:“你没还手打我,已是深得盛情。”当下我拳出如风,第六、七、八、九四拳一口气打出。那空见大师也真了得,这四拳打在他身上,他一一震回,刚柔分明,层次井然。我心下好生骇异,喝道:『小心了!』第十拳轻飘飘的打了出去。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不待我拳力着身,便跨上两步,竟是在这霎息之间,占了机先。”
4 k( Y' d, K. v( P: r) p: d( |" G 无忌自然不明白跨两步有什么难处,张翠山却深知高手对敌,能在对手出招之前,先行料到,实是极大的难事,通常只须料到一招,即足制胜。他点头道:“了不起,了不起!”谢逊续道:“这第十拳我已是便足了全力,他抢先反震,竟使我倒退了两步。我虽是瞧不见自己的脸色,但可以想见,那时我是脸如白纸,全无血色。空见大师缓缓吁了口气,说道:『这第十一拳不忙便打,你定一定神再发吧!』我虽是万分的要强好胜,但内气翻腾,一时之间,那第十一拳确是击不出去。”
: J# n+ q5 a/ a9 a7 s! r 张翠山等听到这里,都是甚为心焦,无忌忽道:“义父,下面还有三拳,你就不要打了吧。”谢逊道:“为什么?”无忌道:“这老和尚为人很好,你打伤了他,心中过意不去。倘若伤了自己,那也不好。”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一眼,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见识,可说极不容易。张翠山心中更是喜欢,觉得无忌心地仁厚,能够分辨是非。( l9 T9 H$ Q& e. k) T
只听得谢逊叹了口气,说道:“枉自我活了几十岁,那时却不及孩子的见识。我心中充满了报仇雪恨之念,不找到师父,那是决不肯甘休,明知再打下去,两人中必有一个死伤,可也顾不了许多。我运足劲力,第十一拳又击了出去,这一次他却身形斗地向上一拔,我这一拳本来打他胸口,但他一拔身,拳力便中在小腹之上。他眉头一皱,显得很是疼痛。我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他用胸口挡我拳力,反震之力极大,只怕我禁受不起,但小腹的反击之力虽然弱了,他自身受的苦楚却大得多。”
9 v, U- ?, J, u “我呆了一呆,说道:『我师父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大师何苦以金玉之体,为他挡灾蔽晦?』空见大师调匀了一下呼吸,苦笑道:『只盼再挨两拳,便——便化解了这场劫数。』我听他说话气息不属,突然心念一动:『看来他运起『金刚不坏体』神功之时,不能说话,我何不引他说话,突然一拳打出。』于是便道:『倘若我在十三拳内打伤了你,你保得我师父一定会来见我么?』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道:『你虽答应了我,却怎料得他一定现身?』他道:『他亲口跟我说过的——』就在此时,我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呼的一拳便击向他的小腹。这一拳去势既快,落拳又低,要令他来不及发动护体神功。”5 w$ g: U! v, d) I) h
“那知道道佛门神功,随心而起,我的拳劲刚触到他的小腹,他神功便已布满全身。我但觉天旋地转,心肺欲裂,腾腾腾连退七八步,背心在一株大树上一靠,这才站住。”7 A r+ V' Z& T
“我心灰意懒之下,恶念陡生,说道:『罢了!罢了!此仇难报,我谢逊又何必活于天地之间?』提起手掌,一掌便往自己天露盖拍下。”2 Q |- _ i% X% n! |) E1 R
无忌叫道:“妙计,妙计!可是义父,这一下不是太狠毒了么?”张翠山道:“为什么?”无忌道:“义父拍击自己的天灵盖,那位老和尚自然出声喝步,过来救你。义父乘他不防,便可下手了。不过老和尚对你这么好,你决不能伤他,是不是?”+ h. a4 s3 c. o( q! q6 q, I
张翠山和殷素素尽皆骇异,他们虽知自己的儿子聪明伶俐之极,那料到他在这顷刻之间,便能识破谢逊的奸计。他夫妇也都是一等一的机伶人物,江湖上阅历又多,但见事却比无忌还慢了一步。谢逊惨然叹道:“我便是要利用他的好心仁善,无忌,你料得不错,我挥掌自击天灵盖,虽是暗伏诡计,却也是行险侥幸。倘若这一掌击得不重,他看出了破绽,便不会过来阻止。十三拳中只剩下最后一拳,七伤拳的拳劲虽然厉害,怎破得了他的护身神功?那时要找我师父报仇之事,再也休提。当时我是孤注一掷,这一掌实是用足了全力,他若不来救,我便自行击碎天灵盖而死,反正报不了仇,我原本是不想活了。”
: x/ e" N" \/ ]- J. E4 i( N: ~3 G1 F “空见大师一见事出非常,大声叫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何苦——』一面说,一面飞跃过来架开我的一掌,我左手跟着一拳击出,砰的一声,打在他的胸腹之间。这一下他确是全无提防,连运神功的念头也没生,他血肉之躯,如何挡得住这一拳?登时内藏震伤,摔倒在地。”5 e) W* J; l9 P2 D
