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倚天屠龙记(旧版)# l3 _% k- y; u9 ]
; n/ q" @: f: h/ L3 r3 Z
第二回 白衣书生) x& O- P& T% E
那人想了一会,白子不肯罢休,当下与黑子在左上角展开剧斗,一时之间妙着纷纭,自北而南,逐步争到了中原腹地,但白子布局时棋输一着,始终落在下风,到第九十三着上遇到了个连环劫,白势已是岌岌可危,但他仍是要勉力支撑。郭襄在旁看得心焦,忍不住脱口叫道:“何不迳弃中原,反取西域?”: y0 p# I+ m, K5 o) d- \
那人一凛,只见棋盘西边留着一大片空地,如果乘着打劫之时连下两子占先,即使弃了中腹,仍可设法争取个不胜不败的局面。那人被郭襄一言提醒,仰天长笑,连说:“好,好!”跟着下了数子,突然想起有人在旁,忙将长剑在地下一掷,转身说道:“那一位高人承教,在下当真是感激不尽。”说着向郭襄藏身处一揖。5 m8 |" V# E; ^( \ l: o
郭襄见这人长脸深目,廋骨棱棱,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她向来脱略,也不理会男女之嫌,从花丛之中走了出来,笑道:“适才听得先生雅奏,空山鸟语,百禽来朝,实深钦佩。又见先生画地为局,仗剑书谱,忍不住多嘴,还祈见谅。”那人见郭襄是个妙龄女郎,大以为奇,但听郭襄说到他的琴声,居然一丝不错,心下很是高兴,说道:“姑娘深通琴理,若蒙不弃,愿闻清音。”郭襄笑道:“我妈妈虽也教过我弹琴,但比起你的神乎奇技,却是差得远了,不过我既已听过你的妙曲,不回答一首,却有点说不过去。好吧,我弹便弹一曲,你却不许取笑。”那人道:“怎敢?”于是双手捧起瑶琴,送到郭襄面前。
: M* w" \, V- [! i 郭襄见这琴古纹斑烂,显是年月已久,接过时着手甚轻,于是调了调琴弦,弹了起来,奏的是一曲“考槃”。郭襄的手法自没什么出奇,但那人却听得脸有惊喜之色,他顺着琴音,心中默想词句:“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寐言,永矢勿谖。”原来这调出自“诗经”,是一首隐士之歌,意思说大丈夫在山涧之间游荡,独往独来,虽然脸有憔悴之色,寂寞无侣,但志向高洁,永不改变。那人听郭襄的琴音正说中自己的心事,不禁大是感激,郭襄琴声已毕,他还是痴痴的站着。 \0 J* o, z' u8 N5 N
郭襄轻轻将瑶琴放下,转身走出松谷,纵声而歌:“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独宿,永矢勿告。”招来青驴骑上了,又往深山林密之处行去。
. Q: Y0 \& S/ K 郭襄在江湖上闯荡数年,所经异事甚多,那人琴韵集禽,画地自奕之事,在她也只是过眼云烟,风萍聚散,不着痕迹。又过两天,屈指算来已是他大闹少林寺的第十天,便是昆仑三圣约定和少林高僧较量武艺的日子,郭襄天没亮便起来,低头沉吟,一时可想不出如何混入寺中,看看到底是谁高谁下,心道:“我虽是妈妈的女儿,但她偏偏这么机伶,什么事儿眼睛一转,便想到了十七八条妙计,我却偏偏这么蠢,连一条计策也想不出来。好吧,不管怎样,我先到寺外去瞧瞧再说,说不定他们应付外敌,打得热闹,便忘了拦阻我进寺。”6 j( @2 x; c- o* O% D- I+ M8 W9 [) I
这日早晨胡乱吃了些干粮,便骑着青驴,又往少林寺进发,行到离寺约有十里之处,忽听得马蹄声响,左侧山道上有三乘马连骑而来。三匹马一青一黄一白,都是腿长膘肥,步子甚是迅捷,转眼之间便从郭襄身前掠过,直上少林寺而去。马背上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老者,身穿青布短衣,马鞍上都挂着盛兵刃的布囊。郭襄心念一动:“这三人均是身负武功,今日带了兵刃上少林寺,多半便是昆仑三圣了。我若是迟了一步,只怕瞧不到好戏。”于是伸手在青驴臀上一拍,青驴昂首一声嘶叫,泼刺刺的自后赶了上去。这青驴身形虽小,脚力却健,片刻间便追到了三乘马的身后。这时郭襄看清楚了那三个老者的身形,青马的乘客身材矮小,黄马的乘客中等身材,白马乘客却是极高极瘦,三人坐在马背上都不用马鞍。再细瞧那三头牲口时,只见三匹马均是鬣毛特长,小腿上也是长毛垂地,与中土一般马匹迥异。那三匹马登山越岭,如履平地,马上乘客一觉得郭襄纵驴追来,马鞭一挥,三乘马疾驰上山,顷刻间将郭襄的青驴抛得老远,再也追赶不上。只见青马和黄马上的乘客都回头望了一眼,见郭襄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孤身上山,似乎心中都感奇怪。$ T0 U/ O' B. m2 \; [$ D
郭襄纵驴又赶了二三里地,那三骑马已奔得影踪不见,青驴这一程快奔,却已是喷气连连,颇有些支持不住。郭襄叱道:“不中用的畜生,平时尽爱闹脾气,发蛮劲,姑娘当真要用你时,却又追不上人家。”眼见更催也是无用,索性便在道旁一个石亭中憩息片刻,让青驴在道旁的泉水中喝一个饱。过不多时,忽听得马蹄声响,那三乘马转过山坳,奔了回来。郭襄大奇:“怎地这三人一上去便回了转来,难道当真是如此不堪一击?”
" [# D* L4 J" H( b! V; J3 I 果见那三匹骏马奋鬣扬蹄,直奔进石亭中来,三个乘客翻身下马,让那马匹休息。郭襄瞧那三人时,见矮老者脸若朱砂,一个酒糟鼻子火也般红,笑咪咪的神色颇为温和可亲;那竹竿般身裁的老者却是脸色铁青,苍白之中隐隐泛出一层绿气,倒似终年不见天日一般,这两人身形容貌,无一不是截然相反。第三个老者相貌平平无奇,只是脸色腊黄,微带病容。
/ ]4 Z, B6 s) L, [3 | 郭襄好奇心起,问道:“三位老先生,你们到了少林寺没有?怎地刚上去便回下来啦?”那青脸老者横了她一眼,似怪她乱说乱问,那酒糟鼻的红脸矮子笑道:“姑娘怎知咱们是到少林寺去?”郭襄道:“从此上去,不到少林寺却往何处?”那红脸老者点头道:“这话是不错。姑娘却又往何处去?”郭襄道:“你们去少林寺,我自然也去少林寺。”那青脸老者突然插口,说道:“少林寺向来不许女流踏进山门一步,又不许外人携带兵刃进寺。”他说话的语气甚是傲慢,他身形甚高,说话之时眼光从郭襄头顶上瞧了过去,向她望也不望一眼。郭襄心下气恼,说道:“你们怎又携带兵刃?那马鞍旁的布囊之中,放的难道不是兵器?”
