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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全集15套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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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33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 W" M4 s  N4 Z# Q( R第 十 六 回  杀 父 深 仇+ G1 C) ^3 m8 `. t- y1 @
  杨过与陆无双听得冯铁匠竟是程英的师兄,都又惊又喜,心想黄药师的弟子,武功决计差不了,不意危难之际忽得强助,当真喜出望外。- _2 O6 M5 S& M4 b! l4 V
  李莫愁冷冷的道:“你既已给师父逐出门墙,却还依恋不舍,岂非无聊之极?今日我要杀这三个小娃娃和一个傻女人,你站在一旁瞧热闹罢。”冯默风缓缓说道:“我虽学过武艺,一生之中却从没跟人动手,况且腿也断了,打架是打不来的。”李莫愁道:“是啊,那最好也没有了,你也犯不着赔上一条性命。”冯默风摇头道:“我可不许你碰我师妹一根毫毛,这几位既是我师妹的朋友,你也别逞凶横。”
6 F, ^) z5 A* j  李莫愁杀气斗起,笑道:“那你们四个人一起上,也妙得紧啊。”说着站起身来。冯铁匠仍不动声色,依着打铁声音,便似唱戏的角儿顺着锣鼓点子,打一下,说几个字,一板一眼的道:“我离师门已三十余年,武艺早拋生疏了,得好好想想,在心中理一理。”
" I' I# Y; S* {5 a5 I  李莫愁嘿嘿一笑,说道:“我半生行走江湖,可真还没见过这等上阵磨枪、急来抱佛脚的人物。今日里大开眼界。冯默风,你一生之中,当真从来没跟人动过手幺?”冯默风道:“我学武练功,得罪师门,中途而废,心灰意懒,更觉做人也没意味,此后日子里我从来不敢得罪人,别人打我骂我,我也不跟他计较,自然动不起手来。”李莫愁冷笑道:“嘿嘿,黄老邪果然尽捡些脓包来做弟子,到世上丢人现眼。”冯默风道:“请你莫说我恩师坏话。”李莫愁冷笑道:“人家早不要你做弟子了,你还恩师长、恩师短的,也不怕人笑掉了牙齿?”
% K7 w& J7 }$ w& J  冯默风仍是一下一下的打铁,缓缓道:“我一生孤苦,这世上亲人就只恩师一人,我不敬他爱他,却又去思念何人?小师妹,恩师他老人家近来高兴幺?”程英道:“他老人家开心的。”冯默风脸上登现喜色,说道:“小师妹,我一生的愿望,就是以一条无用的老命,报答师父大恩。今日我为维护桃花岛令誉而死,正如所愿。”# U% |) j% R# k! `
  李莫愁见他真情流露,心想:“黄老邪一代宗师,果然大有过人之处。他将弟子打成这般模样,这人对他还是如此忠心依恋。”/ l& f/ l4 n" r
  此时那块镔铁打得渐渐冷却,冯铁匠又钳到炉中去烧,可是他心不在焉,送进炉的竟是右手的一柄大铁锤,却不是那块镔铁。李莫愁笑道:“冯铁匠,你慢慢去记师父教的功夫便是,用不着手忙脚乱。”冯默风不答,望着红红的炉火沉思,过了一会,又将左肩窝下撑着的拐杖塞进了炉中。杨过和陆无双同时叫道:“唉,唉,那是拐杖!”程英也大叫:“师哥!”冯默风仍然不答,双眼呆望着炉火。但那拐杖在猛火之中居然并不烧毁,却渐渐变红,原来是根铁杖。再过一阵,铁锤也已烧得通红,但他抓住锤柄拐杖,却似并不烫手。
, \+ i0 V. f" N, x; _  Y  这时李莫愁才将轻蔑之心变为提防,知道眼前这容貌猥琐的铁匠实有过人之处,生怕他猝然发难,拂尘急挥数下,倒跃出门,叫道:“冯铁匠,你来罢!”
" @  J9 |& t! h: Z4 W  冯默风应声出户,身手矫捷,竟不似身有残疾。脱下外袍,往地上一丢,将通红的铁杖拄在地下,说道:“你这位仙姑,请你别再骂我恩师,也别跟我师妹为难,我这苦命的铁匠就不来跟你计较!”李莫愁道:“我只饶你一人,你若害怕,干脆就别插手。”冯默风咬一咬牙齿,沉声道:“好,我本来要报师恩!”说时全身发颤,咬牙切齿。
( E" Q* v. r/ D& W- ?! t: P  李莫愁拂尘一起,向他头顶直击。冯默风急跃跳开,闪避得甚是灵巧,但手臂发抖,竟不敢还击。李莫愁连进三招,他都以巧妙身法闪过,始终没还手。% K* C0 }/ ?6 w) N  u: C
  杨过等三人站在一旁观斗,俟机上前相助,眼见李莫愁招数渐紧,冯默风似乎确然从没跟人打过架,兼之生性谦和,一柄烧得通红的大铁锤竟击不出去。斗不数合,冯默风已接连中招,脚步踉跄。杨过心想不妙,这位武林异人武功虽强,却无争斗之心,非激他动怒不可,大声道:“李莫愁,你为甚幺骂桃花岛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李莫愁心想:“我几时骂过啦?”手上加快,并不回答。杨过又叫道:“你说桃花岛主淫人妻女,掳人子弟,你亲眼见到幺?你说他欺骗朋友、出卖恩人,当真有这等事幺?你为何在江湖上到处散播谣言,败坏黄岛主的清誉令名?”
0 b, I& y! b6 f4 D  程英愕然未解,冯默风已听得怒火冲天,一股刚勇从胸中涌起,铁锤拐杖,同时出手。* }+ R$ l' t! W
  他左足站地,一个“金鸡独立”式,犹如钉在地下,又稳又定,双手锤拐带着一股炽烈的热气,向李莫愁直逼过去。- h" o0 i- T4 P6 R
  李莫愁见他来势猛烈,不敢正面接战,纵跃闪避,寻隙还击。杨过又叫道:“李莫愁,你骂桃花岛主招摇撞骗,是个无耻之徒,我瞧你自己才无耻!”冯默风越听越怒,铁锤和拐杖横挥直压,猛不可当,初时他招术颇见生疏,斗了一阵,越来越顺手。
0 P# ~1 x: y. I* E8 \, \% W0 W  冯默风离桃花岛后,三十年来练功不辍,练功时日久于李莫愁,但李莫愁纵横江湖,大小数百战,经历见识多他百倍,拆得二三十招,李莫愁已知冯默风功力不弱,经验却实在太过欠缺,兼之只有一腿,时刻一长,定然要输,于是立意与之游斗,待其锐气一挫,再行反攻。果然再斗得十余合,冯默风怒意稍减,斗志即懈,渐落下风。
* G- H) ]7 M5 G8 s2 M  杨过不断叫嚷,诬称李莫愁到处绯谤黄药师。冯默风只听得怒不可遏,大叫:“你骂我恩师,我跟你拼命!”脸上连中几拂尘,流血满面,神情可怖。他丝毫不理会受伤,挺着烧红的铁锤铁拐,向李莫愁猛冲过去,不顾自己死活,要跟她同归于尽。李莫愁见他死缠烂打,在他这股刚勇之前,不由得怯了,连退几步,叫道:“不打了,我又不想杀你!”冯默风叫道:“我要报答师恩,就是要你杀我!”勇气大增,狂猛敲击。李莫愁眼见势危,又忌惮杨过窥伺在旁,心想这小子武功大进,亦是不可轻敌之人,当下只求脱身,举拂尘向冯默风胸口疾挥。. ^, [6 g: C: `3 W4 F* W
  冯默风横锤档开。拂尘已乘势弯过,卷住了锤头,这是李莫愁夺人兵刃的绝招,只要一夺一甩,冯默风的铁锤非脱手不可。岂知嗤嗤嗤一阵轻响,青烟冒起,各人闻到一股焦臭,拂尘的帚尾竟已烧断。9 b: G, k4 Z( ^6 B) K5 k
  这一来,李莫愁非但没夺到对方兵刃,反而将自己兵刃失去了。她临危不乱,掷下拂尘柄,改使赤练神掌。这路掌法虽然厉害,却非贴近施展不为功,冯默风右锤左拐,舞得风声呼呼,得心应手,但见两条人影之间不断冒出青烟,原来李莫愁身上道袍带到烧得通红的锤拐,一块块的不断烧毁。她心中大怒,明明可以取胜,却让这铁匠在兵刃上占了便宜,实不甘心,决意要击他一掌出气。, c9 I! l0 U- w& H3 t
  冯默风初次与人交手,倘若上来接连吃亏,登时便会畏缩,此刻占了上风,锤拐使将出来竟极尽精妙。李莫愁想要击他一掌,几次都是险些碰到铁锤铁拐,若非闪避得快,掌心都要给烧焦了。突然之间,冯默风叫道:“喂,你这女人,你这样子成不成体统!”独足向后跃开半丈。李莫愁一呆,一阵凉风吹来,身上衣衫片片飞开,手臂、肩膊、胸口、大腿,竟有多处肌肤露了出来。她是闺女之身,这一下羞惭难当,正要转头退走,突然背上一凉,又是一大块衣衫飞走。
( ^5 S# d/ V( R2 Q  杨过见她处境狼狈,当即拾起地下冯默风脱下的破旧外袍,运起内力,向她背上掷去。
7 B* h! T" R% \% ~) u  那袍子就似一个人般张臂将她抱住。李莫愁忙将手臂穿进袖子,拉好衣襟,饶是她一生见过大阵大仗无数,此时也不由得惊羞交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是否更与敌人动手?寻思:“若再上前搏斗,这件衣衫又会烧毁,这口气只好咽下再说。”向杨过点点头,谢他赠袍之德,转头对冯默风道:“你使这等诡异兵刃,果是黄老邪的嫡传邪道。你凭良心说,若以真实武功拚斗,可胜得过我幺?黄老邪的弟子倘若规规矩矩的与我单打独斗,能占上风幺?”
0 `" Q: H8 O4 W6 \5 U0 i9 V# ?  冯默风坦然道:“若非你失了兵刃,那幺时刻一久,便可胜我。”李莫愁傲然道:“你知道就好。我那纸上写道,桃花岛门人恃众为胜,可没说错。”
( R% [% k, h8 R) N3 k  冯默风低头沉思,过了一会,道:“不论谁侮辱我恩师,我都跟他拼命!倘若我曲陈梅陆四位师兄姊在此,任那一位都强过了你。别说曲师兄、陈师兄武功卓绝,就是梅超风梅师姊也属女流,你就决计胜不了她。”
+ v* F9 ?% f+ x+ A) L: I  李莫愁冷笑道:“这些人死无对证,更说甚幺?黄老邪的功夫也只如此。我本想领教领教他亲生女儿郭夫人的神技,但举一反三,那也不必了。”说着转身欲走。
  G! P' @6 O* E  杨过心念微动,说道:“且慢!”李莫愁秀眉一扬,道:“怎幺?”杨过道:“你说桃花岛主武功不过如此,那就错了。我听他说过一路玉箫剑法,尽可破得你的拂尘功夫。”说着拿起铁条,在地下挥划图形,口中解说:“喏,你这一记当面迎击,果然迅捷凌厉,但他长剑从此处横削,你就收势不及。你若反打,这剑就从此疾攻,你如正面拂穴,他就以虎形爪抓你帚尾,却倒转剑柄逆点你的肩贞穴,这一招你想得到幺?”这一招果然匪夷所思,可也真精妙绝伦。正面拂穴原是李莫愁拂尘功夫的绝招之一,杨过所说的这一招,却将她克制得再无还手余地,只有丢了拂尘认输。6 s+ _: C6 N1 b5 R7 T6 N( z/ E( b
  杨过又比划着说道:“再说到你的赤练掌法,桃花岛主留有指甲,这幺一掌引开,待你手掌击到,他使出弹指神通功夫,指甲在你掌心这幺一弹,你这只手掌岂不是当场废了?
0 \( ?3 P$ [) Z; H# R5 ^! k& b6 a* u  他只须立时削去指甲,你掌上剧毒就传不到他身上。”接着又说了十余招黄药师克制她武功的法门。9 L' {% ^/ t4 l9 `4 O% X9 N' t
  这番话只把李莫愁听得脸如土色,他每一句话都入情入理,所说的功夫每一项均巧妙无比,确非自己所能抵挡。
, e2 f; e' `! R! u! a+ I% P5 b  杨过又道:“桃花岛主恼你出言无状,他自己是大宗师身分,犯不着亲自与你动手,已将这些门传了给我,命我代他收拾你。但我想到你与我师父有同门之谊,你是我师伯,今日将桃花岛主的厉害说与你听,下次你见到他的门人,还是远而避之罢。”
( w" T+ f9 Q/ ^% _/ e3 i% D  李莫愁默然半晌,说道:“罢了,罢了!”转头便走,霎时之间,身形已在山后隐没,身法之快,确属少见。
" t9 [: e# C- ^' `0 h  其实这些法门黄药师虽已传给了杨过,若要练到真能使用,克敌制胜,最快也须在三年之后。杨过这幺一番讲述,不必出手,已吓得她心服口服,从此终身不敢再出一句轻侮黄药师之言。0 u& f+ }3 q! v2 P+ y, H
  陆无双在李莫愁积威之下,只消听到她声音,心中就怦怦乱跳,见她远去,登时如释重负,拍手笑道:“傻蛋!你好口才啊,连我师父也给你吓走了。”
# j: f5 y) y  y* W8 g, |( k  l, u  程英见杨过向李莫愁述说招数时,连比带划,身形晃动,露出自己所缝新袍底下仍是穿著那件破破烂烂的旧袍,显见这袍子因是小龙女所缝,他亲疏有别,决不忘旧。程英心中微微一酸,装作浑不在意。- r! D1 {9 w; K- A9 k" a& ?6 T/ G6 z
  杨过向程英轻声道:“程师姊,李莫愁挡不住冯师兄刚勇无比、势在拼命的招数,见机而退。但下次你如再撞到她,倘只单独一人,仍有凶险。师父所传的那两门功夫,咱们来习练一下,好吗?”程英点点头。
" {  ]: G* n1 M1 T% t  两人走到铁匠铺侧的林边空地上,研讨黄药师所传的弹指神通和玉箫剑法。弹指神通须积陈期功力,练得指力通神,方能克敌制胜,非短期内所能使用,程英亦早知修习之法。
1 a' g, L" n; O  杨过所仗以对付赤练神掌者,乃玉女神掌快速无伦、变化莫测的招数,此掌法乃古墓派秘技,不能传授外人。两人于是研习玉箫剑法,杨过将黄药师所传剑法中的奇招巧术,再一招一招的拆解给程英观看,自己扮作李莫愁,让程英用玉箫拆解。他挥动腰带,拟作拂尘,迎面拂出,程英甚有慧悟,突然转身,挺箫在杨过后腰戳了一下。他使的是一根坚竹所制的假箫。杨过其实也勿觉如何疼痛,为了讨她欢喜,装腔作势,故意大叫:“啊唷!”高高跳起,脸现痛楚。
4 ?& u" s- B) l: [: Z  陆无双在旁观看,拍手大笑,叫道:“表姊,好本事,再打这傻蛋!”程英微笑道:“你当真呢!杨大哥让我的。”陆无双道:“好吧,你两个在这里真真假假的玩罢。玩不玩拜天地呢?”程英道:“还是媳妇儿来玩吧!”陆无双扁扁嘴道:“我猜他更想跟你玩拜天地。”程英提起竹子要打,陆无双伸伸舌头,说道:“我去瞧傻蛋的好姊姊怎幺了?”刚转过身子,只听得山前人喧马嘶,隐隐如雷。
9 v" m2 K& m" ?! g4 I# ~+ C( D  杨过道:“我去瞧瞧。”跃上马背,转出山坳,奔了数里,已到大路,但见尘土飞扬,旌旗蔽空,原来是一大队蒙古兵向南开拔,铁弓长刀,势若波涛。杨过从未见过大军启行,看到这般惊心动魄的壮观,不由得呆了。' j$ h5 k! B5 z$ Z- }
  两名小军舞起长刀,吆喝:“兀那蛮子,瞧甚幺?”冲将过来。杨过拨转马头便跑,两名小军弯弓搭箭,飕飕两声,向他后心射来。杨过回手接住,只觉这两枝箭势甚是劲急,若非自己身有武功,早给射得穿胸而死。两名小军见他如此本领,吓得勒住马头,不敢再追。
0 n) R9 s+ \+ x0 R1 ]  ?2 p  b, f  杨过回到铁匠铺中,将所见说了。冯默风叹道:“蒙古大军果然南下。我中国百姓可苦了!”杨过道:“蒙古人骑射之术,实非宋兵所能抵挡,这场灾祸甚是不小。”冯默风道:“杨公子正当英年,何不回南投军,以御外侮?”杨过一呆,道:“不,我要北上去寻找我姑姑。蒙古军声势如此浩大,以我一人之力,有甚幺用?”冯默风摇头道:“一人之力虽微,众人之力就强了。倘若人人都如公子这等想法,还有谁肯出力以抗异族入侵?”
# i. {) S/ L) t2 M4 ?; X' O  杨过觉得他话不错,可是世上决没比寻找小龙女更要紧之事。他自幼流落江湖,深受小官小吏之苦,觉蒙古人固然残暴,宋朝君臣也未必就是好人,犯不着为他们出力,微微一笑,不再接口。* p& a7 q4 ]$ q# I% E. @. L7 @$ p
  冯默风将铁锤、钳子、风箱等缚作一捆,负在背上,对程英道:“师妹,你日后见到师父,请向他老人家说,弟子冯默风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诲。今日投向蒙古军中,就算送了性命,也要刺杀他一二名侵我江山的王公大将。师妹,你多多保重。我今日得见师父的新传人,委实欢喜得紧。”说罢撑着铁拐,头也不回的去了,竟没再向杨过瞧上一眼。
( t8 t# F% W& S; d$ E  杨过向程英和陆无双望了一眼,说道:“不意在此处得识这位异人。”陆无双心中偏袒杨过,道:“表姊,你师父门下的人物,除你之外,不是傻里傻气,便是疯疯癫癫。”程英一笑,淡然道:“冯师哥是忠义之人,不忘师恩,是我辈的模范。你说他疯疯癫癫,说不定他却说咱们全无家国之情呢。再说,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傻里傻气、疯疯癫癫?”杨过心中怦然而动,瞧她神色如常,猜不透她此言是否意带双关。
+ A7 H' z8 u! `/ e* t$ e  忽听得砰的一声,傻姑从凳上摔将下来。三人一惊,忙扶她上炕,但见她满脸通红,双目发直,知道赤练神掌的毒性又发作了。当下程英给她服药,杨过为她按穴推拿。傻姑怔怔的瞪着他,脸上满是恐惧之色,叫道:“杨兄弟,你别找我抵命,不是我害你……”+ ^9 d9 \3 ?6 [  \% r; J. g
  程英柔声道:“姊姊,你别害怕,他不是……”
9 J: P, y+ Q( K8 P0 a5 l  杨过忽地想到:“她此时神志迷糊,正可逼她吐露真言。”双手一翻,扣住了她手腕,厉声道:“是谁害死我的?你不说,我就要你抵命。”傻姑求道:“杨兄弟,不是我。”杨过怒道:“你不说!好,我就扼死你。”伸手叉住她咽喉。傻姑吓得尖声大叫。程英和陆无双那明白杨过的用意,齐声劝阻,一个叫“杨大哥”,一个叫“傻蛋”,一个说:“别吓坏了她。”一个说:“这时候怎幺闹着玩?”
/ l3 N) G1 ]! n! u$ ~  杨过那里理会,手上微微加劲,脸上现出凶神恶煞的神气,咬牙切齿的道:“我是杨兄弟的恶鬼。我死得好苦,你知道幺?”傻姑道:“我知道的,你死后鸟鸦吃你的肉。啊!: E; f' K/ x, Y) `# \9 b& z/ e4 {: e" z7 w
  啊!啊!”学着乌鸦叫声。
! E% R5 T1 d- L, i; T6 Q* C  杨过心如刀绞,他只知父亲死于非命,却不知死后连尸体也不得埋葬,竟为乌鸦啄食,大叫:“是谁害死我的?快说,快说。”傻姑声音嘶哑,道:“是你自己去打姑姑,姑姑身上有毒针,你就死了。”杨过大声嚷道:“姑姑是谁?”傻姑被他扼得气都喘不过来,几欲晕去,低声道:“姑姑就是姑姑。”杨过道:“姑姑姓甚幺?叫甚幺名字?”傻姑道:“我……我……我不知道啊,你放开我!”1 }' u  I# T0 U' }/ ?
  陆无双见情势紧迫,去拉杨过手臂。杨过此时犹如颠狂一般,用力一挥,使了十成力,陆无双那里抵挡得住,给他直推出去,砰的一响,撞在墙上,好不疼痛。程英见杨过平素温和潇洒,此刻状如疯虎,吓得手足都软了。
$ ?1 e: y) A' n" X  杨过心想:“今日若不问出杀父仇人的姓名,我立时就会呕血而死。”连问几声:“姑姑是姓曲幺?是姓梅幺?”他猜想傻姑自己姓曲,那她姑姑多半也是姓曲,说不定是梅超风。傻姑出力挣扎,她练功时日虽远较杨过为久,武功却是不及,兼之手腕上穴道遭扣,只急得哑哑而呼,说道:“你去向姑姑讨命,别……别找我。”杨过道:“姑姑在那里?”
& P7 o0 [$ f5 L  傻姑道:“我和爷爷,出来!她和汉子,在岛上。”& |  O& B/ @- v4 r' ?9 D9 v6 s
  杨过听了此言,一股凉气从背脊心直透下去,颤声道:“姑姑叫你爷爷做甚幺?”傻姑道:“叫爸爸啊,还能叫甚幺?”杨过脸如土色,还怕弄错,追问一句:“姑姑的汉子名叫郭靖,是不是?”傻姑道:“我不知道。姑姑就叫:‘靖哥哥,靖哥哥!’”学着黄蓉叫郭靖的腔调,双脚乱踢,忽如杀猪般叫了起来:“救命,救命!鬼……鬼… …鬼啊!” 杨过此时那里尚有丝毫怀疑?自己幼时孤苦、受人欺凌诸般往事,霎时间都涌向心间,心想:“若不是爹爹遭害,我妈也不致悲伤困顿,这样早便死了,我自也不会吃尽这些苦头。”又想:“在桃花岛之时,郭靖夫妇对我总是不甚自然,有些儿客气,有些儿忌讳,绝不如对待武氐兄弟那幺要说便说,要骂便骂,当时我但觉别扭,那知道只因他们杀了我父亲,心中怀着鬼胎。他们不肯传我武功,送我去全真教大受折磨,原来都是为此。”
8 S/ x" g9 c- i/ P  b  他惊愤交迸,手脚都软了。傻姑大叫一声,从床上跃起。
5 M: _+ \/ {% v  程英走到杨过身边,轻声说道:“傻姊姊向来傻里傻气,你是知道的。她受伤后更加语无伦次,一切都得慢慢想想清楚。”但她内心却也深信傻姑所说是实,也知如此劝慰管不了用,只是见杨过满脸悲苦愤激之状,心中不忍。
1 ]# o  C# N; q  E# _3 d  程英见杨过仍神情激动,喘气急迫,又走近一步,说道:“杨大哥,我有句话跟你说!”1 d2 x5 V; H- G! h" \7 b0 T
  杨过回过身来,慢慢调匀呼吸,道:“请说!”程英道:“杨大哥,父仇不共戴天,自然非报不可。我只劝你一句话。”杨过道:“程师姊,你的好意劝告,我自然要听!”程英正色道:“杨大哥,咱们这次不开玩笑,我是说正经的。”杨过收起了脸上一丝笑容,说道:“小妹子,你一直待我很好,我胡乱叫你‘师姊,姑姑’,都是开玩笑。”他乘此机会,要令程英别生误会,神色郑重的道:“在我心中,我真的当你是小妹子!我对你一片真心。我的性命,我早给了我姑姑啦,不能再给你。除此之外,你说甚幺,我就全听你的。”程英道:“杨大哥,多谢你啦。”伸出右掌,掌心向上。杨过伸掌在她掌心轻轻一击,随即翻掌,掌心向上。程英也在他掌心轻轻一击,翻转手掌。杨过又她掌心轻拍一下。此之谓“三击掌”,宋人意示立誓,三击掌之后,所言所绝决无反悔。- u& H3 p4 K/ K8 E0 n" {% V
  程英道:“杨大哥,父仇当然必报。不过请你答允我一句话。”杨过道:“你说好啦。”程英道:“我那个傻师姊为人憨直,说的话决计无假,不过她神智不清,有些事缠夹之极,也说不定把事情弄错了。我不求你不报仇,只求你动手之前,三思而行,想想我劝你的话,会不会找错仇人?要是找错了人,那便如何?我只求你答允我,临到动手,须得清清楚楚的想一想。这一出手,必得决无反悔。”杨过道:“小妹子,你这话是为了我好,真正是金玉良言,我必定牢记在心,决不有违。”9 e& ~4 Z1 z. @
  程英道:“大哥,你一切保重,敌人厉害,事事小心。报仇大事,十年未晚,未必定须争这一朝一夕。多等得十年,你的武功长进了十年,仇人却老了十年。今年报不了仇,十年、二十年之后,可就易了!那时候彼消我长。咱们当求必成必胜,更须不找错了仇人要防犯错、要戒心急。”杨过点头道:“对!对!我的小妹子真聪明。”伸出手臂,轻轻把她虚搂了一下。程英突然满脸通红,眼光中全是温柔神色。
% N8 u, I; F2 H" j6 q  杨过呆了半晌,挥手出门,翻身上了瘦马。双腿力夹,那马疾窜而前,转瞬间奔出数十丈外,一口气狂奔,一个多时辰中驰了数十里。忽觉口唇上甚是疼痛,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鲜血,原来悲愤之际咬紧口唇,竟将上下唇都咬破了,心想:“郭伯母本来待我并不好,最近忽然待我好了,却原来尽是假仁假义,那也罢了,但郭伯伯,郭伯伯……”# D. i! {( ?" i" Q! X8 }
  他心中对郭靖一直崇敬异常,觉他德行武功固然超凡绝俗,对待自己更是一片真心,这时才知竟是大大受了欺骗,只觉此人奸诈尤甚于黄蓉。
) l* r0 r" u: r' L3 l  想到伤心之处,下马坐在大路中心,抱头痛哭。他从未见过父亲一面,连母亲也绝口不说父亲之事,但他自幼空想,在小小心灵之中,早把父亲想得十全十美,世上再无如此好人。这样一位英雄豪杰,却活活让郭靖、黄蓉害死了,而且死得如此悲惨。
3 ~  O- e1 L' G' Z! R  他哭了一阵,忽听得马谛声响,北边驰来四匹马,马上都是蒙古武士。当先一人手持长矛,矛头上挑着个两三岁大的婴孩,哈哈大笑的奔来。那婴儿尚未死绝,兀自发出微弱哭声。四名蒙古武士见杨过坐在路上哭喊,微感诧异,但这样一个衣衫破烂的汉人少年到处皆是,自也毫不在意。一名手持空矛的武士叫道:“让路,让路。”说着挺矛向他刺去。杨过正自烦恼,抓住矛头一扯,将那武士拉下马来,顺手反矛横扫,那武士直飞出丈许之外,脑骨碎裂而死。余下三人见他如此神勇,发一声喊,一齐转马逃回,只听啪的一声,那婴儿摔在路上。2 d  d% R$ h0 ?# Z. {% O
  杨过抱了起来,见是个汉人孩子,肥肥白白的甚是可爱,长矛刺在肚中一时不得就死,可也已不能医活,小嘴中啊啊啊的似乎还在叫着“妈妈”。杨过伤痛之余,悲悯之心转盛,抱着这半死不活的孩子,又流下泪来,见他痛苦难当,轻轻一掌将他击死了,用蒙古武士的长矛在地下掘坑,要将他掩埋了。
% y/ S" x. n. d  只掘得十来下,猛听得蹄声如雷,号角声中大队蒙古兵急冲而至。杨过左手抱着死婴,右手挺长矛上马,那瘦马原是久历沙场的战马,重临战阵,精神大振,长嘶一声,向蒙古兵冲去。杨过手起矛落,一连搠翻三四人,见敌兵不计其数的涌来,便拨转马头,落荒而走。背后箭如飞蝗般射来,他挥矛一一拨落。瘦马脚程奇快,片刻间已将追兵拋落,但兀自不停,仍在荒野中如飞奔跑。
0 M; d9 M% y9 z8 ~  又过一阵,杨过见天色渐晚,收缰遥望,四下里长草没胫,怪石迫人,暮霭苍茫,静悄悄的绝无人声,连乌鸦麻雀也没一只。
! a/ u7 U( S8 k5 B' f9 @  他下得马来,手中还抱着那个死婴,只见他面目如生,脸上神情痛苦异常,心中凄然,想道:“这孩子的父母自是爱他犹似性命一般,孩子已死,再无知觉,他父母却要肝肠寸断了。这些凶暴残忍的蒙古兵大举南下,一路上不知道要害死多少大人小孩?”越想越难受,当下在大树旁掘一个坑,将小孩埋了,又想起傻姑的话来,心道:“这小孩死了,尚有我给他掩埋,我爹爹却葬身于乌鸦之口。唉,你们既害死了他,给他埋入土中又有何妨?心肠当真歹毒!不报此仇,杨过誓不为人。”5 f7 k1 \8 d' l7 e3 p- k# ?
  当晚便在一棵大树上睡了,次晨骑上马背,任由瘦马在荒山野岭间信步而行,一时想到要回古墓去会小龙女,一时又想无论如何得先杀了郭靖、黄蓉,以报父仇,肚子饿了,便摘些野果充饥。1 n. R; U7 [8 D. I# h
  行到第四日上,忽见远处有一人纵身跃高,伸手在一株野果树上摘取果子,身法轻盈,武功不弱,杨过纵马走近,望见是金轮国师的弟子达尔巴。他每次一跃,只采到一枚果子,后来不耐烦起来,伸臂横击,打了几下,那野果树喀喇声响,从中折断,他尽采树上野果,放入怀中。
$ [5 ~: N: d* I6 D  杨过心道:“难道金轮国师就在左近?”他与国师本来并无重大仇怨,此时认定郭靖、黄蓉是杀父仇人,反而后悔当日相助郭黄而与国师作对,当下悄悄跟在达尔巴身后,要去瞧个究竟。只见他迈步如飞,直向山坳中行去。杨过下马步行,远远跟随,见他转入林木深处,越走越高,于是随着他上了一座山峰。8 }- V: q4 Z% H# }; {. ]4 S0 C0 _6 u
  峰顶上搭着座小小茅棚,四面通风。金轮国师闭目垂眉,在棚中打坐。达尔巴将野果放在棚中地下,转过身来,突见杨过走近,不由得脸色大变,叫道:“大师兄,你要来加害师父幺?”说着向杨过急冲过来,伸手便去扭他衣襟。他武功原比杨过为高,但此刻师父正处于奇险之境,一受外感,立时性命不保,惶急之下心神失常,这一招章法大乱,竟自犯了武学的大忌,给杨过反擒手背,一带一送,将他摔得跌了出去。
6 w$ S9 f0 ~3 n9 J% _& {2 e- Y  达尔巴心中认定杨过是大师兄转世,又给他这一摔先声夺人,在地下打了个滚,翻身爬起,跃到杨过面前。杨过只道他又要动手,退后一步,那知他突然双膝落地,磕头道:“大师兄,你须念前世恩师之情。师父身受重伤,正自行功自疗,你若惊动了他,那可……
7 \& |! s2 O9 o; a  那可……”说到后来,喉头哽咽,泪水长流。杨过虽不懂他蒙古话,但见他神情激动,国师又容颜憔悴,已明白了七八分,忙扶他身起,说道:“我决不伤害尊师。”达尔巴见他脸色和善,心中大喜,虽不懂他说话,却已消去了敌意。
& N7 x2 }$ Z& a5 b' u! k" q; Z  就在此时,金轮国师睁开眼来,见到杨过,大吃一惊,适才他入定运气,并未听到杨过和达尔巴对答之言,斗见大敌当前,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枉自修练多年,总是勘不破名关,却不道今日丧身中原。”原来他受巨石撞击,内脏受了重伤,这些日来耽在荒山顶上结庐疗伤,不意杨过竟跟踪过来,此时固然丝毫用不得力,即令达尔巴将杨过逐走,争斗之时也必使他心神不定,重伤难愈。0 o2 v7 s. r3 I. D5 O- F6 k$ M
  那知杨过躬身唱喏,说道:“在下此来,非与大师为敌,请勿多心。”国师摇了摇头,待要说话,胸口突然剧痛,急忙闭目运气。杨过走进茅棚,伸出右掌,贴在他背心的“至阳穴”上。这穴道在第七脊椎之下,乃是人身督脉的大穴。达尔巴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挥拳便要向杨过攻去。杨过摇摇左掌,向他使个眼色。达尔巴见师父神情无异,脸上且微带笑意,这一拳举起了便不打下去。+ N. S' r$ P6 A% x0 H' i2 u$ ]
  杨过修为不深,于金刚宗内功更一无所知,掌心隐隐感到他体内气息流动,便潜运内力,将一股热气助他上通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各穴,下通筋缩、中枢、脊中、悬枢各穴,尽其所能,仅能维护他的督脉。达尔巴武功虽强,练的都是外功,不能助师疗伤,这些日子中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此刻金轮国师既无后顾之虑,便气走任脉,全力调理前胸小腹的伤势,只一个多时辰,疼痛大减,脸现红润,睁眼向杨过点首为谢,合掌说道:“杨居士,你何以忽来助我?”杨过也不隐瞒,将最近得悉郭靖夫妇害死他父亲、现下决意要前去报仇、无意中跟随达尔巴上山等情说了。
+ W% e( K. t. D1 a# ~1 O9 N  金轮国师虽知这少年甚是狡黠,十句话中连一句也难信,但他今日于杀己易于反掌之际反而相助疗伤,对己确然绝无敌意,便道:“原来居士身上尚负有如此深仇大恨。但郭靖夫妇武功深湛,杨居士要报此仇,只怕不易呢。”杨过默然,过了一会,说道:“那幺我父子两代都死在他手下,也就罢了!”国师道:“我初时自负天下无敌,欲以一人之力,压倒中原群雄,争那武林盟主之位。但中土武人不讲究单打独斗的规矩,大伙儿来个一拥而上,那只好另作打算了。老衲伤愈之后,须得多邀高手相助。我方声势一大,中原武师不能恃多为胜,大家便能公平决个胜败。你可有意参与我方幺?”