“我击了这一拳,眼见他不能再活,陡然间天良发现,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叫道:『空见大师,我谢逊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6 G# w, ~8 K( y# }+ @ M 张翠山等三人都是默然,心想谢逊以这诡计打死这位有德高僧,确是大大不该,谢逊道:“空见大师见我痛哭,反而微微一笑,安慰我道:『人孰无死?居士何必难过?你师父即将到来,你须得镇定从事,别要鲁莽。』他一言提醒了我,适才这一十三拳大耗真力,眼下大敌将临,岂可再痛哭伤神?于是我盘膝坐下,调匀内息。那知隔了良久。始终不见我师父到来。我望着空见大师,脸上颇现诧异之色。”
+ m/ z# R5 \4 g+ Y2 b: |/ ^ “这时空见大师已气息微弱,断断续续的道:『想——想不到他——他言而无信——难道——难道什么人忽然绊住了他么?』我大怒起来,喝道:『你骗人,你骗我打死了你,我师父还是不出来见我。』他摇头道:『我不骗你,真是对你不起。』我狂怒之下,还想骂他,忽然想起:『他骗我来打死他自己,于他有什么好处?我打死他,他反而来向我道歉。』不由得心中十分惭愧,跪在他的身前,说道:『大师,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给你了结?』他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但愿你今后杀人之际,有时想起老衲。』”9 z5 n" ~9 J5 p" A: w
“这位高僧不但武功精湛,而且大智大慧,洞悉我的为人。他知道若要我绝了报仇之心,改做好人,那是决计做不到的,他说了也不过是白说,可是他叫我杀人之际有时想起他,五弟,那日在船中你跟我比拚掌力,我所以没伤你性命,就是因为忽然间想起了空见大师。”
( v; \6 v/ b) G9 o/ M 张翠山万想不到自己的性命竟是空见大师救的,对这位高僧更增景慕之心。无忌道:“义父,你为什么跟爹爹比拚掌力?”殷素素道:“他两人闹着玩呢,瞧是谁的功夫厉害些。”无忌有些不信,又问:“义父,那时你的眼睛已瞎了没有?”殷素素急忙喝阻:“无忌,别胡说八道。”谢逊道:“没有瞎啊,你为什么要问?”无忌道:“一定是爹爹打你不过,妈妈帮着爹爹,便把你眼睛射瞎——”张翠山和殷素素齐声喝道:“无忌!”两人语声十分严峻,无忌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下去了。
+ m3 t9 X6 c3 `6 Z e 谢逊道:“你们别吓坏了我好孩儿,无忌,你说好啦,你怎样猜到的?”无忌向爹妈望了一眼,道:“我——我——”谢逊道:“你说得不错,那时你爹爹打我不过,你妈妈帮你爹爹,便将我眼睛射瞎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件事起因是我自己不好,我也没怪他们。是你妈妈跟你说的么?”他明知此事殷素素决不会跟儿子说,但这么一问,两人便不会出言阻止。无忌道:“不!前几天妈说要教我打金针,但第二天却又说不教了。我想一定是爹爹叫妈别教我,怕你知道之后心里不高兴。”谢逊哈哈大笑,道:“五弟,素妹,这孩子比我聪明五倍,比你们聪明十倍,你们说将来如何得了?”
% M, W- A0 S* B0 Z 张殷二人不约而同的伸出手去,各自握住了无忌的一只手。二人虽自得意,但隐隐的却也感到了一层忧虑,张翠山是生怕孩子聪明有余,将来却不学好,殷素素是怕他不寿。
" [5 ^& W4 t8 A8 i, O! S) V+ H4 U 无忌笑道:“义父,这么说来,你不是比我爹妈聪明两倍么?”谢逊道:“只怕两倍也不还不止。”无忌道:“后来那位老和尚能治好么?”谢逊叹道:“治不好啦!他气息越来越微,我手掌按住他灵台穴,拚命将以自己真力,延续他的性命。”他忽然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师父还没来么?』我道:『那是不会来的了。』我道:『大师,你放心,我不会再胡乱杀人,激他出来。但我走遍天涯海角,定是找到他。』他道:『很好,很好!不过,你武功不及他除非——除非——』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我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只听他道:『除非——能找到屠龙刀,找到——找到刀中的秘——』他说到这个『秘』字,一口气接不上来,便此死了。”
9 n' g& Z& L% G$ P: ?$ }. H9 Q 直到谢逊源源本本的说了这个故事,张翠山夫妇方始懂得,他为什么苦思焦虑的要探索屠龙刀中的秘密,为什么平时温文守礼,狂性发作起来时却又是行如禽兽,为什么虽然身负绝世武功,却是终日愁苦——他三人结义十年,平素无话不说,但这位大哥的身世,可到今晚方才明白。; P0 u) S3 j. ]
谢逊道:“后来我得到屠龙刀的消息,赶到王盘山岛上来夺刀,这些事你们亲眼得见,那也不用说了。我在得刀之前,千方百计的要找寻成昆,得了屠龙刀之后,却反而怕他找上了我,因此要寻个极隐僻的所在,慢慢探寻刀中秘密。为了生怕你们泄露我的行藏,才把你们带同前来。想不到一晃十年,谢逊啊谢逊,你还是一事无成。”张翠山道:“空见大师临死之时,这番话或是没有说全,他说『除非能找到屠龙刀中的秘密——』,说不定是另有所指。”谢逊道:“这十年之中,什么荒诞不经,异想天开的情景我都想过了,但没一件事能和他的说话相符。刀中一定藏有一件大秘密,那是确定无疑的,但我殚智竭力,猜想不透,无忌,你比我聪明得多,将来说不定你能想得出来。”) q3 u p7 r% H* m/ i