P1 O3 E% j+ T7 ]1 A3 Q; G1 J% | 那青脸老者冷冷的道:“你怎能跟咱们相比?”郭襄冷笑一声道:“你们三个又怎样?难道便这般横?昆仑三圣跟少林寺的老和尚们交过了手么?谁胜谁败啊?”那三个老者听郭襄提到昆仑三圣四字,脸上都是神色微变,那红脸老者问道:“小姑娘,你怎会知道『昆仑三圣』的事?”郭襄道:“我自然知道。”青脸老者突然踏上一步,厉声道:“你姓什么?是谁的门下?到少林寺来干什么?”郭襄俏脸一扬,道:“你管得着么?”那青脸老者脾气暴躁,又是数十年来到处受人尊崇,从未受过这般挺撞,手掌一扬,便想给她一个耳光,但跟着便想大欺小,男欺女甚不光采,自己是何等身份,怎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当下身形一晃,伸手便摘下郭襄腰间悬着的短剑,这一下动作之快,实是难以形容,郭襄但觉凉风轻扬,人影闪动,自己的佩剑便给他抢了过去。( Q7 V, w( U6 M `" w
她猝不及防,猛地里着了人家的道儿,倒是她行走江湖以来从所未有之事。其实以郭襄的武功阅历,若要在江湖间闯荡,原是大大不够,但武林之中,十之八九,都知她是郭靖的女儿,便是旁门左道之士,经过杨过传柬给她庆贺生辰之后,几乎也是无人不晓,即使不碍着郭靖的面子,也碍着杨过的面子。兼之郭襄人既美丽,性格儿又是豪爽好客,即使市井中引车卖浆、屠狗负贩之徒,她也是一视同仁,往往沽了酒来请他们共饮一杯。因此江湖间虽然风波险恶,她竟是履险如夷,逢凶化吉,从来没吃过半点亏。这青脸老者蓦然夺了她的剑去,竟使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若是上前相夺,自忖武功远远不及人家,但如就此罢休,心下又岂能甘?
2 Y' ]. y& G( j' S' V. L 那青脸老者左手的中指和食指挟着短剑的剑鞘,冷冰冰的道:“你这把剑,我暂且扣下了。你胆敢对我这等无礼,自是父母和师长少了管教,你去要他们来向我取剑,我会跟他们好好一说,教你父母师长多留上一点儿神。”这一番话真把郭襄气得满脸通红,听这人话中之意,直是将她当作了一个没有家教的顽童,心想:“好哇!你骂了我,也骂了我外公和爹娘,你当真有通天本事,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乱逞威风?”她定了定神,强忍一口怒气,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 G% {" }8 ?$ e6 ` 那青脸老者哼了一声,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教你,你该这么问:『不敢请教老前辈尊姓大名?』”郭襄怒道:“我偏要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说便不说,谁又希罕了?这把剑又值得什么?你为老不尊,偷人抢人的东西,我也不要了。”说着转过身子,便要走出石亭。忽然间眼前红影一闪,那个红脸矮子已挡在她身前,笑咪咪的道:“女孩儿家不可发这般大的脾气,将来嫁了婆家做媳妇儿,难道也由得你使小性儿么?好,我便跟你说,咱们师兄弟三人,这几天万里迢迢的刚从西域赶来中原——”郭襄小嘴一扁,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咱们神州中原,本是没你三个的字号。”
9 j1 b9 K% V. C# I, e7 x+ d; | 三个老者相互望了一眼,那红脸老者道:“请问姑娘,尊师是那一位?”郭襄在少林寺中不肯说父母的名字,这时心下真的恼了,说道:“我爹爹姓郭,单名一个『靖』字。我妈妈姓黄,单名一个『蓉』字。我没有师父,就是爹爹妈妈胡乱教一些儿。”三个老者又相互望了一望,只听那青脸老者喃喃的道:“郭靖?黄蓉?他们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是谁的弟子?”郭襄这一气当真是非同小可,心想我父母名满天下,别说武林中人,便是寻常百姓,又有谁不知义守襄阳的郭大侠?
) I8 a2 k6 `9 `$ X 但瞧那三个老者的神色,却又不似假不知,郭襄心念一动,当即恍然:“这昆仑三圣远处西域,从来不履中土。以这般高的武功,爹爹却从来没提过他们的名头,那么他们真的不知爹爹妈妈,也是不足为奇的了。想必他们在昆仑山深处隐居,勤练武功,对那外事从来不闻不问。”想到这里,心下登时释然,怒气渐消,说道:“我姓郭名襄,便是襄阳城这个『襄』字。好啦,我都对你们说了,你们三位尊姓大名啊?”+ }/ [1 |8 G. |, O9 g
那红脸老者笑嘻嘻的道:“是啊,小女娃儿一教便会,这才是尊敬长辈的道理。”他指着那黄脸老者道:“这位是咱们大师哥,他姓潘,名字叫天耕。我是二师兄,姓方,叫作天劳。”又指着青脸老者:“这位三师弟姓卫,名叫天望。咱师兄弟三个排行之中都有一个天字。”郭襄“嗯”了一声,心下默记一遍,说道:“你们到底上不上少林寺去,你们跟那些和尚比过武艺么,却是谁的武功强些?”那青脸老者“咦”的一声,厉声道:“怎么你什么都知道?咱们要跟少林寺和尚比试武艺,天下没有几人知晓,你怎么得知?快说,快说!”说着直逼到郭襄身前,恶狠狠的瞪着她。
8 W/ T3 y1 P3 R# X$ B) k4 d 郭襄暗想:“我是什么人,岂能受你的威吓?本来跟你说了也不要紧,但你越是恶,我越是不说。”向着他也瞪了一眼,冷然道:“你这个名字不好,为什么不改作『天恶』?”卫天望怒道:“什么?”郭襄道:“如你这般凶神恶煞般的人物,我当真还是少见。偷了我抢了我的东西,还这么狠霸霸的,这不是天上的天恶星下凡么?”卫天望喉头胡胡几声,发出犹似兽嘄般的响声。胸口突然间胀大了一倍,似乎头发和眉毛都竖了起来。那红脸老者方天劳急叫:“三弟,不可动怒!”拉着郭襄手臂往后一扯,将她扯在丈许之外,自己身子已隔在二人之间。郭襄见了卫天望这般暴怒的情景,知他若是猛然出手,其势定不可当,不由得心中也生惧意。- M! t! }$ ~2 H* O$ k
只见卫天望右手抓住短剑的剑柄,拔剑出鞘,左手两根手指平平挟住剑刃,劲透指节,喀的一声,剑刃又登时断为两截。他跟着将半截断剑还入剑鞘,说道:“谁要你这把不中用的短剑了?”郭襄见他手指上的劲力如此厉害,心下也自骇然,心想这虽然及不上外公的弹指神通功夫,却也是平生罕见的外门硬功,身上若是受了他手指的一戮,不死也受重伤。
0 @7 M: [: J, }; L" z 卫天望见郭襄脸上变色,甚是得意,抬头哈哈大笑,这笑声刺入耳鼓,直震得石亭顶上的瓦片也格格而响。
: @+ F, {4 X1 V 蓦地里咯喇一声,石亭屋顶破裂,掉下一大块物事来。众人都吃了一惊,连卫天望自己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运足内力,发出笑声,方能震动屋瓦,其实这笑声中殊无愉快之意,只不过是运功叫喊几声“哈哈,哈哈”而已。居然能震破屋顶,不由得惊喜交集。再看那掉下来的物事时,更是一惊,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汉子,双手抱着一张瑶琴,躺在地下,兀自闭目沉睡。7 N" t5 F( S7 v1 m: s8 N
郭襄喜道:“喂,你在这儿啊!”原来此人正是数日前她在山坳中所遇见的那个抚琴自奕的男子。
9 b) |! |, p' ~' [& y" | 那人闭着眼睛幽幽吟道:“老冉冉其将至矣,恐修名之不立!”一睁眼见到郭襄,跳起身来,说道:“姑娘,我到处找你,却不道又在此间邂逅。”, a5 O- x# `( G/ L! s
郭襄道:“你找我干什么?”