7 I( g  k- b/ S0 m$ k0 y  杨过待要答允,却想起蒙古兵将屠戮之惨,说道:“我不能相助蒙古。”国师摇头道:“你想单枪匹马去杀郭靖夫妇报仇,那可难上加难。”5 l) O" \% C& {. g1 P5 I! _* w
  杨过沉吟半晌,说道:“好,我助你取武林盟主,你却须助我报仇。”国师伸出手掌,说道:“大丈夫一言为定,击掌以誓。”二人击掌三下,订了盟约。杨过道:“我只助你争盟主之位,你如帮蒙古人攻取江南,杀害百姓,我可要跟你敌对了。”9 M- G. u- n$ d9 w6 }# r9 d7 `; i2 a
  国师笑道:“你是汉人,那也勉强不来。杨兄弟,你的武功花样甚多,不是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博采众家固然甚妙,但也不免驳而不纯。你最擅长的到底是那一门功夫?要用甚幺武功去对付郭靖夫妇?”
2 ?' }! }6 c" P3 a  这几句话可将杨过问得张口结舌,难以回答。他一生遭际不凡,性子又贪多务得,全真派的、欧阳锋的、古墓派的、九阴真经、洪七公的、黄药师的,诸般武功着实学了不少,却又均初窥门径,而没深入。这些功夫每一门都精奥无比,以毕生精力才智钻研探究,亦难望其涯岸,他东摘一鳞、西取半爪,却没一门功夫练到真正第一流的境界。遇到次等对手之时,施展出来固然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但遇到绝顶高手,却不免相形见绌,便和金轮国师的弟子达尔巴、霍都相较,也尚有不及。他低头凝思,觉金轮国师这几句话实是当头棒喝,说中了他武学的根本大弊。
6 c2 b+ T# Y3 p* `; x! v  转念又想:“我既已决意娶姑姑为妻,却何以又到处留情?程家妹子、媳妇儿,还有那完颜萍。我对他们既无真情,何以又不规规矩矩的?这真是贪多嚼不烂了。”再想:“不论洪七公、黄药师、我义父欧阳锋、郭伯伯、金轮国师,甚至全真七子,凡卓然而成名家者,都必精修本门功夫,别派武功并非不懂,却只明其家数,并不研习,然则我该当专修那一门功夫?”在情在理,自当专研古墓派的“玉女心经”才是,但想到洪七公的打狗棒法如此奥妙、黄药师的玉萧剑法这等精微,置之不理,岂非可惜?而义父的蛤蟆功与经脉逆行、九阴真经中的诸般功夫,无一不是以一技即足以扬名天下,好不容易学到,又怎能弃之如遗?
# H$ E7 `. t) n5 `5 n2 ^7 [  他走出茅棚,在山顶上负手而行,苦苦思索,甚是烦恼,想了半天,突然间心念一动:“我何不取各派所长,自成一家?天下武功,均由人所创,别人既然创得,我难道就创不得?”想到此处,眼前登时大现光明。8 z# r- K- [2 m) x4 I' a# _/ u" J8 r
  他自辰时想到午后,又自午后苦思至深夜,在山峰上不饮不食,生平所见诸般精妙武功在脑海中此来彼往,相互激荡。他曾见洪七公与欧阳锋口述比武,自己也曾口讲指划而将李莫愁惊走,此时脑中诸家武功互争雄长,比口述更是迅速激烈。想到后来,不由自主的挥拳踢腿的施展起来。初时还能分辨这一招学自洪七公,那一招学自欧阳锋,到得后来竟紊不可理,心中如乱丝般绞成一团,再难支持,仰天摔倒,昏了过去。
# W9 y, A3 {3 j$ l+ q  达尔巴遥遥望见他疯疯癫癫,指手划脚,不知干些甚幺,突然见他摔倒,大吃一惊,要去相救。金轮国师笑道:“别去拂乱他心思。只可惜你才智平庸,难明其中道理。”! ]( S" Q& M' p6 ?
  杨过睡了半夜,次晨一早起来又想。七日之中,接连昏迷了五次。说要综纳诸门,自创一家,那是谈何容易?以他此时的识力修为固绝难成功,且更不是十天半月之事。连想数日之后,蓦地里恍然有悟,明白诸般武术皆可为我所用,既不能合而为一,也就不必强求,日后临敌之际,当用则用,适使即使,不必去想其出处来历,也已与自创一派相差无几。想明白了此节,登时心中舒畅。3 q: X1 c1 a, N: s( q$ D. _
  金轮国师这数日运功自疗,有时又得杨过伸手相助,伤势愈了八九成,已可行动如常,这日见杨过突然神情平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知他于武学之道已进了一层,说道:“杨兄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此人雄才伟略,豁达大度,包你见了心服。”杨过道:“是谁?”国师道:“蒙古王子忽必烈。他是成吉思汗之孙,皇子拖雷的第四子。”
+ D% |# L7 e. U  杨过自见蒙古军士大肆暴虐,对蒙古人极感憎恶,皱眉说道:“我急欲去报杀父大仇,那蒙古王子却不必见了。”国师笑道:“我已答允助你,岂能失信?但我由当朝太后派给忽必烈王子麾下在漠南办事,须得向他禀告一声。他王帐离此不远,一日可至。”杨过无奈,自忖绝非郭靖、黄蓉夫妇的对手,不论斗智斗力,都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不得金轮国师相助,此仇难报,只得和他同去。# B1 n7 ?. K  A, |8 y1 Y1 d
  金轮国师受封蒙古第一护国国师,蒙古兵将对他极是尊崇,一见到来,立即通报王爷。
+ w; _7 a& e5 V- I: M  蒙古人世世代代向居帐篷,虽然入城,仍不惯宫室,因此忽必烈也住在营帐之中 。 国师携着杨过之手走进王帐。杨过见那营帐比之寻常蒙古营帐大逾一倍,帐中陈设却甚简朴。一个青年男子科头布服,正坐着看书。那人见二人进帐,忙离座相迎,笑吟吟的道:“多日不见国师,常自思念。”金轮国师道:“王爷,我给你引见一位少年英雄。这位杨兄弟年纪虽轻,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杰。”! i  `7 M( @! W9 K9 X; w
  杨过只道忽必烈是成吉思汗之孙,外貌若非贵盛尊荣,便当威武刚猛,那知竟是这幺一个会说汉语、谦和可亲的青年人,颇觉诧异。
; h  p! K3 F7 G  _+ r8 v! i* }  忽必烈向杨过微一打量,左手拉住国师,向左右道:“快取酒来,我和这位兄弟喝一碗。”
' `8 J3 n/ w6 j. S# v  左右送上三只大斗,倒满了蒙古的马乳酒。忽必烈接过来一饮而尽,国师也自干了。杨过平素甚少饮酒,此时见主人如此脱略形迹,不便推却,也举斗饮干,只觉那酒极是辛烈,颇带酸味。忽必烈笑道:“小兄弟,这酒味可美幺?”
: M4 ]! n1 O  }% z2 y. i8 Y  杨过道:“此酒辛辣酸涩,入口如刀,味道不美,却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7 q3 S. j3 ]4 g  忽必烈大喜,连声呼酒,三人各尽三斗。杨过仗着内力精湛,喝得丝毫不动声色。忽必烈喜道:“国师,你何处觅得这位好人才?真乃我大蒙古之幸。”国师当下将杨过的经历约略一说,言语中将他身分抬得甚高,隐然当他是中原武林的一位大人物,自己争夺武林盟主,受挫于杨过干扰一事,也不隐匿。杨过给他这幺一捧,不自禁也有些飘飘然之感。; _! Y5 x/ F5 O( h
  忽必烈奉命南取大宋江山,在中原久了,心慕汉化,日常与儒生为伍,读经学书,又广聘武学高人,结交宾客,策划南下攻宋。若为旁人,见杨过如此年轻,定然难信,但忽必烈才智卓绝,气度恢宏,眼光远大,对金轮国师又深信不疑,大喜之下,即命大张筵席。
0 p+ W4 Y* X4 }7 t2 X" Q& K9 |  不多时筵席张布,酒肉满几,蒙汉食事各居全半。忽必烈向左右道:“请招贤馆的几位英雄来见。”左右应命出帐。忽必烈道:“这几日招贤馆中又到来几位宾客,各怀异能,实为国家之福,唯不及国师与杨君文武全才耳。”
8 z' v2 O/ I, t  言谈间左右报称客到,帐门开处,走进四个人来。当先一人身材高瘦,脸无血色,形若僵尸,忽必烈向国师与杨过引见,说是湘西名宿潇湘子。第二人既矮且黑,乃是来自天竺的高手尼摩星。其后两人一个身高八尺,粗手大脚,脸带傻笑,双眼木然;另一个高鼻深目,曲发黄须,是个胡人,身上穿的却是汉服,颈悬明珠,腕带玉镯,珠光宝气。# B! S- Z5 b% l2 w
  忽必烈分别引见,那巨汉是西域回疆人,名叫麻光佐。那胡人是波斯大贾,祖孙三代在汴梁、长安、太原等地贩卖珠宝,取了个中国姓名叫作尹克西。: N3 V  I4 c9 n: `8 e
  尼摩星与潇湘子听说金轮国师是“蒙古第一国师”,冷冷的上下打量,脸上均有不服之色,见杨过年纪幼小,只道是国师的徒子徒孙,更没放在心上。酒过三巡,尼摩星忍耐不住,说道:“王爷,大蒙古地方大大的,这个大和尚是第一国师的,武功定是很大很大的,我们想要瞧瞧的。”忽必烈微笑不语。潇湘子接口道:“这位尼摩星仁兄来自天竺,咱们素知吐番和蒙古的武功传自天竺,难道世上当真有青出于蓝之事幺?兄弟可有点不大相信了。”9 Z- Z) E& e, Z$ \) @
  金轮国师见尼摩星双目炯然生光,潇湘子脸上隐隐透着一股青气,知道这两人内功均深;尹克西则嘻嘻哈哈、竭力装出一股极庸俗的市侩气,心想汉人言道:良贾深藏若虚,此人越显无能,只怕越有家底,倒不可小看了,那巨汉麻光佐却是不必挂怀,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受封国师,是太后、大汗和四王子殿下的恩典,老衲本来愧不敢当。”
& i4 ^& Q0 `) z  y4 ^' v  潇湘子道:“那你就该避位让贤啊。”说着眼睛向尼摩星斜望,嘴角边微微冷笑。7 b" S( c$ [8 X, u. u
  国师伸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笑道:“这块牛肉是这盘中最肥大的了,老衲原也不想吃它,只是偶尔伸筷,偶尔夹着,在佛家称为缘法罢了。那一位居士有兴,尽可夹去。”
" S6 e, p! L" e6 r" N  说着举筷停在盘上,静候各人来夹。
% k  N5 S$ w( \! K) D  麻光佐不明白金轮国师语带机锋,说的是一块肥大牛肉,其意所指却是蒙古第一国师的高位,见他夹着牛肉让客,当即伸筷去接。他筷头将要和牛肉碰到,国师手中的一根筷子突然横出,与他筷子轻轻一碰,麻光佐只感手臂剧震,把捏不定,一双筷子竟落在桌上。国师的筷子放开了牛肉,牛肉尚未落到桌上,他筷子已及时缩回,夹住了牛肉。众人愕然相顾。麻光佐还未明白,拾起筷子,五根手指牢牢捏住,心想:“这次你总再也碰不下了。”伸筷再去夹肉。 国师又是一筷横出,这一次麻光佐抓得极紧,果然震他不下,却听得喀喇一声轻响,他一双筷子断为四截,犹如刀斩一般,两个半截落在桌上。) a  A& P! \- `" R0 o* V( g3 K
  麻光佐大怒,大吼一声,扑上去要和国师厮拚。忽必烈笑道:“麻壮士不须动怒,若要比武,待用完饭再较量不迟。”麻光佐畏惧王爷,恨恨归座,指着国师喝道:“你使甚幺妖法,弄断了我的吃饭家伙?”国师一笑,筷子仍夹着牛肉,伸在身前。
7 r$ A7 {7 Q: k6 C  尼摩星初时也没将金轮国师如何放在眼内,待得见他内力深厚,再也不敢小觑。他是天竺国人,吃饭不用筷子,只用手抓,说道:“肥牛肉,大汉子抢不到的,我,想吃的。”
! _+ S% V" O7 t2 a* T. g  突然五指如铁爪,猛往肉上抓去。国师横出右边一根筷子,快如闪电般颤了几颤,分点他手心、手腕、手背、虎口、中指指尖五处穴道。尼摩星手掌急翻,呼的一声,向他手腕斩落。国师手臂不动,倒竖筷子,又颤了几颤,尼摩星突觉筷尖触到自己虎口,疾忙缩回。国师那根筷子转了回去,仍将牛肉夹住。他出筷点穴,快捷无伦,数颤而回,牛肉尚未落下。
3 L# J( ^( D/ d6 j0 G; m  杨过等都瞧得明白,就在这霎时之间,二人已交换了数招,国师出筷固然极快,尼摩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缩手避开,武功也着实了得。潇湘子阴恻恻的叫了声:“好本事!”
. W6 @" `: {$ y  忽必烈知道二人以上乘武功较劲,但使的是甚幺功夫却瞧不出来。麻光佐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望望这个,瞪瞪那个,不明所以。
* _) w- t- y) _$ `0 \' c- F5 ~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各位太客气啦!你推我让,你也不吃,我也不吃,却让得菜都冷了。”说着慢吞吞的伸出筷子,手腕上一只翡翠镯、一只镶金玉镯相互撞得玎玎珰珰乱响。他筷头尚未碰到牛肉,国师的筷子已被他内劲激得微微一荡,原来他竟抢了先着,使内劲逼得国师的筷子伸不出来。国师索性将筷子前送,让他夹着,劲力传到他筷上,再向他手臂撞去。尹克西忙运劲还击。那知国师的内劲忽发即收,牛肉本已给尹克西夹去,给他自己的劲力一送,重又交回到国师筷上。国师笑道:“尹兄定要推让,实在太客气了。”这一下是以巧取胜。尹克西中计,同时也已试出对方内力远胜于己,好在并未出丑,当即微微一笑,转筷在盘中夹了一小块牛肉,笑道:“兄弟生平所爱,只是珠宝财帛,肥牛肉却不大喜欢,还是吃块小的罢。”说着送肉入嘴,慢慢咀嚼。7 g1 [7 Z% C) o% l1 N/ U& b
  金轮国师心想:“这波斯胡气度倒不凡。”转头向潇湘子道:“老兄如此谦让,老衲只好自用了。”说着筷子微微向内缩了半尺。他猜想潇湘子内力不弱,不敢大意,筷子缩回半尺,就是发出内劲时近了半尺,而对方却远了半尺。潇湘子冷笑一声,筷子缓缓举起,突然抢出,夹住了牛肉,借势回夺,竟给他拉回了半尺。0 v- z" b* `! u2 i( M
  金轮国师没料到他手法如此快捷,急忙运劲回夺,那牛肉便又一寸一寸的移了回来。潇湘子站起身来,左手据桌,只震得桌子格格直响,却阻不住牛肉向国师面前移动之势。. o: G7 R7 t* s' R0 L0 v0 F
  眼见金轮国师神态悠闲,潇湘子额头汗珠涌出,强弱之势已分。5 }, ?2 c: Q5 s+ |
  忽听得远处有人高声叫道:“郭靖,郭兄弟,你在那里?快快出来,郭靖,姓郭的小子哪!”呼声初时发自东边,倏忽之间却已从西边传来。东西相距几有里许之遥,似是一人喊毕,第二人跟着接上,但语音却是一人,而且自东至西连续不断,此人身法之快,呼声中内力之厚,均为世上少见。
+ e& j1 V4 i! q! |. d' `  各人愕然相顾之际,潇湘子放松筷子,颓然坐下。金轮国师哈哈一笑,说道:“承让,承让!”正要将牛肉送入口中,突然帐门扬起,人影闪动,一人伸手将国师筷上那块肥牛肉抢了过去,咬了一半,放人口中大嚼起来。
) q, c+ x+ a, ]" _; Z# @- l2 h  B+ e4 |0 [  这一下众人都大吃一惊,同时站起,看那人时,却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满脸红光,笑容可掬。只见他在帐内地下的毯上一坐,左手拨开白胡子,右手将余下半块牛肉往口中送去,吃得嗒嗒有声。) S" n6 h+ }/ ~  P! r
  帐门口守卫的武士没拦住白须老人,猛喝:“捉刺客。”早有四柄长矛齐向他胸间搠去。
. s: W' {9 z9 \3 ]$ L  那老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四个矛头,向杨过道:“小兄弟,再拿些牛肉来吃,我肚子饿得狠了。”四名蒙古正士用力推前,竟纹丝不动,随即使力回夺,但四人挣得满脸通红,四柄长矛竟似铸入了一座铁山,连半寸也拉不回转。
( y6 i6 w' ?/ h  杨过看得有趣, 拿起席上的那盘牛肉,平平向他飞去,说道:“请用罢!” 那老人右手抄起盘子,托在胸前,突然盘中一块牛肉跳将起来,飞入他口中,犹如活了一般。忽必烈看得有趣,只道他会玩魔术,喝一声采。金轮国师等却知那老人手掌局部运力,推动盘中的某一块牛肉激跳而出。常人隔着盘子用力击敲,原可震得牛肉跳起,但定是众肉齐飞,汁水淋漓,要牛肉分别一块块跃出却万万不能,这老人的掌力实已到了所施无不自如的境地,席上众人自量无法做到,均起敬畏之心。) M( w: L" u) y% W& O9 a' b
  那老人不停咀嚼,刚吞下一块牛肉,盘中又跳起一块,片刻之间,将一盘牛肉吃了一半。0 q! t" d6 a2 X, f* U9 N+ P7 ]9 ~
  他吃得够了,右手轻扬,盘子脱手上飞,在半空中划个弧形,向杨过与尹克西飞去。杨尹二人见他功夫了得,生怕在盘上暗中使了怪劲,不敢伸手去接,忙分向两旁让开。那盘子平平的贴着桌面飞来,对准了一盘烤羊肉一撞,那盘羊肉便向老人飞去,牛肉盘在桌上转了几个圈子,停住不动。原来他使的是股“太极劲”,如太极图一般周而复始,连绵下断,若在空旷处掷出盘子,那盘就会绕身兜圈。这股劲力使发也并不甚难,颇多善变幻术之人均擅此技,所难者是劲力拿捏恰到好处,刚巧飞向席上一撞,牛肉盘停住,而将另一盘食物送到他手中。
+ a7 a9 j+ |7 I5 Q  ~) Y9 K  那老人哈哈大笑,极是得意,手掌运劲,烤羊肉又一块块跃起,飞入他嘴里。其时最狼狈的莫过于那四名蒙古武士,用力夺回长矛固然不能,而放手却又不敢。蒙古军法极严,临阵拋弃兵刃是杀头的死罪,何况四人身负护卫四王子的重任,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来与之争夺。
8 f8 [# G0 T  Z3 p$ r! v8 @2 M2 W  那老人见他们手足无措,高兴之极,突然间喝道:“变变变,两个给我磕响头,两个仰天摔一交!一二三!”那“三”字刚说完,手臂一震,四根长矛同时断折。他五指使力的方向不同,在两根长矛上运力外推,对另外两根长矛却向内拉扯,只听得“啊哟”连声,果然两名武士俯跌下去,如同磕头,另外两名武士却仰天摔跌。那老人拍手唱道:“小宝宝,滚元宝,跌得重,长得高!”唱的是首儿歌,那是当小孩跌交之时,大人唱来安慰他的。
. e* q' A, ^" v; _1 z4 T  尹克西猛地省起,问道:“前辈可是姓周?”那老人笑道:“是啊,哈哈,你认得我幺?”
+ Y6 [6 k5 p  s* k9 h  尹克西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原来是老顽童周伯通周老前辈到了。”潇湘子素闻其名,金轮国师与尼摩星却不知周伯通的名头。但见他武功深湛,行事却顽皮胡闹,果然不枉了“老顽童”三字的称号。各人登时减了敌意,脸上都露出笑容。
/ I1 m7 D* {* |+ H2 H! ^! o7 R  金轮国师道:“请恕老衲眼拙,未识武林前辈。便请入座如何?王爷求贤若渴,今日得见高人,定必欢喜畅怀。”忽必烈拱手道:“正是,周先生即请入座。”周伯通摇头道:“我吃得饱了,不用再吃。郭靖呢,他在这里幺?”杨过曾听黄药师说过周伯通与郭靖结拜之事,冷冷的道:“你找他干甚幺?”* o; E3 f& |9 M
  周伯通自来天真烂漫,最喜与孩童接交,见座中杨过年纪最小,先便欢喜,又听他直称自己为“你”,不说甚幺“老前辈”、“周先生”,更加高兴,说道:“郭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你认得他幺?他从小爱跟蒙古人在一起,因此我见到蒙古包,就钻进来找找。”2 m' f2 f( h# b2 A( u
  杨过皱眉道:“你找郭靖有甚幺事?”周伯通心无城府,那知隐瞒心中之事,随口答道:“他派人送个信给我,叫我去赴英雄大宴。我老远赶去,路上玩了几场,迟到了几日,他们却早已散了,叫人好没兴头。”杨过道:“他们没留下书信给你幺?”
3 l0 ]" P1 R% Q0 S9 n4 H  周伯通白眼一翻,说道:“你为甚幺尽盘问我?你到底识不识得郭靖?”杨过道:“我怎幺不识?郭夫人名叫黄蓉,是不是?他们的女儿名叫郭芙,是不是?”周伯通拍手笑道:“错啦,错啦!黄蓉这丫头自己也是个小女孩儿,有甚幺女儿?”& u# D. g! `9 L0 m
  杨过一怔,随即会意,问道:“你和他夫妻俩有几年不见啦?”周伯通扳着手指头儿计数,十只手指每一只屈了两遍,道:“总有二十年了罢。”杨过笑道:“对啊,她隔了二十年还是小女孩儿幺?这二十年中她不会生孩子幺?”
7 K6 m/ `) v, o; {9 L  周伯通哈哈大笑,只吹得白须根根飘动,说道:“是你对,是你对!他们夫妻小两口儿,生的女儿可也挺俊吗?”杨过道:“那女孩儿相貌像郭夫人多些,像郭靖少些,你说俊不俊呢?”周伯通呵呵笑道:“那就好啦,一个女孩儿倘若浓眉大眼,黑黑的脸蛋,像我郭兄弟一般,那自然是美不了。”杨过知他再无怀疑,为坚其信,又道:“黄蓉的父亲桃花岛主黄药师药师兄,跟我是好朋友,你可认得他幺?”周伯通一怔,说道:“你这娃娃,怎幺能跟黄老邪称兄道弟?你师父是谁?”杨过道:“我师父的本事大得紧,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周伯通笑道:“我才吓不坏呢。”右手一扬,手中空盘向他疾飞过去,呼呼风响,势道猛烈异常。3 |5 R/ y, L+ l/ Q2 i
  杨过早知周伯通是马钰、丘处机他们的师叔,又见他扬手时臂不内曲,全以指力发出,正是全真派的手法。他对全真武功的门道自无所畏惧,伸出左手食指,在盘底一顶,那盘子就在他手指上滴溜溜的转动。这一下周伯通固大为喜欢,而潇湘子、尹克西、尼摩星等也群相耸动。潇湘子 初时见杨过衣衫褴褛,年纪幼小,那将他放在眼内,此刻却想:“凭这盘子飞来之势,我便不敢伸手去接,更何况单凭一指之力?只消有半点摸不准力道的来势,连手腕也得折断了。却不知这少年是何来历?”4 y% ^5 W/ c+ p
  周伯通连叫几声:“好!”也已瞧出他以指顶盘是全真一派的家数,问道:“你识得马钰、丘处机幺?”杨过道:“这两个牛鼻子小娃子我怎不认识?”周伯通大喜。他与丘处机等虽无芥蒂,总觉他们清规戒律烦多,太过拘谨,内心委实瞧他们不起。他生平最佩服的除师兄王重阳外,就是放诞落拓的九指神丐洪七公,而与黄药师之邪、郭靖之憨、黄蓉之巧,也隐隐有臭味相投之感。这时听杨过称马钰、丘处机为“牛鼻子小娃子”,极为入耳,又问:“郝大通他们怎样啦?”/ T1 o4 ^. v3 z& o" w& D
  杨过一听“郝大通”三字,怒气勃发,骂道:“这牛鼻子混蛋得很,终有一日,我要让他好好吃点儿苦头。”周伯通兴致越来越高,问道:“你要给他吃点甚幺苦头?”杨过道:“我捉着他绑住了手足,在粪缸里浸他半天。”周伯通大喜,悄声道:“你捉着他之后,可别忙浸入粪缸,你先跟我说,让我在旁偷偷瞧个热闹。”他对郝大通其实并无半分恶意,只天性喜爱恶作剧,旁入胡闹顽皮,投其所好,非来凑趣不可。杨过笑道:“好,我记得了。可是你干幺要偷偷的瞧?你怕全真教的牛鼻子幺?”周伯通叹道:“我是郝大通的师叔啊!他瞧见我,自然要张口呼救。那时我如不救,未免不好意思,但来相救,好戏可又瞧不到啦。”
; c2 g( U! n! D, Z$ r# v  杨过暗自沉吟:“此人武功极强,性子倒也朴直可爱,不妨跟他交个朋友,但他总是全真派的,又是郭靖的把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须得设法除了他才好。”周伯通那知他心中起了毒念,又问:“你几时去捉郝大通?”杨过道:“我这就去。你爱瞧热闹,就跟我来罢。”
. `/ d3 Q# l! E  y  周伯通大喜,拍着手掌站起身来,突然神情沮丧,又坐了下来,说道:“唉,不成,我得上襄阳去。”杨过道:“襄阳有甚幺好玩?还是别去罢。”周伯信道:“郭兄弟在陆家庄留书给我,说道蒙古大军南下,必攻襄阳。他率领中原豪杰赶去相助,叫我也去出一把力。我一路寻他不见,只好追去襄阳了。”忽必烈与金轮国师对视了一眼,均想:“原来中原武人大队赶去襄阳,相助守城。”; f1 w6 k- Y7 f' Q- a0 U
  正说到此处,帐门中进来一个和尚,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容貌儒雅,神色举止均似书生。
4 @- V3 D1 U5 G4 P+ p+ C9 G: C  他走到忽必烈身旁,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这和尚是汉人,法名子聪,是忽必烈的谋士。他俗家姓刘名侃,又名刘秉忠,少年时在县衙为吏,后来出家为僧,学问渊博,审事精详,忽必烈对他甚是信任。他得到卫士禀报,说王爷帐中到了异人,当即入见。
6 X) }3 o" x7 ~  周伯通抚了抚肚皮,道:“和尚,你走开些,我在跟小兄弟说话。喂,小兄弟,你叫甚幺名字?”杨过道:“我姓杨名过。”周伯信道:“你师父是谁?”杨过道:“我师父是个女子,她相貌美得不得了,武功又高,可不许旁人提她的名字。”6 k0 r- {+ i. {+ V9 Z
  周伯通打个寒噤,心想天下女子相貌美得不得了,武功又高的,除了自己的旧情人瑛姑之外,更有何人?登时不敢再问,站起身来,伸袖子一挥身上的灰尘,登时满帐尘土飞扬。子聪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周伯通大乐,衣袖挥得更加起劲,突然大声笑道:“我去也!”左手一扬,四柄折断的矛头向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麻光佐四人激射过去。! E8 q" `8 v- {( K# J% }
  四柄矛头夹着呜呜破空之声,去势奇速,相距又近,剎那间已飞到四人眼前。
* R3 y! w' Z$ D4 R  潇湘子等一惊,见避闪不及,只得各运内劲去接,那知四只手伸出去,一齐接了个空,噗的一声大响,四柄矛头都插入四人面前地下土中。原来他这一掷之劲,即发即收,矛头刚飞到四人身前,突然转弯插地。麻光佐是个戆人,只觉有趣,哈哈大笑,叫道:“白胡子,你的戏法真多。”潇湘子等三人却大为惊骇,忍不住变色,均想适才这一接不中,矛头转弯,自己的性命实已交在对方手里,矛头若非转而落地,却是插向自己小腹,凭他这一掷的刚猛劲力,那里还有命在?( r$ K/ H6 H: w9 i
  周伯通戏弄四人成功,极是得意,走到营帐门口,忽地童心大起,挥掌劈向营帐支柱,那柱子喀的一声断了,一座牛皮大帐登时落将下来,将忽必烈、金轮国师、杨过等一齐盖罩在内。周伯通大喜,纵身帐上,来回奔驰,将帐内各人都踏到了。金轮国师在帐内挥掌拍出,正好击在他的脚底心。周伯通只觉一股大力冲到,却也抵挡不住,一个斤斗翻了下来,大叫:“有趣,有趣!”扬长而去。" ?# [3 ~) {  T, F0 W/ Q; k* N3 H) }
  待得国师等护住忽必烈爬出,众侍卫七手八脚换柱立帐,周伯通早去得远了。国师与潇湘子等齐向忽必烈谢罪,自愧护卫不周,惊动了王爷。忽必烈并不介于怀,反不绝口的称赞周伯通本事,说如此异人不能罗致帐下,甚感可惜。国师等均有愧色。4 J9 Z4 w6 f, P* x$ W" {
  忽必烈道:“蒙古大军数攻襄阳,始终难下。眼下中原豪杰聚会守城,这周伯通又去相助,倒是件棘手之事,不知各位有何妙策?”尹克西道:“这周伯通武功虽强,咱们也未必就弱于他了。王爷尽管攻城,咱们兵对兵,将对将,中原固有英雄,西域也有能人。”
. z' i. _/ W. V0 I+ N  忽必烈道:“话虽不错,但汉人兵书有云:‘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进兵之前,务须成竹在胸。”子聪道:“王爷之见,极为英明……”
# |2 o$ d! l& O' J6 M' T$ [8 }+ l  他一言未毕,忽听帐外有人叫道:“我说过不去就不去,你们软请硬邀,全都没用。”正是周伯通在大叫大嚷,不知他何以去而复来,又在和谁讲话,众人好奇心起,均想出帐查看。忽必烈笑道:“大家去瞧瞧,不知那老顽童又在跟谁胡闹了。”
& E) p4 l$ ]: `* u- _  众人步出帐外,只见周伯通远远站在西首的旷地上,四个人分站南、西、西北、北四个方位,成弧形将他围住,却空出了东面。周伯通伸臂攘拳,大声叫嚷:“不去,不去!”4 I1 {, ^! a; {3 `3 U* V
  杨过心中奇怪:“他若不去,又有谁勉强得了?何必如此争吵?”看那四人时,都是一式的绿袍,服色奇古,并非当时装束,三个男人均是中年,各戴高冠,站在西北方的则是个少女,腰间一根绿色绸带随风飘舞。: G3 B# N: E5 W2 q0 M
  只听站在北方的男子说道:“我们决非有意为难,不过尊驾踢翻丹炉、折断灵芝、撕毁道书、焚烧剑房,只得屈请大驾,亲自向家师说明,否则家师怪责,我们做弟子的担当不起。”周伯通嬉皮笑脸的道:“你就说是一个老野人路过,无意中闯的祸,不就完了?”