无忌道:“义父,那成昆今年有几岁啦?”谢逊脸色一变,说道:“孩子,你说的不错,他今年六十五岁啦,冤沉海底,再无报仇之日,贼老天,贼老天,你真会害人。”张翠山夫妇和无忌心中都明白,就算将来无忌能发见刀中所藏的秘密,能练成克制的功夫,他又能回归中土,找到成昆,看来那也是二三十年之后的事,那时成昆十之八九早已不在人世了。四个人谈了一晚,天色将明。谢逊道:“无忌,你不要睡了,义父再传你一路武功。”张翠山夫妇对望一眼,无法阻步,只得相偕回洞。, b5 M+ u' A( D
自这晚一夕长谈之后,谢逊不再提及此事,但督率无忌练功,却变成了严厉异常。无忌此时不过九岁,虽然聪明过人,但要短期内尽数领悟谢逊这身举世少见的武功,却怎生能够?谢逊竟是不加理会,只要无忌学得不如他意,他便又打又骂,丝毫不予姑息。殷素素常常见到儿子身上青一块、乌一块,心中甚是痛惜,跟谢逊道:“大哥,你神功盖世,三年五载之内,无忌如何能练得成?这荒岛上岁月无尽,你不妨慢慢教他。”谢逊道:“我又不是教他练,是教他尽数记在心中。”殷素素奇道:“你不教无忌练武功么?”谢逊道:“哼,一招一式的练下去,练到他头发白了,也不知成不成。我只是要他记着,牢牢的记在心头。”殷素素不明其意,但知这位大哥行事处处出人意表,只得一切由他。不过每见到孩子身上伤痕累累,便抱他哄他,疼惜一番,无忌居然很是明白事理,道:“妈,义父是要我好,他打得狠些,我便记得牢些。”
& t5 @! Z, A$ j3 K 如此又过了大半年,一日早晨,谢逊忽道:“五弟,素妹,再过四个月,风向和海潮一齐转南,今日起咱们来扎木排吧。”张翠山惊喜交集,道:“你说扎了木排,回归中土吗?”谢逊冷冷的道:“那也得瞧贼老天发不发善心,这叫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功,便回去,不成功,便溺死在大海之中。”3 A" ?3 V& n& e
依着殷素素的心意,在这海外仙山般的荒岛之上,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实在不必冒着奇险回去,但想到无忌长大之后如何娶妻生子,想到他一生埋没荒岛实在可惜,当下便兴高采烈的一起来扎结木排。好在岛上多的是参天古木,因为生于寒冰之地,木质致密,硬如铁石。谢逊和张翠山忙忙碌碌的砍伐树木,殷素素便用树筋来编织帆布,搓结帆索。无忌奔走传递,连那玉面火猴也是毛手毛脚的在一旁帮忙。
( W$ a, y# ?- [% y- |' _1 ^) L3 O: y 饶是谢逊和张翠山武功精湛,殷素素也早不是个娇怯怯的女子,但因没有刀斧等就手家生,扎结这个大木排实是事倍功半。往往费了大半个时辰,方始弄倒一棵合用的大树。扎结木排之际,谢逊总是要无忌站在他的身边,盘问他是否忘了他所教的武功。这时张殷二人也不再避嫌走开,由得他义父义子二人一问一答,但听所问答的都是些口诀之类。谢逊甚至将各种刀法、剑法,都要无忌一一记在心中。但要他记的又不是如何击刺变招的动作,只是要他背经书一般的死记。谢逊这般“武功文教”,已是奇怪,偏又不加半句解释,便似一个最不会教书的蒙师,要小学生呆背诗云子曰,囵囫吞枣,生吞活剥。殷素素在旁听着,有时忍不住可怜孩子,心想别说是孩子,便是一个精通武学的大人,也未便能记得这些口诀招式,而且不加试演,死记住这些口诀招式又有何用?难道口中说几句招式,便能克敌制胜么?更何况无忌只要背错一字,谢逊便重重的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虽然他手掌上不带内劲,但这一个耳光,常常便使无忌半边脸蛋红肿半天。这座大木排一直扎了两个多月,方得大功告成,而竖立主桅副桅,又花了半个月时光。跟着便是打猎腌肉,缝制存贮清水的皮袋,要知在这茫茫的大海之上,说不定风向不顺,一飘便是半年数月。待得事事就绪,已是白日极短,黑夜极长,但风向仍未转过。三人在海旁搭了一个茅棚,遮住木排,只待风向一转,便可下海。这时谢逊竟是片刻也不和无忌分离,便是晚间,也要无忌跟他同睡。张翠山夫妇见他对儿子又是亲热,又是严厉,只有相对苦笑。一天晚上,张翠山半夜醒转,忽听得风声有异,他坐起身来,听得风声果是从北而至,忙推醒殷素素,喜道:“素素,你听!”殷素素迷迷糊糊的尚未回答,忽听得谢逊在洞外说道:“转北风啦,转北风啦!”这声音中竟又带着哭音,中夜听来,极其凄厉辛酸。次晨张殷夫妇欢天喜地的收拾一切,但想在这冰岛上住了十年,忽然便要离开,竟有些恋恋不舍起来。待得一切食物用品搬上木排,已是正午,三人合力将木排推下海中,无忌抱了玉面火猴,第一个跳上排去,跟着是殷素素。张翠山挽住谢逊的手,道:“大哥,木排离此七尺,咱们一齐跳上去吧!”7 i! t3 d3 T! I, j% x
谢逊忽道:“五弟,咱兄弟从此永别,愿你好自珍重。”张翠山心中突的一跳,有似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说道:“你——你——”谢逊道:“你心地仁厚,原该福泽无尽,可是人事难料,天道难知,你一切小心。无忌已学得我一身武功,人又聪明,他日成就,当在你我之上。素妹虽是女子,却不会吃人的亏。我所担心的,反倒是你。”张翠山道:“大哥,你说什么?你不跟——不跟我一起去么?”谢逊道:“早在数年之前,我便与你说过了。难道你忘了么?”