4 S v$ d: E0 G0 T0 u& k( c- ~5 s 那人道:“我忘了请教姑娘的高姓大名。”
* p- G6 \/ V! Y0 L3 s 郭襄道:“什么高姓大名?文绉绉,酸溜溜的,我最不爱听。”
( z8 R5 b( u; H8 m* L+ ]4 i 那人一怔,笑道:“嗯,不错,不错!越是闹虚文、摆架子,越是没有真才实学,这种人去混骗乡巴老儿,那是最妙不过。”说罢双眼瞪看卫天望,嘿嘿冷笑。
- T) }9 P$ n2 A# r' X" Q 郭襄大喜,想不到此人如此知趣,这般帮着自己。卫天望给他这么双眼一瞪,一张铁青的脸更加青了,冷冷的道:“尊驾是谁?”4 j& M+ R" {- i1 d+ M
那人竟不理他,对郭襄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W) @* \/ r7 r$ f' e9 E- v2 Q
郭襄道:“我姓郭,单名一个襄字。”
' F8 k5 X( J9 m1 G$ s, i o 那人鼓掌道:“啊,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便是四海闻名的郭大姑娘。令尊郭靖郭大侠,令堂黄蓉黄女侠,除了无知无识之徒,不明好歹之辈,江湖上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他二人文武双全,刀枪剑戟,拳掌气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是凌驾古今,冠绝当时。哈哈,偏有一干妄人,竟尔不知他二位的名头。”! L2 X; x# I, P& w4 D! G; S
郭襄心中一乐:“原来你躲在石亭顶上,早听到了我和这三人的对答。看来你其实也不知我爹娘是何等样人,我行二,却叫我郭大姑娘,又说我爹爹会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是笑话奇谈了。”于是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 O8 T6 ~7 [# t' C/ Y; _# I5 B) k2 l 那人道:“我姓何,名字叫作『足道』。”2 h, j3 B9 _2 r, I+ f |
郭襄笑道:“何足道,何足道,这名字倒是谦逊得很。”8 r0 K6 i) c7 h) s/ B
何足道道:“比之天什么、地什么的大言不惭、妄自尊大的小子,区区的名字还算不易令人作呕。”+ Q v' [! W8 S4 B) N
何足道一直对卫天望等三人不绝口的冷嘲热讽。那三人见他压破亭顶而下,显非等常,初时尚自忍耐,要瞧瞧这个白衣怪客到底是什么来历,但他言语越来越是刻薄,卫天望再也按捺不住,反手便往何足道颊上一掌打去。# d0 w9 U0 r9 M7 M
何足道头一低,从他手臂底下钻过。卫天望只觉左腕上微微一麻,手中持着的短剑已给他挟手夺去。卫天望抢夺郭襄的短剑之时,身法奇快,令人无法看清,但何足道这一下却是飘然而过,轻描淡写的便将短剑随手取了过来,身法手势,均无什么特异之处。5 A8 T6 H1 G& v4 j1 i& G2 g
卫天望一惊,抢步而上,出指如钩,便往何足道肩头抓到。何足道斜身略避,卫天望这一抓登时便落了空。/ B6 v1 ^, O3 x' f# L
潘天耕和方天劳突然间倒跃出亭,卫天望左拳右掌,风声呼呼,霎时之间打出了七八招,但何足道左闪右避,竟连衣角也没给带到半点。他手中捧着短剑,对敌人犹如暴风骤雨般的拳招始终不招不架,只是微微一侧身,卫天望的拳招便落了空。6 Y- l) u ?% S" _& @! ^
郭襄限于年岁,武功虽不甚精,但她自幼所见所处,都是当世第一流的武学高手,见识是极高的,见何足道举重若轻,以极巧妙的身法,闪避极刚猛的敌招,这等武功身法又是另成一家,和中土各家各派成名的武学均自不同,不由得越看越奇。
! C8 E* ?7 x) I, H, G- F 卫天望连发二十余招,兀自不能逼得他出手,喉头间猛地一声低嘄,拳法忽变,出招迟缓,但拳力却是凝重强劲。9 T% u2 ]) R2 E) I, }3 P0 [6 E
郭襄站在亭中,渐觉拳风压体,于是一步步的退到亭外。
) V! X) |5 ^0 O; o$ ^ 何足道不敢再行只闪扑而不还招,将短剑往腰间一插,双足一站,身子登时如渊停岳峙,喝道:“你会硬功,难道我便不会么?”待卫天望双掌推到,左手反臂一掌,以硬功对硬功,砰的一声,卫天望身子一晃,倒退了两步,何足道却是站在原地不动。( K7 i# J4 j- S# ]& k: ^
卫天望自恃外门硬功当世少有敌手,岂知对方硬碰硬的反击,毫不借势取巧,竟以硬功将自己震退。他心中不服,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又是双掌劈了过来。
; z( V( K9 o& \7 L 何足道也是一声猛喝,反击一掌,喀喇喇响声过去,只震得亭子顶上的破洞中泥沙乱落。' V& e+ m' s$ P
卫天望退了四步,方始拿桩站住。他对了这两掌,头发蓬乱,双睛凸出,模样甚是可怖,双手抱着丹田,运了几口气,只见他胸口陷入,肚子胀起有如皮鼓,全身骨节格格乱响,一步步的向何足道缓缓走来。, m1 c4 I1 {9 J7 F( a$ y" |4 I, H J
何足道见了他这等声势,知他这一击之中,将显示毕生功力,却也不敢怠慢,调匀真气,以待敌势。
; V3 v" ~) t- L# y2 a% C 卫天望慢慢走到了离何足道身前四五尺之处,本该发招,可是他仍不停步,又向前走了两步,直到与何足道面对而立,几乎呼吸相接,这才双拳骤起,一掌击向敌人面门,另一掌却按向对方小腹。这一次他双掌错击,要令何足道力分而散,招势掌力,两臻绝妙。! F, h2 Q, r! Z, P8 H
何足道也是双掌齐出,交叉着左掌和他左掌相接,右掌和他右掌相接,但掌力之中,却是分出一刚一柔。, Y( q% _ ]7 z5 @1 q: |, {
卫天望但觉击向他小腹的一掌如着无物,击他面门的右掌却似碰到了铜墙铁壁,心下甫觉不妙,猛地里一股巨力撞来,推着他的身子直送出石亭之外。
- k4 b5 Z# t) V7 Y 这一下仍是硬碰硬的对力,力弱者伤,中间实无丝毫回旋的余地,不论卫天望拿桩站定,或是一交摔倒,他自己的掌力反击回来,再加上何足道的掌力,定须迫得他口喷鲜血。+ E( x4 L; P1 Q0 a% p& @9 Q0 X' S