1 \1 {2 m4 S$ `, v2 x3 l6 r8 n  那男子道:“尊驾是一定不肯去的了?”周伯通摇摇头。
0 ^8 H8 [: l( Q% I  那男子伸手指着东方道:“好啊,好啊,是他来了。”周伯通回头一看,不见有人。那男子做个手势,四人手中突然拉开一张绿色的大渔网,兜头向周伯通罩落。这四人手法熟练无比,又古怪万分,饶是周伯通武功出神入化,给那渔网一罩住,登时手足无措,只听得他大呼小叫、唤爹喊娘,却给四人提着渔网东绕西转,绑了个结结实实。一个男子将他负在肩头,余下三人持剑在旁相护,向东飞奔而去。, \/ \/ I# Q% R
  杨过本有暗害周伯通之意,用意只在利于报仇,但这恶念在心头一闪即过,他与老顽童无怨无仇,又觉他天真烂漫,便想和他结交为友,见周伯通遭擒,心道:“我非救他不可。”提气追去,叫道:“喂,喂!你们捉他到那里去?快放了他。”
! [" g3 I0 }  T6 \  忽必烈低声嘱咐:“国师,这位周先生是个人才,最好能收罗过来,别让他去助守襄阳,以增对方力量。”国师应道:“是,小僧跟去瞧瞧,相机行事。”尼摩星等也愿同行,当即快步随后追去。
. w% I* K7 C$ V0 f$ I  奔行数里,与杨过会齐,来到一条溪边,望见那四人扛着周伯通上船,两人扳桨,溯溪上行。杨过大叫:“这老先失是我朋友,你们快放开他!”众人沿岸追赶,追了里许,见溪中有艘小舟,当即入舟。麻光佐力大,扳桨而划,顷刻间追近数丈。但溪流曲折,转了几个弯,忽然不见了前舟影踪。
) d; g$ l& d7 C2 Q  尼摩星从舟中跃起,登上山崖,霎时间犹如猿猴般爬上十余丈,四下眺望,见绿衫人所乘小舟已划入西首一条极窄的溪水之中。溪水入口处有一大丛树木遮住,若非登高俯视,真不知这深谷之中居然别有洞天。他跃回舟中,指明了方向,众人忙倒转船头,划向来路,从那树丛中划了进去。溪洞山石离水面不过三尺,众人须得横卧舱中,小舟始能划入。划了一阵,但见两边山峰壁立,抬头望天,只余一线。山青水碧,景色极尽清幽,四下里寂无声息,隐隐透着凶险。又划出三四里,溪心忽有九块大石迎面耸立,犹如屏风一般,挡住了来船去路。大石之间稍有缝隙,可容溪水流过。
' j2 x+ c9 P' J1 ?" p' v( |+ o  麻光佐首先叫起来:“糟啦,糟啦,这船没法划了。”潇湘子阴恻恻的道:“你一身牛力,将船提了过去罢。”麻光佐怒道:“我可没这般大力,除非你僵尸来使妖法。”2 @" A# l: b! Z
  金轮国师当二人争吵之先,早自寻思:“那小舟如何过得这九个石屏风?”听了二人之言,说道:“凭一人之力,任谁都拔不起这船,咱们六人合力,那就成了。杨兄弟、尹兄和我三人一面,尼兄、潇湘兄、马兄三人一面,六人合力齐施如何?”: y6 N& f. O/ k" x& O+ p5 w
  众人同声叫好,依着他的分派,六人分站两旁,各自在山石上寻到了坚稳立足之处,好在那溪极是狭窄,六人站立两旁,伸出手来足够握到船边。国师叫一声:“起!”六人同时用力。六人中只杨过与尹克西力气较小,其余四人都力兼数人,麻光佐尤具神力,只听得波的一声,小舟离开水面,已越过了那九块大石组成的石屏。0 O  Y" M9 x5 y; R" h' |
  众人跃回船头,一齐抚掌大笑。这六人本来勾心斗角,相互间颇存敌意,经此一番齐心合力,自然而然的亲密了几分。
9 [$ h1 o4 ^% G# f% G% N$ O. O  潇湘子道:“我们六人的功夫虽不怎幺样,在武林中总也挨得上是一流好手,六人合力抬一艘小船,原也算不了难事,可是……”尼摩星抢着道:“四个绿衫子的男的女的,武功胡里胡涂的,怎幺小船抬得过大石的?”六人中倒有五人早在暗暗诧异,只有麻光佐却在思索他说“武功胡里胡涂的”是甚幺意思。尼摩星道:“他们的船小的,人的……
' i6 m# `: n& b9 l, f  人的……四个人……也少的。四个人能够这幺……这幺干的,力气也就……就好的。”
: \$ U& U# k) e$ m- O9 |- P  尹克西道:“那三个男子也还罢了,另一个娇滴滴的十七八岁大姑娘,决计没此本事,这大石中料来另有机关,咱们一时猜想不透罢了。”
* T- T! W8 l: S  国师微微一笑,说道:“人不可以貌相,如我们这位杨兄弟,他小小年纪,却是身负绝顶武功,若非我们亲眼得见,谁又信来?”杨过谦道:“小弟末学后进,有何足道?但那四个绿衫人居然能将周伯通绑缚而去,自是有过人之处。”他口中谦逊,但说话之间已与潇湘子等一流名家称兄道弟。众人亲见他以一指之力接了周伯通的飞盘,均已不轻视于他,听他这番话说得有理,都纷纷猜测起来。
& R- A. v" v5 B% R  这六人中杨过年幼,国师久在蒙古,麻光佐、尼摩星二人向在西域,潇湘子荒山独修,素不与外人交往,只尹克西于中原武林的门派、人物、武功,所知甚是广博,但对这四个绿衣男女的来历却也想不起半点端倪。说话之间,已划到小溪尽头,六人弃舟登陆,沿小径向深谷中行去。% q) n! ]* ^4 d5 C/ n- t
  山径只有一条,倒不会行错,但山径越行越高,也越崎岖,天色渐黑,仍不见那四个绿衫人影踪。正感焦躁,忽见远处有几堆火光,众人大喜,均想:“这荒山穷谷之中,有火光自有人家,除了那几个绿衣人之外,常人也决不会住在如此险峻之地。”发足向前奔去,心知身入险地,各自戒备。各人过去都曾独闯江湖,多历凶险,此时六大高手并肩入山,天下有谁挡得?是以虽存戒心,却无惧意。
$ i- A% V& m& Y3 n( v  行不多时,到了山峰顶上一处平旷之地,只见一个极大的火堆熊熊而燃,再走近数十丈,火光下已看得明白,火堆之后有座石屋。
7 x$ Y" }# x9 r5 q  尼摩星大声叫道:“喂,喂,有客人来的!你们快出来的。”石屋门缓缓打开,出来四人,三男一女,正是日间擒拿周伯通的绿衫人。四人躬身行礼,右首一人道:“贵客远来,未克相迎,实感歉仄。”国师道:“好说,好说。”那人道:“列位请进。”
. p; r2 ~: `. |, T+ a: c) f  金轮国师等六人进石屋,只见屋内空荡荡地,除几张桌倚外一无陈设。四个绿衫男女跟着入内,坐在主位。当先一人道:“不敢请问六位高姓大名。”尹克西最擅言词,笑吟吟的将五人身分说了,最后说道:“在下名叫尹克西,是个波斯胡人,我的本事除了吃饭,就是识得些珠玉宝物,可不像这几位那样个个身负绝艺。”
. q. N: O6 Y4 U* w" m" n7 n  那绿衫人道:“敝处荒僻得紧,从无外人到访,今日贵客降临,幸何如之。却不知六位有何贵干?”尹克西笑道:“我们见四位将那老顽童周伯通捉拿来此,好奇心起,是以过来瞧瞧。贵处景色幽雅,令人大开眼界,委实不虚此行。”
. P9 x! U+ N/ R; b  k# D4 a: l5 m  第一个绿衫人道:“那捣乱的老头儿姓周幺?也不枉了他叫做老顽童。”说着恨恨不已。" p( B$ L/ n* s
  第二个绿衫人道:“各位和他是一路的幺?”国师接口道:“我们和他也是今日初会,说不上有甚交情。”杨过道:“他是我朋友,请你们放了他。”+ l% D0 }9 W& r' g: e% d# P
  第一个绿衫人道:“那老顽童闯进谷来,蛮不讲理的大肆捣乱。”国师问道:“他捣乱了甚幺?当真是如各位所说,又是撕坏书本,又放火烧屋?”那绿衫人气忿忿的道:“可不是吗?晚辈奉师父之命,看守丹炉,那老头儿忽地闯进丹房,跟我胡说八道个没完没了,说要讲故事,又要我跟他打赌翻斤斗,疯不像疯,颠不像颠。那丹炉正烧到紧急的当口,我没法理会,只好当作没听见,那知他突然飞腿将一炉丹药踢翻了。这炉丹药的药材十分难得,再要采全,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说着怒气不息。
5 ]7 `: C, `( K  杨过笑道:“他还怪你不理他,说你的不对,是不是?”那绿衫少女道:“一点儿也不错。- c( j4 N" C+ p4 @
  我在芝房中听得丹房大闹,知道出了岔儿,刚想过去察看,这怪老头儿已闪身进来,就将一株四百多年的灵芝折了两段。”杨过见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肤色娇嫩,晶莹雪白,眼神清澈,嘴边有粒小小黑痣,容貌甚美,便道:“那老顽童当真胡闹得紧,一株灵芝长到四百多年,自是十分珍异了。”那少女叹道:“我爹爹原定在新婚之日和我继母分服,那知却给老顽童毁了,我爹爹大发雷霆,那也不在话下。那老顽童折断了灵芝,放入怀内,说甚幺也不肯还我,只哈哈大笑。我又没得罪他,不知为甚幺这般无缘无故的来跟我为难。”说着眼眶儿红红的,甚感委屈。杨过心道:“老顽童毫没来由的欺侮这位姑娘,那可不该。”安慰道:“待会我帮姑娘向他讨还。”
2 }0 U/ ^4 \  _' T  尹克西道:“请问令尊名号。我们无意闯入,连主人的姓名也不知,委实礼数有亏。”那少女迟疑未答。第一个绿衫人道:“未得谷主允可,不便奉告,须请贵客原谅。”杨过寻思:“这些人隐居荒谷,行迹如此诡秘,原不肯向外人泄露身分。”问道:“那老顽童抢了灵芝去,后来又怎样了?”) o3 t5 M, W: z$ z+ ^+ O% F9 ^
  第三个绿衣人道:“这姓周的在丹房、芝房中胡闹得还嫌不够,又冲进书房来,抢到一本书便看。在下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手拦阻。他却说:‘这些骗小孩子的玩意儿,有甚幺大不了!’一口气撕毁了三本道书。这时二师兄、三师兄和师妹一齐赶到了。我们四人合力,仍拦他不住。”国师微微一笑,说道:“这老顽童性子希奇古怪,武功可着实了得,原不易拦他得住。”. e5 m% K$ b9 n) o
  第二个绿衫人道:“他闹了丹房、芝房、书房,还不放过剑房。他踏进室门,就大发脾气,说剑房内兵刃……兵刃太多,东挂西摆,险些儿刺伤了他,当即放了一把火,将剑房壁上的书画尽数烧毁。我们忙着救火,终于给他乘虚逃脱。我们一想这事可不得了,于是追出谷去,将他擒回,交由谷主发落。”
8 z1 {% L0 _" O  杨过道:“不知谷主如何处置,但盼别伤他性命才好。”第三个绿衫人道:“家师新婚在即,不会轻易杀人。但若这老儿仍然胡言乱道,尽说些不中听的言语来得罪家师,那是他自讨苦吃,可怨不得人。”
! C/ R, `2 B- ~* {9 i2 a  尹克西笑道:“那老顽童不知为何故意来跟尊师为难?我瞧他虽然顽皮,脾气却似乎不坏。”绿衫少女道:“他说我爹爹年纪这幺大啦,还娶……”那师兄突然接口道:“这老顽童说话傻里傻气,当得甚幺准?各位远道而来,定然饿了,待晚辈奉饭。”麻光佐大叫:“妙极,妙极!”登时容光焕发。* n6 F+ W; G3 b4 O/ P4 `
  四个绿衫人入厨端饭取菜,一会儿开出席来,四大盆菜,青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萝卜,黄的是豆芽,黑的是冬菇,竟没一样荤腥。6 Q5 V$ _( `8 w- C3 i
  麻光佐生下来三个月,从此吃饭便无肉不欢,面前这四大盆素菜连油星也不见半点,不禁大失所望。第一个绿衫人道:“我们谷中摒绝荤腥,须请贵客原谅。请用饭罢。”说着拿出一个大瓷瓶,在各人面前碗中倒满了清澈澄净的一碗白水。麻光佐心想:“既没肉吃,多喝几碗酒也是好的。”举碗骨都骨都喝了两口,只觉淡而无味,却是清水,大嚷起来:“主人家忒煞小气,连酒也没一碗。”
. u0 b4 |$ c& {+ o  第一个绿衫人道:“谷中不许动用酒浆,这是数百年来的祖训,须请贵客原谅。”那绿衫女郎道:“我们也只在书本子上曾见到‘美酒’两字,到底美酒是怎幺的样儿,可从来没见过。书上说酒能乱性,想来也不是甚幺好东西。”+ p4 |$ v' D% _3 J! G; Z
  国师、尹克西等眼见这四个绿衫男女年纪不大,言行却如此迂腐拘谨,而且自与他们见面以来,从未见四人中有那一个脸上露过一丝笑容,虽非面目可憎,可委实言语无味。' [/ h* i5 F7 B  H; D
  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各人不再说话,低头吃饭。四个绿衫人也即退出,不再进来。$ Q' V$ q0 [0 ^
  用饭即毕,麻光佐嚷着要乘夜归去。但其余五人眼见谷中处处透着诡异,好奇心起,均盼查明究竟。国师更奉忽必烈嘱咐,要笼络周伯通,说道:“麻兄,咱们明日还须会见谷主,怎能就此回去?”麻光佐嚷道:“没酒没肉,这等日子我是半天也不能过的。”潇湘子板着脸道:“大伙儿说不去,你一个人吵些甚幺?”
3 i- F* B: T( P9 H' O$ r3 d  麻光佐见他僵尸一般的相貌,一直暗自害怕,听他这幺一说,不敢再作声了。: I5 i' q# r% G$ }! P! N6 h! X& h* }
  当晚六人就在石屋中安睡,地下只几张草席。只觉这谷中一切全然十分的不近人情,直比寺庙还更严谨无聊,庙中和尚虽然吃素,却也不会如此对人冷冰冰的始终不露笑容。' h+ j' S$ w3 X/ ^2 u4 w7 h
  只杨过住惯了古墓、对惯了冷若冰霜的小龙女,倒丝毫不以为意。
. G0 q7 b: L0 x) `  尼摩星气愤愤的道:“老顽童拆屋放火,大大好的!”此言一出,麻光佐登时大有同感,大声喝采。尼摩星道:“金轮老兄,你是我们六个头脑的,你说这谷主是甚幺路道?是好人还是不好人的?明儿咱们给他客气客气呢,还是打他个落花……落花甚幺水的?”+ R7 P  L) e/ q  f
  国师道:“这谷主的路数,我和诸位一般,也难以捉摸,明日见机行事便了。”尹克西低声道:“这四个绿衫弟子武功不弱,谷中自然更有高手,大家务须小心在意,只要稍有疏忽,六人一齐陷身此处,那就不妙之极了。”1 t3 U, j( ?5 C: ]. I
  麻光佐还在唠唠叨叨的诉说饭菜难以下咽,没将他一句话听在耳中。杨过道:“你不明听人说话,胡里胡涂的,倘若明日不小心给他们抓住了关一辈子,整日价喂你清水白饭、青菜豆腐,只怕连你肚里的蛔虫也要气死了……”麻光佐大吃一惊,忙道:“好兄弟,我听,我听。”这一晚众人身处险地,都睡得不大安稳,只麻光佐却鼾声如雷,有时梦中大叫 :“来,来!干杯!这块牛肉好大,够肥得!” 注:一、忽必烈雄才大略,奉蒙古太后、大汗之命经管大漠以南夺自中国的汉人地区,访求汉人贤才,听取意见,施行政治、军事、经济策略。当时所信用的汉人,主要为赵璧、董文用、窦默、王鹗、张德辉以及僧子聪等人。他接受汉人儒生的建议,采用儒家治道,尊崇孔子。后来其亲兄蒙哥接任大汗,忽必烈权力更大,更任用汉臣姚枢、张文谦等,对子聪仍极信任,并约束蒙古大官之不法者。& D3 r" e) W. _8 O
  二、原作中麻光佐名马光佐,但稍后元朝文人大官中有人名马光佐,未免混淆,故改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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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35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V. f/ Q# C$ A* L4 w% D3 l7 Q
第 十 七 回  绝 情 幽 谷; ]* `: s2 o- a- [
  次晨杨过醒来,走出石屋。昨晚黑暗中没看得清楚,原来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一路上风物佳胜,此处更是个罕见的美景之地。信步而行,只见路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皆见人不惊。
% P" P6 S/ H% `& Z) l  B$ j0 G4 P  转了两个弯,那绿衫少女正在道旁摘花,见他过去,招呼道:“阁下起得好早,请用早餐罢。”说着在树上摘下两朵花,递给了他。
8 A9 m5 o4 P1 _& T! R  杨过接过花来,心中嘀咕:“难道花儿也吃得的?”却见那女郎将花瓣一瓣瓣的摘下送入口中,于是学她的样,也吃了几瓣,入口香甜,芳甘似蜜,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正感心神俱畅,但嚼了几下,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要待吐出,似觉不舍,要吞入肚内,又有点难以下咽。他细看花树,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娇艳无比,似玫瑰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问道:“这是甚幺花?我从来没见过。”那女郎道:“这叫做情花,听说世上并不多见。你说好吃幺?”& F) \2 \4 x* ]6 G
  杨过道:“上口极甜,后来却苦了。这花叫做情花?名字倒也别致。”说着伸手去又摘花。. |: n, C( N8 g  N: {
  那女郎道:“留神!树上有刺,别碰上了!”杨过避开枝上尖刺,落手甚是小心,岂知花朵背后又隐藏着小刺,还是将手指刺损了。那女郎道:“这谷叫做‘绝情谷’,偏偏长着这许多情花。”杨过道:“为甚幺叫绝情谷?这名字确是……确是不凡。”那女郎摇头道:“我也不知甚幺意思。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名字,爹爹或者知道来历。”% K8 [' j9 s. H( M6 D
  杨过道:“情是绝不掉的,谷名‘绝情’,想绝去情爱,然而情随人生,只要有人,便即有情,因此绝情谷中偏多情花。”那女郎以手支颐,想了一想,说道:“你解说得真好。$ M) d% n- t6 ~
  你怎幺这样聪明?”言词中钦佩之意甚诚。杨过笑了笑,道:“或许我说得不对。”那吕郎拍手道:“一定是对的,一定对的,你说得再好也没有了。”
$ C% i/ Y; z7 e$ C7 m' c  二人说着话,并肩而行。杨过鼻中闻到阵阵花香,又见道旁白兔、小鹿来去奔跃,甚是可爱,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小龙女来:“倘若身旁陪我同行的是我姑姑,我真愿永远住在这儿,再不出谷去了。”刚想到此处,手指上刺损处突然剧痛,伤口微细,痛楚竟厉害之极,宛如胸口蓦地里给人用大铁锤猛击一下,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
  }8 T' N: ~7 ]) i) n  那女郎淡淡的道:“想到你意中人了,是不是?”杨过给她猜中心事,脸上一红,奇道:“咦,你怎知道?”女郎道:“身上若给情花小刺刺痛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动相思之念,否则苦楚难当。”杨过大奇,道:“天下竟有这等怪事?”女郎道:“我爹爹说道: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且遍身是刺,就算万分小心,也不免为其所伤。多半因这花儿有此特性,人们才给它取上这名儿。”昨日杨过应承她向周伯通索还灵芝,那女郎对他心生好感,因之和他说话时神态友善,但脱不了一股冷冰冰之意。1 z9 s: n' }3 g# H
  杨过问道:“那干幺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不能……相思动情?”那女郎道:“爹爹说道:情花的刺上有毒。大凡一人动了情欲之念,不但血行加速,且血中生出一些不知甚幺的物事来。情花刺上之毒平时于人无害,但一遇上血中这些物事,立时使人痛不可当。”
6 Y8 y% T3 Q) J  杨过听了,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将信将疑。1 y1 q( Q" H& Q
  两人缓步走到山阳,此处阳光照耀,地气和暖,情花开放得早,这时已结了果实。但见果子或青或红,有的青红相杂,还生着茸茸细毛,就如毛虫一般。杨过道:“那情花何等美丽,结的果实却这幺难看。”女郎道:“情花的果实是吃不得的,有的酸,有的辣,有的更加臭气难闻,中人欲呕。”杨过一笑,道:“难道就没甜如蜜糖的幺?”" Y) g, Z/ a" x; C
  那女郎向他望了一眼,说道:“有是有的,只是从果子的外皮上却瞧不出来,有些长得极丑怪的,味道倒甜,可是难看的又未必一定甜,只有亲口试了才知。十个果子九个苦,因此大家从来不去吃它。”杨过心想:“她说的虽是情花情果,却似是在此喻男女之情。! P  L' ]* N" I+ A! d4 o$ j
  难道相思的情味初时虽甜,到后来必定苦涩幺?难道一对男女倾心相爱,相思之意,定会令人痛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定是丑多美少吗?难道我这般苦苦的念着姑姑,将来……”1 \- S8 s- H. x: e
  他一想到小龙女,突然手指上又是几下剧痛,不禁右臂大抖了几下,才知那女郎所说果然不虚。那女郎见了他这等模样,嘴角微微一动,似乎要笑,却又忍住。这时朝阳斜射在她脸上,只见她眉目清雅,肤色白里泛红,甚是娇美。杨过笑道:“我曾听人说故事,古时有一个甚幺国王,烧烽火戏弄诸侯,送掉了大好江山,不过为求一个绝代佳人之一笑。可见一笑之难得,原是古今相同的。”那女郎给杨过这幺一逗,再也忍耐不住,格格一声,终于笑了出来。$ b8 q: K( f% O3 |/ t
  这幺一笑,二人之间的生分隔阂更去了大半。杨过又道:“世上皆知美人一笑的难得,说甚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其实美人另有一样,比笑更是难得。”那女郎睁大了眼睛,问道:“那是甚幺?”杨过道:“那便是美人的名字了。见上美人一面已是极大缘份,要见她嫣然一笑,那便须祖宗积德,自己还得修行三世……”他话未说完,女郎又已格格笑了起来。杨过仍是一本正经的道:“至于要美人亲口吐露芳名,那便须祖宗十八代广积阴功了。”0 J/ f& K9 v/ i+ S
  那女郎道:“我不是甚幺美人,这谷中从来没一人说过我美,你又何必取笑?”杨过长叹一声,道:“唉,怪不得这山谷叫做绝情谷。但依我之见,还是改一个名字的好。”那女郎道:“改甚幺名字?”杨过道:“应该称作盲人谷。”女郎奇道:“为甚幺?”杨过道:“你这幺美貌,他们却不赞你,这谷中所居的不都是瞎子幺?”
2 V; B! Q9 J3 V6 O  那女郎又格格娇笑。她容貌固也算得甚美,比之小龙女自远远不及,但较之程英之柔、陆无双之俏,似亦不见逊色,杨过心中比较,觉此女清雅,胜于完颜萍。她秀雅脱俗,自有一股清灵之气。她一生中确无人赞过她美貌,因她门中所习功夫近乎禅门,各人相见时都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旁人心中纵然觉她甚美,决无那一个胆敢宣之于口。今日忽遇杨过,此人却生性跳脱,越见她端严自持,越要逗她除却那副拒人于人千里之外的无情神态。她先听杨过解说“绝情谷”之名,已佩服他的见识,这时再听他真心赞美自己,更加欢喜,笑道:“只怕你自己才是瞎子,把丑八怪看作了美人。”; g" U$ @9 X+ @  I: q! u, |+ \8 W7 i8 \
  杨过板着脸道:“我看错了也说不定。不过这谷中要太平无事,你原是笑不得的。”那女郎奇道:“为甚幺?”杨过道:“古人说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其实是写了个别字。$ y: P& `1 A/ {
  这个别字非国土之国,该当是山谷之谷。”那女郎微微弯腰,笑道:“多谢你,别再逗我了,好不好?”杨过见她腰肢袅娜,上身微颤,心中不禁一动,岂知这一动心不打紧,手指尖上却又一阵剧痛。
, ~' x% l+ T9 q# i$ F& b. f8 C  那女郎见他连连挥动手指,微感不快,嗔道:“我跟你说话,你却去思念你的意中人。”
4 j8 c( {! W! ?# |, G% U+ \  杨过道:“冤枉啊冤枉,我为你手指疼痛,你却来怪我。”那女郎满脸飞红,突然发足急奔。5 p" R+ L5 f  |4 m
  杨过一言出口,心中便已懊悔:“我既一心一意向着姑姑,这不规不矩的坏脾气却何以始终不改?杨过啊杨过,你这小坏蛋可别再胡说八道了。”他天性中实带了父亲的三分轻薄无赖,虽无歹意,但和每个少女调笑几句,招惹一下,害得人家意乱情迷,却是他心之所喜。
' `0 J' _4 e& ^& X  那女郎奔出数丈,忽地停住,站在一株情花树下面,垂下了头呆呆出神,过了一会,回过头来,微笑道:“倘若一个丑八怪把名字跟你说了,那定是你祖宗十八代坏事做得太多,以致贻祸子孙了。”杨过走近身去,笑道:“你偏生爱说反面话儿。我祖宗十八代做了这许多好事,到我身上,总该好有好报罢。”这几句话还是在赞对方之美。她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说便跟你说了,你可不许跟第二个说,更不许在旁人面前叫我。”杨过伸了伸舌头道:“唐突美人,我不怕绝子绝孙幺?”
5 Y' F- z# O  R* [6 r  那女郎又嫣然一笑,道:“我爹爹复姓公孙……”她总是不肯直说己名,要绕个弯儿。
, {$ ?: v+ \* G& [; g% X5 m  杨过插嘴道:“但不知姑娘姓甚幺?”那女郎抿嘴笑道:“那我可不知道啦。我爹爹曾给他的独生女儿取个名字,叫做绿萼。”杨过赞道:“果然名字跟人一样美。”. V, }* `1 _2 W; Q6 O2 R/ {
  公孙绿萼将姓名跟杨过说了,跟他又亲密了几分,道:“待会儿爹爹要请你相见,你可不许对我笑。”杨过道:“笑了便怎地?”公孙绿萼叹道:“唉,倘若他知道我对你笑过,又知我将名字跟你说了,真不知会怎样罚我呢?”杨过道:“也没听见过这样严厉的父亲,女儿对人笑一下也不行。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难道他就不爱措幺?”+ C7 Y, }& i2 i3 a4 R/ M
  公孙绿萼听他如此说,不禁眼眶一红,道:“从前爹爹是很爱惜我的,但自我六岁那年妈妈死后,爹爹就对我越来越严厉了。他娶了我新妈妈之后,不知还会对我怎样?”说着流下了两滴泪水。杨过安慰道:“你爹爹新婚后心中高兴,定是待你更加好些。”绿萼摇头道:“我宁可他待我更凶些,也别娶新妈妈。”
; H6 ?9 a) m3 H' K: ]  杨过父母早死,对这般心情不大了然,有意要逗她开心,道:“你新妈妈一定没你一半美。”绿萼忙道:“你偏说错了,我这新妈妈才真正是美人儿呢。爹爹可为她……为她……! S; G- x$ a: n& J; t- q& ?
  昨儿我们把那姓周的老头儿捉了来,若不是爹爹忙着安排婚事,决不会再让这老顽童逃走。”杨过又惊又喜,问道:“老顽童又逃走了?”绿萼秀眉微蹙,道:“可不是吗?”; e; i4 ^* r5 h  c
  杨过早料到以周伯通的本事,绝情谷中四弟子纵有渔网,也决拿他不住。' e" t$ h4 N" I. T3 u. \1 N
  二人说了一阵子,朝阳渐渐升高,绿萼蓦地惊觉,道:“你快回去罢,别让师兄们撞见我们在一起说话,去禀告我爹爹。”杨过对她处境油然而生相怜之意,伸左手握住了她手,右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意示安慰。绿萼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低下头来,突然满脸红晕。杨过生怕想到小龙女,手指又痛,快步回到所居的石屋。
/ E) f0 v0 Q6 W" R0 z& q  他尚未进门,就听得麻光佐大叫大嚷,埋怨清水青菜怎能裹腹,又说这些苦不苦、甜不甜的花瓣也叫人吃,那不是谋财害命幺?尹克西笑道:“麻兄,你身上有甚幺宝贝,当真得好好收起,我瞧这谷主哪,有点儿不怀好意。”麻光佐不知他是取笑,连连点头称是。杨过走进屋去,见石桌上堆了几盘情花的花瓣,人人都吃得愁眉苦脸,想起连金轮国师这大和尚也受情花之累,暗暗好笑。他拿起水杯来喝了两口,门外脚步声响,走进一个绿衫人来,拱手躬身,说道 :“谷主请六位贵客相见。” 国师、尼摩星等人均是一派宗师,不论到甚幺处所,主人总是亲自远迎,连大蒙古国四王子忽必烈也礼敬有加,却不道来到这深山幽谷之中,主人却如此大剌剌的无礼相待,各人都心头有气,均想:“待会儿见到这鸟谷主,可要给点颜色他瞧瞧。”: @6 X2 N8 L0 L$ w
  六人随着那绿衫人向山后走去,行出里许,忽见迎面绿油油的好大一片竹林。北方竹子极少,这般大的一片竹林更属罕见。七人在绿竹篁中穿过,闻到一阵阵淡淡花香,登觉烦俗尽消。穿过竹林,一阵清香涌至,眼前无边无际的全是水仙花。原来地下是浅浅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种满了水仙。这花也是南方之物,不知何以竟会在关洛之间的山顶出现?国师心想:“必是这山峰下生有温泉之类,以致地气奇暖。”
# p/ I8 {. v4 k" ?  水塘中每隔四五尺便是一个木椿,引路的绿衫人身形微晃,纵跃踏椿而过。六人依样而为,只麻光佐身躯笨重,轻功又差,跨步虽大,却不能一跨便四五尺,踏倒了几根木椿之后,索性涉水而过。
- h/ s% F7 F, B: ]) [8 A  青石板路尽处,遥见山阴有座极大石屋。七人走近,只见两名绿衫僮儿手执拂尘,站在门前。一个僮儿进去禀报,另一个便开门迎客。杨过心想:“不知谷主是否出门迎接?”5 a* o. I/ L4 {
  思念未定,石屋中出来一个身穿绿袍的长须老者。
! }9 N* U" E! ^! M* r  这老者身材极矮,高仅四尺,五岳朝天,相貌清奇,最奇的是一丛胡子直垂而下,几触地面,身穿墨绿色布袍,腰束绿色草绳,形貌古怪。杨过心道:“这谷主这等怪模怪样,生的女儿却美。”那老者向六人深深打躬,说道:“贵客光临,幸何如之,请入内奉茶。”
7 K/ _3 x% P- P  麻光佐听到这个“茶”字,眉头深皱,大声道:“喝茶幺!甚幺地方没茶了?又何必定要到这里来?”长须老者不明其意,向也望了一眼,躬身让客。
3 d' D( |/ p8 Y* |$ k) N  尼摩星心想:“我是矮子,这里的谷主却比我更矮。矮是你矮,武功却看谁强。”他抢前先行,伸出手去,笑道:“幸会,幸会。”拉住了老头的手,随即手上使劲。余人一见两人伸手相握,各自让开几步,均知高手较劲,非同小可。
8 U* J8 F& v, z* }4 }  尼摩星手上先使两分劲,只觉对方既不还击,亦不抗拒,微感奇怪,又加了两分劲,但觉手中似乎握着一段硬木。他跟着再加两分劲,那老者脸上微微闪过一阵绿气,那只手仍似木头一般僵直。尼摩星大感诧异,最后几分劲不敢再使将出来,生怕全力施为之际,对方突然反击,自己抵挡不住,当下哈哈一笑,放脱了他手。
4 F3 `. ~7 m) O, e( W: {  金轮国师走在第二,见了尼摩星的情状,知他没能试出那老者的深浅,心想对方虚实不明,自己不必妄自出手,当下双手合十,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潇湘子、尹克西二人鱼贯而入,更其次是麻光佐。他见那老者长须垂地,十分奇特,他一早没吃过甚幺东西,几朵情花只有越吃越饿,这时饥火与怒火交迸,进门时突然伸出大脚,往那老者长须上踹去,一脚将他的须尖踏在足底。那老者不动声色,道:“贵客小心了。”麻光佐另一只脚也踏到了他须上,道:“怎幺?”那老者微一摇头,麻光佐站立不稳,猛地里仰天一交摔倒。这样一个巨人摔将下来,实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杨过走在最后,抢上两步,伸掌在他屁股上一托,掌上发劲,将他庞大的身躯弹了进去。麻光佐站椿立稳,双手摸着自己屁股发楞,回头向杨过点头示谢。
4 A( p" z4 c) C% T0 g  那老者恍若未见,请六人在大厅上西首坐下,朗声说道:“贵客已至,请谷主见客。”杨过等都是一惊:“原来这矮子并非谷主。”" a4 {% N2 E, [$ f- d2 W& f
  只见后堂转出十来个绿衫男女,在左边一字站开,公孙绿萼也在其内。又隔片刻,屏风后转出一人,向六人一揖,随随便便的坐在东首椅上。那长须老者垂手站在他椅子之侧。/ ]7 f' Y, z, Y* O/ k2 J; V, y
  瞧那人的气派,自然是谷主了。
3 B1 o  H- u- [5 A" L  }  那人四十五六岁年纪,面目英俊,举止潇洒,上唇与颏下留有微髭。只这幺出厅来一揖一坐,便有轩轩高举之概,只面皮腊黄,容貌虽然秀气,却脸色枯槁,略有病容。他一坐下,几个绿衣童子献上茶来。大厅内一切陈设均尚绿色,那谷主身上一件袍子却是崭新的宝蓝缎子,在万绿之中,显得颇为抢眼,裁剪式样,亦不同于时尚。! g6 `, F* ~  G, i3 x
  谷主袍袖一拂,端起茶碗,道:“贵客请用茶。”麻光佐见一碗茶冷冰冰的,水面上漂浮着两三片茶叶,想见其淡无比,发作道:“主人哪,你肉不舍得吃,茶也不舍得喝,无怪满脸病容了。”那谷主皮肉不动,喝了一口茶,说道:“本谷数百年来一直茹素。”麻光佐道:“那有甚幺好处?能长生不老幺?”谷主道:“自敝祖上于唐玄宗时迁来谷中隐居,茹素之戒,子孙从不敢破。”
1 S& Z/ v; j! _/ r" {  金轮国师拱手道:“原来尊府自天宝年间便已迁来此处,真是世泽绵长了。”谷主拱手道:“不敢。”* ]) }( f. ?: X  |2 f( F
  潇湘子突然怪声怪气的道:“那你祖宗见过杨贵妃幺?”这声音异常奇特。尼摩星、尹克西等听惯了他说话,均觉有异,都转头向他脸上瞧去。一看之下,更是吓了一跳,只见他脸容忽地全然改变,他本来生就一张僵尸脸,这时显得更加诡异。国师、尼摩星等心下暗自忌惮,均想:“此人的内功竟如此厉害,连容貌也忽然全变。他暗自运功,是要立时发难,对这谷主一显颜色幺?”各人想到此处,各自戒备。- m6 x2 l; S) T; s9 g
  谷主答道:“敝姓始迁祖当年确是在唐玄宗朝上为官,后见杨国忠混乱朝政,这才愤而隐居。”潇湘子咕咕一笑,说道:“那你祖宗一定喝过杨贵妃的洗脚水了。”' W) {9 J; C. z6 x& S7 ]  e" y
  此言一出,大厅上人人变色。这句话自是向谷主下了战书,顷刻间就要动手。国师等都觉诧异:“这潇湘子本来极为阴险,诸事都让旁人去挡头阵,今日怎地如此奋勇当先?”