# q$ i$ x9 s3 \- A: k, W 这几句话听在张翠山耳中,犹似雷轰电击一般,这时他方始记得,当年谢逊确曾有他犹个儿不离此岛的言语,但此刻他不再提起,张殷二人谁也没放在心上。当扎结木排之时,谢逊也从未露过独留之意,不料直到临行,他才忽然说了出来。张翠山急道:“大哥,你一个人在这岛上寂寞凄凉,有什么好?快跳上木排啊!”说着手上使劲,用力拉他。但谢逊的身子犹似一株大树牢牢钉在地下,竟是一晃也不晃。张翠山叫道:“素妹,无忌,快上来!大哥说不跟咱们一起去。”殷素素和无忌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一齐纵上岸来。无忌道:“义父,你为什么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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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十年争斗7 f- n5 g5 U6 H( d$ [0 k m# y I
谢逊心中实在也舍不得和他三人分别,他早想到三人此去永无再会之期,他孤零零的独处荒岛,实是生不如死,但他思之已久,知道若是和张殷夫妇同归中原,以自己仇家之众,必替他一家三口子惹下无穷的祸患。他虽是行事偏激,却是性情中人,既与张翠山、殷素素张翠山义结金兰,对他二人的爱护,实已胜过待己,而对义子无忌之爱,更是逾于亲儿。他自知背负一身血债,江湖上不论是名门正派还是绿林黑道,不知有多少人处心积虑的要置己于死地,何况屠龙刀落入己手,此事难免会泄露出去。若在从前,他自是枉然不惧,但这时眼目已盲,决计不能抵挡大批仇家的围攻。他又料知张殷二人也决不致袖手不顾,任由自己死于非命,争端一起,四人势必同归于尽。只怕一回归大陆,四个人都活不到一年半载。但这番计较也不必跟二人说明,事到临头,方说自己决意留下。# Z) j0 t+ E0 P" l; G' {
他听无忌这几句话中真情流露,将他身子抱了起来,柔声道:“无忌,乖孩子,你听义父的说话。义父年纪大了,眼睛又瞎,在这儿住得很安适,回到中原,只有处处不惯,什么也不快活。”无忌道:“回到中原后,孩儿天一服侍你,不离开你身边,你要吃什么喝什么,我立时给你端来,那不是一样快活么?”谢逊摇摇头道:“不行的。我还是在这里快活。”无忌道:“我也是在这里快活。爹,妈,不如咱们都不去了,还是在这里的好。”
+ h- P4 I8 |, i4 z) F 殷素素道:“大哥,你若有什么顾虑,不如明言,大家一起筹划筹划。要说留你独个在这儿,咱们无论如何不允。”
3 |. n; e! G7 F& T- n 谢逊心想:“这三人都对我情义深重,要叫他们甘心舍己而去,只怕说到舌敝唇焦,也是不能。却如何想个法儿,让他们离去?”张翠山忽道:“大哥,你是怕仇家太多,连累了咱们,是不是?咱四人回到中原之后,找个荒僻的所在隐居起来,不与外人来往,岂非什么都没事了?最好是咱们都到武当山去住,谁也想不到金毛狮王会在武当山上。”谢逊傲然道:“哼,你大哥虽然不济,也不须托庇于尊师张真人的庇下?”张翠山暗悔失言,忙道:“大哥武功不在我师父之下,何必托庇于他?回强西藏、朔外大漠,何处不有乐土?尽可供我四人自在逍遥。”' |5 _& _' F+ @4 y! S3 x, [: t
谢逊道:“要找荒僻之所,天下还有何处更荒得如此间的?你们到底走是不走?”张翠山道:“大哥不去,大伙儿决意不去。”殷素素和无忌也齐声道:“你不去,我们都不去。”谢逊叹了口气道:“好吧,大伙儿都不去,等我死了之后,你们再回去那也不迟。”张翠山道:“不错,在这里十年也住了,又何必着急?”谢逊忽然喝道:“我死了之后,你们再没什么留恋了吧?”! l3 R" Q6 G( i. j5 v3 i
三人一愕之间,只见他手一伸,刷的一声,拔出了屠龙刀,一刀便要脖子中抹去。张翠山大惊,叫道:“休伤了无忌!”要知以他武功,决计阻不了谢逊横刀自尽,情急之下叫他休伤无忌,谢逊果然一怔,收刀停住,喝道:“什么?”张翠山见他如此决绝,哽咽道:“大哥既是决意如此,小弟便此拜别。”说着跪下来拜了几拜。无忌却朗声道:“义父,你不去,我也不去!你自尽,我也自尽。大丈夫说得出做得到,你横刀抹脖子,我也横刀抹脖。”
5 l& |& p% e" {* V5 i; ^4 Q 这几句话果然制住了谢逊,他想无忌年纪虽小,素来说话甚有分寸,自己以死相胁,他竟然也以死相胁,纵声叫道:“小鬼胡头胡说八道!”一把抓住他背心,将他掷上了木排,跟着双手连掷,把张翠山和殷素素也都投上,大声叫道:“五弟,素妹,无忌!一路顺风,早归中土。”" g4 [% G8 b# s/ {
那玉面火猴见张翠山等被掷上木排,纵身飞跃,也跳上了木排。无忌放声大哭,叫道:“义父,义父!”谢逊横刀喝道:“你们若再上岸,我们结义之情,便此断绝。”4 L8 R* Y" T1 |' j
这时海流带着木排,缓缓飘远,眼见谢逊的人影慢慢糢糊,慢慢的小了下去。张翠山和殷素素知道义兄心意坚决,终不可回,只得挥泪扬手,和他作别,隔了良久良久,直至再也瞧不见他身形,三人这才转头。无忌伏在母亲怀里,哭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1 j: t6 f" i7 @# W5 j 那木筏便如此在大海中飘行,海流果是不停的向南,带着木筏向南行。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自也认不出方向,但见每日太阳从左首升起,从右首落下,每晚北极星在筏后闪烁,而木筏又是不停的移动,便知离中原日近一日。最初二十余天中,张翠山生怕木排和冰山相撞,不敢张帆,航行虽缓,但却安全,纵然撞到冰山,也是轻轻一触,便滑了开去。直至远离冰山群,才张起帆来。