潘天耕和方天劳齐声叫道:“出掌!”两人相对着各推出一掌,两股掌力构成一道软墙,卫天望跌出来时背心在那掌力的气流上一靠,这才不致受伤,但五脏翻动,全身骨骼如欲碎裂,一口气缓不过来,登时委顿不堪。2 ^8 b0 b* a8 p- l9 h( ~1 S
那红脸矮子方天劳见卫天望竟吃了这般大的苦头,心下暗自惊怒,但脸上仍是笑嘻嘻的说道:“阁下掌力之强,真乃世所少见,佩服佩服。”
$ C6 C/ {, h6 s" D1 X" j3 _6 k 郭襄心想:“说到掌力的刚猛浑厚,又有谁能及得爹爹的降龙十八掌?你们这昆仑三圣僻处荒山,井底观天,夜郎自大,总有一日叫你们见识见识中土人物。”她言念及此,心中蓦地一酸,原来这时她想到要方天劳等见识的中土人物,竟不是她父亲而是杨过。只听方天劳又道:“小老儿不才,再来领教领教阁下的剑法。”
" A, R( n! O7 b. _ 何足道道:“方兄对郭姑娘很是客气,在下可没怪你,咱们不用比了。”
2 W# ~4 U6 Q3 l8 m5 _ 郭襄一怔:“你给那姓卫的吃这番苦头,原来是为了他对我不客气?”3 I, S4 A9 n% d; J+ T
方天劳走到坐骑之旁,从布囊中取出一柄长剑,刷的一响,拔剑出鞘,伸指在剑身上一弹,嗡嗡之声,良久不绝。他一剑在手,笑容忽敛,左手捏个剑诀,平推而出,诀指上仰,右手剑朝天不动,正是那一招“仙人指路”。. V/ C( Z: G1 D# R' t" e
何足道道:“师兄既要逼我动手,就拿郭姑娘这柄短剑跟你试几招。”说着抽出半截短剑。那短剑本不过二尺来长,给卫天望以指截断后,剑刃只余下七八寸,而且平头无锋。连匕首也不像。他左手仍旧拿着剑鞘,右手举起半截断剑,斗然抢攻。这一下出招快极,方天劳眼前白影一闪,何足道已连攻三招,虽因断剑太短,伤不着他,但方天劳已自暗暗心惊,心想:“这三招来得好快,真是教人猝不及防,那是什么剑法?他手中拿的若是长剑,只怕此刻我已血溅当场。” r7 m' E1 v2 ]
何足道三招一过,向旁窜开,凝立不动,方天劳当即展开剑法,半守半攻,如游龙般抢到。何足道闪身相避,只不还手。突然百忙中又快攻三招,逼得方天劳手忙足乱,他却又已纵身跃开。+ p1 F {/ ~3 D; p
方天劳怒气渐增,一柄剑使将开来,白光闪闪,莫瞧他身材矮小,这剑法上的造诣却果真不低。) w0 G5 T+ d3 }2 J# F9 m
郭襄心道:“这老儿招数刚猛狠辣,和那姓卫的掌法是同一条路子,只是带了三分灵动之气,却更加厉害些——”正想到此处,忽听得何足道喝道:“小心了!”一个“了!”字刚脱口,但见他左手剑鞘一举,快逾电光石火,扑的一声轻响,已用剑鞘套住了方天劳长剑的剑头,右手断剑跟着递出,直指他的咽喉。 i3 x5 S% E1 } N! x* l
方天劳长剑不得自由,无法回剑招架,眼睁睁的瞧着断剑抵向自己咽喉,只得撇下长剑,就地一滚,才闪开了这一招。4 v, V6 Y; Y& z" }
方天劳滚在一旁,尚未跃起,但见人影一闪,潘天耕已纵身过来,抓住长剑剑柄,一抖一抽,脱出剑鞘,何足道与郭襄同时喝了声采:“好身法!”这脸有病容的老头始终不发一言,想不到武功竟是三人之首。何足道道:“阁下好功夫,在下甚是佩服。”回头向郭襄道:“郭姑娘,自从日前闻你雅奏,我作了一套曲子,想请你品评品评。”郭襄道:“什么曲子啊?”何足道盘膝坐下,将瑶琴放在膝上,理弦调韵,便要弹琴。潘天耕道:“阁下连败我两位师弟,姓潘的还欲请教。”何足道摇手道:“武功比试过了,没有什么余味。我要弹琴给郭姑娘听,这是一首新曲,你们三位爱听,便请坐着,若是不懂,尚请自便。”于是左手按节捻弦,右手弹了起来。9 j5 a/ l6 M4 h$ h5 i9 P# V% O& Z
郭襄只听了几节,不由得又惊又喜,她自听瑶琴以来,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曲子。原来这琴曲的一部分是自己奏过的“考槃”,另一部分却是秦风中的“蒹葮”之诗,两个截然不同的调子,给他别出心裁的混和在一起,一应一答,说不出的奇妙动听,但听那琴韵中奏着:“考槃在涧,硕人之宽。蒹葮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天一方——硕人之宽,硕人之宽——朔回从之,道阻且长,朔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独寐寤言,永矢勿谖,永矢勿谖——”郭襄听到这里,心中蓦地一动:“他琴中说的『伊人』,难道是我么?这琴曲何以如此缠绵,充满了思慕之情?”想到此处,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只是这琴曲实在编得巧妙,“考槃”和“蒹葮”两首曲子的原韵丝毫不失,相互参差应答,却大大的丰富华美起来。: d- {" o# l- R7 n' @
潘天耕等三人却听得半点不懂,他们不知何足道为人疏狂,性格中带着三分书呆子的痴气,既编了一首新曲,便巴巴的赶来要郭襄欣赏,何况这曲子也确实是为她而编,于是将眼前的大事也抛在脑后。但见他凝神弹琴,竟没将自己三人放在眼里,显是对自己轻视已极,此可忍孰不可忍?潘天耕长剑一指,点向何足道左肩,喝道:“快站起来,我跟你比划比划。”何足道全心沉浸在琴声之中,当真是神游物外,似乎见到一个狷介的狂生在山泽之中漫游,远远望见水中小岛间站着一个温柔的少女。于是不辞山远水长,一股劲儿的过去见她——。
4 [5 a0 T5 @6 k% A y6 e7 ] 忽然间左肩上一痛,他登时惊觉,抬头一看,原来潘天耕手中长剑指着他肩头,轻轻刺破了一点儿皮肤,如再不招架,只怕他便要挺剑伤人,但这一曲尚未弹完,俗人在旁相扰,实在大煞风景,当下抽出半截断剑,当的一声,将潘天耕的长剑架开,右手却仍是抚琴不停。这当儿何足道终于显出了生平绝技,他一手弹琴,一手使剑,无法再行按弦,于是对着第五根琴弦运气一吹,那琴弦便低陷下去,竟与用手按捺一般无异,右手弹奏,琴声中自也分出宫商角徵羽五音,高下低昂,无不宛转如意。
1 {( H# ?$ C! @' {& O1 L. g3 Q 潘天耕急攻数招,何足道顺手应架,双眼只是凝视琴弦,紧恐一口气吹的部位不合,乱了琴韵。潘天耕愈怒,剑招越攻越急,但不论长剑刺向何方,总是给他轻描淡写的挡开。郭襄听着琴声,心中乐音流动,对潘天耕的仗剑也没在意,只是双剑相交当当之声,扰乱了琴声。她双手轻轻击掌,打着节拍,皱眉对潘天耕道:“你出剑忽徐忽疾,难道半点不懂音韵吗?喏,你听着这节拍出剑,一拍一剑,那么夹着琴声之中就不会难听。”潘天耕如何理她。眼见敌人坐在地下,单掌持着半截断剑,眼光向自己瞧也不瞧,但自己兀自奈何不了他,更是焦躁起来,斗然间剑法一变,一轮快攻,兵刃相交的当当之声,登时便如密雨。