; F9 L; _- t8 b' x% T  那谷主并不理睬,向站在身后的长须老头一拂手。那老者大声道:“谷主敬你们是客,以礼相待,如何恁地胡说?”
: R  s, Q' m- U9 ~  潇湘子又咕咕一笑,怪声怪气的道:“你们老祖宗当年非喝过杨贵妃的洗脚水不可,倘若没喝过,我把头割下来给你。”麻光佐大感奇怪,问道:“潇湘兄,你怎幺知道?难道你当日一起喝了?”潇湘子哈哈大笑,声音又是一变,说道:“要不是喝洗脚水喝反了胃,怎幺不吃荤腥?”麻光佐鼓掌大笑,叫道:“对了,对了,定是这个道理。”* c7 k: {6 Q; L9 T  ]
  国师等却眉头深皱,均觉潇湘子此言未免过火,想各人饮食自有习性,如何拿来取笑?' A% z9 c6 i3 B+ ^
  何况六人深入谷中,乃不请自来,对方并非须供应美食不可,眼见对方决非善类,就算动手较量,也该留下余地为是。
, [2 ~2 g  N; d9 Q  那长须老头再也忍耐不住,走到厅心,说道:“潇湘先生,我们谷中可没得罪你啊。阁下既然定要伸手较量,就请下场。”潇湘子道:“好!”他仍坐在椅中,连人带椅跃过身前桌子,登的一声,坐在厅心,叫道:“长胡子老头,你叫甚幺名字?你知道我名字,我可不知道你的,动起手来太不公平。这个眼前亏我万万吃不起的。”这几句话似通非通,那长须老人更增怒气,只是他见潇湘子连椅飞跃这手功夫飘逸灵动,非同凡俗,戒心却又深了一层。那谷主道:“你跟他说罢,不打紧。”. \1 V* ~9 T* ^+ X
  长须老人道:“好,我姓樊,名叫一翁,请站起来赐招罢。”潇湘子道:“你使甚幺兵器,先取出来给我瞧瞧。”樊一翁道:“你要比兵刃?那也好。”右足在地下一顿,叫道:“取来!”两名绿衣童子奔入内室,出来时肩头抗了一根长约一丈一尺的龙头钢杖。杨过等都是一惊:“如此长大沉重的兵刃,这矮子如何使用?”
2 x! c3 ^" s3 z5 @  潇湘子理也不理,从长袍底下取出一柄大剪刀,说道:“你可知道这剪刀做甚幺月的?”
+ ?' q3 z  v: i5 K) P6 Z  众人见了这把大剪刀不过觉得希奇,杨过却大吃一惊,他也不用伸手到衣囊中去摸,背脊微微一挺,便察觉囊中大剪刀已然失去,心想:“这大剪刀是冯铁匠给我打的,原本要用以剪断李莫愁的拂尘,怎幺这僵尸竟在夜中偷偷摸了去,我可半点也没知觉?”
2 [% l8 |- y  ]  樊一翁接过钢杖,在地下一顿。石屋大厅极是开阔,钢杖一顿,震出嗡嗡之声,加上四壁回音,声势非凡。+ {( x3 y. A# S3 `/ k: K! F
  潇湘子右手拿起剪刀,手指尽力撑持,方能使剪刀开合,叫道:“喂,矮胡子,你不知我这宝剪的名字,可要我教你?”樊一翁怒道:“你这般旁门左道的兵刃,能有甚幺高雅名字了。”潇湘子哈哈大笑,道:“不错,名字确是不雅,这叫做狗毛剪。”
$ l  Y7 h) B- Q$ t& @5 f  杨过心下不快:“我好好一柄剪刀,谁要你给取这样一个难听名字。”只听潇湘子又道:“我早知这里有个长胡子怪物,因此去定造了这柄狗毛剪,用来剪你的胡子。”
) }/ s+ w! b; ~  麻光佐与尼摩星纵声大笑,尹克西与杨过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只金轮国师端严自持,和那谷主隔坐相对,两人竟似没听见。
0 [3 O; i" L" L2 a6 h; t  樊一翁提起钢杖,微微一摆,激起一股风声,说道:“我的胡子原嫌太长,你爱做剃头的待诏,再好也没有了,请罢!”潇湘子抬头望着大厅的横梁,呆呆出神,似乎全没听到他说话,猛地里右臂闪电般伸出,喀的一响,大剪刀往他胡子上剪去。樊一翁万料不到他身坐椅子,竟会斗然发难,危急中不及闪避,钢杖急撑,向上跃起,一个斤斗翻高丈余,钢杖仍支在地下。潇湘子这一下发动极快,樊一翁也闪得迅捷,这一剪一避,两位高手在一瞬之间都露了上乘武功。但樊一翁终于吃亏在给对方攻了个措手下及,虽让开了这 一剪,仍有三茎胡子给剪刀尖头剪断了。 潇湘子甚为得意,左手提起胡子,张口一吹,三茎胡子向桌上自己那碗茶飞去,胡子碰上茶碗,乒乓一声,茶碗落地下打得粉碎。杨过等皆知潇湘子故弄玄虚,推落茶碗的只是他所吹的那一口劲气。麻光佐却不明其理,只道三根胡子给他这幺一吹,竟能生出恁大力量,大声叫道:“潇湘子,你的胡子好厉害啊!”潇湘子哈哈一笑,剪刀一开一夹,叫道:“矮胡子,你想不想再试试我的狗毛剪?”' P- V* n& w2 R1 M1 Y8 }
  众人见他虽纵声长笑,脸上却皮肉不动,越来越惊异,心想:“内功练到上乘境界,原可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无嗔无喜,但如他这般笑得极为欢畅,脸上却阴森可怖,实是从所未见。”他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众人只瞧上一眼,便即转头。3 W3 G( N4 g& u% [# h6 _
  樊一翁连遭戏弄,怒火大炽,向谷主躬身说道:“师父,弟子今日不能再以敬客之礼待人了。”杨过甚为奇怪:“这矮子年纪比谷主老得多,怎地称他师父?”那谷主微微点头,左手轻摆。樊一翁挥动钢杖,呼的一声,往潇湘子坐椅上横扫过去,他身子虽矮,却神力惊人,这重逾百斤的钢杖挥将出来,风声劲急。& v% q. G; W5 T: o, g
  杨过等虽与潇湘子同来,但他真正功夫到底如何,却也不甚了然,凝神观看二人拚斗,见钢杖离椅脚不到半尺,潇湘子左臂垂下,竟伸手去抓杖头,同时剪刀张开,又去剪对方长须。樊一翁怒极,心想:“你竟如此小觑于我!”脑袋一侧,长须甩开,钢杖仍往他手上扫去,这一下正好击中他的手掌。众人“噫”的一声,同时站起,均想这一下潇湘子手掌定受重伤。樊一翁却感钢杖犹如击在水中,柔若无物,心知不妙,急忙收杖,不料潇湘子手腕斗翻,已抓住了杖头。9 X, [* j) G9 u, L4 y
  樊一翁觉到对方拉夺,便将钢杖向前疾送,这一挺力道威猛,潇湘子非离椅不可,不料他又连人带椅跃起,向左避让,钢杖落空,但他手指却也不得不放开了杖头。樊一翁左手在头顶一转,钢杖打个圈子,挥击过去。潇湘子有意卖弄,连人带椅的跃高丈许,竟从钢杖之上越过。众人见这手功夫既奇特又轻捷,他虽身在椅中,实与空身无殊,都不自禁的喝了声采。
' o! h4 i# Q% c- @8 X' n, i& _0 b- ]  樊一翁全神接战,一根钢杖使得呼呼风响,心知要打中他身子大是不易,但若打碎了他坐椅,也算占了先着。那知潇湘子右手剪刀忽张忽合,不住往他长胡子上招呼,左手却使出擒拿手法乘隙夺他钢杖。国师等心中暗惊:“瞧不出这僵尸般的怪物,竟有这等了不起的手段。”- }6 g* b3 ~0 o; C; h
  又斗数合,樊一翁的钢杖尽是着地横扫的招数,潇湘子连人带椅的纵跃闪避,只听椅脚忽上忽落,登登乱响,越来越快。谷主叫道:“别打椅子,否则你对付不了。”樊一翁一怔,登时省悟:“他坐在椅上,我才勉强与他战成平手。若他双脚着地,只怕用不了几招,我胡子就给他剪去了。”杖法一变,狂舞急挥,但见一团银光之中裹着个长胡子的绿袍矮子,银光之外却是个僵尸般的人形坐在椅中跳蹦不定,洵是罕见奇观。
) Y4 U% i: T( W! [  那谷主瞧出潇湘子存心戏弄,再斗下去,樊一翁定要吃亏,缓步离席,说道:“一翁,你不是这位高人对手,退下罢。”樊一翁听到师父吩咐,大声答应:“是!”钢杖一挺,正要收招跃开,潇湘子叫道:“不行,不行!”身子离椅飞起,往他钢杖上直扑下去。只听喀喇一响,一张椅子登时给钢杖打得粉碎,杖身却已给潇湘子左手抓住,左足踏定,同时大剪张开,已将樊一翁颏下长须夹入刃口,只须剪刀一合,这丛美髯就不保了。# o* }, i" n# T0 ?" U7 g* v9 L
  岂知道樊一翁这把长长的胡子,其实是一件极厉害的软兵刃,用法与软鞭,云帚,链子锤是同一路子,只见他脑袋微晃,胡子倒卷,早已脱出剪口,倒反过来卷住剪刀,脑袋向后一仰,一股大力将剪刀往上扯夺。潇湘子大叫:“啊哟,老矮子,你的胡子真厉害,我服了你啦。”一个长须缠住剪刀,一个左手抓住钢杖,一时纠缠不决。潇湘子哈哈大笑,只叫:“有趣,有趣!”
3 p- y2 w7 L8 Z: m% [/ J  突然大门口绿影晃动,一条人影迅捷异常的抢进,双掌突往潇湘子背后推去。谷主喝道:“是谁?”潇湘子左掌放杖回转,往敌人肘底一托,立时便将他掌力化解了。那人怒道:“贼厮鸟,跟你拚个你死我活!”
1 l! T  o# Y) \! |0 i  杨过等向他望去,惊奇不已,同声叫道:“潇湘子!”原来进门偷袭的人竟也是潇湘子。: \, R) A2 ~9 E9 p
  何以他一人化二?又何以他向自己的化身袭击?众人一时都茫然不解。1 @5 a4 j+ m6 |1 `% ~
  再定神看时,与樊一翁纠缠的那人明明穿著潇湘子的服色,衣服鞋帽,半点不错,脸孔虽然也僵尸一般,面目却与潇湘子原来相貌全然不同。后来进厅那人面目是对了,却穿了谷中众人所服的绿衫绿裤,他双手犹如鸟爪,又向拿剪刀的潇湘子背心抓去,叫道:“混蛋,你施暗算!”樊一翁陡见来了帮手,那人穿的是谷中服色,却非相识,惊讶中绰杖退在一旁,但见两个僵尸一般的人砰砰彭彭,斗在一起。
, I1 b) n, d0 v& P+ a; h  杨过此刻早已猜到,持剪刀那人定是偷了自己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又掉换了潇湘子的衣衫,混到大厅中来混闹,只因潇湘子平时的面相就和死人一般,初时谁都没瞧出来。
) p2 Q, u. Y) y: u" A6 W  杨过虽常戴人皮面具,但戴上之后的相貌如何,自己却是不知,程英戴了面具的模样他又不敢多看,竟给这人瞒过。他凝神看了片刻,认明了持剪刀那人的武功,叫道:“周伯通,还我的面具剪刀。”说着跃到厅心,伸手去夺他手中大剪。
+ o  ^9 \1 U$ n6 a( \  原来此人正是周伯通。他要进谷来混闹,故意让绝情谷的四弟子用渔网擒住。当时并不抗拒,直到进谷之后,这才破网逃出。他躲在山石之后,有意要在谷中闹个天翻地覆,却见杨过等一行六人到来。到得晚间,他暗施偷袭,点了潇湘子穴道,将他移出石屋,除了他衣服自行穿上。他轻功了得,来去无踪,潇湘子固在睡梦中着了他道儿,连国师等也茫然不觉。周伯通换过衣服后,回进石屋在杨过身畔卧倒,顺手偷了他背囊中的剪刀与面具。次晨众人醒转,竟未发觉。5 j$ N# `6 r0 ?" U! Z
  潇湘子穴道遭点,忙运内力自通,但周伯通点穴手法了得,直至三个时辰后,四肢方能运转如意。那时他身上只剩下贴肉的短衫小衣,恼怒已极,见到谷中一个绿衫子弟走过,将之打倒,换了他衣裤鞋袜,赶到大石屋中来。见一人穿了自己的衣服正与樊一翁恶斗,狂怒之下,恶狠狠的向他扑击。  N) o8 J' o' m1 c5 c  S/ N5 i$ A
  周伯通见杨过上来抢夺剪刀,运起左右互搏之技,左掌忽伸忽缩,对付杨过,右手剪子或开或合,将潇湘子逼得不敢近身。大剪刀张开时,剪刃之间相距二尺来长,若给他夹中头颈,收劲一合,脑袋就得和脖子分家。潇湘子虽然狂怒,却不敢轻率冒进。
* y( u8 Y1 w; B7 H% V/ a  公孙谷主当见周伯通与樊一翁相斗之时,已暗中惊佩,待见他双手分斗二人,宛然便是一人化身为二一般,自己所学的一门阴阳双刃功夫与此稍有相似,可怎能如他这般一心二用?又见潇湘子双爪如铁,出招狠辣,杨过却风仪闲雅,姿形端丽,举手投足间飘飘然有出尘之姿,不禁好生羡慕,寻思:“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两个老儿固然了得,这少年功力虽浅,身法拳脚却也秀气得紧。”朗声说道:“三位且请住手。”
5 i; v# B0 E9 _/ c  杨过与潇湘子同时向后跃开,周伯通拉下人皮面具,连剪刀向杨过掷去,叫道:“玩得够了,我去也!”双足一登,疾往梁上窜去。2 ]% Y3 j. P* A3 J9 H2 _% M
  谷中弟子见他露出本来面目,无不哗然。公孙绿萼叫道:“爹,便是这老头儿!”周伯通横骑梁上,哈哈大笑,屋梁离地有三丈来高,厅中好手甚多,轻身功夫尽皆不弱,但要这般轻跃而上,却均自愧不能。樊一翁是绝情谷掌门大弟子,年纪还大过谷主,谷中除谷主外数他武功最强,今日连遭周伯通戏弄,如何不怒?他身子矮小,精于攀援之术,身形纵起,已抱住了柱子,犹似猿猴般爬了上去。周伯通最爱有人跟他胡闹,见樊一翁爬上凑趣,正投其所好,不等他爬到梁上,已伸出手来相接。0 K- o* G4 i8 f: t
  樊一翁那知他存的是好心,见他右手伸出,便伸指直戳他腕上“大陵穴”。周伯通手腕上微有知觉,立即闭住穴道,放松肌肉。樊一翁这一指犹如戳在棉花之中,急忙缩手,周伯通手掌疾翻,在他手背上啪的打了一下,声音清脆,叫道:“一箩麦,二箩麦,哥哥弟弟拍大麦!”樊一翁怒极,脑袋一晃,长须往他胸口疾甩过去。周伯通听得风声劲急,左足一撑,身子荡开,左手攀住横梁,全身悬空,就似打秋千般来回摇晃。
1 {- M" i3 H; J/ ]$ E5 f1 \  潇湘子心知樊一翁决非他对手,纵然自己上去联手,也未必能胜,转头向尼摩星和麻光佐道:“尼麻二兄,这老儿将咱们六人全不瞧在眼内,委实欺人太甚。”尼摩星性子暴躁,受不得激,麻光佐脑筋迟钝,是非不明,听他说“将咱们六人全不瞧在眼内”,二人只道当真如此,齐声怒吼,纵身跃向横梁,去抓周伯通双脚。周伯通左一脚,右一脚,踢向尼麻二人手掌。- K8 H# m) Q! f
  潇湘子向尹克西冷冷的道:“尹兄,你始终袖手旁观吗?”尹克西微微一笑,说道:“潇湘兄先上,小弟愿附骥尾。”潇湘子一声怪啸,四座生寒,突然跃起。但见他双膝不弯,全身僵直,双臂也笔直前伸,真如僵尸一般,向周伯通小腹抓去。
2 P( d+ K- f8 w% R: h  周伯通见他双爪袭到,身子忽缩,如狸奴般卷成一球,抓住横梁的左手换成了右手。潇湘子双爪落空,在空中停留不住,落下地来。他全身犹似一根硬直的木材,足底在地下一登,又窜了上去。樊一翁在横梁上挥须横扫,潇湘子、尼摩星、麻光佐三人此起彼落,此落彼起,不住高跃仰攻。) ^+ m& ^3 D2 G$ n/ n) t+ G/ N
  尹克西笑道:“这老儿果真身手不凡,我也来赶个热闹。”伸手在怀中一探,斗然间满厅珠光宝气,金辉耀眼,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这软鞭以金丝银丝绞就,镶满了珠玉宝石,如此豪阔华贵的兵刃,武林中料来只此一件而已。金丝珠鞭霞光闪烁,向周伯通小腿缠去。( _* l" I+ V) B* k
  杨过瞧得有趣,心想:“这五人各显神通围攻老顽童,我若不出奇制胜,不足称能。”心念一动,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学着潇湘子般怪啸一声,拾起樊一翁拋在地下的钢杖,一撑之下,便已借力跃在半空。钢杖本已有一丈有余,再加上这一撑,他已与周伯通齐头,大叫:“老顽童,看剪!”大剪刀往他白胡子上剪去。  H. ~1 p$ S$ Z; z5 \5 k! n
  周伯通大喜,侧头避过剪刀,叫道:“小兄弟,你这法儿有趣得紧。”杨过道:“老顽童,我没得罪你啊,干幺开我玩笑?”周伯通笑道:“有来有往,你半点也没吃亏,反而占了便宜。”杨过一怔,道:“甚幺有来有往?”周伯通笑道:“你曾大叫说是我朋友,叫他们放我,我就当你是朋友了。”见尹克西的金丝鞭击到,伸手抄去。尹克西软鞭倒卷,欲待反击对方背心,身子已落了下去。周伯信道:“你这根死赤练蛇,花花绿绿的倒也好玩。”此时樊一翁的长须也已挥将过来,他双手攀住横梁,全凭一把胡子击敌。
9 H4 K( [/ x& N: S  周伯通笑道:“大胡子原来还有这用处?”学他模样,也将颏下长须甩将过去,但他胡子既比樊一翁的短得多,又没在胡子上练过功夫,这一甩全不管用,唰的一下,却给对方胡子打中了脸颊,脸上登时起了丝丝红痕,热辣辣的好不疼痛,若非他内力深厚,登时就会晕去。老顽童吃了一下苦头,却不恼怒,反大感钦佩,说道:“长胡子,我的胡子不及你,我认输,现下不必比了。待我练好胡子功,再来比过。”
& C/ E! j  `1 w+ F5 k: X$ A8 \  樊一翁一招得手,跟着又是一胡子甩去。周伯通不敢再用胡子去和他对攻,左手使出“空明拳”拳招,虚飘飘的挥拳打出,拳风推动樊一翁的胡子向右甩去,适逢麻光佐纵身攻到,长胡子正好拂在他脸上。麻光佐双眼遭遮,两手顺势抓住胡子。樊一翁的胡子本来舒卷自如,但为周伯通的拳风激得失却控纵之力,竟落入麻光佐掌中。他一惊之下用力夺回,却为麻光佐使出蛮力,抓住了牢牢不放,身子下落时顺势一拉,砰彭大响,二人一齐摔下地来。( s' j4 w2 {' U7 `( F" J, @& N0 b
  麻光佐皮粗肉厚,倒也不怎幺疼痛。樊一翁摔在他身上,怒道:“你怎幺啦,还不放手?”& K  D. U" p* U/ C
  麻光佐摔得虽然不痛,给这矮子双足在小腹一撑,却有点经受不起,怒喝:“我偏不放,瞧你怎幺?”说着手腕急转,竟将他胡子在臂上绕了几转。樊一翁劈面一掌,麻光佐侧头避让,那知对方这掌却是虚招,左手砰的一拳,正中鼻梁。麻光佐哇哇大叫,回击一拳。说到武功,原是樊一翁高出甚多,苦在胡子缠于敌臂,难以转头,这一拳竟也给他击中颧骨。一高一矮,便在地下砰砰彭彭的打将起来,樊一翁虽然在上,却脱不出对方纠缠。
& D" S9 f( ~2 y. [( E* Y4 N7 f  金轮国师见厅上乱成一团,自己六人同来,已有五人出手,仍奈何不了一个老顽童,未免脸上无光,呛啷啷两声响亮,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轮,一个铜轮,一只自左至右,一只自右至左,划成两道弧光,向周伯通袭去。双轮在空中当啷急响,声势惊人。两轮质地均为精钢,甚为沉重,另外表镀银、镀铜,色泽有别。1 c. M) T8 F# B( I8 T
  周伯通不知厉害,说道:“这是甚幺东西?”伸手去抓。杨过有心助他,大叫:“抓不得!”2 ]  B) N5 ]1 W6 I8 {4 W/ ^) Z
  挥手掷上钢仗,当的一声巨响,又粗又长一根钢杖给铜轮激得直飞到墙角,打得石墙火光四溅,石屑纷飞。铜轮回飞过来,国师左手一拨,轮子又急转着向横梁上旋去。
8 N4 T8 P1 \) Y; |, D9 M0 ]9 p  这一来,周伯通才知和尚甚不好惹,心想对手人多,自己应付不了,一个斤斗翻下地来,叫道:“各位请了,老顽童失陪,赶明儿咱们再玩。”说着奔向厅口,却见四个绿衫人张着一张渔网拦在门前。周伯通知这渔网厉害,叫道:“不好!”纵身欲从东窗跃出,眼看绿影晃动,又有一张渔网罩将过来。
  [5 ^$ e8 ~2 H4 k; {8 L  周伯通跃回厅心,只见东南西北四方均有四名绿衫人张开渔网挡住去路。周伯通又即跃上横梁,一招“冲天掌”在屋顶上打了个大洞,待要从洞中钻出,一抬头,却见上面也罩了张渔网。他无路可走,翻身下地,指着谷主笑道:“黄脸皮老头儿,你留住我干幺啊?要我陪你玩耍吗?”
& J! O4 z  j; }( T9 O  公孙谷主淡淡的道:“你只须将取去的四件物事留下,立时放你出谷。”周伯通奇道:“咦!, Z$ i2 Q1 k; l
  我要你的臭东西有甚幺用?就算本领练到如你这般,好希罕幺?”公孙谷主缓缓走到厅心,右袖拂了拂身上的灰尘,左袖又拂了一拂,说道:“若非今日是我大喜日子,便得向你领教几招。你还是留下谷中物事,好好去罢。”
% |4 p, q1 I; R9 e" {7 j: [9 M, ?8 h  周伯通大怒,叫道:“这幺说,你硬栽我偷了你东西啦。呸,你这穷山谷中能有甚幺宝贝了?”说着便解衣服,一件件的脱下,手脚极其快捷,片刻之间已赤条条的除得清光。" r. ~' {' O- ]2 F' D7 p) w4 l" o
  公孙谷主连声喝阻,他那里理睬,将衣裤连袋子里里外外翻了一转,果然并无别物。厅上众女弟子均感狼狈,转过了头不敢看他。这一下却也大出谷主意料之外,他书房、丹房、芝房、剑房中每处失去的物事都甚要紧,非追回不可,难道这老顽童当真并未偷去?
1 j+ v( }6 ^# g3 L  e: t) b  他正自沉吟,周伯通拍手叫道:“瞧你年纪也已一大把,怎地如此为老不尊?说话口不择言,行事颠三倒四,在大庭广众之间作此丑事,岂非笑掉了旁人牙齿?”这几句话其实正该责备他自己,不料却给他抢先说了,公孙谷主啼笑皆非,倒也无言可对,见樊一翁与麻光佐兀自在地下缠打不休,喝道:“一樊起来,别再跟客人胡闹。”& \' f* o( {" X) O4 |# m* O" e# [
  周伯通笑道:“长胡子,你这死缠烂打的脾气我很喜欢,咱二老大可交个朋友啊。”其实樊一翁一 生端严稳重,今日与麻光佐厮打实乃迫不得已,他早已数次欲待站起,苦于胡子给对方缠在手臂之上,没法脱身。
3 C4 o8 k- v+ z( n8 a  公孙谷主眉头微皱,指着身上一丝不挂的周伯信道:“说到在大庭广众之间,行事惹人耻笑,只怕还是阁下自己。”周伯信道:“我赤条条从娘肚子中出来,现下赤身露体,清清白白,有甚幺不对了?你这幺老了,还想娶一个美貌的小姑娘为妻,糟老头子全没自知之明,嘿嘿,可笑啊可笑!”这几句话犹似一个个大铁锤般打在谷主胸口,他焦黄的脸上掠过一片红潮,半晌说不出话来。" J5 w& T; S+ t4 ]
  周伯通叫道:“啊哟,不好,没穿衣服,只怕着凉。”突然向厅口冲去。
& R! D) D3 N7 B  厅中四个绿衫弟子只见人形一晃,忙移动方位,四下里兜上,将他裹在网中。四人将渔网四角结住,提到谷主面前。那渔网是以极坚轫极柔软的金丝混以钢丝铸成,即是宝刀宝剑,也不易切割得破。四人兜网的手法十分奇特迅捷,交叉走位,遮天蔽地的撒将过来,纵是高手也难应付,所差者必须四人合使,单身一人便用它不来。四人一兜成功,大为得意,却见谷主注视渔网,脸上神色不善,忙低头看时,登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七手八脚解开金丝网,放出两个人来,却是樊一翁与麻光佐。+ i- p  T* F* O* N' ^  I
  原来周伯通脱光了衣服,谁也没防到他竟会不穿衣服而猛地冲出。他身法奇快,兜手抄起地下正自缠斗的樊麻二人,丢入网中。乘着四弟子急收渔网,他早己窜出。虚虚实实,声东击西,闹了个神出鬼没。' I; q/ Y- h, n) q$ e
  老顽童这幺一闹,公孙谷主固脸上无光,连金轮国师等也心中有愧,均想:自己枉称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合这许多人之力,仍擒不住这样疯疯癫癫的一个老头儿,也算得无能之至。只杨过甚感欣喜,他对周伯通颇为佩服,早消了害他之念,心中已当他是朋友,他若失手被擒,便要设法相救,现下他能自行脱逃,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 ]( {3 Q* n8 j5 u* @+ z  国师奉忽必烈之命,要想拉拢周伯通,但周伯通一阵捣乱,没机会跟他拉交情,觉得再耽下去也无意味,与潇湘子、尹克西两人悄悄议论了两句,站起身来拱手道:“极蒙谷主盛情,厚意相待,本该多所讨教,但因在下各人身上有事,就此别过。”1 |! W- Y, H$ C
  公孙谷主本来疑心这六人与老顽童是同路人,后见潇湘子与他性命相搏,国师、尹克西、杨过、尼摩星、麻光佐各施绝技攻打,倒颇有相助自己之意,各人武功不弱,于是拱手道:“小弟有一件不情之请,不知六位能予俯允否?”国师道:“但教力之所及,当得效劳。”谷主道:“今日午后,小弟续弦行礼,想屈各位大驾观礼。敝居僻处穷乡,数百年来外人罕至,今日六位贵客同时降临,也真是小弟三生有幸了。”麻光佐道:“有酒喝幺?
- h" x2 z8 x* a0 T+ G  有肉吃幺?”" N# U4 ^3 Y7 M$ R) P( V" h
  公孙谷主待要回答,只见杨过双眼怔怔的瞪视着厅外,脸上神色古怪已极,似是大欢喜,又似大苦恼。众人均感诧异,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一个白衣女郎缓缓的从厅外长廊上走过,淡淡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清清冷冷,阳光似乎也变成了月光。她睫毛下泪光闪烁,走得几步,泪珠就从她脸颊上滚下。她脚步轻盈,身子便如在水面上飘浮一般掠过走廊,始终没向大厅内众人瞥上一眼。
+ A$ {4 p1 F) U, O7 v  杨过好似给人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突然间大叫:“姑姑!”
$ N9 ^1 M8 D7 y! f' ~" l; ?  那白衣女郎已走到了长廊尽头,听到叫声,身子剧烈一震,轻轻的道:“过儿,过儿,你在那儿?是你在叫我吗?”回过头来似乎在寻找甚幺,但目光茫然,犹似身在梦中。
, i  ^  p  p+ U7 f, Z- J  杨过从厅上急跃而出,拉住她手,叫道:“姑姑,你也来啦,我找得你好苦!”接着“哎唷”一声,却是手指上为情花小刺刺伤处蓦地里剧痛难当,跟着扑倒在地。
9 p% H1 f7 Y3 f  那白衣女郎“啊”的一声大叫,身子颤抖,坐倒在地,合了双眼,似乎晕倒。杨过叫道:“姑姑,你……你怎幺啦?”将她搂在怀里。过了半晌,那女郎缓缓睁眼,站起身来,冷冷的道:“阁下是谁?你叫我甚幺?”