; f5 C. }, j+ G! Q! U 北风日夜不变,木筏的航行登时快了数倍,且喜一路未遇风暴,看来回归故土,倒是有了七八成把握。这一月来,张殷二人怕无忌伤心,始终不谈谢逊之事。这日殷素素见海面波涛不兴,木排上的风帆张得满满的,直向南驶,忍不住说道:“大哥不但武功精纯,对天时地理也算得这般准,实是一位奇人。”无忌忽道:“既然风向半年南吹,半年北吹,过年前咱们还回到冰火岛,去探望义父。”张翠山喜道:“无忌说得是,等你长大成人,咱们再一齐北去——”
; V- Q* L B6 J4 J# E 殷素素突然指着南方,叫道:“那是什么?”只是远处水天相接之处,隐隐有两个黑点,张翠山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鲸鱼?要是来撞木排,那可糟了。”殷素素看了一会,道:“不是鲸鱼,没见喷水啊。”三个人目不转瞬的望着那两个黑点,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张翠山欢声叫道:“是船,是船!”猛地纵起身来,翻了个斛斗。他自生了无忌之后,终日忙忙碌碌,从未有过这般孩子气的行动。无忌哈哈大笑,学着父亲,也翻了两个斛斗。殷素素忙取过木柴脂油,在筏上生起一堆火来。# j& k( j" I/ @6 ~' r
又航了一个时辰,太阳斜照,已看得清楚是两艘大船。殷素素忽然身子微微一颤,脸色大变。无忌奇道:“妈,怎么啦?”殷素素口唇动了一动,却没说话。张翠山握住她手,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殷素素叹道:“刚回来便碰见了。”张翠山道:“怎么?”殷素素道:“你瞧那帆。”张翠山凝神瞧去,只见左首一艘大船的帆上,绘着一只殷红色血手,张开五指,显得甚便诡异,说道:“这艘船的风帆好生奇怪,你认得么?”殷素素低声道:“是我爹爹的白眉教的。”
5 g8 R. C) ]4 {* T( ] 霎时之间,张翠山心头涌起了许多念头:“素素的父亲是白眉教的教主,这邪教看来无恶不作,我见到岳父时却怎生处?恩师对我这场婚事会有什么说话?”只觉手掌中素素的小手在轻轻颤动,想是她也同时起了无数心事,当下说道:“素素,咱们孩子也这么大了!天上地下,永不分离。你还担什么心?”殷素素吁了一口长气,回眸一笑,低声道:“只盼我不致让你为难,你一切要瞧在无忌的脸上。”
! j; }0 H( Q; S$ J 无忌从来没见过船只,目不转瞬的望着那两艘船,心中说不出的好奇,没理会爹妈在说什么。那木排渐渐驶近,只见两艘船靠得紧密,竟似贴在一起。若是方向不变,木排便会在两艘船右首数十丈处交叉而过。
. x' s) n2 Y9 d" i; ]* [ 张翠山道:“要不要跟船上招呼?探问一下你爹爹的讯息?”7 u( u+ H! U7 M2 I4 w
殷素素道:“不要招呼,待回到中原,我再带你和无忌去见爹爹。”张翠山道:“嗯,那也好。”无忌忽然叫道:“爹,妈,你瞧,两只船上的人在打架。”张殷二人抬起头来,凝目望去,果见那边船上刀光闪烁,似有四五人在动武。殷素素有些担心,道:“不知我爹爹在不在那边?”张翠山道:“既是碰上了,咱们便过去瞧瞧。”于是斜扯风帆,转过木筏后的大舵,那木筏便略向左偏,对着两艘船缓缓驶去。
" ~3 Q6 Y! Y: g$ W( Y0 R8 P 木筏虽然扯足了风帆,但行驶仍是极慢,过了好半天,才靠近二船。只听得白眉教的船上有人高声叫道:“有正经生意,不相干的客人避开些吧。”殷素素叫道:“是总舵的香主,那一坛的舵主在烧香?”她说的是白眉教的切口,那边船上那人的语气立时不同,恭恭敬敬的道:“原来是总舵的香主驾临,天市堂李香主,率领神舵坛封坛主、青龙坛程坛主在此。不知是那一位香主驾临?”殷素素道:“紫微堂香主。”" Q% L; f n9 x* `; `; l0 a6 X
那边船上听得“紫微堂香主”五个字,登时乱了起来,稍过片刻,十余人齐声叫道:“殷姑娘回来啦,殷姑娘回来啦。”6 Z$ [7 F! p, l' M4 e
张翠山虽和殷素素成婚十年,从没听她说过白眉教中的事,他也从来不问,这时听得两下里对答,才知她还是什么“紫微堂香主”,看来“香主”的权位,还是在“坛”主之上。他在王盘山岛上,己见过玄武、朱雀两坛坛主的身手,说武功是在殷素素之上,她所以能任香主,当是因为她是教主之女,而这位“天市堂”李香主,想必是位极厉害的人物了。4 ^3 K$ f3 w8 B! M
只听得对面船上一个极苍老的声音说道:“听说敝教殷姑娘回来啦,大家暂且罢斗如何?”另一个高亮的声音说道:“好!大家住手。”接着兵刃相交之声一齐停止,相斗的众人纷纷跃开。张翠山听得那爽朗嘹喨嗓音很熟,一怔之下,叫道:“是俞莲舟师哥么?”那边船上的人叫道:“我正是俞莲舟——啊—啊—你—你—”张翠山道:“小弟张翠山!”他心情激动,眼见木筏跟两船相距尚有十余丈,从筏上拾起一根大木,使劲一抛,跟着身子跃起,在大木上一借力,已跃到了对方船头。$ M+ w. G6 f, m
俞莲舟抢上前来,师兄弟分别十年,不知死活存亡,这番相见,何等欢喜?两人四手相握,一个叫了声:“二哥!”一个叫了声:“五弟!”眼眶中充满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 c9 A2 M/ u+ d5 z