0 H) l! O4 X" |1 g 6 G: o9 V. u# [$ D
第三回 划石为局
; I, U7 x5 }$ z/ r
$ S' g9 A. D9 Q. v/ h/ [# ? 这繁弦急管一般的声音,和那温雅缠绵的琴韵决不谐和,何足道双眉一挑,劲传断剑,铮的一响,潘天耕手中长剑登时断为两截,但就在此时,七弦琴上的第五弦也应声崩断。潘天耕脸如死灰,一言不发,转身出亭。三个人跨上马背,向山上疾驰而去。郭襄甚是奇怪,说道:“咦,这三人打了败仗,怎地还上少林寺去?当真是要死缠到底么?”一回头,却见何足道满脸沮丧,抚着那根断弦,似乎说不出的难受。郭襄心想:“断了一根琴弦,那又算得什么?”当下接过瑶琴,解下半截断弦,放长琴弦,重行绕柱调音。何足道叹道:“七年修为,终是心不能静。我左手断他兵刃,右手却将琴弦也断了。”郭襄这才明白,原来他只是懊悔自己武功未纯,笑道:“你想左手凌厉攻敌,右手舒缓抚琴,这是分心二用之法,当今之世只有三人能够。你没练到这个地步,那也用不着气沮啊。”: y8 A4 Z5 @" _! W/ m4 T/ f) S
何足道道:“是那三位?”郭襄道:“第一位老顽童周伯通,第二位便是我爹爹,第三位是杨夫人小龙女。除他三人之外,就算我外公桃花岛主、我妈妈、神雕大侠杨过等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够。”何足道道:“世间居然有此奇人,几时你给我引见引见。”郭襄黯然道:“要见我爹爹不难,其余那两位哪,可不知到何处去找了。”但见何足道惘然出神,兀自想着适才断弦之事,安慰他道:“你一举击败昆仑三圣,也足以傲视当世了,何必为了崩断琴弦的小事郁郁不乐?”何足道矍然而惊,道:“昆仑三圣?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郭襄笑道:“那三个老儿来自西域,自是昆仑三圣了,他们的武功果然各有独到之处,只是要向少林寺挑战,总嫌有些不自量——”" I9 _, n$ |5 N4 d
只见何足道惊讶的神色愈来愈盛,不自禁的住口不言,问道:“有什么奇怪啊?”何足道喃喃的道:“昆仑三圣,昆仑三圣何足道,那便是我啊。”郭襄吃了一惊,道:“你是昆仑三圣?那么其余两个呢?”何足道道:“昆仑三圣只有一人,从来就没三个。我在西域闯出了一点小小名头,当地的朋友说我琴剑棋三绝,可以说得上是琴圣、剑圣、棋圣。因为我长年住于昆仑山中,是以给了我一个外号,叫作『昆仑三圣』。但我想这个『圣』字,岂是轻易称得的?虽然别人给我脸上贴金,也不能自居不疑,因此上我改了自己的名字,叫作『足道』,联起来说,便是『昆仑三圣何足道』,人家听了,便不致说我狂妄自大了。”; g6 W: v9 t4 \* t, C U5 A( z
郭襄拍手笑道:“原来如此,我只道既然是昆仑三圣,定然是三个人。那么刚才这三个老儿呢?”何足道道:“他们么?他们是少林派的。”郭襄更是奇怪,道:“原来这个老头反而是少林弟子,嗯,他们的武功果然是刚猛一路,不错,不错,那红脸老头使的可不是达摩剑法?对啦,那黄脸病夫最后一轮急攻,却不是韦陀伏魔剑?只是他加了许多变化,一时之间没瞧出来?怎么他们又是从西域来?”7 r/ F) F. o# }) t8 p( }9 V4 z
何足道说道:“这件事说起来有个缘故。去年春天,我在昆仑山惊神峰绝顶弹琴,忽听得茅屋外有殴击之声,出去一看,只见两个人扭在一团,身上各受致命重伤,却兀自竭力拚斗。我喝他们住手,两人谁也不肯罢休,于是我将他们拆解开来。其中一人白眼一翻,登时死了,另一个却还没断气。于是我将他救回屋中,给他服了一粒少阳丹,救治了半天,终于他受伤太重,灵丹无法续命。他临死之时,说他名叫尹克西——”郭襄“啊”的一声,道:“那个跟他斗殴的,莫非是潇湘子?那人身形瘦长,脸容便似僵尸一般,是么?”何足道奇道:“是啊,怎地你什么也知道?”2 f+ e& n# [6 S9 I i% s% H5 c% Z$ Q9 R \
郭襄笑道:“我也见过他们的,想不到这对活宝,最后终于相互殴死。”何足道道:“那尹克西说,他一生作恶多端,临死之时心中懊悔,却也迟了。他说他和潇湘子从少林寺中盗了一部经书出来,两人互相防范,谁也不放心让对方先看,生怕对方学强了武功,便下手将自己除去,独霸这部经书。两人同桌而食,同床而睡,当真是寸步不离。但吃饭时生怕对方下毒,睡觉时担心对方暗算,提心吊胆,魂梦不安,只怕少林寺的和尚追索,于是远远逃向西域。到得惊神峰上之时,两人已是筋疲力尽,正知再这般下去,不出十日,生生的便会累死,终于出手打了起来。尹克西说,那潇湘子武功本来在他之上,那知虽是潇湘子先动手打了他一掌,结果反而是他略占上风。后来他才想起,潇湘子在峰上受了重伤,元气始终不复,若不是两人各有所忌,也挨不到昆仑山中了。”
" j5 T3 M& o) Q; j 郭襄听了这番话,想像那二人一路上心惊肉跳,死挨苦缠的情景,不由得悔然生怜,叹道:“为了一部经书,也不值得如此啊。”何足道道:“那尹克西说了这番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他最后托我来少林寺走一遭,要我跟寺中一位觉远和尚说,说什么经书是在油中。我听得奇怪,什么经书是在油中?欲待再问详细,他已支持不住,晕了过去。我准拟待他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再问端详,那知他这一睡就没再醒。我想莫非那部经书包在油布之中?但细搜二人身边,却是影踪全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平生足迹未履中土,正好乘此游历一番,于是便来少林寺走一遭。”
" a$ `( A$ d2 i( R6 ]3 L 郭襄道:“那你怎地又到少林寺中去下战书,说要跟他们比试武艺。”何足道微笑道:“这事却是从适才这三人身上而起了。这三人是少林寺的俗家子弟,据西域武林中的人说,他们都是天字辈,和此时少林寺的方丈天鸣禅师是同辈。好像他们的师祖从前和寺中的师兄弟闹了意见,一怒而远赴西域,传下了少林的西域一支。本来嘛,少林的武功是达摩祖师自天竺传到中土,再从中土分到西域,那也没什么希奇。这三人听到了我『昆仑三圣』的名头,要来跟我比划比划,一路上扬言说什么少林寺武功天下无敌,我号称琴圣、棋圣那也罢了,这『剑圣』两字,他们却万万容不得,非逼得我去了这名头不可。正好这时碰上了尹克西的事,我想反正要上少林寺来,索性到少林寺来斗上一斗,于是回避不见他们,自行到中原来啦。这三位脚程也真快,居然阴魂不散的也赶到了。”; V5 b) T3 Z& n4 F; c