" N& m  @) D2 X- n3 t* b0 _  杨过大吃一惊,向她凝目瞧去,却不是小龙女是谁?忙道:“姑姑,我是过儿啊,怎……: o: ^( C2 _' D+ [; o. r
  怎地你不认得我了幺?你身子好幺?甚幺地方不舒服?”
- F: Q! ]. v# _( }: l8 f2 M  那女郎再向他望了一眼,冷冷的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说着走进大厅,到公孙谷主身旁坐下。杨过奇怪之极,迷迷惘惘的回进厅来,左手扶住椅背。
! r& g. `, n- Y2 G3 Z8 d: j- n  公孙谷主一直脸色漠然,此时不自禁的满脸喜色,举手向国师等人道:“她便是兄弟的新婚夫人,已择定今日午后行礼成亲。”说着眼角向杨过淡淡一扫,似怪他适才行事莽撞,认错了人,以致令他新夫人受惊。
# s+ c# T( _5 ~0 L0 W8 G  杨过这一惊更加非同小可,大声道:“姑姑,难道你……你不是小龙女幺?难道你不是我师父幺?”那女郎缓缓摇头,说道:“不是!甚幺小龙女?”5 {' a8 i! _: k% E
  杨过双手捏拳,指甲深陷掌心,脑中乱成一团:“姑姑恼了我,不肯认我?只因咱们身处险地,她故弄玄虚?还是她像我义父一样,甚幺事都忘记了?可是义父仍然认得我啊。
8 P' _" c% I6 _( w3 k  莫非世间真有与她一模一样之人?”只说:“姑姑,你……你……我……我是过儿啊!”$ e- _; _- S3 Q, Q' {+ `
  公孙谷主见他失态,微微皱眉,低声向那女郎道:“柳妹,今日奇奇怪怪的人真多。”那女郎也不睬他,慢慢斟了杯清水,慢慢喝了,眼光从金轮国师起逐一扫过,却避开了杨过,没再看他。众人见她衣袖轻颤,杯中清水泼了出来溅上她衣衫,她却全然不觉。
- Z/ h4 H; W6 ^" y- j3 D  ]4 D  杨过心下慌乱,仿徨无计,转头问国师道:“我师父和你比过武的,你自然记得。你说我……我认错了人幺?”+ j1 M6 [+ [" ]7 q5 F
  当这女郎进厅之时,国师早已认明她是小龙女,然见她对杨过毫不理睬,心想定是这对少年男女在闹别扭,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大记得了。”小龙女与杨过联手使玉女素心剑法,令他遭受生平从所未有之大败,他想倘若这对男女龃龉反目,不能联手,便可分别予以剪除,于自己实大有好处,何必助他们和好?杨过又是一愕,随即会意,心下大怒:“你这和尚可太也歹毒。当你在山顶养伤之际,我出力助你,此时你却来害我。”8 f' c8 {6 }' p1 l( r, p$ L
  恨不得立时便杀了他。
- O: m* A) B7 J" U: A  金轮国师见他失神落魄,眼中却露出恨恨之意,寻思:“他对我已怀恨在心,留着这小子总是后患。今日他方寸大乱,实是除他的良机。”拱手向公孙谷主笑道:“今日欣逢谷主大喜,自当观礼道贺,只老衲和这几位朋友未携贺礼,未免有愧。”
1 e- C  I) y* K" n  公孙谷主听他说肯留下参与婚礼,心中大喜,对那女郎道:“这几位都是武林高人,只须请到一位,已是莫大荣幸,何况请到了……请到了……”他本想说“六位”,但觉杨过少年轻浮,适才见他与周伯通动手,姿式虽然美观,功力却属平平,料想武学修为华而不实,不能将他列于“武林高人”之数,但若将他除外而只说“五位”,未免又过于着迹,微一踌躇,接口道:“……请到了这众位英雄。”就没接下文。国师暗想:“这谷主气派俨然,瞧他布渔网擒拿老顽童的阵势,武功智谋都甚了得,可是器量却小。杨过与小龙女说了这几句话,他就耿耿于怀。”/ Z; N7 y4 \1 [! p' ^# i/ Z
  公孙谷主道:“柳妹,这位是金轮国师……”一个个说下去,最后说了杨过姓名。那女郎听到各人名号时只微微点头,脸上木然,似对一切全不萦怀,对杨过却连头也不点,眼向厅外。杨过满脸胀得通红,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公孙谷主说甚幺话,他半句也没听见。尹克西等本不知他渊源,只道他认错了人,以致惭愧。6 C2 w  ?* L. S9 L+ V
  公孙绿萼站在父亲背后,杨过这一切言语举止没半点漏过她的耳目,尽自思量:“晨间他手指给情花刺伤,即遭相思之痛,瞧他此时情状,难道我这新妈妈便是他意中人幺?" u/ |$ b4 p' x6 o& D( R
  天下事怎能有如此巧法?莫非他与这些人到我谷中,其实是为我新妈妈而来?”侧头打量那“新妈妈”时,见她脸上竟无喜悦之意,亦无娇羞之色,实不似将作新嫁娘的模样,心下更是犯疑。, Y) ~) K/ o1 v+ g
  杨过胸口闷塞,如欲窒息,随即转念:“姑姑既然执意不肯认我,料来她另有图谋,我当别寻途径试探真相。”站起身来,向谷主一揖,朗声说道:“小子有位尊亲,跟……跟这位姑娘容貌极是相像,适才不察,竟致误认,还请勿罪。”
+ ~/ i) U5 l: [* N0 W# i) `  公孙谷主听到他这几句雍容有礼之言,立时改颜相向,还了一揖,说道:“认错了人,也是常情,何怪之有?只是……”顿了一顿,笑道:“天下竟然另有一个如她这等容颜之人,那不仅巧合,也奇怪之极了。”言下之意,自是说普天之下那里还能再有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子。
$ ?2 a) |9 O" {8 h, _7 D2 B' z" D* J; ]  杨过道:“是啊,小子也挺奇怪。小子冒昧,请问这位姑娘高姓?”公孙谷主微微一笑,道:“她姓柳。尊亲可也姓柳?”杨过道:“那倒不是。”心下琢磨:“姑姑干幺要改姓柳?”; S. E, \+ G' y8 U! Z
  心念一动:“啊,为的是我姓杨。”念头这幺一转,手指上又剧痛起来。公孙绿萼见他痛楚神情,甚有怜意,眼光始终不离他脸庞。# i! I2 e+ O5 U" s8 d
  公孙谷主向杨过凝视片刻,又向那白衣女郎望了一眼,见她低头垂眉,一声不响,心中起疑:“刚才她听到这小子呼唤,我隐隐听到她似乎说‘过儿,过儿,你在那儿?是你在叫我幺?’莫非她真是这小子的姑姑?何以却不认他?”待要出言相询,但想眼下外人众多,此事待婚礼之后慢慢再问不迟,话到口边,却又缩回。7 j; f9 s9 g$ T$ M9 j4 \) m* I
  杨过又道:“这位柳姑娘自非在谷中世居的了,不知谷主如何与她结识?”
9 J/ j) }, g  @  古时女子本来决不轻易与外人相见,成亲吉日更加不会见客,但金轮国师等或为蒙古僧人,或是西域胡人、江湖异流,绝不拘泥俗礼,见那白衣女郎出来,也不以为奇,但觉她于良辰吉日兀自全身缟素,未免太也不伦不类;听得杨过询问谷主与她结识的经过,涉及旁人私情,均觉不免过份。! {9 u! h" q* Y( v
  公孙谷主却也正想获知他未婚夫人的来历,心道:“这小子真的认识柳妹也未可知。”说道:“杨兄弟所料不差。半月之前,我到山边采药,遇到她卧在山脚之下,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我一加探视,知她因练内功走火,于是救到谷中,用家传灵药助她调养。说到相识的因缘,实出偶然。”国师插口道:“这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想必柳姑娘由是感恩图报,委身以事了。那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他这番话似是奉承谷主,用意却在刺伤杨过。, o+ a, v6 B' @
  杨过一听此言,脸色大变,全身发颤,胸口剧痛,突然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
, ]$ G) E. ~6 [& {! U  那白衣女郎见此情状,颤声道:“你……你……”急忙站起,伸手欲去扶杨过手臂,终于强自忍住,全身颤抖,也是一口鲜血吐在胸口,白衣上赤血殷然。
! d: j- V" {* e; G1 K  这柳姑娘正是小龙女的化名。她那晚在客店中听了黄蓉一席话后,左思右想,长夜盘算,终于硬起心肠,悄然离去。心想若回古墓,他必来寻找,于是独自踽踽凉凉的在旷野穷谷之中漫游,一日独坐用功,猛地里情思如潮,难以克制,内息突然冲突经脉,就此走火,引得旧伤复发,若非公孙谷主路过救起,已然命丧荒山。
; Y9 T6 G9 j2 Z3 ~; G  公孙谷主失偶已久,见小龙女秀丽娇美,实为生平难以想象,不由得在救人的心意上又加上了十倍殷勤。其时小龙女心灰意懒,又想此后独居,定然管不住自己,终不免重蹈覆辙,又会再去寻觅杨过,遗害于他,见公孙谷主情意缠绵、吐露求婚之意,当即忍心答允,心想此后既为人妇,与杨过这番情缘自是一刀两断,兼之这幽谷外人罕至,料得此生与他万难相见。岂知老顽童突然出来捣乱,竟将他引来谷中。3 W; \( L& N& D# L0 y- Q) d0 L
  小龙女此刻陡然与杨过相逢,当真柔肠百转,难以自已,心想:“我既已答允嫁与旁人,还是装作不识得他,任他大怒而去,终身恨我。以他这般才貌,何愁无淑女佳人相配?
) }' ?2 u, ]5 S2 F7 U$ B. S  如此我虽伤心一世,他却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了。”因此眼见杨过情急难过,她总强忍伤痛,漠然不理,但心中凄侧,越来越难忍,蓦地里见他呕血,又怜惜,又伤心,不由得热血逆涌,喷将出来。
6 F& ^( z2 T  e. D1 Z  她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待要走入内堂,公孙谷主忙道:“快坐着别动,莫震动了经脉。”
3 G. `6 E; L  B+ p  转过头来,向杨过道:“你出去罢,以后可永远别来了。”# w  d* l2 j0 C9 {$ n
  杨过热泪盈眶,向小龙女道:“姑姑,倘若我有不是,你尽可打我骂我,便一剑将我杀了,我也甘心。可是你怎能不认我啊?”小龙女低头不语,轻轻咳嗽。" x- E( y/ W  ?- Y) |3 n$ r8 [
  当日小龙女听了黄蓉一番劝解后,寻思:若与杨过结为夫妻,自己当然欢喜逾恒,杨过却不免受到天下英雄讥嘲,连他最敬爱的郭靖夫父也要打死他,他自然不会快乐;倘若二人永居古墓,决不出世,以杨过活泼爱动、喜欢热闹的性情,到后来必定郁郁寡欢那也是只有自己快乐,而令得杨过不快乐。她心中挚爱杨过,为了这个郎君,即使要自己身受千刀万剑之痛,也甘之如饴,不论与他一起入世避世,自己都终身欢乐,杨过却要为了自己而强忍痛苦。她一生之中,虽未与师父、孙婆婆谈论过情爱的真谛,但既对杨过爱到极处,自觉得应当令爱郎喜乐,而由自己来心痛吃苦。“该当谁得喜乐,谁来心痛?”这一件事,凡真正爱怜对方的深情之人,自易抉择。她既想通了此节,在客房中泪洒满房,此意已决,自后再难回头了。杨过只道是小龙女恼了自己,以致不认,其实小龙女所以不认他,全是出于一片深爱他之心,只盼他今后一生喜乐,所有心痛如刀割的滋味,全由自己一人来尝。若二人易身而处,杨过爱她之情既不弱于小龙女,所作决定,也当是“让对方喜乐,由自己心痛”。7 w3 J1 x. s' l) C2 {; q2 b' I
  公孙谷主见他激得意中人吐血,早已恼怒异常,总算他涵养功夫甚好,却不发作,低沉着嗓子道:“你再不出去,可莫怪我手下无情。”1 p+ o& w* [) P
  杨过双目凝视着小龙女,那去理睬这谷主,哀求道:“姑姑,我答允一生一世在古墓中陪你,决不后悔,咱们一齐走罢。”. {5 ]! A1 s1 l, j, `: D/ ]
  小龙女抬起头来,眼光与他相接,见他脸上深情无限,愁苦万种,不由得心中摇动,心道:“我这就随着他!”但立即想到:“我与他分手,又非出于一时意气。好好恶恶,前后已思虑周详。眼下若无一时之忍,不免日后贻他终身之患。”将头转过,长叹一声,说道:“我不认得你。你说些甚幺,我全不明白。我一切全是为你好,你好好去罢!”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可是言语中充满着柔情密意,除了麻光佐是个浑人、全无知觉之外,厅上人人皆知她对杨过实怀深情,这几句话乃违心之言。
( e) t( q- s( B7 G  公孙谷主不由得醋意大兴,心想:“你虽允我婚事,却从未对我说过半句如此深情的言语。”侧目瞪了杨过一眼,但见他眉目清秀,英气勃勃,与小龙女确是一对少年璧人,寻思:“瞧来他二人定是一对情侣。只因有事失和,柳妹才愤而允我婚事,实则对这小子全未忘情。‘姑姑’、‘师父’甚幺的,定是他二人平素调情时的称谓。”想到此处,目光中更露愤色。
: e) v2 q7 X# r+ K0 u2 z; z* l  樊一翁对师父最是忠心,见他一直孤寂寡欢,常盼能有甚幺法子为他解闷才好,日前见师父救回一个美貌少女,而这少女又允下嫁,他心中的欢喜几乎不逊乃师,突见杨过出来打扰,引得新师母呕血,师父已愤怒异常,便挺身而出,厉声喝道:“姓杨的小子,你识趣就快走!我们谷主不喜你这等无礼宾客。”
  ^! Q: _. x" h' E' f# g  杨过听而不闻,对小龙女柔声又道:“姑姑,你真的忘了过儿幺?”樊一翁大怒,伸手往他背心抓去,想抓着他身子甩出厅去。杨过全心全意与小龙女说话,一切全置之度外,直至樊一翁手指碰到背心,这才惊觉,急忙回缩,对方五指抓空,只听嗤的一响,背上衣服给抓出了个大洞。  ?  i; U2 c2 F' l9 j% F" [8 s$ k0 |
  杨过一再哀求,见小龙女始终不理,越来越急,若在古墓之中或无人处,自可慢慢求恳,偏生大厅上有这幺多外人,而樊一翁又来喝骂动手,满腔委屈,登时尽数要发作在他身上,回头喝道:“我自与我姑姑说话,又干你这矮子甚幺事了?”樊一翁大声喝道:“谷主叫你出去,永远不许再来,你不听吩咐,莫怪我手下无情。”
, S/ i" q8 l5 @! P6 ]! a  杨过怒道:“我偏不出去,我姑姑不走,我就在这里耽一辈子。就岁我死了,尸骨化成灰,也永远跟着她。”这几句话自是说给小龙女听的。
8 f( g: S' q' H5 g2 h9 B# H5 [  公孙谷主偷瞧小龙女的脸色,只见她目中泪珠滚来滚去,终于忍耐不住,一滴滴的溅在胸口鲜血之上。他又含酸,又担忧,向樊一翁使个眼色,右手作个杀人手势,叫他猛下杀手,毙了杨过,索性断绝小龙女之念,免有后患。
1 |: L! q$ r/ J/ ]% s/ L$ H5 m  樊一翁见到师父这个手势,倒大出意料之外,他本来只想将杨过逐出谷去,叫他别再啰唆,也就是了,想不到师父竟会忽下杀人的号令,大声说道:“今日虽是师父大喜的好日子,难道我就杀不得人幺?”说着眼望师父。公孙谷主又重重将手一劈,意思是说:“不用顾忌甚幺吉日良辰,快毙了这小子便是。”樊一翁拾起纯钢巨杖,在地下重重顿落,只震得满厅嗡嗡发响,喝道:“小子,你真不怕死幺?”! v9 m, v/ u. S; [2 v4 {  l7 ]
  杨过适才喷了一口血,此时胸头满腔热血滚来滚去,又要夺口而出。古墓派内功讲究克己节欲,小龙女的师父传她心法之时,谆谆叮嘱须得摒绝喜怒哀乐,到后来小龙女克制不住心情,以致数度呕血。杨过受小龙女传授,内功与她路子相同,此时手足冰冷,心想:“我就在姑姑面前狂喷鲜血,一死了之,瞧她是否仍不理我?”但转念又想:“姑姑平时待我何等亲爱,今日之事,中间定有别情,多半她受了这贼谷主的挟持,无可奈何,才不敢认我。若我自残身躯,反而难与抗拒。”思念及此,雄心大振,决意拚命杀出重围,救护小龙女脱险,当下镇慑心神,气沉丹田,将满腔热血缓缓压落,微微一笑,指着樊一翁道:“你这死样活气的山谷,小爷要来时,你挡我不住,欲去时你也别想留客。”2 W4 a2 G  Z2 o& Y
  众人见他本来情状大变,势欲疯狂,突然间神定气闲,均感奇怪。6 n2 w% U2 i% a+ ~1 k5 A8 x) o* t
  樊一翁先前见到杨过伤心呕血,暗暗代他难受,实不欲伤他性命,钢杖摆动,一股疾风带得杨过衣袂飘动,大声道:“小兄弟,你快走吧!”公孙谷主眉头一皱,说道:“一翁,怎地啰唆个没完没了?”樊一翁见师父下了严令,只得抖起钢杖,猛力往杨过脚胫上叩去。
% ~( t- d" U. f7 j; _1 J( D  绿萼素知大师兄武艺惊人,虽身长不逾四尺,却天生神力,武功已得父亲所传十之七八,这柄钢杖下杀毙过不少凶猛恶兽。她料想杨过年纪轻轻,决难敌得过大师兄九九八十一路泼水杖法,待得二人交上了手,再要相救便难,虽见父亲脸带严霜,神色极怒,还是鼓足勇气,站出来向杨过道:“杨公子,你在这里多耽无益,又何苦枉自送了性命?”& J9 O% \8 Z4 ~5 x2 W
  语气温柔,充满了关怀之意。
3 V5 R! G+ A% a- x; w  国师等一齐向她望去,无不暗暗称奇,均想:“杨过和我等同时进谷,却怎地偷偷和这女孩子结下了交情?”杨过点头一笑,说道:“多谢姑娘好意。你爱不爱用长胡子编个辫子来玩?”绿萼一怔,问道:“甚幺?”杨过道:“我拔下这矮子的胡子,送给你玩儿,好不好?”绿萼大惊失色,心想这般玩笑也敢开,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绝情谷中规矩极严,她劝杨过这几句话,已拚着受父亲重重一顿责罚,那知反引得他胡说八道,脸上一红,再也不敢接嘴,退入了众弟子行列。
# C' Z% i" T8 {/ Z( d  樊一翁身躯矮了,对自己的胡子向来极为自负,听杨过出言轻薄,猛地拋下钢杖,纵上前来,喝道:“好小子,教你先吃我一胡子。”吆喝声中,长须已拂将过去。杨过笑道:“老顽童没剪下你胡子,我来试试。”从背囊中取出大剪刀,疾向他胡子上剪落。樊一翁胡子直甩,猛往他头顶击落,势道着实凌厉。杨过为了斗李莫愁,曾在这大剪刀的招式上用过一番心思,步子微挫,早已让开,剪刀刃口回了过来,喀的一响,双刃合拢。
% g* `1 k% q' E  樊一翁大惊,急忙一个斤斗翻出,只要迟得瞬息之间,一丛胡子便全给他剪断了。这一下惊得他非同小可。旁观众人也不约而同“吁”的一声低呼。
9 E; f: t5 ]5 s2 L$ b3 {( `9 E  李莫愁云帚上的功夫何等了得,杨过欲以大剪破她,事先早已细细想过,她拂尘如何卷,大剪便如何刺,拂尘如何击,大剪又如何夹。不料李莫愁并没斗到,竟在这绝倩谷中遇上这个以胡子当兵器的矮子。杨过心想:“你的胡子功再厉害,也决强不过李莫愁的拂尘去。”急愤交迸下,手持大剪着着进迫。樊一翁在胡子上已有十余年的功力,因有双掌空着为辅,比之一般软鞭云帚更加厉害,只见他摇头晃脑,带动胡子,同时催发掌力向杨过急攻。
& J& \$ a* u3 a  适才周伯通以大剪去剪樊一翁胡子,反而让他以胡子卷住剪刀,只得服输。众人见识了周伯通的功夫,均自忖与他相比实有所不及,那知杨过使开了那把大剪刀,纵横剪夹,来去绞舞,竟犹胜老顽童的手法,各人无不纳罕。以武技功力而轮,杨过与周伯通当然差得甚远,但他事先曾细心揣摩过李莫愁的云帚功夫,设想了剪刀的招数,而樊一翁的胡子正与云帚的用法大同小异,他这剪刀使将开来,竟然得心应手,大占上风。比之周伯通胡乱拿一柄大剪刀来全无章法的乱夹乱剪,自大不相同。金轮国师等不知缘由,只见到老顽童将大剪刀交给杨过,料想以周伯通之为人,这把古怪胡闹的兵刃自然是他异想天开而去打造来的。杨过擅于使剑,乃国师所素知。* _' X  k# L* k& Y
  樊一翁数次险为剪刀所伤,登时消了轻视他年少无能之心,招法一变,将胡子舞得团团乱转,四面八方的打将过去,纵击横扫,居然也成招数。杨过连夹数剪,尽皆落空,又见敌人掌风凌厉,有时胡子是虚招,掌力是实,有时掌法诱敌,却以胡子乘隙进攻,虚虚实实,的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奇妙功夫。辗转拆了数十招,杨过心想:“这谷主阴险狠辣,武功定当远在矮子之上,我不胜其徒,焉能敌师?”心中微感焦躁。但樊一翁的胡子又长又厚,比李莫愁的拂尘长大得多,铺发开来,实无破绽。
+ V! d5 `' t' L- _8 N8 g% g  又拆数招,杨过凝神望着对手,但见他摇头晃脑,神情滑稽,胡子越使越急,那颗圆圆的小脑袋更加晃动得厉害,心念一动,已想到破法,剪刀喀的一声,跃后半丈,叫道:“且慢!”樊一翁并不追击,道:“小兄弟,你既服输,还是快出谷去罢!”杨过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丛大胡子剪短之后,要多久才留得回来?”樊一翁怒道:“那关你甚事?我的胡子从来不剪的。”杨过摇头道:“可惜,可惜!”樊一翁道:“可惜甚幺?”杨过道:“我三招之内,就要将你的大胡子剪去了。你这人不错,你如怕了,这时退开还来得及。”
  g' W4 S! h1 H, y& h- h/ l  樊一翁心想:“你和我已斗了数十招,始终是个平手,三招之内要想取胜,哼,那是梦想。”怒喝一声:“看招!”右掌劈出。杨过左手斜格,右剪砸落,击向对方左额。他身子高,击敌头脸时剪刀自上而下,樊一翁侧头闪避,不料杨过左掌跟着落下,劈他右额。
# ~  G  }8 ]8 J  这一劈势道凶猛,樊一翁忙又偏头左避,敌招来得快,他这一偏也极为迅捷,长胡子跟着甩起。杨过的大剪刀早张开了守在右方,喀的一声,将他胡子剪去了一尺有余。. x4 k2 u" k/ H+ b# O- C/ C1 P. @
  众人“啊”的一声,无不大感惊讶,见他果然只用三招,就将樊一翁的胡子剪断了。原来杨过久斗之下,终于发见樊一翁胡子左甩,脑袋必先向右,胡子上击,脑袋必先低垂,暗骂自己愚蠢:“他胡子长在头上,若要挥动胡子,自然必先动头。我竟不击其根本,却一味与他的胡子缠闹,当真大傻蛋一个。”心中定下了击首剪须之计,这才声言三招剪他胡子。
# G1 b5 o$ z. ~3 U  樊一翁一呆,见自己以半生功夫留起来的胡子一丝丝落在地下,又痛惜,又愤怒,一个起落,将钢杖抢在手中,怒喝:“今日不拚个你死我活,你休想出得谷去。”杨过笑道:“我本就不想出去啊!”樊一翁钢杖横扫,往他腰里击去。
# R- R1 e2 v" C6 [  麻光佐刚才与樊一翁厮打良久,着实吃了亏,这时甚是得意,大声道:“老矮子,你相貌本就不美,少了这一大把胡子,更加怪模怪样。”樊一翁听了,咬牙切齿,手上又加了三分劲力。( X. |! ?! N+ _) W+ X
  杨过与他相斗多时,一直是与他胡子的柔力周旋,不知他膂力如何,见他钢杖挥来,伸出剪刀去一洛,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手臂酸麻,剪刀已给钢杖打得弯了过来,不成模样。就只这幺一招,那大剪刀已不能再用。旁观众人眼见杨过已然获胜,不料兵刃一变,二人登时优劣易势,樊一翁手持一件长大沉重的厉害兵刃,杨过却拿着一堆废铁。绿萼忍不住叫道:“杨公子,你不及我大师兄力大,何必再斗?”- y. B* |8 p) J3 X& U
  谷主见女儿一再维护外人,怒气渐盛,向她瞪了一眼,只见她一脸的关切焦虑之状,再向小龙女望去时,却见她神色淡然,竟不以杨过的安危萦怀,当即转怒为喜,暗想:“原来她对这小子并无情意,否则眼见他身处险境,何以竟不介意?”其实小龙女素知杨过智计百出,武功也在樊一翁之上,二人相斗,他是有胜无败,是以绝不担心。1 \/ r) `8 r, i* F2 r" A$ o
  杨过将那扭曲的大剪刀拋在地下,说道:“老樊,你不是我敌手,快快丢下钢杖投降了罢。”樊一翁怒道:“你若赢得我手中钢杖,我就一头撞死。”杨过道:“可惜,可惜!”6 A7 x, y9 n6 L' o& J" S
  樊一翁叫道:“看招!”一招“泰山压顶”,钢杖当头击下。杨过侧身闪开,左足已踏住杖头。樊一翁双手疾抖,甩起钢杖。杨过身随杖起,竟给他带在半空,左足却稳稳站在杖上。樊一翁连抖几下,始终未能将他震落,待要倒转钢杖,杨过右足迈出,竟从杖身上走将过去。
8 u5 _/ y* A! @, Y2 h: X  这两下怪招在旁人与樊一翁眼中,自是匪夷所思,其实却是古墓派武功中以绝顶轻功破长大兵刃的常法。当年李莫愁在嘉兴破窑外与武三通相斗,站在他当作兵器的栗树树干上,武三通始终甩她不脱,便是这门功夫。樊一翁一怔之际,杨过左足又跨前一步,右足飞起,向他鼻尖踢去。樊一翁处境狼狈,敌人附身钢杖,自己若向后闪跃,势必将敌人带了过来,这一脚自躲避不了,他双手持杖,没法分手招架,而胡子遭剪,又少了一件防身利器,情急之下,只得拋下钢杖,这才后跃而避了这一脚。当的一响,钢杖一端着地,另一端尚未跌落,已让杨过抄在手中。1 B. i1 v6 L/ v' j4 X* v
  麻光佐、尼摩星、潇湘子等齐声喝采。杨过将钢杖在地下一顿,笑道:“怎幺?”樊一翁胀红了脸,道:“我一时不察,中了你的诡计,心中不服。”杨过道:“咱们再来过。”( }5 o' L+ V+ x$ h  t
  将那钢杖轻轻拋去,樊一翁伸手去接。那知钢杖飞到他身前两尺余之处,突然向上跃起,樊一翁接了个空,杨过飞身长臂,又抓了过来。麻光佐等采声越响,樊一翁一张脸更胀成了紫酱色。! b7 e3 {; J  ^4 t3 }5 c- P
  金轮国师与尹克西相视一笑,暗赞杨过聪明。昨日周伯通以断矛掷人,劲力即发即收,矛头掷出后中途变向,此时杨过学了他这个法子。但矛头有四而钢杖惟一,钢杖沉重,转劲不难,杨过此举远较周伯通为易。谷主与众弟子不知有此缘由,不免大为惊诧。1 D6 g& d0 N& e6 e, m. p
  杨过笑道:“怎幺?要不要再来一次?”樊一翁胡子遭剪,钢杖脱手,全是对方用智取胜,要他认输,如何肯服?大声道:“你若凭真实本领胜我,自然服你。”杨过微笑道:“武学之道,以巧为先。你师父头脑不清,教出来的弟子自然也差劲了。我劝你啊,还是改投明师的是。”这话自是指着公孙谷主的鼻子在骂了。! k. S5 G: s; _* W, H# }- }6 Z- C
  樊一翁心想:“我学艺不精,有辱师尊,如当真不能取胜,今日只有自刎以谢师父了。”- \" l: w+ a& \2 b# J2 B
  一咬牙,猱身直上。杨过横持钢杖,交在他手里,说道:“这一次可要小心了,若再给我夺来,须怨不得旁人。”樊一翁不语,右手牢牢抓住杖端,心道:“再要夺得此杖,除非将我这条手臂割去。”杨过叫道:“小心了!”和身向前扑出,左手已搭住杖头,右手食中二指倏取他的双目,同时左足翻起,已压住杖身,这正是打狗棒法的绝招“獒口夺棒”。樊一翁不得不退,钢仗又入杨过之手。- G) Q9 c9 Q& T, h8 q* T" [
  先两次杨过夺杖,旁人虽感他手法奇特,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次却连樊一翁也不明其中奥妙,只眼睛一霎,钢杖又已到了敌手。
0 J; y! b5 `  Z# o1 p0 z  麻光佐叫道:“没胡子的长胡子,这一下你服了幺?”樊一翁大叫:“他使的是妖术,又非真实武功,我如何能服?”杨过笑道:“你要怎地才服?”樊一翁道:“除非你凭真实本领打倒我,小老儿方肯服输。”杨过又将钢杖还他,道:“好罢,咱们再试几招。”6 i, `4 F" H  r6 `/ [5 i
  樊一翁对他空手夺杖的妙术极是忌惮,心想:“不论我如何占到上风,他抵挡不住之时,只须突使妖术夺杖,终难胜他。”说道:“我使这般长大兵刃,你却空手,就算胜了,你也不服。”杨过笑道:“你是怕了我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也罢,我用一样兵刃便是。”目光在厅中一转,只见大厅四壁光秃秃的全无陈设,一件可用的兵刃也无,院子中却有两株大柳树,枝条依依,挂绿垂翠,他向小龙女望了一眼,说道:“你要姓柳,我就用柳枝作兵器罢!”说着纵身入庭,折了一根寸许圆径的柳枝,长约四尺,长短粗细,就与丐帮的打狗棒相似,只不去柳叶,另增雅致。: ~0 @% [6 r2 Q9 S
  小龙女心中混乱一片,对日后如何已全无主见,杨过在她眼前越久,越难割舍。她当时独自凝思,虽与杨过分手极是伤心,但此举舍己为郎,全是为杨过着想,一了百了,纵不能忍,一死了知便是。此刻这个人活生生的来到眼前,但觉他一言一动,一笑一怒,无不令她心动意荡,欲待入内不闻不见,却又如何舍得?她低头不语,内心却如千百把钢刀在绞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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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39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L' Q, Q$ l. n; B- x
第 十 八 回  公 孙 谷 主
0 w  m' }$ \/ E  樊一翁见杨过折柳枝作兵刃,宛似小儿戏耍,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怒气更盛,他那知这柳枝柔中带韧,用以施展打狗棒法,虽不及丐帮世代相传的竹棒,其厉害处实不下于宝剑宝刀。' @8 H! r. [6 U1 g; u
  麻光佐道:“杨兄弟,你用我这柄刀罢!”说着唰的一声,抽刀出鞘,精光四射,确是一柄利刃。杨过双手一拱,笑道:“多谢了!这位矮老兄人是不坏的,只可惜他拜错了师父,武艺很差,一根柳条儿已够他受的。”柳枝抖动,往钢杖上搭去。; s9 `. M% h' Y! H( i. b
  樊一翁听他言语中又辱及师尊,心想此番交手,实决生死存亡,再不容情,当即展开了九九八十一路泼水杖法。杖法号称“泼水”,意谓泼水不进,可见其招数严密。0 L+ S% h( b% t2 @+ S
  杖法展开,初时响声凌厉,但数招之后,渐感挥出去方位微偏,杖头有点儿歪斜,带动的风声也略见减弱。原来杨过使开打狗棒法中的“缠”字诀,柳枝搭在杖头之上,对方钢杖到东,柳枝跟到东,钢杖上挑,柳枝也跟了上去,但总是在他劲力的横侧方向稍加推拉,令杖头不由自主的变向。这打狗棒法“缠”字一诀,正是从武学中上乘功夫“四两拨千斤”中生发出来,精微奥妙,远胜于一般“借力打力”、“顺水推舟”之法。7 \8 c0 ~- D9 {: W" V9 f
  众人愈看愈奇,万料不到杨过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神妙武功。但见钢杖的力道逐步减弱,柳枝的劲道却是不住加强。此消彼长,三十招后,樊一翁全身已为柳条所制,手上劲力出得愈大,钢仗招数越加不由自主,到后来宛如入了一个极强的旋风涡中,只卷得他昏头晕脑,不明所向。公孙谷主伸手在石桌上一拍,叫道:“一翁,退下!”
  j) q5 Y. t( t9 c  Q2 j  这一声石破天惊,连杨过也心头一凛,暗想:“此时岂能再让你退出。”手臂抖处,已变为“转”字诀,身子凝立不动,手腕急画小圈,带得樊一翁如陀螺般急速旋转。杨过手腕抖得愈快,樊一翁转得也愈快,手中钢杖就如陀螺的长柄,也跟着滴溜溜的旋转。杨过柳枝向上疾甩,跃后丈许。
% O2 i* H6 i7 t0 }, z/ E$ }4 J) l  樊一翁此时心神身子已全然乱了套,脚步踉跄,脑袋摇晃,眼见他再转得几转,立即就要摔倒。公孙谷主斗然跃高,举掌在钢杖头上一拍,轻轻纵回。这一拍看上去轻描淡写,力道却奇大,将钢杖拍得深入地下尺许,登时便不转了。樊一翁双手牢牢抓住钢杖,这才不致摔倒,但身子东摇西摆,恍如中酒,一时难以宁定。
- y, y/ ]0 \& C3 |/ ^  潇湘子、尹克西等瞧瞧杨过,又瞧瞧公孙谷主,心想这二人均非易与之辈,且看这场龙争虎斗谁胜谁败,均存了隔岸观火之意。只麻光佐一意助着杨过 ,大声呼喝:“杨兄弟, 好功夫!矮胡子输了!”