那边白眉教迎接殷素素,却另有一番排场,四只大海螺一齐呜呜吹起,李香主站在最前,封程两位坛主站在李香主身后,其后又站着百来名大小教众。大船和木筏之间搭上了跳板,七八名水手用长篙钩住木筏,不使离开。殷素素摧了无忌的手,从跳板上走了过去。
# H4 i5 J2 }$ F5 S' \ 原来白眉教中地位最尊的,自是教主白眉鹰王殷天正,他属下分为内三堂、外五坛分统各路教众。内三堂是天微、紫微、天市三堂,外五坛是神蛇、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五坛。天微堂主是殷天正的长子殷野王,紫微堂的香主便是殷素素,天市堂香主是殷天正的师弟李天垣。他虽武功极高,又是殷素素的长辈,但看在教主师兄的脸上,向来对殷素素极是客气。" h1 ]$ m$ @5 H5 i" A% A0 l) Y
李天垣见殷素素衣衫褴褛,又是毛,又是皮,手中还携着一个孩童,不禁一怔,但随即满脸堆欢,笑道:“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这十年来不把你爹爹急煞啦。”殷素素拜了下去,说道:“师叔你们好!”又对无忌道:“快给师叔祖磕头。”无忌爬在地下磕头,一双小眼却骨溜溜望着李天垣,他斗然间见到船上有这许多人,心中说不出的好奇。
1 x1 \$ u) l* B1 B9 _. l% i 殷素素站起身来,说道:“师叔,这是侄女的孩子,叫作无忌。”李天垣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你爹爹一定要乐疯啦,不但女儿回家,还带来这么俊秀的一个小外孙。”殷素素见两艘船的甲板上都溅满了鲜血,两船的甲板上都有几具尸体躺着,低声道:“对方是谁?为什么动武?”李天垣道:“对方是武当派和昆仑派的人。”殷素素见丈夫跃到对方船上,和一个人相拥在一起,称他为师哥,早知对方有武当派的人手在内,这时听李天垣一说,不由得双眉紧锁,说道:“最好先别动手,能化解便化解了。”李天垣道:“是!”( v; a# G" N* g( v, x
要知李天垣虽是师叔,但在白眉教中,天市堂排名次于紫微堂,为内堂之末。论到师门之谊,李天垣是长辈,但在处理教务之时,殷素素的权位反超过师叔。4 I/ [+ w0 r, y& \1 H8 K- u
只听得张翠山在那边船上叫道:“素素,无忌,过来见过我师哥。”殷素素携着无忌的手,向那艘船的甲板走去。李天垣和封程两位坛主怕她有失,紧随在后。
8 g5 w5 R$ k9 m2 o2 ~8 r 到了对面的船上,只见甲板上站着七八个人,一个四十余岁的高瘦汉子和张翠山手拉手,神态甚是亲热。张翠山道:“素素,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俞二师哥。二哥,这是你弟妇和你侄儿无忌。”/ p) L1 f7 m& w$ \4 I$ T
俞莲舟和李天垣一听,都是大吃了一惊,白眉教和武当派正在拚命恶斗,那知双方的一个重要人物竟是夫妇,不但是夫妇,而且还生了一个孩子。俞莲舟心知道中间的曲折原委,非片刻间说得清楚,当下先给张翠山引见船上各人,一个矮矮胖胖的黄冠老道,是昆仑派的西华子,一个中年恶妇,是西华子的师妹,便是武林中名头很响的闪电手卫四娘,江湖中人背后都称她为“闪电娘娘”。甚余几人也都是昆仑派的高手,只是名望没有西华子和卫四娘这般响亮。
" V1 N v+ u2 G& i. R 那西华子年纪虽已不小,却是没半点涵养功夫,一开口便道:“张五妹,谢逊那恶贼在那里?你总是知道的吧?”% q2 W7 }- r& D& t" H# R5 i
张翠山尚未回归中土,还在茫茫大海之大,便遇上了两个难题,第一是本门竟已和白眉教正面冲突;第二是人家一上来便问谢逊在那里。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向俞莲舟问道:“二哥,倒底是怎么一回事?”西华子见张翠山不回答自己的问话,不禁暴躁起来,大声道:“你没听见我的话么?谢逊那恶贼在那儿?”原来他在昆仑派中辈份很高,武功又强,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
) Q3 ^, J# U/ L+ |7 b. m- J. u 白眉教神蛇坛封坛主为人很是阴损,适才和这船上的人动手时,手下又有两名得力弟子丧在西华子的剑下,心中本就对他极是恼怒,于是冷冷的道:“张五侠是我白眉教教主的爱婿,你说话客气些。”西华子大怒,喝道:“邪教的妖女,岂能和名门正派的弟子婚配?这场婚事,中间定有纠葛。”封坛主冷笑道:“我殷教主外孙也抱了,你胡言乱语什么?”西华子怒道:“这妖女——”卫四娘早看破了封坛主的用心,知他是挑拨昆仑、武当两派之间的交情,同时又是乘机向张翠山和殷素素讨好,听得四华子接下去要说出更加不好听的话来,忙道:“师兄,不必跟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大家且听俞二侠的示下。”
/ X' A' s$ T4 C: f' f2 Z/ ?' T 俞莲舟瞧瞧张翠山,瞧瞧殷素素,也是疑团满腹,说道:“大家且请到舱中从长计议。双方死伤的兄弟,先行救治。”这时白眉教是客,而教中权位最高的,却是紫微堂香主殷素素。她携了无忌的手,首先踏进舱中,跟着便是李天垣。当封坛主踏进船舱时,突觉一股微风袭向腰间。3 |5 `' X% }! ?