郭襄笑道:“此事原来如此,可全教我猜岔了。三个老头儿这时候儿回到了少林寺,不知说些什么?”何足道道:“我跟少林寺的和尚们素不相识,又没过节,所以跟他们订约十天,原是要待这三个老儿赶到,这才动手。现下架也打过了,咱们一齐上去,待我去传了这句话,便下山去吧。”郭襄皱眉道:“和尚们规矩大得紧,不许女人进寺。”何足道道:“呸!什么臭规矩?咱们偏偏闯进去,还能把人杀了?”郭襄原是个好事之人,但既已和无色禅师结交,对少林寺已无敌意,摇头笑道:“我在山门外等你,你自己进寺去传言,省了不少麻烦。”何足道点头道:“就是这样,刚才的曲子没弹完,回头我好好的弹一遍给你听。”, J m& D8 B& `
当下两人缓步上山,直走到寺门外,竟是不见一个人影,何足道道:“我也不进去啦,请那和尚出来说句话就是了。”于是朗声道:“何足道造访少林寺,有一言奉告觉远大师。”这句话刚说完,只听得寺内十余座巨钟一齐鸣了起来,当当之声,只震得群山齐应。4 W }8 K: e0 t& Q" x/ C" o
突见寺门大开,分左右走出两排身穿灰袍的僧人,左边五十四人,右边五十四人,一共是一百零八人,那是罗汉堂的弟子,合一百零百八名罗汉之数。其后跟着出来十八名僧人,灰袍上罩着淡黄袈裟,年岁均较罗汉堂弟子为大,却是高了一辈的达摩堂弟子。稍隔片刻,出来七位身穿大块格子僧袍的僧人,这七位僧人皱纹满面,年纪少的也已七十余岁,老的已达九十高龄,乃是心禅堂的七老,这七老辈份甚高,有的身怀绝技,有的却是全然不会武功,只是佛学精湛,少林寺中连方丈也对他们十分尊敬。最后是方丈天鸣禅师缓步而出,左是达摩堂首座无相禅师,右是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潘天耕、方天劳、卫天望三人跟在其后。在三人身后另有七八十名俗家弟子。: \' H7 w1 ?# m" E
少林寺这等隆重的迎接来客,可说是极为罕有,过去纵然是官府大员或是名重武林的豪侠到来,也不过是方丈和无色、无相亲自出迎而已,心禅堂七老是决计不见外客的。原来那日何足道悄入罗汉堂,在降龙罗汉手中留下简帖,这份武功已令方丈及无色、无相等大为震惊。数日后潘天耕等自西域赶到,说起此事,寺中各位高僧更增了一层戒心。要知西域少林一支因途程遥远,百余年来极少和中州少林互通音问,但寺中众高僧均知,当年远赴西域支派的那位师叔祖,武功上实有惊人的造诣,他传下的徒子徒孙自亦不同凡响。这时听潘天耕等言语之中,对昆仑三圣丝毫不敢轻视,真所谓善着不来,来者不善,寺中外观上一如其常,不动声色,但暗中却防范得极是严谨,并传下师旨,五百里以内的僧俗弟子,一律归寺听调。初时众人也道昆仑三圣乃是三个老头,后来听潘天耕等一说,方知只是一人,至于容状年纪,潘天耕等也毫不知情,只知他自负琴剑棋三绝而已。弹琴奕棋两项,驰心逸性,这是禅宗所忌,少林寺众僧是向来不理的,这数日之中,凡是精于剑术的高手,无不加紧磨练,要和这个号称“剑圣”的狂人一较高下。$ u) m5 {/ s" W; q
潘天耕师兄弟自忖此事由自己身上而起,自当由自己手里了结,因此每日骑了骏马,在山前山后巡视,一心要拦住这个昆仑三圣,打得他未进寺门,先就望风披靡,然后再回到寺中,和各僧侣较量一下,瞧中州、西域两派,到底是谁强谁弱。那知石亭中一战,何足道只出半力,已令三人锻羽而遁。天鸣禅师一得讯息,心知今日少林寺已面临荣辱盛衰的大关头,“天下武学之源”这千年来的令誉,决不能在自己手中毁却,但心忖自己和无色、无相的武功,未必能强于潘天耕等三人多少,这才不得不请出心禅堂七老来押阵。但心禅七老的功夫到底深到了何等地步,谁也不知,是否真能在紧急当中出手制得住这昆仑三圣,在方丈和无色、无相三人心中,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 h0 P7 j9 X' u) F8 K. j8 h 且说老方丈见到何足道和郭襄,合什说道:“这一位想是号称琴剑棋三绝的何居士了,老僧未能远迎,还乞恕罪。”何足道躬身行礼,说道:“晚生滋扰宝刹,甚是不安,惊动众位高僧出寺相迎,更是何以克当?”天鸣心道:“这狂生说话倒不狂啊。瞧他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怎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于是又道:“何居士不用客气,请进奉茶。这位女居士嘛——”言下颇有为难之色。何足道一听他言中之意是要拒绝郭襄进寺,狂生之态陡然显露,仰天大笑,说道:“老方丈,晚生到宝刹来,本是受人之托,来传一句言语。这句话一说过,原想拍手便去。但宝刹重男轻女,莫名其妙的清规戒律未免太多,晚生颇有点看不过眼。须知佛法无边,众生如一,妄分男女,心有滞碍。”4 y- O" I7 e( v v: u2 E& r
天鸣禅师是位有道高僧,心地明澈,宽博有容,一听何足道之言,微笑道:“多谢居士指点,我少林寺强分男女,倒显得小气了。如此请郭姑娘一并光降奉茶。”郭襄向何足道一笑,心想:“你这张嘴倒会说话,居然片言折服老和尚。”见天鸣方丈向旁一让,伸手肃客,正要举步进寺,忽见天鸣左首一个干枯精瘦的老僧踏上一步,说道:“单凭何居士一言,便欲我少林寺舍弃千年来的规矩,虽无不可,却也要瞧说话之人是否真是大有本事,还是只不过浪得虚名。何居士请留一手,让众僧侣开开眼界,也好令合寺心服,知道本寺行之千年的规矩,是由谁而毁。”这人正是达摩院首座无相禅师,他说话声音洪亮,听得各人耳鼓中嗡嗡作响,显见中气充沛,内力深厚。潘天耕等三人听了,脸上微微变色。要知无相这几句话中,显是含有瞧不起潘天耕等三人之意,谓何足道虽然击败三人,却也未必便有过人的本领。
5 f' ?# v1 G$ E+ W% d- f! ]1 O% s* V 郭襄见无色禅师脸带忧容,心想这位老和尚为人很好,又是大哥哥的朋友,倘若何足道和少林寺僧众为了我而争斗起来,不论那一方输了,我都要过意不去,于是朗声说道:“何大哥,我又不是非进少林寺不可,你传了那句话,这便去罢。”她伸手指着无色道:“这位无色禅师是我好朋友,你们两家不可伤了和气。”何足道一怔,道:“啊,原来如此。”他转向天鸣,说道:“老方丈,贵寺有一位觉远禅师,是那一位?在下受人之托,有句话要转告于他。”天鸣低声道:“觉远禅师?”原来觉远在寺中地位低下,数十年来隐身藏经阁中埋头读书,没没无闻,从来没人在他法名之下加上“禅师”两字,是以天鸣一时竟没想到。他呆了一呆,才道:“啊,看守楞伽经失职的那人。何居士找他,可是与楞伽经一事有关么?”