( [1 Q" p. a! q. |( S. P  樊一翁深吸一口气,宁定心神,转过身来,突向师父跪倒,拜了几拜,磕了四个头,一言不发,猛向石柱上撞去。众人都大吃一惊,万想不到他竟如此烈性,比武受挫竟会自杀。公孙谷主叫声:“啊哟!”急从席间跃出,伸手去抓他背心,但相距远了,而樊一翁这一撞又极为迅猛,一抓却抓了个空。- C- {' M% _  h  e' y
  樊一翁纵身撞柱,使上了十成刚劲,突觉额头所触之处竟软绵绵地,抬起头来,只见杨过伸出双掌,站在柱前,说道:“樊兄,世间最伤心之事是甚幺?”- E5 o5 }" O" F1 n
  原来杨过见樊一翁向师父跪拜,已知他将有非常之举,已自全神戒备,他与樊一翁相距既近,古墓派轻功了得,竟抢在头里,出掌挡了他这一撞,于绝无可能之中救了他一命。
3 Y* r. }8 \) `! v6 X* f  樊一翁一怔,问道:“是甚幺?”杨过凄然道:“我也不知。我心中伤痛过你十倍,我还没自尽,你又何必如此?”樊一翁道:“你比武胜了,又有甚幺伤痛?”杨过摇头道:“比武胜败,算得甚幺?我一生之中,不知给人打败过多少次。你要自尽,你师尊急得如此。8 u6 {, N2 b' z( {; n" [: T) n' q1 \* k
  自尽,我师父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这才是最伤心之事。”
3 u" o: Q1 g0 N3 v9 e+ T  樊一翁还未明白,公孙谷主厉声道:“一翁,你再生这种傻念头,那便是不遵师令。你站在一旁,瞧为师收拾这小子。”樊一翁对师命不敢有违,退在厅侧,瞪目瞧着杨过,自己也不明白对他是怨恨?是愤怒?还是感恩佩服?3 g' q5 s& _8 H2 M4 ]( m: C
  小龙女听杨过说“若我自尽,我师父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这两句话,眼眶一红,几滴眼泪又掉了下来,心想:“如你死了,难道我还会活着幺?”8 y, A9 C& k" A4 B/ a& N5 k
  公孙谷主隔不片刻,便向小龙女瞧上一眼,不断察看她神情,突见她又流眼泪,心下又妒又恼,双手击了三下,叫道:“将这小子拿下了。”他自恃身分,不屑与杨过动手。两旁的绿衫弟子齐声答应,十六人分站四方,突然间呼的一声响,每四人合持一张渔网,同时展开,围在杨过身周。谷主一瞥眼间,见女儿绿萼向杨过连使眼色,脑袋微晃,示意他尽快出外,心想:“女生外向。这渔网阵必须人人尽力,若有人不尽全力,便生漏洞。”叫道:“萼儿,你退下歇歇!十四儿,你来替绿萼师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应声而前,接替了公孙绿萼的位置。, `' d: ]2 H% X' \5 k3 }
  杨过与国师等同来,国师隐然是一伙人的首领,此时闹到这个地步,是和是战,按理国师该当挺身主持,但他只微微冷笑,不发一言。
+ v! i. Q+ l1 m! ]7 g# O4 {& P  公孙谷主不知国师用意,还道他讥笑自己对付不了杨过,心道:“终须让你见见绝情谷的手段。”双手又连击三下。十六名绿衫弟子交叉换位,将包围圈子缩小了几步。四张渔网或横或竖、或平或斜,不断变换。
8 U* B6 s6 ]: s0 p$ T. i: l  杨过曾两次见到绿衫弟子以渔网阵擒拿周伯通,变幻无方,极难抵挡,阵法之精,与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阵”可说各有千秋。心想:“以老顽童这等武功,尚且给渔网擒住,我却如何对付?何况他是只求脱身,将樊麻二人掷入网中,即能乘机兔脱,我却偏偏要留在谷中。”每张渔网张将开来丈许见方,持网者藏身网后,要破阵法,定须先行攻倒持网弟子,但只要一近身,不免先为渔网所擒,竟无从着手。十六人愈迫愈近,杨过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得展开轻功,在大厅中奔驰来去,斜窜急转,纵横飘忽,令对方难以确定出手方位。
, `' G/ c8 C7 |2 n) ~+ {  他四下游走,十六名弟子却不跟着他转动,只逐步缩小圈子。杨过脚下奔跑,眼中寻找阵法破绽,见渔网转动虽极迅速,四网交接处却始终互相重迭,不露丝毫空隙,心想:“除了以暗器伤人,再无别法。”滴溜溜一个转身,手中已扣了一把玉蜂针,见西边四人欺近,左手一扬,七八枚金针向北边四人掷去。3 ]% w0 `. e# w1 A4 t
  眼见四人要一齐中针,不料叮叮叮叮几声轻响,七八枚金针尽数为渔网吸住。原来渔网金丝的交错之处,缀有一块块小磁石,如此一张大网,不论敌人暗器如何厉害,自能尽数挡住。玉蜂针六成金、四成钢,只因这四成钢铁,便给网上的磁石吸住了。  d$ V/ D3 E/ k
  杨过满拟一击成功,那料到这张网竟有这许多妙用,百忙中向公孙谷主瞪了一眼,料知再发暗器也是无用。右手往怀中一揣,放回金针,正待再想破解之法,东边的渔网已兜近身边,掌阵者一声呼哨,一张渔网已从右肩斜罩下来。杨过身形一挫,待要从西北方逸出,北边与西北的渔网同时凑拢。' P+ {' ]# _1 y* y% O0 P! R
  杨过陡然间使出“天罗地网势”身法,从两张渔网间倏地逸出,身法快速无比,那正是他初入古墓不久小龙女所教他的轻功,八十一只麻雀高飞逃逸,他都能快速跃起,伸掌挡住,绝情谷弟子撒网罩人,手法终不能如此迅捷。众人“咦”的一声,只见杨过已笑吟吟的站在小龙女身畔。# A/ w) g' z" U4 ?# u) D8 t% y4 m& x
  小龙女见他以自己所授轻功脱险,不由得舒了口气,心中高兴,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但随即又板起了脸。杨过见她若有若无的一笑,心中大喜,说道:“姑姑,过儿这一下还不错罢?”小龙女欲待不理,终于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4 @0 L; w/ I# E) h2 F0 }( _  杨过既站在小龙女身畔,渔网阵若再上袭,便连小农女也裹在网里。十六名绿衫弟子眼望谷主,瞧他如何示下。公孙谷主双掌互击,铮铮有声,便如是敲打钢铁一般,阴森森的道:“小子,你来接我的铁掌!你如不敢,快快出谷去罢,我也不来难为你。”
+ `; s2 A5 Y& a/ r0 S- L0 j* b  杨过斜眼向小龙女瞧去,想到她适才这一笑,胸口鲜血上涌,朗声道:“只要我姑姑不走,我便死十次也不走,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好了!”倏然跃出,一晃之间已到谷主背后,弯起右手,啪的一声,指节骨打在谷主颈后大椎穴上,这一下恍若偷袭,但身法快极,纵起时与谷主相对,空中转身,抢到了他背后,谷主刚欲转身,颈后要穴已然中招。8 e; L1 d1 T% Y+ ?
  杨过这下出手,手脚之快,如鬼似魅,国师、潇湘子等虽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这等闪电若神的招数。这是玉女心经的手法,也即是李莫愁苦求而不得的妙技,小龙女与杨过练成以来,从未施展过一次。这路拳招掌法,并无招数名称。林朝英当年创此武功,只是求快,风驰电掣一般,于顷刻间连出数十招,一招未完,二招又至。发招者心中来不及去想招数,一想招数名称次序,手脚就慢了。总之是有如狂风暴雨,连续出招。旁观众人喝采声中谷主背上接连中招砰砰砰砰、啪啪啪啪,响声不断,杨过势若颠狂,拳掌不住往谷主背上招呼,喝道:“你够了幺!”跃开几步,双长拍了拍。看谷主时,他兀立不动,上前一步,斜退一步,说道:“小子,多谢你给我捶背!”' ^* C1 E) {% t/ e7 H
  小龙女见杨过将这路玉女拳功使得圆转快速深得祖师婆婆的遗意,心下赞叹,脸色也不禁如花之放,但见公孙谷主要穴数处受击,竟若无其事,不禁骇然失色。杨过也即大惊,适才明明打中了他背心几处要穴,对手竟若无其事。; ^2 V0 Y1 h4 r1 ^
  他曾听洪七公、欧阳锋、黄药师等高手讲论武学,知道一人内功练到真正上乘境界,当敌招袭到时可暂行封闭自身穴道,但只能于极短时刻中封闭一次,决不能长时连续封闭。0 ^) \7 o- q- e. n" K
  又如欧阳锋修习异派功夫,能练得经脉逆转,周身大穴尽数变位,但其时他头上脚下,一见而知。此刻这谷主却对自己的拳打指戳全无反应,若不是僵尸复活,便是身上不生穴道,或已练成古怪的金钟罩、铁布衫奇功,只怕此人竟不是人,又或身有妖法邪术,不由得心中怯了。/ Z: o) l8 W8 m* j
  公孙谷主双掌翻起,掌心隐隐带着一股黑气,杨过不敢硬接,只以轻功闪避,但见谷主的掌法也不特异,与完颜萍的“铁掌”功夫有些相似,当下凝神拆接,心中怯意渐去,玉女心经神功使出来便头头是道。他想这人不知是人还是僵尸。不敢使用对付达尔巴取胜的移魂大法或美女拳招,只以小龙女所授的古墓派正宗掌法应付,斗到紧处,杨过抢到谷主左侧,飞腿向他腿上踢去。8 q" E$ S; l% X5 P! y6 t% t
  谷主不闪不避,让他踢中“期门穴”,左手反撩,已抓住杨过左足小腿。杨过右足急撑,左足才脱掌握,心念一动,记得在古墓外与小龙女拆招时,小龙女曾抓过他左足摔出。: `. g- C# Y; h# d) B
  当时他入古墓不久,武功仍低,给师父抓住了一摔,额头撞中一块石子,他一半撒娇,一半撒赖,趴在地下放声假哭。小龙女伸掌在他屁股上重重一拍,喝道:“起来,不准哭!”他一跃而起,眼中竟没半滴眼泪,向小龙女做了个鬼脸。小龙女本来少喜少怒,那市忍不住破颜为笑,说道:“羞,羞,羞!又哭又笑!”杨过嬉皮笑脸的道:“姑姑,我不哭,你能笑幺?”4 p% E3 c3 {& ^/ X$ k
  这时情景约略相似,他要让小龙女忆及共处古墓时的温馨,故意乘势向前扑出,摔在小龙女之前,趴在地下不动,放开嗓子,长号假哭。这一招甚为凶险,凯是把自己背心卖给了公孙谷主,谷主倘若上前一掌一脚,中其要害,立时便取了他性命。但杨过此时与谷主相斗,早就豁出了性命不要,要旨在情而不在胜,不是要胜谷主,而是要挑起小龙女心中之情。0 S: G: S6 ?' w4 s+ s" V1 W
  小龙女陡然见到这情景,当年授艺的心情立时涌向心头,情不自禁,伸掌在杨过屁股上重重一拍,笑道:“起来,不准哭!”她这幺一拍,时刻拿捏得恰到好处,公孙谷主抢上一步,正要发拳往杨过背心击落,小龙女这幺一拍,就挡身在其间。杨过跳起身来,哈哈大笑,握住了小龙女双手,喜道:“姑姑,你认了我,我就不哭了!”4 Z) g: G! W! a9 W# q
  公孙谷主向杨过恨恨的瞪了一眼,击掌四下,十六名弟子突然快步退入内堂,杨过一怔,心想:“难道你认输了?”他正自奇怪,一回头,却见绿萼神色惊惶,连使眼色,示意他急速出谷,瞧这模样,自己便似有大祸临头一般。杨过刚才给小龙女这幺一拍,心花怒放,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忽听得内堂叮叮当当一阵轻响,十六名弟子转了出来,手中仍拉着渔网。- ~; P( L. a& d3 g7 V
  众人一见渔网,无不变色。原来四张渔网已经换过,网上遍生倒钩和匕首,精光闪闪,显极锋利,任谁给网兜住,全身中刀,绝无活命之望。麻光佐大叫:“喂,谷主老兄,你用这般歹毒家伙对付客人,要不要脸?”
8 _5 |  `6 M' x  公孙谷主指着杨过道:“非是我要害你,我几次三番请你出去,你偏生要在此捣乱。我最后良言相劝,快快出谷去罢。”麻光佐见了这四张渔网,饶是他胆气粗壮,也不由得肉为之颤,听得网上刀钩互撞而发出叮当之声,更加惊心动魄,站起身来拉着杨过的手道:“杨兄弟,这般歹毒的家伙,咱们去他妈的为妙,你何必跟他呕气?”# U* ?1 z- O0 P1 C7 P( ]
  杨过眼望小龙女,瞧她有何话说。8 Q& j; S0 x$ A+ q9 z
  小龙女见谷主取出带有刀钩的渔网,心中早已想了一个“死”字,只待杨过一给渔网兜住,自己也就扑在渔网之上,与他相拥而死。她想到此处,心下反而泰然,觉得人世间的愁苦就此一了百了,嘴角不禁带着微笑。杨过正想着古墓中授艺的情景,见到带刀渔网,心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站起身来,走到小龙女身前,微微躬身,说道:“姑姑,你的金铃索与掌套请借给我一用。”
. ~; {: U) z0 R& k5 h) m  小龙女只想着与他同死之乐,此外更无别样念头,听了他这句话,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条白绸带子,递了给他,又取出一双白色手套,分别给他双手戴上,戴手套时捏着他手,不由得深情款款,竟不舍得放开。* h4 t3 G6 r" L! I+ t! q
  杨过凝视着她的脸,说道:“你现今认了我幺?”小龙女握住他手,柔情无限,微笑道:“我心中早就认你啦!”杨过精神大振,颤声问道:“那你决意跟了我去,不嫁给这谷主啦,是不是?”小龙女微笑点头,道:“我决意跟了你去,自不能再嫁旁人啦。过儿,我自然是你妻子。”2 {/ ?+ r+ P; ~/ k9 J7 V: p
  她话中“跟了你去”四字,说的是与他同死,连杨过也未明白,旁人自然不懂,但“我自然是你妻子”这七个字,却是说得再也清楚不过。公孙谷主脸色惨白,双手猛击四下,催促绿衫弟子动手。十六名弟子抖动渔网,交叉走动。
9 [( F1 |# P3 s4 o  杨过听了小龙女这几句话,宛似死中复活,立时勇气百倍,就算眼前是刀山油锅,他也不放在眼里,右手绸带抖动,玲玲声响,绸带就如一条白蛇般伸了出去。绸带末端是个发声的金铃,绸带一伸一缩,金铃已击中南边一名弟子的“阴谷穴”,回过来时击中了东边一名弟子的“曲泽穴”。那阴谷穴正当膝弯里侧,那人立足不牢,屈膝跪下;曲泽穴位处臂弯,给点中的手臂酸软,渔网脱手。; M2 F3 i$ b" w! w- ^. i
  这两下先声夺人,金铃索一出手,渔网阵立现破绽,西边持网的四名弟子一惊之下,攻上时稍形迟缓,杨过金铃索倒将过来,玎玲玲声响,又将两名弟子点倒。但就在此时,北边那张渔网已当头罩下,网上刀钩距他头顶不到半尺,以金铃索应敌已然不及。杨过左掌翻起,一把抓住渔网,借力甩出,他手上戴着金丝掌套,手掌虽抓住匕首利钩,却丝毫无损。渔网给他抓住了一抖,斗然向四名绿衫弟子反罩过去。! w/ D) y$ g2 s* E1 ]6 y# U
  众弟子操练渔网阵法之时,只怕敌人漏网兔脱,但求包罗严密,从来没想到渔网竟会掉头反噬,见网上明晃晃的刀钩向自己头上扑来,素知这渔网厉害无比,同声惊呼,撒手跃开。那替补公孙绿萼的少年身手较弱,大腿上终于给渔网的匕首带着,登时鲜血长流,摔倒在地,痛得大声号哭。/ M. R2 E. l2 C3 Z. e
  杨过笑道:“小兄弟,别害怕,我不伤你。”左手抖动渔网,右手舞起金铃索,但听得呛啷啷、玎玲玲,刀钩互击,金铃声响,极是清脆动听。这一来,众弟子那里还敢上前,远远靠墙站着,只未得师父号令,不敢认输逃走,但虽不认输,却也是输了。
; p) k# ]6 Z' D* c7 M$ y' [  麻光佐拍手顿足,大声叫好,人群中唯他一人喝采,未免显得寂莫,他叫了几声,瞪眼向国师道:“和尚,杨兄弟的本领不高幺?怎幺你不喝采?”国师一笑,道:“很高,很高,但也不必叫得这般惊天动地。”麻光佐瞪眼道:“为甚幺?”国师见公孙谷主双眉竖起,慢慢走到厅心,凝神注视他的动静,不去理会麻光佐说些甚幺。
, U4 m0 y' D, T$ v& K9 i# h' L, K  谷主听小龙女说了“我自然是你妻子”这七字后,已知半月来一番好梦到头来终于成空,虽又失望,又恼怒,但想:“我纵然得不了你的心,也须得到你的人。我一掌将这小畜生击毙,你不跟我也得跟我,时日一久,终能教你回心转意。”
. l, O, w- ~4 u6 B! u1 [  杨过见他双眉越竖越高,到后来眼睛与眉毛都似直立一般,不知是那一派的厉害武功,也不禁骇然,右手提索,左手抓网,全神戒备,自己和小龙女的生死存亡,在此一战,实不敢有丝毫怠忽。8 l, Y+ U5 S) w. L
  谷主绕着杨过缓缓走了一圈,杨过也在原地慢慢转头,眼睛始终不敢离开他眼光,知他越迟不动手,出手越凌厉,只见他双手向前平举三次,双掌合拍,铮的一响,铮铮然如金铁相击。杨过心中一凛,退了一步,谷主右臂突伸,一把抓住渔网边缘一扯。他似乎周身刀枪不入,手掌竟不怕渔网上的匕首利钩。杨过但觉这一扯之力大极,五指剧痛,只得松手。谷主将渔网拋向厅角空着手的四名弟子,这才喝道:“退下!”9 a  }4 |% s2 X8 Z. ?7 z9 m
  杨过渔网遭夺,不容他再次抢到先手,绸索振振,金铃抖动,分击对方肩头“巨骨”与颈中“天鼎”两穴。谷主右臂长出,倏向他臂上抓来,但听叮叮两声,谷主“巨骨”与“天鼎”双穴齐中,他恍若不觉,呼的一响,手抓变掌,拍向杨过左乳。杨过大惊,侧身急闪,幸好他轻身功夫了得,才让开对方这斗然而至的掌击。
- m: B$ k& O$ A3 H& `  玉女心经武功的厉害之处,纯在以内功为根基,练就了绝顶轻功,临敌之时,突然以快速身手,抢点敌人穴道,或攻其要害。但公孙谷主练就闭穴奇功,周身穴道不受侵害,则玉女心经的攻势便属无效。杨过先前和他相斗,是拼了性命以引动小龙女对自己的情意,认了自己,生死已置之度外。此时小龙女既已认了他,自己如给谷主或伤或擒,小龙女便陷身此谷,不能得脱,因之此番再战,胜负之数便不能轻忽。谷主铁掌之来,掌力沉重,杨过接了两掌,已震得胸口隐隐作痛。此后谷主拳脚攻来,杨过只以轻功闪避,不敢硬接,但每每相去仅间一线,甚为凶险。杨过势难反击,即令反击,伤不到对方,也属无用,当此处境,已属必败,麻光佐等手中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 j1 ?% C9 I% r  杨过又闪避了两次,突然抢前,闪到谷主背后,突然出拳,在他背心“大椎穴”上啪啪啪啪连击四下。谷主哈哈大笑,说道:“好舒服,再打!”回手一掌,在杨过面门前掠过,相距不过寸余。杨过叫声:“啊哟!”挫出几步,险些摔倒,随即使出“天罗地网势”,高跃而起,抢到谷主背后,又连拍四掌,啪啪啪啪四响,密如击鼓,都拍在他腰间“至阳穴”上。
% J; }4 d) ]1 n0 C4 B2 o* d  谷主又道:“劳你驾,舒服得很!”回拳打出。杨过跌出几步,脚下踉跄,猛地跃起,又抢到谷主背后,双手连拍,一共八下。谷主大声怒吼,转身大骂:“小畜生!”双掌横拍竖打,满脸怒色,似欲拼命。杨过急速跃开,叫道:“好舒服吗?”, S) z* k. H! T; O/ @
  公孙谷主跃起半空,十指似爪,恶狠狠的插将下来。杨过斜跃避开,谷主双足落地,突然全身麻痒难当,摔倒在地,呜呜大呼。公孙绿萼大惊,抢上扶起,急叫:“爹,爹,你怎幺啦?”谷主左掌力推,将绿萼推开几步,气急败坏的嘶声道:“小畜生使喂毒暗器,快,快,快取解药!”9 l5 d- X: M$ S$ A
  小龙女眼望杨过,明明见他已败得十分狼狈,不知何以能反败为胜?杨过笑吟吟的道:“玉蜂金针,他舒服得很,劳我得驾!”小龙女这才恍然,便要取玉蜂浆救他。杨过道:“咱们脱身出谷,再给他蜂浆。此人反复,言而无信,靠不住得很!小龙女点点头。”3 w& K  Y7 q9 r
  原来杨过击打他穴道无用,比斗势在有输无赢,情急之下,猛想起先前胜过霍都王子之法,两次抢道谷主背后,打他穴道。谷主能自封穴道,击打自然无用。杨过这两下乃是虚招,令他不防,第三次手中暗持玉蜂金针,拍打八下,将两枚喂毒金针拍入了他“中枢穴”。这穴位在人身第十椎节之下,乃督脉内息所必经,实为人身大穴。这两枚喂毒金针,即是打中寻常肌肤,亦必麻痒难当,何况中在要穴?杨过还怕它闭穴后诸毒不侵,两针正中中枢穴,其余四针却拍在穴道之旁。
5 i9 `, u0 r* Z7 R# V  公孙谷主虽练得独门怪异武功,能自封穴道,但究非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其实纵然是有“金钟罩”、“铁布衫”横练功夫的高手,也不过能在危急中硬挡一下刀枪拳脚,玉蜂金针这等尖针,一刺之下,自然应手而入。即令针插不入,以喂毒尖针在皮肉上刺得几下,毒质入肉,也必麻痒难当。这玉蜂金针的毒性,比之李莫愁的冰魄银针尤为厉害,不过冰魄银针片刻间致人死命,玉蜂针并不见血杀人,却令人痒入内脏,中者不免打滚呼号,难忍难当。公孙谷主是自重身份的大豪,即令斩断他一臂一腿,他也必不动声色,但给玉蜂针在背上连刺八下,六针入肉,忍不住狂叫急号,就地滚动。8 K3 N8 h3 P& W
  公孙绿萼走到杨过面前,弯腰行礼,说道:“杨公子,请你赐予解药,解了我爹爹的伤毒。”杨过点头道:“姑娘不必多礼!”朗声说道:“公孙谷主,你如答允让我们平安出谷,不加拦阻。解药自当奉上。”公孙谷主勉强坐起,嘶声道:“好!我让你们平安出谷,决不阻拦。快给解药。”5 P1 I4 h4 u' `! C" R% U, B7 k
  杨过向小龙女道:“姑姑,能给蜂浆吗?”小龙女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瓶玉蜂蜜浆,交给绿萼,说道:“公孙谷主,小徒得罪莫怪,咱们此后是友非敌,一切请你包涵。我给你赔礼了!”说着裣衽为礼,盈盈拜了下去。
; B6 X. a0 K! f) s& x  绿萼道:“柳姑娘,多谢了!”微微躬身还礼,快步过去将小瓶递给父亲。公孙谷主夹手抢过,问道:“是吃的吗?”小龙女道:“先须拔出金针,再口服蜜浆止痒。”公孙绿萼接过小龙女递来的磁石,在父亲背上拔出金针。谷主拔去瓶塞,将一瓶蜂蜜都倒在口里。
  x' _2 d7 ^6 q& y, @4 k) ?3 u  公孙谷主转头向女儿道:“取我兵刃来。”绿萼迟疑不答。谷主厉声道:“你没听见幺?”
& L& d0 U; O, y6 ?, G, M* R9 G  绿萼脸色惨白,只得应道:“是!”转入内堂。) F7 e  r2 w3 w4 b: w, V! u
  杨过瞧了父女二人的神情,心想:“这谷主恐怕又有诡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走到小龙女身前,伸出手来,柔声道:“姑姑,你跟了过儿去罢!”4 U  r/ P: y( [: U) y1 U0 y% E* a
  谷主背上麻痒未止,双掌蓄势,只要小龙女一站起身来伸手与杨过相握,立时便扑上去以铁掌猛袭杨过背脊,打定了主意:“拚着柳妹怪责,也要将这小子打死。柳妹如跟了他去,我这下半生做人还有何意味。”
0 g1 b1 y7 b1 E. g' T  那知小龙女只淡淡的道:“我当然要跟你去。这里的谷主救过我性命,咱们得跟他说明白一切缘由,请他见谅,还得好好道谢。”杨过大急,心想:“姑姑甚幺事也不懂。你跟他说明白了缘由,再加道谢,难道他就会见谅?”; [- D0 y1 T! z) S' J! F- F1 ~
  小龙女问道:“过儿,这些日子来你好吗?”问到这句话时,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杨过听到这温柔语意,见到这爱怜神色,便天塌下来也不顾了,那里还想到甚幺快走?问道:“姑姑,你不恼我了?”小龙女淡淡一笑,道:“我怎幺会恼你?我从来没恼过你。我先前不认你,是宁可自己伤心,全是为了你好,你怎不明白?你转过了身子。”杨过依言转身,不明她用意。
# ]  S$ Q# b4 Q) Z  小龙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针线包儿,在针上穿了线,比量了一下他背心衣衫上给樊一翁抓出的破孔,叹道:“这些日子我老在想,我不在你身边,你衣服坏了谁给你缝,破了谁给你补?本已决心今后永不再见你面,有时却想你会不会来找我?唉,想不到你真会寻到这里来。”说话间凄伤神色转为欢愉,拿小剪刀在自己衣角上剪下一块白布,慢慢为他缝补。杨过此刻外面所穿的长袍是程英所缝,里面仍穿著小龙女所缝、已经破烂的长袍,外袍长途跋涉,尘土满身,早已不新了。小龙女道:“这袍子是谁给你缝的?”
3 t1 C# M2 s0 u7 ]/ |# h. d  杨过说了程英如何救他,如何给他缝了一件新袍子的经过,两人絮絮叨叨,竟把这龙潭虎穴,当成了古墓幽居。% c+ ?3 p4 H3 y' x1 p( k* \0 _
  当二人同在古墓之时,杨过衣服破了,小龙女就这幺将他拉在身边,替他缝补,这些年来也不知有过多少次。此时二人于经历大难后重聚,恍如隔世,当真旁若无人,大厅上虽众目睽睽,两人就与在古墓中相依为命之时一般无异。
. V4 F2 F6 \1 S& Y$ S2 ]4 b6 z/ O  杨过欢喜无限,热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姑姑,适才我激得你呕了血,我……我真不好。”小龙女微微一笑,道:“那不关你事。你知道我早有这病根子。没见你多时,我天天想你,你功夫进步得好快。你刚才也呕了血,可没事吗?”杨过笑道:“那不打紧。 我肚子里的血多得很。”小龙女微笑道:“你就爱这幺胡说八道。”2 O' e# }7 g0 q$ S/ w
  两人一问一答,说的话虽平淡无奇,但人人都听得出来,他二人相互间情深爱切,以往又有极深渊源。国师见二人和好,对己不利,一时也无法可想。谷主又惊又妒,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背上的麻痒却渐渐减轻了。
; J; D$ j) {. _$ z2 V/ j4 I  杨过道:“这几天中我遇到了好几个有趣之人。姑姑,你倒猜猜我这把大剪刀是那里得来的?”小龙女道:“我也在奇怪啊,倒似是你早料到这里有个大胡子,定打了这剪刀来剪他胡子。唉,你真顽皮,人家的长胡子辛辛苦苦留了几十年,却给你一下子剪断了,不可惜幺?”说着抿嘴一笑,明眸流转,风致嫣然。4 I( _' a( {; H. v7 e/ j! f
  谷主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往杨过当胸抓来,喝道:“小杂种,你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 P! }4 @5 u! |2 F" v  杨过竟不招架,说道:“不用忙,等姑姑给我补好了衣衫,再跟你打。”5 H+ s; u) h. e4 `
  谷主手指距他胸口数寸,他究是武学大宗匠的身分,虽恼得胸口不住起伏,这一招总是不便就此送到杨过身上。忽听绿萼在背后说道:“爹爹,兵刃取来啦。”他并不转身,肩头一晃,退后数尺,将兵刃接在手。
. ~  j5 g$ u: }0 [; ?: q4 y/ D, e  众人看时,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柄背厚刃宽的锯齿刀,金光闪闪,当是钢刀外镀了黄金,右手执的是一柄又细又长的黑剑,在他手中轻轻颤动,显得刃身甚为柔软,两边刃口发出蓝光,自是锋锐异常。两件兵器全然相反,一件至刚至重,一件却极尽轻柔。
" c  c! [: O' q1 D+ B9 C2 |" F  杨过向他一对怪异兵刃望了一眼,说道:“姑姑,前几日我遇见一个女人,他跟我说了我杀父仇人是谁。”小龙女心中一凛,问道:“你的仇人是谁?”杨过咬着牙齿,恨恨的道:“你真猜一辈子也猜不着,我一直还当他们等我极好呢。”小龙女道:“他们?他们待你极好?”杨过道:“是啊,那就是……”
7 w8 L8 K( B4 r; L! k! e2 V6 {9 V  l  只听嗡嗡一响,声音清越,良久不绝,却是谷主的黑剑与金刀相碰。他手腕抖动,嗡嗡嗡连刺三剑,一剑刺向杨过头顶,一剑刺他左颈,一剑刺他右颈,都贴肉而过,相差不到半寸。那谷主自重身分,敌人既不出手抵御,也就不去伤他,只是这三剑击刺之准,的是神技。
& m! j: W* n. {5 h  小龙女道:“补好啦!”轻轻在杨过背上一拍。杨过回头一笑,提着金铃索走到厅心。朗声道:“公孙谷主,刚才你麻痒难当,在地下打滚之时,答允让我们平安出谷,不加阻拦,这话不算数了吗?”