封坛主在江湖中的经历何等丰富,立知是西华子暗中偷袭,他竟不出手抵挡,只是身子向前一扑,叫道:“啊哟,打人么?”这一下将西华子一招“三阴绝户手”避了开去,但这么的一叫,人人都转过头来瞧着他二人。卫四娘瞪了师兄一眼,西华子一张紫瞠色的脸中泛出了隐红。须知既然来到了此间船上,封坛主等都是宾客,西华子这一下偷袭,实是颇失名门正派中高手的身份。
1 d# ^! S y1 B4 l 当下各人在舱中分宾主坐下。殷素素是宾方的首席,无忌侍立在侧。主方是俞莲舟为首,他指着卫四娘下首的一张椅子道:“五弟,你坐在这里吧。”张翠山应道:“是。”依言就座。这么一来,张殷夫妇分成宾主双方,也便是相互敌对的两边。
" S# s; }8 H5 O& g2 b$ D5 z( D 这十年之中,张翠山失纵,存亡未卜,俞岱岩伤后不出,其余武当五侠威名却又盛了许多。宋远桥、俞莲舟等虽是武当派中的第二代弟子,但在武林之中,已隐然可和少林派的众高僧分庭抗礼,江湖上人对武当五侠极是敬重,因此西华子、卫四娘等辈份虽高,还是尊他坐了首席。' A6 H# Y& f7 W" z* P6 z
船中的众弟子奉上香茶,各人不提正事,都是随口客套。俞莲舟私下盘算:“五弟失踪十年,原来是和白眉教教主的女儿结成夫妇,这时当着众人之面问他,他必有难言之隐。”于是朗声说道:“咱们少林、昆仑、峨嵋、崆峒、武当五派,神拳、五凤刀等九门,海派、巨鲸等七帮,一共二十一个门派帮会,为了找寻金毛狮王谢逊、白眉教殷姑娘,以及敝师弟张翠山三人的下落,和白眉教有了误会,不幸互有死伤,十年中武林扰攘不安——”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道:“天幸殷姑娘和张师弟突然在海上出现,这十年中的事故头绪纷纷,当非片言说得明白。依在下之见,咱们一齐回归大陆,由殷姑娘禀明教主,敝师弟也回武当告禀家师,然后双方再行择地会晤,分辨是非曲直,如能从此化敌为友,那是最好不过——”) f# f$ a, L$ w3 V9 s2 r
西华子突然插口道:“谢逊那恶贼在那儿?咱们要找的是谢逊那恶贼。”张翠山听到说为了找寻自己三人,中原竟有二十二个帮会门派大动干戈,十年争斗,死伤了不少人,心中大是不安。耳听得西华子不住口的询问谢逊的下落,不禁为难之极,若是说了出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要去冰火岛找他寻仇,若是不说,却又如何隐瞒?
& [% r, [9 ^- ^1 I* U5 ^ 他正自迟不决,殷素素突然道:“无恶不作、杀人如毛的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早已死了。”俞莲舟、西华子、卫四娘等同声惊道:“谢逊死了?”殷素素道:“便是在我生育这孩子的那天晚上,那恶贼谢逊狂性发作,正要杀害五哥和我,突然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心病一起,那胡作妄为的恶贼谢逊便此死了。”这时张翠山已然明白,殷素素所以一直再说“恶贼谢逊已经死了”,也可说并未说谎,盖自谢逊听到无忌的第一下哭声,便即触发胸中天良,自此狂性收敛,去恶向善,至于逼他三人离岛,更是舍己为人、大仁大义的行迳,是以很可说“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死去,“好人谢逊”在九年前诞生。西华子鼻中哼了一声,他心中认定殷素素是邪教妖女,信不过她的说话,厉声道:“张五侠,那恶贼谢逊真的死了么?”殷素素坦然道:“不错,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早已死了。”无忌在一旁听得各人不住的痛骂恶贼谢逊,爹爹妈妈甚至说他早已死了。他虽然聪明,但那知武林中的各种过节,谢逊对他恩义极深,对他的爱护照顾,丝毫不在父母之下,他生性极厚,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叫道:“义父不是恶贼,义父没有死,义父没有死。”这几声哭叫,舱中诸人尽皆愕然。殷素素狂怒之下,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住口!”无忌哭道:“妈,你为什么说义父死了?他不是好端端的活着么?”他一生只和父母及义父三人共处,虽然智力远胜常人,但人间的险诈机心,却是从来没接触过半点,若是换作一个在江湖上长大的孩子,即使没他一半聪明,也知说谎是家常便饭,决不会闯出这件大祸来。殷素素斥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多什么口?咱们说的是恶贼谢逊,又不是你义父。”无忌心中一片迷惘,但已不敢再说。
2 ^7 j: |! Q" g- ` 西华子微微冷笑,问无忌道:“小弟弟,谢逊是你义父,是不是?他在那里啊?”无忌看了父母的脸色,知道他们所说的事极关重要,听西华子这么问,便摇了摇头,道:“我不说。”他这“我不说”三个字,实则是更加言明谢逊并未身死。
& H- `/ d1 l% f) l) \; A* ?4 i 西华子瞪视张翠山,说道:“张五侠,这位白眉教的殷姑娘,真是你的夫人吗?”张翠山没料到他突然会问这句话,朗声道:“不错,她便是拙荆。”西华子厉声道:“我昆仑门下的两名弟子,毁在尊夫人手下,变成死不死、活不活,这笔帐如何算法?”张翠山和殷素素都是一惊,殷素素出口便道:“胡说八道!”张翠山道:“这中间必有误会,咱夫妇不覆中土已有十年,如何能毁伤贵派弟子?”西华子道:“十年之前呢?高则成和蒋涛之被害,算来原已有十年了。”殷素素道:“高则成和蒋涛?”西华子道:“张夫人还记得这两人么?只怕你杀人太多,已记不清楚了。”殷素素道:“他二人怎么了?何以你咬定是我害了他们?”西华子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哈,高蒋二人虽然成了白痴,却还能记得一件事,说得出一个人的名字,知道毁得他们如此的,乃是——『殷素素』!”