' r, m U: M; D' Z' t 何足道摇头道:“我不知道。”天鸣向一名传事的弟子道:“叫觉远来见客。”那弟子领命匆匆而去。
# H- j8 u# C, q9 A4 C' g7 v3 Y9 \ 无相禅师又道:“何居士号称琴剑棋三圣,想这『圣』之一字,岂是常人所敢居?何居士于此三者自有冠绝天人的造诣。日前留书敝寺,说欲显示武功,今日既已光降,可肯不吝赐教,让咱们瞻仰瞻仰绝技?”何足道摇头道:“这位姑娘既已说过,咱们两家便不可伤了和气。”无相怒气勃发,心想你留书于先,事到临头,却来推托,千年以来,有谁敢对少林寺如此无礼?何况潘天耕等三人败在你的手下,江湖上传言出去,说是少林派的大弟子输了给你,你这“剑圣”两字,岂不是叫得更加响了?看来一般弟子也不是他的对手,非自己亲自出马不可。当下踏上两步,说道:“比武较量,也不是伤了和气,何居士何必推让?”回头向达摩堂的弟子喝道:“取剑来!咱们领教领教『剑圣』的剑术,到底圣到何等地步?”7 a% c8 b9 h5 E, h& O& }: N+ z! B
寺中各种兵刃,早已备妥,只是列队迎客之际,不便取将出来,以免徒嫌小气,那弟子听无相一吩咐,一转身便取了七八柄长剑出来,双手横托,送到何足道身前,说道:“何居士是使自携的宝剑?还是借用敝寺的寻常兵刃?”何足道不答,俯身拾了一块石子,突然在寺前的青石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了起来,顷刻之间,画成了纵横各一十九道的一张大棋盘。经纬界线笔直,犹如用界尺界成一般,每一道线都是深入石板一寸有奇。这石板乃是以少室山的青石铺成,坚硬如铁,数百年人来人往,从未磨耗半点,他随手用一块石子挥画,竟然深陷盈寸,这份内功,少林寺中看来无人能及,只听他笑道:“比剑太嫌霸道,琴音无法比并,大和尚既然高兴,咱们便下一局棋如何?”
9 _! a! i6 W& A& h 这一手裂石为局的惊人绝技一露,天鸣、无色、无相以及心禅堂七老,无一面面相觑,心下骇然。天鸣禅师知道如此浑雄的内力,寺中无一人及得,他心地光风霁月,对胜负也不如何介怀,正要开口认输,忽听得铁炼拖地之声,叮当而来,只见觉远挑着一对大铁桶,后面随着一个长身少年,走到天鸣跟前。觉远单掌行礼,说道:“谨奉老方丈呼召。”天鸣道:“这位何居士要见你,有句话跟你说。”觉远回过身来,一看何足道,却不相识,说道:“小僧便是觉远,居士有何吩咐?”
# y7 K/ f7 G# q! o& K 何足道画好棋局,棋兴勃发,说道:“这句话慢慢再说不迟,那一位大和尚先跟在下对奕一局?”其实他倒不是有意炫示功夫,只是此人生平对琴剑棋三项,都是爱到发痴,兴之所到,连天榻下来也是置之度外,既然想到奕棋只求有人放对,早忘了比试武功之事。天鸣禅师道:“何居士画石为局,如此神功,老衲生平未见,敝寺僧众,尽皆甘拜下风。”觉远听了天鸣之言,再看一眼青石板上的大棋局,这才知眼前此人竟是来寺献示武功,当下不动声色,挑着那担大铁桶,吸一口气,将毕生所练的劲力都下沉双腿,在那棋局的界线上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y/ Z" x/ T: }% A x1 E" Z" B
只见他脚上铁炼拖过之处,石板上竟被他拖出一条五寸来宽的痕子,何足道所画的界线,登时随抹随灭。众僧一见,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天鸣、无色、无相等人,更是惊喜交集,那想得到这个痴痴呆呆的老僧,身上竟有这等深厚的内功,自己和他同居一寺数十年,却没瞧出半点端倪。要知一人内力再强,欲在石板上踏出印痕,本是决不可能,只因觉远肩头挑了一对大铁桶,桶中装满了水,何虑五六百斤之重,这几百斤的巨力以他肩头传到脚上的铁炼,向前拖曳,便如一把大凿子在石板上敲凿一般,这才能铲去何足道所刻的界线,倘若觉远空身而行,那便万万不能了。但虽是有力可借,终也是极罕见的神功。
* z& l: W; ~- P4 z: Q* ?& { 何足道不待他铲完纵横一共三十八道的界线,大声喝道:“大和尚,你好深厚的内功,在下可不及你!”觉远铲到此时,丹田中真气虽是愈来愈盛,但两腿终是血肉之物,早已大感酸痛,听他这么一喝,当即止步,微笑吟道:“一坪袖手将置之,何暇为渠分黑白?”何足道道:“不错!这局棋不用下,我已是输了。我领教领教你的剑法。”说着刷的一响,从瑶琴底下抽出一柄长剑,剑尖指向自己胸口,剑柄斜斜向外,这一招起手式实是怪异之极,竟似回剑自戕一般,天下剑法之中,绝无如此不通的一招。觉远道:“老僧只知念经打坐,晒书扫地,武功一道可是一窍不通。”何足道却那里肯信?嘿嘿一声冷笑,纵身近前,那长剑斗然间弯弯弹出,剑尖直刺觉远胸口,出招之快真乃为任何剑法所不及。原来这一招不是直刺,却是先聚内力,然后蓄劲弹出。, I" u3 d7 G3 Z. A# q+ B1 n$ I7 Q
倘若换作寻常武师,何足道出剑虽快,便可一击而中,但觉远的内功,实已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何足道出剑虽快,觉远的心念却动得更快,意到手到,身意合一,他右手一收,扁担上的大铁桶登时荡了过来挡在身前,当的一声,那剑尖竟是刺在铁桶之上。剑身柔韧,弯成了个弧形。何足道急收长剑,随手挥出,觉远左手的铁桶横过,又挡开了。' k3 p6 p* f: T* I* b6 s2 M8 `* s
何足道心想:“你武功再高,这对铁桶总是笨重之极的东西,焉能挡得住我的快攻?倘若你空手对招,我反而有三分忌惮。”只见他伸指在剑身上一弹,长剑声若龙吟,叫道:“大和尚,可小心了!”长剑颤处,前后左右,瞬息之间攻出了四四一十六招。
4 R0 m$ y0 k: F, Y 但听得当当当当一共一十六下响过,何足道这一十六手“迅雷剑”,竟是尽数刺在铁桶之上。旁观众人见觉远手忙脚乱,左支右绌,果然是不会半分武功,显得狠狈之极,但说也奇怪,何足道这一十六下神妙无方的剑招,竟是连觉远的衣角也碰不到半点,全都给他胡里胡涂,以极笨拙极可笑的方法用铁桶挡了开去。无色、无相等一看,都不禁担心,齐声叫道:“何居士剑下留情!”郭襄也道:“休下杀手!”