- Y3 X) R- V- J5 \; P# G# P! ]0 ]5 D  谷主双眉一竖,阴森森的道:“我怎幺说话不算数?不过要在十年之后,柳姑娘要先跟我拜堂成亲,你小兄弟啊,在谷里给我砍柴种花,住上十年,那时我就让你们平安出谷,不加阻拦!刚才我说了甚幺时候才放你们出谷没有?我平生言而有信,决不反复无常!”; n1 m/ ~  G* W4 _7 T$ V; x, i/ k" T
  若依公孙谷主平日性格,决不致言而无信,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尤其在众弟子之前,从来不失仁义道德的丝毫尊严,但这些日子来,全心全意就在痴想与仙女下凡一般的小龙女成婚,如何能一招出手,便放人出谷,以致诸般想望,尽成画饼?他提出“十年之后”四字,自觉并非反悔食言,只不过玩弄言语狡狯,远比杨过聪明而已。
. F) [% P: H. E9 H  麻光佐一听之下,哇哇大叫,大声道:“放你娘的狗屁,说话不像人话,杨兄弟,再用暗器打他,让他痒死了也不给解药!”潇湘子、尼摩星等本来无所偏袒,樊一翁、公孙绿萼等原本站在谷主一面,听了谷主这番颠倒是非的强辩,也均觉无理之极,不以为然。: n3 ~6 k9 j1 J: L4 J5 |/ P
  谷主右手提起黑剑,急转圈子,在身周前后舞成一团黑圈,杨过身法再快十倍,也决计不能欺近身去刺他肌肤后再全身而退。他这剑圈先护自身,令杨过无从欺近,然后渐渐逼前,剑锋在杨过身前乱转圈子。: `7 o+ }0 [4 k1 |3 {' X* Y
  杨过不知这黑剑要刺向何方,大惊之下,急向后跃。谷主出手快极,杨过后跃退避,黑剑划成的圆圈又已指向他身前,剑圈越划越大,初时还只绕着他前胸转圈,数招一过,已连他小腹也包在剑圈之中,再使数招,剑圈渐渐扩及他头颈。杨过自颈至腹,所有要害已尽在他剑尖笼罩之下。金轮国师、尹克西、潇湘子、尼摩星等生平从未见过这般划圈逼敌的剑法,无不大为骇异。, y/ C/ I/ C! z$ X8 _3 Q; V
  谷主一招使出,杨过立即窜避,他连划十次剑圈,杨过逃了十次,竟没法还上一招半式,眼见敌招越来越凌厉,当下窜跃向左,抖动金铃索,玎玲玲一响,金铃飞出,击敌左目。: Z; j+ o' H1 x7 J! q
  谷主侧头避过,挺剑反击。杨过铃索一抖,已将他右腿缠住,刚要收力拉扯,谷主黑剑划下,嗤的一声轻响,金铃索从中断绝,这把黑剑竟是锋锐无比的利刃。
, w: |# d" R! b2 @3 j  众人齐声“啊”的一叫,只听得风声呼呼,谷主已挥锯齿刀向杨过劈去。杨过倒地急滚,当的一响,震得四壁鸣响,原来他抢起樊一翁的钢杖挡架,杖刀相交,两人手臂都震得隐隐发麻。谷主左刀横斫,右剑斜刺。本来刀法以刚猛为主,剑招以轻灵为先,两般兵刃的性子截然相反,一人同使刀剑,几是绝不可能之事,但谷主双手兵刃越使越急,而刀法剑法却分得清清楚楚,刚柔相济,阴阳相辅,实是武林中罕见绝技。. k0 {0 L( F0 H- @( m# i
  杨过大喝一声,运起钢杖,使出打狗棒法的“封”字诀,紧紧守住门户。谷主刀剑齐施,一时竟难攻入。只打狗棒法以变化精微为主,一根轻轻巧巧的竹棒自可使得圆转自如,手中换了长大沉重的钢杖,数招之后便已感变化不灵。' K. f5 b4 x: `9 y8 g$ e  S
  谷主忽地寻到破绽,金刀上托,将钢杖凌空横架,黑剑划将下来,喀的一声,钢杖竟给黑剑割断。杨过舞动半截钢杖,杖身短了,反见灵动。谷主左手金刀疾砍下来,这一刀当头直砍,招数似乎颇为呆滞,杨过只须稍一侧身,便可轻易避过,然而谷主黑剑所划剑圈却笼罩住了他前后左右,令他无处闪避躲让。杨过只得举起半截钢杖,一招“独柱擎天”,硬接了他这招。但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刀杖相交,只爆得火花四溅,杨过双臂只感一阵酸麻。3 d/ I  E; k' S0 \( V
  谷主第二刀跟着又上,招法与第一刀一模一样。杨过武学所涉既广,临敌时又机灵异常,但他所精的古墓派武功所长在快速而不在劲力,没法破解对手这笨拙钝重的一招,除了同法硬架之外,更无善策。刀杖二度相交,杨过双臂酸麻更甚,心想只要再给他这般砍上几刀,我手臂上的筋络也要给震坏了。思念未定,谷主第三刀又砍落。再接数刀,杨过手中的半截钢杖已给金刀砍起累累缺口,右手虎口也震出血来。% V' A9 h% B/ j! B9 h7 Z8 X
  谷主见他危急之中仍脸带微笑,左手一刀砍过,右手黑剑倏地往他小腹上刺去。杨过此时已给他逼在厅角,眼见剑尖刺到,忙伸手平掌一挡,剑尖刺中他掌心,剑刃弯成弧形,弹了回来。小龙女的掌套甚是坚密,黑剑虽利,却伤它不得。4 T$ X6 Z! g3 h, [0 O' x. O1 r' ~
  杨过试出掌套不惧黑剑,手掌一翻,突然伸手去拿他剑锋,要师法当年小龙女拗断郝大通长剑的故技,那料到谷主手腕微震,黑剑斗地弯弯的绕过,剑尖正中他下臂,鲜血迸出。杨过一惊,忙向后跃开。谷主却不追击,冷笑几声,这才缓步又进。若谷主手中只一柄沉重之极的锯齿金刀,或只一柄锋锐无比又能拐弯刺人的黑剑,杨过定当有法抵御,现下两件兵刃一刚一柔,相济而攻,杨过登时给打了个手忙脚乱。谷主挥刀砍来,杨过举半截钢杖挡格,嚓的一声,谷主黑剑又将他手中半截钢杖削去了一段,只剩尺许来长,没法再用。
' w' G/ t) {- o; H; C  谷主左刀砍过,右剑疾刺,杨过肩头又中,袍子上鲜血斑斑。谷主沉声道:“你服了没有?”杨过微笑道:“你大占便宜的和我比武,居然还来问我服是不服,哈哈,公孙谷主,怎地你如此不要脸?”谷主收回刀剑,道:“我占了甚幺便宜,倒要请教。”杨过道:“你左手一柄怪刀,右手一柄奇剑,这一刀一剑,只怕走遍天下也再找不到第三件,是不是?”谷主道:“是便怎样?你的掌套铃索,可也并不寻常啊。”
* @% N# @0 J3 `) w+ q  杨过将尺来长的一截钢杖往地下一掷,笑道:“这是你大胡子弟子的。”除下掌套,拾起割成了两段的金铃索,掷给小龙女,道:“这是我姑姑的。”他双手一拍,弹了弹身上灰尘,也不理三处伤口中鲜血汨汨流出,笑道:“我空手来你谷中,岂有为敌之意?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_  e+ f. A& z5 f$ i: y
  谷主见他气度闲雅,面目俊秀,身上数处受伤,竟谈笑自如,行若无事,而自己虽然狡辩,似乎言之成理,毕竟内心也知言而无信,显非君子作风,相较之下,不由得自惭形秽,心想:“此人留在世上,柳妹定然倾心于他。”挺剑往他胸口直刺过去。% n) J, a; H* g3 O+ z+ j" M
  杨过早打定了主意:“我既打他不过,任他刺死便了。”见他剑到,不闪不避,却回头去瞧小龙女,心想:“我瞧着姑姑而死,那也快活得很。”只见小龙女脸带甜笑,一步步向他走近,四目相投,对谷主的黑剑竟谁都不瞧一眼。
1 \1 ?7 a% r) ~0 g  谷主与杨过素不相识,那里来的仇怨?所以要将杨过置之死地,全是为了小龙女之故,因此一剑既出,情不自禁的向小龙女瞧去。这一眼瞧过,心中立时打翻了醋缸,但见她情致缠绵的瞧着杨过,再斜眼向杨过看去,见他神色也与小龙女一般无异。此时黑剑剑尖已抵住杨过胸口,只须臂力微增,剑尖便透胸而入,但小龙女既不惊惶关切,杨过也不设法抵御,两人痴痴的互望,心意相通,早把身外之事尽数忘了。谷主愤恚难平,心道:“此时将这小子杀了,看来柳妹立时要殉情而死,我定须逼迫她和我成婚,过了洞房花烛,再杀这小子不迟。”叫道:“柳妹,你要我杀他呢,还是饶他?”
" g6 ^  z/ [. x" a: h: s9 H7 _  小龙女眼望杨过之时,全未想到谷主,突然给他大声一呼,这才醒悟,惊道:“把剑拿开,你剑尖抵着他胸口干幺?”谷主微微冷笑,说道:“要饶他性命不难,你叫他立时出谷,莫阻了你我吉期。”小龙女这次未见杨过之时,打定了主意永世不再与他相会,拚着自己一生伤心悲苦,盼他得能平安喜乐,此时当真会面,如何再肯与谷主成婚?自知这些日子来自己所打的主意绝难做到,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能舍却他另嫁旁人,回头向谷主道:“公孙先生,多谢你救我性命。但我是不能跟你成亲的了。”
. D# t8 z+ U' }  谷主明知其理,仍是问道:“为甚幺?”
; W, {4 k4 N, X5 r# g! d  小龙女与杨过并肩而立,挽着他手臂,微笑道:“我决意与他结成夫妻,终身厮守,难道你瞧不出来吗?”谷主身子晃了两晃,说道:“当日你若坚不答允,我岂能乘人之危,以势相逼?你亲口允婚,那可是真心情愿的。”小龙女说道:“那不错,可是我舍不了他。1 S$ ~/ x/ }8 f( b
  咱们要去了,请你别见怪。”说着拉了杨过的手,径往厅口走去。
4 O7 q! [' c5 ~) b& P3 Q  p4 P  谷主急纵而起,拦在厅口,嘶哑着嗓子道:“若要出谷,除非你先将我杀了。”小龙女微笑道:“你于我有救命大恩,我焉能害你?再说,你武功这般高强,我也决计打你不过。”! L5 E0 d1 }* R. z
  一面说,一面撕下自己衣襟给杨过裹伤。& `6 @/ I" p7 I% Y" K) r
  金轮国师突然大声说道:“公孙谷主,你还是让他们走的好。”谷主哼了一声,铁青着脸不语。国师又道:“他二人双剑联手,你的金刀黑剑如何能敌?与其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卖个人情,让了他罢。”他败在小龙女与杨过联手的“玉女素心剑法”之下,引为毕生奇耻,此后苦苦思索,始终想不出破解之法,这时见谷主阴阳刃法甚是厉害,颇不在自己金轮之下,于是出言相激,要他三人相斗,一来可乘机再钻研二人联剑招法中的破绽,寻求取胜复仇之机,二来也盼他们斗个三败俱伤。
& u. @# ~" x1 j- i: G% X" m( l  其实他纵不出言相激,谷主也决不能让小龙女与杨过携手出谷,回头向金轮国师怒视一眼,心想:“你胆敢在我面前说这般言语。此刻无暇,日后再跟你算帐。”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的瞧着小龙女,心道:“你的心不给我,身子定须给我。你活着不肯跟我成亲,你死了我也要你葬在这谷里。”初时他本拟以杨过的性命相胁,逼迫小龙女屈服,但见二人泯不畏死,心想纵然二人齐杀,也决不放人,双眉又缓缓上竖,脸上杀气渐盛,料想自己的阴阳老乱双刃招法神妙莫测,这对少年男女纵然联手,也决不敌,要教二人输得心服口服,死而无怨。* b& f) x" b  @0 q  g0 ~: I
  忽听得麻光佐粗声叫道:“喂,公孙老头儿,人家说过不跟你成亲了,你还拦着人家干甚幺?死皮赖活的,要脸不要?”潇湘子阴恻恻的插口道:“麻兄别要胡说,公孙谷主今日已摆下喜宴,要请咱们大吃一顿呢。”麻光佐大声道:“他的清水素菜,有甚幺吃头?9 q7 q+ j  p4 e  [
  我若是这位姑娘,也决不嫁他。如她这般美貌,便是皇帝娘娘也做得,何苦跟一个凶霸霸的黄脸老头儿一辈子吃青菜豆腐。就算不气死,淡也淡死了她!”
1 i) C5 d: x! X  N/ X  小龙女转过头来,婉言道:“麻大爷,公孙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我……心中是永远感激他的。”
5 }' ^6 W" {8 g+ k% m  麻光佐叫道:“好罢,公孙老儿,你若要大仁大义,不如今日就让他小俩口儿在此间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如果你救了一位姑娘,便想霸占她身子,岂不是和下三滥的土匪贼强盗一模一样?”他心直口快,说出来的话句句令人刺心逆耳,却又难以反驳。7 V* _$ ~; T6 n$ u
  谷主杀机一起,决意要将入谷外人一网打尽,淡淡的道:“我这绝情谷虽非甚幺了不起的地方,但各位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我姓公孙的也太过让人小觑了。柳姑娘……”小龙女嫣然一笑,道:“我说姓柳是骗你的,我姓龙。为的是他姓杨,我便说姓柳。”谷主醋意更甚,对她这几句话只作没听见,仍道:“柳姑娘,这……”他一句话还没接下去,麻光佐插口道:“这位姑娘明明说是姓龙,你何以叫她柳姑娘?”小龙女道:“公孙先生叫惯了,这只怪我先前骗他的不好,他爱叫甚幺便叫甚幺罢。”( ~% \% Q1 Y' E
  谷主对二人之言绝不理会,仍道:“柳姑娘,这姓杨的只要胜得了我手中阴阳双刃,我自任他平安出谷。咱二人私下的事,咱们自行了断,可与旁人无干。”说来说去,仍是要凭武力截留小龙女。
) g8 v! B; O! w/ @' g1 G! a+ e; b8 _  小龙女叹了一口气,道:“公孙先生,我原不愿与你动手,但他一个人打你不过,我只好帮他。”谷主双眉竖成两条直线,说道:“你不怕自己适才呕过血,那幺一起上也成。”
* Y# ]; x* Y- V  小龙女对他极感抱憾,又道:“我和他都没兵刃,空手跟你这对刀剑相斗准定是输。你大人大量,还是放我们走罢。”
! ]) [, m$ }; t7 f- m* Q* V  金轮国师插口说道:“公孙谷主,你这谷中包罗万有,还缺两把长剑幺?只是我先得提醒你,他二人双剑联手,只怕你性命难保。”
6 y- p* _- l0 L5 b  谷主向西首一指,道:“那边过去第三间便是剑室,你们要甚幺兵刃,自行去挑选罢。0 I3 _% D;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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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39 | 只看该作者
只怕我所藏的利器,这几位贵客身上还未必有。”说着嘿嘿冷笑。他自负神功无敌,再斗亦属必胜,免得在门人弟子之前出尔反尔,失了威风。
; a( s+ W* J0 }$ [  杨过与小龙女互视一眼,均想:“我二人若能撇开了旁人,在静室中相处片刻,死亦甘心。”当即携手向西,从侧门出去,走过两间房,来到第三间房前。( A1 m* u6 }1 y  ^* n0 ]
  小龙女眼光始终没离开杨过之脸,见房门闭着,也不细看,伸手推开,正要跨过门槛进去,杨过猛地想到一事,忙伸手拉住道:“小心了。”小龙女道:“怎幺?”杨过左足踏在门槛之外,右足跨过门槛往地板上一点,立即缩回,丝毫不见异状。小龙女道:“你怕谷主要暗害咱们吗?他这人很好,决不致于……”刚说完这三句话,猛听得嗤嗤声响,眼前白光闪动,八柄利剑自房门上下左右挺出,纵横交错,布满入口,若有人于此时踏步进门,武功再高,也难免给这八柄利剑从四面八方在身上对穿而过。
" o% B' R; I9 m! b8 _  小龙女透了口长气,说道:“过儿,这谷主恁地歹毒,我真瞧错他的为人了。咱们也不用跟他比甚幺剑,这就走罢。”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谷主请两位入室拣剑。”两人回过头来,见八名绿衫弟子手持带刀渔网,拦在身后,自是谷主防杨龙二人相偕逃走,派人截住后路。小龙女的金铃索已为黑剑割断,再不能如适才这般遥点绿衫弟子的穴道。1 E* t, @% L  F! c  ~) f4 A
  小龙女向杨过道:“你说这室中还有甚幺古怪?”杨过将她双手握在掌中,说道:“姑姑,此刻你我相聚,复有何憾?便万剑穿心,你我也死在一起。”小龙女心中也是柔情万种。
  C" h3 a+ Q% H6 N/ c: U* ~) m7 n  两人一齐步入剑室,杨过随手把门带上。# _% W/ P# u* }0 q7 T; ^
  只见室中壁上、桌上、架上、柜中、几间,尽皆列满兵刃,式样繁多,十之八九都是古剑,或长逾七尺,或短仅数寸,有的铁锈斑驳,有的寒光逼人,二人眼光缭乱,一时也看不清这许多。" q" U; Z1 e5 n2 `
  小龙女对杨过凝视半晌,突然“嘤”的一声,投入他怀中。杨过将她紧紧抱住,在她嘴上亲去。小龙女在他一吻之下,心魂俱醉,双手伸出去搂住他头颈,凑嘴回吻。# H7 D) ]2 m; r4 z: O- U% L3 O3 C
  突然砰的一声,室门推开,一名绿衫弟子厉声说道:“谷主有令,拣剑后立即出室,不得逗留。”杨过脸上一红,当即双手放开。小龙女却想自己心爱杨过,二人相拥而吻决没甚幺不该,但既有人在旁干扰,难以畅怀,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过儿,待咱们打败了那谷主,你再这般亲我。”杨过笑着点了点头,伸左手搂住她腰,柔声道:“我永生永世也亲你不够。你拣兵器罢。”, P: N( v6 D- c, F, g5 d
  小龙女道:“这里的兵刃瞧来果然均是异物,没一件不好。咱们古墓里也没这幺多。”于是先从壁间逐一看去,要想拣一对长短轻重都是一般的利剑,但瞧来瞧去,各剑均自不同。她一面看,一面问道:“适才进室之时,你怎知此处装有机关?”杨过道:“我从谷主的脸色和眼光中猜想而知。他本想娶你为妻,但听到你要和我联手斗他,便想杀你了。0 b/ s9 ?; c6 `; A
  以他为人,我不信他会好心让咱们来拣选兵刃。”4 s7 G6 V0 m3 y. {6 F
  小龙女又低低叹了口气,道:“咱们使玉女素心剑法,能胜得了他幺?”杨过道:“他武功虽强,却也并不在金轮国师之上。我二人联手胜得国师,谅来也可胜他。”小龙女道:“是了,国师不住激他和我二人动手,他是要瞧个清楚。”杨过微笑道:“人心鬼蜮,你也领会得一些了。我只担心你身子,刚才你又呕了血。”, T4 s( w1 I  a7 a$ b3 M4 @+ B0 {
  小龙女笑靥如花,道:“你知道的,我伤心气恼的时候才会呕血,现下我欢喜得很,这点内伤不算甚幺。你也呕了血,不打紧罢?”杨过道:“我见了你,甚幺都不碍事了。”
- R/ H/ O9 b1 [5 E  小龙女柔声道:“我也这样。”顿了一顿,又道:“你近来武功大有进境,合斗国师之时咱们尚且能胜,何况今日?”杨过听了此言,也觉这场比试定能取胜,握着她手说道:“我想要你答允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
) j7 f8 W. l+ A  小龙女柔声道:“你又何必问我?我早已不是你师父,是你妻子啦。你说甚幺,我便听你吩咐。”杨过道:“那……那真好,我……却不知道。”小龙女道:“自从那天在终南山的晚上,你和我这般亲热,我怎幺还能是你师父?你虽不肯娶我为妻,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你妻子了。”杨过不知那晚在终南山上到底为了何事,她才突然如此相问,或许是她一时心情激动,或许是她久怀情愫而适于其时突然奔放流露,自然万万料想不到甄志丙作恶那一节,心想:“那天我义父欧阳锋授我武功,将你点倒,我可并没和你亲热啊。”$ e  ?6 \8 R3 U5 T. K; J7 L! s+ s
  但耳听得她如此柔声说着缠绵的言语,醺醺如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t& A; I  E3 C
  小龙女靠在他胸前,问道:“你要我答允甚幺?”杨过抚着她秀发,说道:“咱们胜了那谷主,立即动身回古墓,以后不论甚幺,你永远不能再离开我身边。”小龙女抬起头来,望着他双眼,说道:“难道我想离开你幺?难道离开你之后,我的伤心不及你厉害幺?# W2 T' b3 V9 w  }: `$ u0 p
  我自然答允你,便天塌下来,我也不离开你啦。”: B6 v: ~9 z, F" n. m
  杨过大喜,待要说话,忽听为首的绿衫弟子大声道:“拣定了兵刃没有?”
+ d/ ~- g$ G& a/ l4 s0 ?  小龙女微微一笑,向杨过道:“咱们尽快走罢。”转过身来,想任意取两把剑便是,却见西壁间一大片火烧的焦痕,几张桌椅也均烧得残破,不禁一怔。杨过笑道:“那老顽童曾闯进这剑房中来过,放了一把火,这焦痕自是他的手笔了。”见屋角里半截画幅之下露出两段剑鞘。他心念一动:“这两把剑本是以画遮住,只因画幅给老顽童烧去半截,剑身这才显露。主人如此布置,这两把剑必定珍异。”于是伸手到壁上摘下,将一柄交给小龙女,握住另一柄的剑柄,拔出剑鞘。
3 ?! e, h$ l5 T; |9 y/ X& D) F1 i! z. \  剑一出鞘,两人脸上都感到一阵凉意,剑身乌黑,没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一般。小龙女也拔剑出鞘。那剑与杨过手中的一模一样,大小长短,全无二致。双剑并列,室中寒气大增,两把剑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倒似一条薄薄的木鞭,便如他二人练玉女素心剑法时所使的无尖锋钝剑一般。杨过翻转剑身,见刻着两字,文曰:“君子”,再看小龙女那把剑时,刻的是“淑女”两字。杨过喜欢这成双成对的剑名,眼望小龙女瞧她意下如何。1 O$ Y5 l1 B$ l
  小龙女喜道:“此剑无尖无锋,正如咱们用惯了的无尖无锋剑,也正好用来与谷主过招。/ ~! F8 o0 O+ z) B
  他曾救我性命,我本不想伤他。”杨过笑道:“剑名君子淑女。我可当不起。这‘君’字若改成个‘浪’字,我用起来就更好了。”说着举剑虚刺两下,但觉轻重合手,极是灵便,道:“好,咱们便用这对剑罢。”
  {6 @/ ]* y5 n  小龙女还剑入鞘,正要出室,只见桌上花瓶中插着的一丛花娇艳欲滴,美丽异常,只杂乱无章,不成格局,多半还是周伯通来捣乱时弄乱的,于是顺手去整理一下。杨过叫道:“啊哟,使不得。”但为时不及,小龙女手指已给花刺刺中数下,她愕然回顾,问道:“怎幺?”杨过道:“这是情花啊,你在谷中这些日子,难道不知幺?”小龙女将伤指在口中吮了数下,摇头道:“我不知道。情花?那是甚幺花?”( D( }9 ~8 C& x( w1 _! P' K" r
  杨过待要解释,一众绿衫弟子连声催促,两人重回大厅。公孙谷主早已等得极不耐烦,向绿衫弟子怒目而视,显是怪责他们办事不力,何以任由杨龙二人耽搁了这许多时候。
: \. b: H& t5 x+ B) d4 I+ X5 T% y  众弟子极为害怕,均各变色。' f- y: V9 M5 z: ?  C* L
  谷主待二人走近,问道:“柳姑娘,你拣定剑了?”小龙女取出“淑女剑”,点头道:“我们用这对钝剑,不敢当真与谷主拚斗,只点到为止如何?”谷主心中一凛,厉声道:“是谁教你们取这剑的?”说着眼光向公孙绿萼一扫,随即又定在小龙女脸上。小龙女微感奇怪,道:“没人教我们啊。这对剑用不得幺?那我们去换过两把便是。”谷主怒目向杨过横了一眼,道:“换两把剑,岂不又去半天?不用换了,动手罢。”
* ^4 Q5 `& A  q: W' r3 L6 E( i  小龙女道:“公孙先生,咱们话说明在先,我和他跟你单打独斗,都非你对手,现下以二对一,那是我们占了便宜。我们并非真的要跟你为敌,也不是与你比甚幺胜败。只要你不加阻拦,我们向你认输道谢。”谷主冷笑道:“赢得我手中刀剑,我自是任你们处置,倘若你们输了,婚姻之约可再不能反悔。”0 s8 n& m$ U% @1 h; `
  小龙女淡然一笑,道:“我们输了,我和他一起死了,葬身在这谷中便是。”公孙谷主更不打话,左手金刀挥出,呼的一声,向杨过斜砍过去。
! e5 X. v# @- m  N  U* N& A  杨过提起剑来,还了一招“白鹤亮翅”,乃全真派正宗剑法。公孙谷主心想:“这一招虽然法度严谨,却也只平稳而已。”右剑回过,向他肩头直刺,竟撇开小龙女,刀剑齐向杨过身上招呼。杨过凝神应敌,严守门户,接了三招。
, s- m( U3 C# s4 L  d  A% y# e  小龙女待谷主出了三招,这才挺剑上前。谷主对她剑招却不以金刀招架,只在她来势极急之时,方出黑剑挡开,招数中显是故意容让。国师看了七八招,微笑道:“公孙谷主,你这般惜玉怜香,只怕要大吃苦头。”谷主道:“大和尚,你若瞧不起在下,待会不妨下场赐教,此刻却不用费神指点。”说着催动刀剑,厅中风声渐响。
9 ~! i$ f8 u5 k% O  又斗数合,杨过使一招全真剑法的“横行漠北”,小龙女使一招玉女剑法的“彩笔画眉”,两下都是横剑斜削,但杨过长剑自左而右,横扫数尺,小龙女这剑却不过微微两颤,两招合成了玉女素心剑法中的一招“帘下梳装”。谷主一惊,举黑剑挡开杨过长剑,横金刀守住眉心。小龙女的剑刃堪堪划到他双目之上,刀剑相交,当的一响,金刀的刀头竟给淑女剑割去一截。2 O8 `9 z# F6 S
  旁观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她手上这柄看来平平无奇的钝剑竟如此锋锐。杨过与小龙女也大出意外,他们初时选此一对钝剑,只为了形同古墓中的无锋剑而双剑同形,不料误打误撞,竟选中了一对宝剑,这一来精神大振,双剑着着抢攻。& j; e* r# Z0 M- u: M* a! w
  谷主也暗暗纳罕:“柳妹与这小子武功都不及我,二人合力我本来丝毫不惧,怎知双剑合壁,竟如此厉害,看来那贼秃的话倒也不假。倘若今日输在他二人手下……倘若输在他二人手下……”想到此处,猛地里左刀右攻,右剑左击,使出他平生绝学“阴阳倒乱刃法”来。黑剑本来阴柔,此时突然硬砍猛斫,变成了阳刚的刀法,而笨重长大的锯齿金刀却刺挑削洗,全走单剑的轻灵路子,刀成剑,剑变刀,奇幻无方。+ M( D2 K- k1 e! v! A9 R' i- r# W
  金轮国师、潇湘子、尹克西三人都见识广博,但这路阴阳倒乱的刀法剑法却从所未见,从所未闻。麻光佐叫了起来:“喂,糟老头子,你这般乱七八糟,搅的是甚幺古怪名堂?& N0 o+ V. I  P3 @$ r& N
  你……你……你可越老越糟,越老越不成话了!”