, _! u+ Q0 j6 Q( `9 J L/ Q1 W. y* j) ] 他将“殷素素”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怨毒,眼光牢牢的瞪视着殷素素,似乎恨不得立时拔剑在她身上刺上几剑。
- }4 _: W3 ?( Q3 \( Z o% [5 O4 x& o+ K 白眉教的封坛主突然接口道:“本教紫微堂香主的闺名,岂是你出了家的老道随口叫得?连清规戒律也不守,还充什么武林前辈?程贤弟,你说世上可耻之事,还有更甚于此的么?”程坛主接口道:“再没有了。名门正派之中,居然出了这种狂徒,可笑啊可笑。”西华子大怒欲狂,喝道:“你两个说谁可耻?”封坛主眼角也不扫他一下,说道:“程贤弟,一个人便算学得几手三脚猫的剑法,行事说话总得也像个人样子,你说是吗?”程坛主道:“自从玉虚道长逝世之后,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Q$ H$ D1 ?) y9 m" W R- a E- Z$ S
原来玉虚道长是西华子的师伯,武功德望,武林中人人钦服。西华子紫胀着脸皮,对这句话却是不便驳斥,若说这句话错了,岂不是说自己还胜过当年名震天下的师伯?他身形一闪,站到了舱口,刷的一声,长剑出手,叫道:“邪教的恶贼,有种的便出来见个真章!”封坛主和程坛主所以要激怒西华子,本意是要替殷素素解围,心想张翠山和殷香主既是夫妇,武当派和白眉教的关系已是大大不同,便算俞莲舟和张翠山不出手,至少也是两不相助,那么单独对付昆仑派的几个,便可稳操胜算。卫四娘秀眉紧蹙也已算到了这一节,心想凭着自己和师哥等六七个人,决难抵敌白眉教这许多高手,何况张翠山夫妇情重,极可能相助对方,于是说道:“师哥,人家到咱们船上,那是宾客,咱们听俞二侠的吩咐便是。”她是要用言语挤兑俞莲舟,心想以你的声望地位,决不能处事偏私。那知西华子草包之极,大声说道:“他武当派和白眉教早结了亲家,同流合污,已成一丘之貉,他还能有什么公正的话说出来?”/ @" a. } Q: @/ C! V9 l) s+ n
俞莲舟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听了西华子的话,沉吟不语。卫四娘忙道:“师哥,你怎地胡言乱语?别说武当派跟我们昆仑派同气连枝,渊源极深,十年来联手抗敌,精诚无间,俞二侠更是铁铮铮的好汉子,英名播于江湖,天下谁不钦仰。他武当五侠为人处事,岂能有所偏私?”西华子哼了一声,道:“不见得。”卫四娘心中暗骂师哥草包,竟听不出自己言中之意,于是大声说道:“师哥,你没来由的得罪武当五侠,掌门师叔怪罪起来,我可不管。”西华子听她抬出掌门师叔来,才不敢再说。7 x& B6 T, A% N; V8 z* h
俞莲舟缓缓的道:“此事牵涉到武林中各大门派,各大帮会,在下无德无能,焉敢信口雌黄,随意处分?反正这事已扰攘了十年,也不争在再花一年半截的功夫。在下须得和张师弟回归武当,禀明恩师和大师兄,请恩师示下。”西华子冷笑道:“俞二侠这一招『如封似闭』的推搪功夫,果然高明得紧啊。”, `& V0 ?. n' Z7 o2 Q9 I) W
俞莲舟并不轻易发怒,但他所说的这招“如封似闭”,正是武当派天下驰名的守御功夫,乃是恩师张三丰所创,他讥嘲武当武功,那便是辱及恩师,但他立时转念:“这件事处理稍有失当,便引起武林中一场难以收拾的浩劫。这个莽道人胡言乱语,我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西华子见他听了自己这两句话后,眼皮一翻,神光炯炯,有如电闪,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我师父和掌门师叔是本派最强的高手,眼神的厉害似乎还不及他。”但见俞莲舟眼中精光随即收敛,淡淡的道:“西华道兄如有什么高见,在下洗耳恭听。”西华子给他适才眼神这么一扫,心胆已寒,转头道:“师妹,你说怎么?难道高涛二人的事便此罢手不成?”卫四娘尚未回答,忽听得南边号角之声,呜呜不绝。昆仑派的一名弟子走到舱门口,说道:“崆峒派和峨嵋派的接应到了。”李天垣和封坛主、程坛主对望了一眼,脸上均是微微变色。西华子和卫四娘听说到了帮手,心中大喜。卫四娘道:“俞二侠,不如听听崆峒、峨嵋两派的高见。”俞莲舟道:“好!”张翠山却又多了一重心事,心想:“峨嵋派还不怎样,崆峒派却和大哥结有深仇。他伤过崆峒五老,夺了崆峒派的『七伤拳经』,他们自然要苦苦追寻他的下落。”殷素素跟他所想的相同,心想若不是无忌多口,事情便好辨得多,但想无忌从来不说谎话,对谢逊又情义深重,忽然听到义父死了,自是要大哭大叫,原也怪他不得,见他面颊上被自己打了一掌后留下肿起的红印,不禁怜惜起来,将他搂在怀里。无忌兀自不放心,将小嘴凑到母亲耳边,低声道:“妈,义父没有死啊,是不是?”殷素素也凑嘴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有死。我骗他们的,这些都是恶人坏人,他们都想去害你义父。”无忌恍然大悟,自俞莲舟起,每个人都狠狠的瞪了一眼,心道:“原来你们都是恶人坏人,你们想害我义父。”谢无忌从这一天起,才起始踏入江湖,起始明白世间人心的阴毒。他伸手抚着脸颊,母亲所打的这一掌兀自隐隐生疼。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这一掌虽是母亲打的,实则是为眼前这些恶人坏人所累。他自幼生长在父母和义父的慈爱卵翼之下,不懂得人间竟有心怀恶意的敌人,谢逊跟他说过成昆的故事,但那终是耳中听来,直到此时,才面对面他心目中的敌人。过了好一会功夫,崆峒和峨嵋两派各有六七人走进船舱,和俞莲舟、西华子、卫四娘等见礼。崆峒派为首的是个精干枯瘦的葛衣老人,峨嵋派为首的则是个中年尼姑,这一干人见到白眉教的李天垣等坐在舱中,都是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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