& o: d1 q. o; W% v: a 真所谓当局者迷,旁观着清,众人都瞧出觉远不会武功,但何足道身在战局之中,自己竭尽全力施展,竟尔奈何不了对方半分,那会想到他其实从未学过武功,所以能挡住剑招,全仗他在不知不觉中所练成的上乘内功所致。何足道快击无功,斗然间大喝一声,剑挟寒光,一剑向觉远小腹上直刺过去。觉远叫声:“啊哟!”百忙中双手一合,当的一声巨响,两只大铁桶竟将一柄长剑生生的挟住。何足道使劲一夺,却那里动得半毫?他应变奇速,右手撤剑,双掌齐推,一般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直扑觉远的面门。9 z! F% {* a( R/ {. ^& d
觉远双手提着铁桶,挟住了对方长剑,那里分得出手去抵挡?张君宝师徒情深,纵身扑上,使一招杨过昔年所教的“四通八达”,一掌斜击何足道的肩头。便在此时,觉远的劲力已传到铁桶之中,两道水柱从桶中飞出,也扑向何足道的面门。掌力和水柱一撞,水花四溅,泼得两人满身是水,何足道双掌之力便就此卸去。他正自全力和觉远比拚,顾不得再抵挡张君宝这一掌,噗的一下,肩头中掌。岂知张君宝小小年纪,掌法既奇,内力又是大为深厚,何足道立足不定,向左斜退三步。觉远叫道:“阿隬陀佛,阿弥陀佛,何居士饶了老僧罢!这几剑直刺得我心惊肉跳。”说着伸袖抹去脸上水珠,急忙走在一边。5 a% E- c* v2 Q- j0 Y5 h
何足道怒道:“少林寺卧虎藏龙之地,果真非同小可,连一个小小少年,竟也有这等身手。好小子,咱俩来比划比划,你只须接得我十招,何足道终身不履中土。”无色、无相等均知张君宝只是藏经阁中一个打杂的小厮,从未练过武功,刚才不知如何阴错阳差的推了他一掌,但说当真动武,别说十招,只怕一招便会丧生在他掌底。无相昂然道:“何居士此言差矣!你号称昆仑三圣,武学修为震古铄今,如何能和这烹茶扫地的小厮动手?若不嫌弃,便由老僧接你十招。”何足道摇头道:“这一掌之辱,岂能便此罢休?小子,看招!”说着呼的一拳,便向张君宝胸口打去。这一半去势奇快,他和张君宝站得又近,无色、无相等便欲救援,却那里来得及?众人心中刚自暗暗叫声苦,却见张君宝两足足根不动,足尖左磨,身子随之右转,成右引左箭步,轻轻巧巧的卸开了他这一拳,跟着左掌握指变拳护腰,右掌切击而出,正是少派基本拳法的一招“右穿花手”。3 @' }. E. [0 L; d0 p Z" k
这一招气凝如山,掌势已出,有若长江大河,委实是名家耆宿的风范,那里是一个少年人的身手?何足道自肩上受了他一掌,早知这少年的内力,远在潘耕三人之上,只是自忖十招之内,定能将他击败,见他这招“右穿花手”虽是少林拳的入门功夫,但发掌转身之际,雄浑沉稳,真是无懈可击,忍不住喝了声采:“好拳法!”
& g; d) l1 T& j) l8 b4 b) H, b$ N( `6 i 无相心念一动,向无色微笑道:“无色师弟,恭喜你暗中收下了这样一个得意弟子!”无色摇头道:“不是——”但见张君宝“拗步拉弓”、“单凤朝阳”、“袖底切掌”、“二郎担衫”,连续四招,尺度之严,劲力之强,合寺僧人无出其右。
3 n' M$ ^9 H" v2 v 天鸣、无色、无相以及心禅七老见了张君宝这几招少林拳打得如此神威凛凛,无不相顾骇然。无相惊道:“他的拳法如此法度严谨,也还罢了,这等内劲——”说话之际,何足道已是出了第六招,心想:“我连这黄口少年尚自对付不了,竟然敢到少林寺来留简挑战,岂不教天下英雄笑掉了牙齿?”突然滴溜溜转个身子,一招“天山雪飘”,掌影飞舞,霎时之间将张君宝四面八方的裹住了。张君宝除了在华山绝顶受过杨过指点四招之外,从未有名师和他讲解武功,陡然间见到这种奇幻百端,变化莫测的上乘掌法,那里能够拆解?危急之中,身腰左转成寒鸡势,双掌举过额角,左手虎口与右手虎口遥遥相对,却是少林拳中的一招“双圈手”。这一招凝重如山,敌招不解自解。不论何足道从那一个方位进袭,全是在他“双圈手”笼罩之下。
o% o' U( F6 B9 X, }9 X. k 猛听得达摩堂、罗汉堂众弟子轰雷也似的喝一声采,真是对张君宝这一招衷心钦服,赞他竟以少林拳中最平淡无奇的拳招,化解了最繁复奥妙的敌招。喝采声中,何足道一声清啸,呼的一拳向张君宝当胸击去。这一拳竟然也是自巧转拙,却是劲力非凡。张君宝应以“偏花七星”,双切掌推出。拳掌相交,只听得砰的一声,何足道身子一晃,张君宝却是向后退了三步。何足道“哼”的一声,拳法不变,又是踏上一拳,硬击硬打。张君宝所会的拳法有限,仍是应以一招“偏花七星”,双切掌向前平推,砰的一声猛响,张君宝这次退出了五步,何足道却是身子向前一撞,脸上变色,喝道:“只剩下一招,你用全力接我一下。”踏上两步,坐稳马步,一拳缓缓击出。这时少林寺前数百人声息全无,人人皆知何足道这一拳实是他一生英名之所系,自是竭了平生之力。7 x; p* r) l$ z) ^6 }; q
张君宝第三次再使“偏花七星”,这一次拳掌相交之时竟然无声无息,两人凝了一凝,在霎息间各自催动内力相抗。说到武功家数,何足道比之张君宝何止多出百倍?但一比并到内力,岂知张君宝在无意之间自“九阳真经”学得心法,内力绵绵密密,浑厚充溢,竟是不知不觉间自臻极高的境界。两人内力来回激荡数转,何足道“嘿”的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一口热血涌到心头,想要强自忍住,但眼前一黑,终于还是喷了出来。张君宝不知适才这一下竟会使他身受重伤,心下歉疚无已,“啊哟”一声叫,奔开去便要扶他。何足道右手一挥,苦笑道:“何足道啊何足道,当真是狂得可以。”向天鸣禅师一揖到底,说道:“少林寺武功扬名千载,果然是非同小可,今日得令狂生一开眼界,方知盛名之下,实无虚士。”说着转过身来,足尖一点,已飘身在数丈之外。他停了停脚步,回头对觉远道:“觉远大师,那人叫我转告的一句话,是什么『经书是在油中』。”话声甫歇,但见他足尖连点数下,已隐身在一列古柏之后,身法之快,武林中实是罕见。众僧见他重伤之下居然仍能施展这等轻功,无不暗暗心惊。6 \) D% k+ |& g, X; C: c
大敌既去,众僧一齐望着天鸣,听他示下,心禅七老中一个精瘦骨立的老僧突然说道:“这个弟子的武功是谁所授?”他说话声音极是尖锐,有若寒夜枭鸣,各人听在耳里,都是不自禁的打个寒噤。天鸣、无色、无相等心中均早存有这个疑问,一齐望着觉远和张君宝。觉远师徒却呆呆站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天鸣道:“觉远内功虽精,未学拳法,那少年的少林拳,却是何人所授?”达摩堂和罗汉堂众弟子均想,万料不到今日本寺遭逢危难,竟是由这个小厮出头,赶走强敌,老方丈定有大大的赏赐,而授他内功拳法的师父,也自必盛受荣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