2 ^( q' Q9 q# }/ s8 f# A/ R  谷主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也不甚老,今日存心要与小龙女成亲,却给这浑人“糟老头子”
* L) f; s5 n/ T0 s2 K- ]1 ?  长,“糟老头子”短的叫着,心中如何不恼?此时也无余暇与他算帐,全力施展这门已苦练了二十余年的武功,决意先打败杨龙二人,再来狠狠整治麻光佐。
- `9 d# ~3 O% @* c  杨过与小龙女双剑合壁,本已渐占上风,但对手忽然刀剑错乱,招数奇特,二人不由得手忙脚乱,霎时之间连遇险招。杨过看出黑剑的威力强于金刀,当下将剑上的刀法尽数接了过来,让小龙女去挡锯齿金刀,心想她兵刃上占了便宜,金刀不敢与她淑女剑相碰,当不致有重大危险。但这样一来,二人各自为战,玉女素心剑法分成两截,威力立减。
, k6 h/ d+ }- f  谷主大喜,当当当挥剑砍了三刀,左手刀却同时使了“定阳针”、“虚式分金”、“荆轲刺秦”、“九品莲台”四招。这四手剑招飘逸流转,四剑夹在三刀之中。杨过尚能勉力抵御,小龙女却意乱心慌,想挥剑去削他刀锋,但金刀势如飞凤,劈削不到。杨过情知不妙,拚着自身受伤,使一招全真剑法中的“马蹴落花”,平膀出剑,剑锋上指,将对方刀剑一齐接过。小龙女当即回剑护住杨过顶心。二人一起一合,又回到了玉女素心剑法。这套剑法的真谛在于使剑的两人心心相印,浑若一人,这一招杨过舍身相救,正是这剑术的无上心法。小龙女见他不守门户,相救自己,怕他受害,忙伸剑代他守护,于是二人皆不守而皆守,双剑之势骤然而盛。, r" L+ b5 J9 _) Z4 ]* G6 }
  数招一过,谷主额头微微见汗,刀剑左支右绌,败象已呈。小龙女与杨过却越打越顺手。
) J! t# U4 X1 L; B4 g* _  杨过左手捏个剑诀,右手剑斜刺敌一左腰,小龙女双手持住剑柄,举剑上挑,这招“举案齐眉”,剑意中温雅款款,风光旖旎。8 b7 a: c  n. m: S9 V! V3 ~
  此时两人所使玉女素心剑法配合无间,林朝英当年所创剑意,两人在剑招中尽数显了出来,臻于极意,更没丝毫破绽。公孙谷主见两人双剑犹似一人所使,右手黑剑为杨过的君子剑挡过,左手金刀给小龙女双手所举的淑女剑挑开。
% u4 e, a7 s3 t0 {! ]" ?  公孙谷主退了一步,今全身劲力都运在右臂,猛力砍出,与小龙女手中长剑即将相触时突然侧过刀身,以刀作剑,将刀背砸向淑女剑的平面。这一招轻盈巧妙,乃上乘剑法,任何刀法中必定无法使出,是谷主“阴阳倒乱刃法”中的绝诣。金刀作剑,刀背砸上了淑女剑,劲力却如刀招一般刚强之极。小龙女全身剧震,长剑似欲脱手飞出,她奋力握住剑柄,不让长剑脱手,一股猛力冲向胸口,只震得肋骨格格作响,心肺俱痛,站立不定,身子向右侧倒去。她怕若运力站稳,心口受震,只怕呕血,索性便乘势向右侧卧倒,以卸去金刀这猛力的一击之势。
) S; ]1 z3 L" H; E# _0 t  杨过见小龙女倒地,生怕敌人追击,大骇之下,扑向她身上相护。这一下扑上,恰恰便如玉女心经第七篇中的“亭亭如盖”上半招。当日杨过和小龙女修习玉女心经第七篇之时,曾练到这招“亭亭如盖”,因姿式诱人,杨过忍不住想吻师父,小龙女临崖勒马,非吩咐此后不可再练。此刻劲敌狠击之下,小龙女倒地,杨过舍命救援,乃是以自己身体代师挡敌利刃,并没想到这一招全未熟习、生疏之极的“亭亭如盖”,这时想也不想便使了出来。+ S: W$ ^3 h6 E3 N
  他一扑向小龙女身子,自然而然心生尊师之念,两人情谊早与先前全然不同,但他仍不敢碰到师父身子,双手撑地,双足也撑地弓起,胸腹与小龙女侧身相离约莫半尺。公孙谷主大喜,抢上两步,挥刀往杨过头顶斩落。小龙女大惊,急挺淑女剑,从杨过撑起的双腿之间刺出。公孙谷主的目光为杨过身子所遮,全没见到,弯腰挥刀,刀锋未及杨过头顶,小腹突然剧痛,“啊”的一声大叫,向后便倒,小腹上一股鲜血,向上喷射。小龙女只求救得杨过,不欲杀伤谷主,只感到剑尖及于敌身,立即缩手。淑女剑虽刺中了公孙谷主小腹,只因小龙女立刻缩手,剑尖并未深入,这一剑既不致命,亦未令对方重伤。
' l- H6 V  J9 }  ]$ k  杨过立即跃起,一拉小龙女左手站起,两人抢到公孙谷主身边,双剑齐出,一剑指住谷主左眼,一剑指住他右眼,双剑只需刺出半尺,从他双眼中刺入头脑,公孙谷主不但双眼齐瞎,抑且立时毙命。谷主仰天躺在地下,拋下兵刃,按住小腹上伤口,嘴里“荷荷”
5 B5 Z8 ~# W" r( d) r( L  而呼。
0 x: v" i- W' r' {  刚才这几招交手,兔起鹘落,变幻莫测。谷主先以倒乱刀剑的怪招,震得小龙女倒地,杨过又飞身扑上,舍身相护,谷主抢上补招,小龙女突然从杨过跨间出剑伤敌,这招“亭亭如盖”,已极尽匪夷所思的巅峰。旁观众人几乎一颗心都停了跳动,连一声“咦”、“啊”
6 H1 g8 ?" S. |& f: Y" G( I; x  的惊呼急叫也都没有,直到谷主倒地、双剑指目,才都舒了一口大气。有不少人手心中满是冷汗,均想比武已毕,无人殒命,此事和平了结。
9 p6 c3 E4 u7 F; z. k1 A/ Y  小龙女见到他的神情,想到他对自己有救助之德,心肠便即软了,转眼向杨过道:“饶了他罢?咱们回家去。”她说“回家去”,便是一起回去古墓。杨过大喜,笑道:“好,咱们回家去。”两人收回长剑,将双剑交还给站在身旁的公孙绿萼。: P+ J( B: h. M1 ?0 O
  杨过伸出右手,搂住了小龙女的纤腰。小龙女回眸一笑,娇媚无限,杨过忍不住伸嘴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小龙女满心喜乐,充满了柔情密意,突然之间,胸间犹似遭到大铁锤猛力一击,右手手指剧痛,竟似手指给人割去。杨过知是情花之毒发作。她适才在剑室中被情花的小刺刺损手指,此刻动情,指上顿感剧痛。他曾身受此苦,对小龙女极为怜惜,柔声问道:“很痛吧?”双手捧起小龙女的手,将她疼痛的手指放入嘴里吮吸,想稍减她的痛处。岂知这一动柔情,自己手上也即剧痛。
: ?3 _& Q+ D1 e  谷主看到机会,人未跃起,已抓住黑剑前挺,抵住杨过胸口,杨过手中没了兵刃,无法招架。谷主随即拾起金刀。小龙女大惊来救,却给谷主金刀拦住,她手中无剑,没法近身。谷主叫道:“拿下了这小子。”四名绿衫弟子应声上前,撒网兜转,将杨过擒在网里,渔网绕了数转,将他牢牢缠住。2 S( c! S& O* m; z
  公孙绿萼大惊,叫道:“爹!”手中执着的双剑撒手掉在地下。嚓的一声,君子剑与淑女剑互相跃近,并在一起,牢牢的再不分开,原来剑身上均带有极强的磁力。小龙女悠然道:“剑犹如此,人岂不若?你将我们二人一齐杀了便是。”' S) d" s" Q9 c7 a) q$ W+ u
  公孙谷主哼了一声,道:“你随我来。”举手向国师等一拱道:“少陪!”转入内堂。四名弟子拉着渔网,擒了杨过,跟着进去。小龙女也跟随入内。9 B$ W- O+ L& ~1 x$ {5 `
  麻光佐大叫:“黄脸皮糟老头卑鄙无耻,人家明明已饶了你性命,你忽施偷袭,真猪狗不如。”国师、潇湘子等均觉公孙谷主人品卑鄙低下,与他架子气度大不相配。
/ t. Z6 Q: m- O  A4 i, j1 M  K  谷主昂首前行,走进一间小小的石室,拿金创药敷了腹上剑伤,说道:“割几捆情花来。”
9 K! p1 S; q4 H# a% e  杨过与小龙女既已决心一死,二人只相向微笑,对公孙谷主做甚幺事、说甚幺话,全不理会。过不多时,石室门口传进来一阵醉人心魄的花香,二人转头瞧去,迎眼只见五色缤纷,娇红嫩黄,十多名绿衫弟子拿着一丛丛的情花走进室来。他们手上臂上都垫了牛皮,以防为情花的小刺所伤。谷主右手一挥,冷然道:“都堆在这小子身上。”
( R3 `) s2 s/ w- @  u2 o) d+ P  霎时之间,杨过全身犹似为千万只黄蜂同时螯咬,四肢百骸,剧痛难当。小龙女见他脸上痛楚的神情,又怜惜,又愤怒,向谷主喝道:“你干甚幺?”抢上去要移开杨过身上的情花。
) j  `! Z: {! Q& l  A  谷主伸臂挡住,说道:“柳妹,今日本是你我洞房花烛的吉期,却给这小子闯进谷来,将大好的日子闹了个乱七八糟,我和他素不相识,原无怨仇,何况他既是你徒儿,只要他谨守宾客之义,我自然也礼敬有加,今日事已如此……”说到此处,左手一挥,众弟子退出石室,带上了室门。他继续说道:“……是祸是福,全在你一念之间。”5 v$ N0 ^/ b3 ?/ D, I8 q/ Q6 T
  杨过在情花小刺的围刺之下苦不堪言,然不愿小龙女为自己难过,咬紧了牙关始终默不出声,于谷主的话半句也没听进耳去。小龙女望着他痛楚的神情,怜惜之念大起,就在此时,手指上情花之毒发作,又是一阵剧痛,心想:“我只不过给情花略刺一下,已痛得如此厉害,他遍身千针万刺,那可如何抵受?”6 w9 ~3 g& ?+ t6 o1 \# E
  谷主猜知她心意,说道:“柳妹,我是诚心诚意,想与你缔结百年良缘,对你只有一片爱慕之忱,绝无歹意,这一节你自是明白的。”小龙女点点头,凄然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待我也一直很好,对我殷勤周至,极尽礼遇……”她垂首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公孙先生,当日你如没在荒山中遇着我,如没救我性命,任我没声没息的死了,于咱们三人都更好些。你硬逼我与你成亲,明知我会终生不乐。这于你又有甚幺好处?”
1 ]" Q& v$ E& v1 o/ S  谷主双眉又缓缓竖起,低沉着声音道:“我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容人欺负折辱。你既答允了与我成亲,便得成亲。至于欢乐悉苦,世事原本难料,明天的事又有谁知道了?大家走着瞧罢。”袍袖一挥,说道:“此人遍身为情花所伤,每过一个时辰,疼痛便增一分,三十六日后全身剧痛而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我有秘制妙药可给他医治,一天之后却是神仙难救。他是死是活,就由你说罢。”说着缓步走向室门,伸手推开了门,转头道:“如你宁可任他慢慢痛死,那也由得你,你就在这儿瞧他三十六日,我对你绝无加害之意,你尽可放心。十二个时辰之内你如回心转意,只须呼叫一声,我便拿解药来救他性命。”说着便要迈步出室。$ Y4 Z* L% q, |- i; A2 b+ ^' v' D
  小龙女见杨过全身发颤,咬唇出血,双目本来朗若流星,此刻已黯然无光,想得到他身上如何痛苦,此时已如此难当,若这疼痛每过一个时辰便增一分,一连痛上三十六天,只怕地狱之中也无如此苦刑,一咬牙,说道:“公孙先生,我允你成亲便了。你快放了他,取药解救。”, F5 |- w/ e3 Q7 s" k: |4 j- ]+ w
  谷主一直逼迫,为的便是要她口出此言,此时听了,心中又欢喜又妒恨,知道自今之后,这女子对己只有怨憎,决无半分情意,点头道:“你能回心转意,于大家都好。今晚你我洞房花烛之后,明日一早我便取药救他。”小龙女道:“你说过了的话不算数,你先给他治好伤。”谷主叹道:“柳妹,你也太小觑我了。好容易才叫你答允,你实非真心情愿,我就再蠢,也岂能不知?难道我先能给他治伤解毒幺?”转身出门。
3 Y% }# _9 c# D: C, N! O3 P  小龙女与杨过惨然相对,半晌无言。杨过缓缓的道:“姑姑,过儿承你倾心相爱,虽在九泉,亦心怀安畅。你将我一掌打死了罢!”小龙女心想:“我先将他打死,随即自尽。”: K) y( S. I5 w0 }+ u9 K
  于是提起手来,潜运内劲。杨过脸露微笑,目光柔和,甜甜的瞧着她,低声道:“此刻便是你我洞房花烛的时分。”小龙女见他神采飞扬,心想:“这般一个俊俏郎君,何以老天便狠心如此,要他今日死于非命?”胸口一酸,突觉喉头发甜,似乎又要呕血,臂上的劲力登时消失。她突然扑在杨过身上,情花的千针万刺同时刺入她体内,说道:“过儿,你我同受苦楚。”
$ }6 o" f  Q9 R) t( G* R( _3 f  忽听背后谷主“啊哟”一声惊呼,道:“你……你……”随即冷冷的道:“那又何苦?你身上挨痛,他的疼痛便能少了半分吗?”小龙女深情无限的瞧着杨过,更不回头。谷主向杨过道:“再过十个时辰,我便拿灵药前来救你。这十个时辰之中,只要你清心无欲,纵有痛楚 ,亦不难熬。”拉着小龙女手臂出了室门。小龙女全身无力,只得任由他拉出。 杨过身上受苦,心中伤痛:“前时所受的诸般苦楚,与今日相较已全都算不了甚幺。但这谷主如此卑鄙狠毒,我焉能一死了之,任由姑姑落在他手中苦受折磨?何况我父仇未报,岂能让那假仁假义的郭靖、黄蓉作下恶事,不受报应?”思念及此,不由得热血如沸,激昂振奋,“死不得,无论如何死不得!便算姑姑成了这谷主的夫人,我还是要救她出来。我还得苦练武功,给死去的父母报仇。”咬紧牙关,盘膝坐起,虽在渔网之中不能坐正姿式,还是气沉丹田,用起功来。+ L9 ]* e0 f' F! O$ W
  过了两个时辰,已是午后,一名绿衫弟子端着盘子走进来,盘中装着四个无酵馒头,说道:“谷主今日新婚大喜,也让你好好吃一个饱。”将盘子放在渔网之侧,他手上密密层层的包着粗布,唯恐为情花所伤。杨过伸手出网,取过四个馒头都吃了,心想:“我既要和这贼谷主厮拚到底,便不能作践自己身子。”那弟子笑道:“瞧不出你胃口倒好。”
9 {6 s$ s( T, ]$ l/ u; j  突然门口绿影一晃,又有一名绿衫弟子进来,悄没声的走到那人身后,伸拳在他头顶重重击落。先前那人没瞧见来人是谁,已给打得昏晕过去。* D5 \$ }/ R/ h( l! [2 {$ x0 x2 N
  杨过见偷袭的那人竟是公孙绿萼,奇道:“你……你……”绿萼转身先将室门关上,低声道:“杨大哥悄声,我来救你。”说着解开渔网的结子,搬开丛丛情花,放了杨过出来,她手上也缠着粗布。杨过迟疑道:“令尊若知此事……”绿萼道:“我拚着身受重责便是。”
/ l' f0 C# P# A* \3 S0 x' k  随手摘下一小丛情花,塞入那绿衫弟子口中,令他醒后不能呼救,然后将他缚入渔网,情花堆了个满身,这才低声道:“杨大哥,倘若有人进来,你就躲在门后。你身中剧毒,我到丹房去取解药给你。”
  O' v$ v. \" g% I2 o  杨过好生感激,知她此举身犯奇险,自己与她相识不过一日,她竟背叛父亲来救自己,说道:“姑娘,我……我……”内心激动,竟说不下去了。绿萼微微一笑,说道:“你稍待片刻,我实时便回。”说着翩然出室。3 }% x3 s4 w  ^! D+ w
  公孙绿萼年方十八岁,正当情窦初开之时,绝情幽谷中所授内功修为,本来皆教人摒弃情爱,断绝欲念。但有生即有情,佛家称有生之物为“有情”,不但男女老幼皆属有情,即令牛羊猪马、鱼鸟蛇虫等等,也均有情,有生之物倘真无情,不免灭绝,更无繁衍。
4 n( w. `; d! e* X  绝情谷所修者大违人性物性,殊非正道。谷中虽有男子,但人人言语无味,神色冰冷。! N& c3 j& B' I' S& q9 v2 u) J( y
  公孙绿萼自幼少享父母亲人之情,所遇者皆以无情为高,世上所有美味华服、脂粉珍饰,畅情悦性之事物,皆遭排斥,突然遇到杨过,此人不但大加赞美,且举止跳脱,言语可喜,忽然而逢人生绝大快人快事,不由得心魂俱醉,无可抗御。这一日中,静中自思,无时无刻不在杨过身上,一缕情丝,牢牢系上了这少年男子,再也不能自拔,虽为片面相思,但“作茧自缚”,所缚者也是生死以之,不亚于两情相悦了。% j5 b- R" W6 X- ]3 k. S6 c
  杨过呆呆的出神:“她何以待我如此好法?我虽遭际不幸,自幼为人欺辱,但世上真心待我之人却也不少。姑姑是不必说了,如孙婆婆、洪老帮主、义父欧阳锋、黄岛主这些人,又和程英、陆无双,以及此间公孙绿萼这几位姑娘,无不对我极尽至诚。我的时辰八字必是极为古怪,否则何以待我好的如此之好,对我恶的又如此之恶?”他却想不到自己际遇特异,所逢之人不是待他极好,便是极恶,乃他天性偏激使然,心性相投者他赤诚相待,言语不合便视若仇敌,他待别人如是,别人自然也便如是以报了。
. \% l+ b$ L3 U  等了良久,始终不见绿萼现身。杨过越等越担忧,初时还猜想定是丹房中有人,盗药一时不得其便,时刻渐久,心想纵然取药不得,她也必过来告知,瞧来此事已凶多吉少,她为我干冒大险,我怎可不设法相救?于是将室门推开一缝,向外张望,门外静悄悄地并无人影,当即溜了出来,却不知绿萼身在何处。
! r) ]! ~+ E5 E  正自仿徨,忽听转角处脚步声响,他忙缩身转角,只见两名绿衫弟子并肩而来,手中各执一条荆杖,显是行刑之具。杨过大怒:“姑姑宁死不屈,这无耻谷主竟要对她苦刑逼迫!”放轻脚步,跟随在两名弟子之后。那二人并不知觉,曲曲折折的绕过几道长廊,来到一间石室之前,朗声说道:“启禀谷主,荆杖取到。”推门入内。( _3 H. r9 U0 [
  杨过心中怦怦而跳,见那石室东首有窗,走到窗下,凑眼向内张望,岂知小龙女不在室内,绿萼却垂首站在父亲之前。谷主居中而坐,两名绿衫弟子手持长剑,守在绿萼左右。  S# M: C' h% l1 F' c
  谷主接过荆杖,冷冷的道:“萼儿,你是我亲生骨肉,到底为何叛我?”绿萼低头不语。
; E5 U, X. h3 |0 u  谷主道:“你看中了那姓杨的小子,我岂有不知?我本说要放了他,你又何必性急?明日爹爹跟他说,就将你许配于他如何?”杨过如何不知绿萼对己大有情意,但此刻听人公然说将出来,一颗心还是怦然而动。
' M! H: W, b# C: i* W  绿萼低头不语,过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朗声说道:“爹爹,你此刻一心想着自己成亲,那里还顾念到女儿?”谷主哼了一声,并不接口。绿萼又道:“不错,女儿钦慕杨公子为人正派,有情有义。但女儿知他心目中就只有龙姑娘一人。女儿所以救他,就是……就是瞧不过爹爹的所作所为,别无他意。”杨过心中激动:“这贼谷主乖戾妄为,所生的女儿却如此仁义。”' q% e& C1 ?  h/ l& _: r
  谷主脸上木然,并无气恼之色,淡淡的道:“依你说来,那我便是为人不正派了,便是无情无义了?”绿萼道:“女儿怎敢如此数说爹爹。只是……只是……”谷主道:“只是怎幺?”绿萼道:“那杨公子身受情花的千针万刺,痛楚如何抵挡?爹爹,你大恩大德,放了他罢。”谷主冷笑道:“我明日自会救他放他,何用你从中多事?”
8 q: [5 H; E. p6 d" ]1 @  绿萼侧头沉吟,似在思量有几句话到底该不该说,终于脸现坚毅之色,说道:“爹爹,女儿受你生养抚育的大恩,那杨公子只是初识的外人,女儿如何会反去助他?倘若爹爹明日当真给他治伤,将他释放,女儿又何必冒险到丹房中来?”谷主厉声说道:“那你为何又来了?”绿萼道:“女儿就知爹爹对他不怀善意,你逼迫龙姑娘与你成亲之后,便要使毒计害死杨公子,好绝了龙姑娘之念。刚才你中毒针后要解药,说过要让他们出谷,不加阻拦,这话便不守信。刚才比剑,明明是他们饶了你,人人都瞧见的……”
3 r: q! h- O+ _" s: z. X, {' N  谷主两道长眉登时竖起,冷冷的道:“哼,当真养虎贻患。把你养得这幺大了,想不到今日竟来反咬我一口。拿来!”说着伸出手来。绿萼道:“爹爹要甚幺?”谷主道:“你还装假呢?那治情花之毒的绝情丹啊。”绿萼道:“女儿没拿。”谷主站起身来,道:“那幺那里去了?”
. b. B' _+ G9 M* e  杨过打量室中,见桌上、柜中满列药瓶,壁上一丛丛的挂着无数干草药,西首并列三座丹炉,这间石室自便是所谓丹房了。瞧谷主的神情,绿萼今日非受重刑不可,只听她道:“爹爹,女儿私进丹房,确是想取绝情丹去救杨公子,但一直没找到,否则何以会给爹爹知觉?”' {# U: G. ~5 ?/ f& V% `, o
  谷主厉声道:“我这藏药之所极是机密,几个外人一直在厅,没离开过一步,这绝情丹突然失了影踪,难道它自己会生脚不成?”绿萼跪倒在地,哭道:“爹爹,你饶了杨公子性命,命他出谷之后永世不许回来,也就是了。”谷主冷笑道:“若是我性命垂危,你未必便肯跪地向人哭求。”绿萼不答,只抱住了他双膝。, M9 u- ~4 p+ z) P
  谷主道:“你取去了绝情丹,又教我怎生救他?好,你不肯认,也由得你。你就在这儿耽一天。你虽偷了我的丹药,却送不到那姓杨的小子口中,总是枉然,十二个时辰之后,我再放你罢!”说着走向室门,绿萼咬牙叫道:“爹爹!”。1 S3 F- L( C# ^! R
  谷主道:“你还有何话说?”绿萼指着那四名弟子道:“你先叫他们出去。”谷主道:“我谷中众心如一,事无不可对人言。”绿萼满脸通红,随即惨白,说道:“好,你不信女儿的话,那你便瞧我身上有没有丹药。”说着解去上衫,接着便解裙子。谷主忙挥手命四名弟子出外,关上了室门。片刻之间,绿萼已将外衫与裙子脱去,只留下贴身的小衣,果然身上并无一物。
8 Y( M0 T6 G  m0 Y/ d) u5 n3 H* x  杨过在窗外见她全身晶莹洁白,心中怦的一动。他是少年男子,绿萼身材丰腴,容颜俏丽,一看之下,不由得血脉贲张,心生情欲,全身登时剧痛,随即想起:“她是为救我性命,这才不惜解衣露躯,杨过啊杨过,你再看一眼,那便是禽兽不如了。”急忙闭眼,但心神烦乱之际,额头竟轻轻在窗格子上一碰。% q* G6 @  y* g1 u" V& t
  这一碰虽只发出微声,谷主却已知觉,走到三座丹炉之旁,将中间一座丹炉推开,把东首的推到中间,西首的推到东首,然后将原在中间的推到了西首,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允你饶那小子的性命便是。”绿萼大喜,拜倒在地,颤声道:“多谢爹爹!”- ~* }! E% s) c9 Y5 b, R( d* G
  谷主走到靠壁的椅中坐下,道:“我谷中规矩,你是知道的。擅入丹房,该当如何?”
% Z3 M& T7 ^1 x: V, t  绿萼低首道:“该当处死。”谷主叹道:“你虽是我亲生女儿,但也不能坏了谷中规矩,你好好去罢!”说着抽出黑剑,举在半空,柔声道:“唉,萼儿,你如从此不代那姓杨的小子求情,我便饶你。我只能饶一个人,饶你还是饶他?”绿萼低声道:“饶他!”谷主道:“好,我女儿当真大仁大义,胜于为父得多了。”挥剑往她头顶直劈下去。
8 H5 U$ c2 s) J. G  杨过大惊,叫道:“且慢!”从窗口飞身跃入,跟着叫道:“该当杀我!”右足在地下一点,正要伸手去抓谷主手腕,阻他黑剑下劈,突觉足底一软,却似踏了个空。杨过急提真气,左手两根手指在地下一卷,身子斗然向上拔起。谷主双掌在女儿肩头一推。绿萼身不由主的急退,往杨过身上撞来。/ j/ A8 b* c0 D$ a0 D! y
  杨过跃起后正向下落,绿萼恰好撞向他身上,两人登时一齐笔直堕下,但觉足底空虚,竟似直堕了数十丈尚未着地。杨过虽然惊惶,仍想到要护住绿萼性命,危急中双手将她身子托起,眼前一片黑暗,不知将落于何处,足底是刀山剑林?还是乱石巨岩?思念未定,噗通一声,两人已摔入水中,往下急沉,原来丹房之下竟是个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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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0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8 t  v& }1 a1 c& [, |第 十 九 回  地 底 老 妇
8 o" ?7 q; _1 x; ~7 a* Z  杨过一足与水面相触的一瞬之间,心中一喜,知道性命暂可无碍,否则二人从数十丈高处直堕下来,非死不可。冲力既大,入水也深,但觉不住的往下潜沉,竟似永无止歇。0 d4 F& W; b6 r8 v8 i3 A- ^8 E
  住呼吸,待沉势一缓,左手抱着绿萼,右手拨水上升,刚钻出水面吸了口气,突然鼻中闻到一股腥臭,同时左首水波激荡,似有甚幺巨大水族来袭。4 {7 k. M- _/ {9 _% L; A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转过:“贼谷主将我二人陷在此处,岂有好事?”右手发掌向左猛劈出去,砰的一声巨响,击中了甚幺坚硬之物,跟着波涛汹涌,他借着这一掌之势,己抱着公孙绿萼向右避开。
5 D: P1 K4 ?  Z, W( B# G% m( Z7 Z( i+ C  他不精水性,所以能在水底支持,纯系以内功闭气所致。此时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左首和后面击水之声甚急,他右掌翻出,突然按到一大片冰凉粗糙之物,似是水族的鳞甲,大吃一惊:“难道世间真有毒龙?”手上使劲,抱着绿萼腾身而起,那怪物却给他按入了水底。他深深吸了口气,准拟再潜入水中,那知右足竟已踏上了实地,这一下非事先所料,足上使的劲力不对,撞得急了,右腿好不疼痛。7 H5 j) A9 \1 L. L8 V0 M
  心喜之余,腿上疼痛也顾不得了,伸手摸去,原来是块深渊之旁的岩石。他只怕怪物继续袭来,忙抱了绿萼向高处爬去,坐稳之后,惊魂稍定。公孙绿萼吃了好几口水人已半晕。杨过让她伏在自己腿上,缓缓吐水。只听得岩石上有爬搔之声,腥臭气息渐浓,有几只怪物从水潭中爬了上来。
( m+ Y1 a8 @3 S* c  绿萼翻身坐起,搂住了杨过脖子,惊道:“那是甚幺?”杨过道:“别怕,你躲在我身后。”
/ y3 p$ Z& x, F+ L  绿萼不动,只搂得他更加紧了,颤声道:“鳄鱼,鳄鱼!”! e  s5 w$ p* x5 x5 A  e
  杨过在桃花岛居住之时曾见过不少鳄鱼,知道此物凶猛残忍,尤胜陆上虎狼,当日他与郭芙、武氏兄弟等见到,从来不敢招惹,一向远而避之,不意今日竟会在这地底深渊之中相遇,坐稳身子,凝神倾听,从脚步声中察觉共有三条鳄鱼,正一步步爬近。& s7 b) F: i9 P5 @$ i
  绿萼低声道:“杨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语气中竟有喜慰之意。杨过笑道:“便是要死,咱们也得先杀几条鳄鱼再说。”
0 e0 q; h! R' h& a: x6 i5 k1 @/ Y  这时当先一条鳄鱼距杨过脚边已不到一丈,绿萼叫道:“快打!”杨过道:“再等一下。”4 S0 M6 D! K  B8 K; V1 |" o- y; `# B! G
  伸出右足,垂在岩边,那鳄鱼又爬近数尺,张开大口,往他足上狠狠咬落。杨过右足回缩,跟着挥脚踢出,正中鳄鱼下颚。那鳄鱼一个斤斗翻入渊中,只听得水声响动,渊中群鳄一阵骚动,另外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9 U7 E7 }9 M4 m
  杨过虽中情花剧毒,武功丝毫未失,适才这一踢实有数百斤力道,鳄鱼皮甲坚硬,踢中鳄鱼后足尖隐隐生疼,那鳄鱼跌入潭中后却仍游泳自如,心想:“单凭空手,终究奈何不了这许多凶鳄,斗到后来,我与公孙姑娘迟早会给它们吃了,如何想个法子,方能将这些鳄鱼尽数杀死?”伸手出去想摸块大石当武器,但岩石上光溜溜的连泥沙也无一粒,只听得两头鳄鱼又爬近了些,忙问:“你身上有佩剑幺?”
" s8 Y. i6 T0 D8 t  绿萼道:“我身上?”想起自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只余下贴身的小衣,这时却偎身于杨过怀中,不由得大羞,登时全身火热,心中却甜甜的喜悦不胜。
. X- e  H/ ?; Q7 i+ q  杨过全神贯注在鳄鱼来袭,并未察觉她有何异状,耳听得两头鳄鱼距身前已不过丈许,身后又有两头,若发掌劈打,原可将之击落潭中,但转瞬又复来攻,于事无补,自己内力却不绝耗损,于是蓄势不发,待二鳄爬到身前三尺之处,猛地里双掌齐发,啪啪两声,同时击在二鳄头上。鳄鱼转动不灵,杨过掌到时不知趋避,但皮甲坚厚,只晕了一阵,滑入潭中。就在此时,身后二鳄已然爬到,杨过左足将一鳄踢下岩去,这一脚踢得重了,抱持绿萼不稳,她身子一侧,向岩下滑落。  I# }3 H! w7 [
  绿萼惊叫一声,右手按住岩石,运劲窜上。杨过伸掌在她背心一托,将她救上。这幺一耽搁,最后一头鳄鱼已迫近身边,张开巨口往杨过肩头咬落。这时拳打足踢均已不及,虽可跃开闪避,但那巨口的双颚一合,说不定便咬在绿萼身上,危急中双手齐出,一手扳住鳄鱼的上颚,一手扳住下颚,运起内力,大喝一声,喀喇一声大响,鳄鱼两颚从中裂开,登时身死。
# ^* d4 S# Y3 Y; a" M' N& W  杨过虽扳死凶鳄,却也已惊得背上全是冷汗。绿萼道:“你没受伤罢?”杨过听她语声之中又温柔,又关切,心中微微一动,道:“没有。”只适才使力太猛,双臂略觉疼痛。+ v- M: ~$ q; v; j" p& a% K
  绿萼察觉死鳄身躯躺在岩上,一动也不动,心中钦佩,问道:“你空手怎幺将它弄死的?0 I( ]2 E" K, z. `+ `3 f
  黑暗中又瞧得恁地清楚。”杨过道:“我随着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只要略有微光,便能见物。”他说到姑姑与古墓,不由得一声长叹,突然全身剧痛,万难忍受,不由得纵声大叫,同时飞足将死鳄踢入潭中。
9 }% V: L/ ^# o4 u  两头鳄鱼正向岩上爬上来,听到他惨呼之声,吓得又跃入水中。# P, j  A8 }, x' V
  绿萼忙握住他手臂,另一手轻轻在他额头抚摸,盼能稍减他疼痛。杨过自知身中剧毒,纵然不处此危境,也活不了几日,听公孙谷主说要连痛三十六日才死,但疼痛如此难当,只要再挨几次,终于会忍耐不住而自绝性命,然自己一死之后,绿萼无人救护,岂不惨极,心想:“她所以处此险境,全是为了我。我不论身上如何疼痛,必当支持下去,但愿那谷主稍有父女之情,终于回心转意而将她救回。”心中盘算,一时没想及小龙女,疼痛登时轻缓,说道:“公孙姑娘,别害怕,我想你爹爹就会来救你上去。他只恨我一人,对你向来钟爱,此时定已好生后悔。”
( D. `: F- L  l. o  绿萼垂泪道:“当我妈在世之时,爹爹的确极是爱我。后来我妈死了,爹爹就对我日渐冷淡,但他……但他……心中,我知道是不会恨我的。”停了片刻,斗地想起许多奇怪难解之事,说道:“杨大哥,我忽然想起,爹爹一直在怕我。”杨过奇道:“他伯你?那倒奇了。”绿萼道:“是啊,我总觉爹爹见到我之时神色间很不自然,似是心中隐瞒着甚幺要紧事情,生怕给我知道了。这些年来,他总尽量避开我,不见我面。”2 n" n7 h/ N5 `
  他以前见到父亲神情有异,虽觉奇怪,但每次念及,总是只道自母亲逝世,父亲心中悲痛,以至性情改变,但这次她摔入鳄潭,却明明是父亲布下的圈套。他在丹房中移动三座丹炉,自是打开翻板的机关。若说父亲心恨杨过,要将他置之死地,杨过本已中了情花之毒,只须不加施救,便难活命,何况那时他正跌向鳄潭,其势已万难脱险,然则父亲何以将自己也推入潭中?这一掌之推,那里还有丝毫父女之情?这决非盛怒之下一时失手,其中必定包藏极大阴谋祸心。她越想越难过,但心中也越加明白。父亲从前许多特异言行当时茫然不解,只是拿“行为怪僻”四字来解释,此时想来,显然全是从一个“怕”字而起,可是他何以会害怕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万万猜想不透。' ~* G$ Q# k; B7 `
  这时鳄潭中闹成一片,群鳄正自分嚼死鳄,一时不再向岩上攻来。杨过见她呆呆出神,问道:“是否你父亲有甚隐事,给你无意之中撞见了?”! a5 ?8 `1 ?: k# V! H8 }
  绿萼摇头道:“没有啊。爹爹行为端方,处事公正,谷中大小人等都对他极为敬重。今日他如此对你确是不该,但以往从未有过这般倒行逆施之事。”杨过不知绝情谷中过去的情事,自难代她猜测 。 鳄潭深处地底,寒似冰窟,二人身上水湿,更加凉气透骨。杨过在寒玉床上练过内功,对这一点寒冷毫不在意,绿萼却已不住颤抖,忍不住偎在杨过怀中求暖。杨过知她怕冷,左臂稍稍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心想这姑娘命在顷刻,定然又难过又害怕,想说几句笑话逗她一乐,但见潭中群鳄争食,巨口利齿,神态狰狞可怖,笑道:“公孙姑娘,今日你我一齐死了,你来世想转生变作甚幺东西?似这般难看的鳄鱼,我是说甚幺也不变的。”绿萼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变一朵水仙花儿罢,又美又香,人人见了都爱。”杨过笑道:“要说变水仙花,也只有你这等人才方配。若是我啊,不是变作喇叭花,便是牛屎菊。”绿萼笑道:“倘若阎罗王要你变一朵情花,你变不变?”$ L; p9 Z4 A' y) P( y1 m
  杨过默然不答,心下悔恨:“凭我和姑姑合使玉女素心剑法,那贼谷主终非敌手。那时他倒在地下,已输透求饶。咱二人不该心软,饶了他命,又想到回去古墓,心花怒放,以致情花毒发作。唉,这也是天数使然,无话可说了。却不知姑姑眼下如何?”他一想到小龙女,身上各处创口又隐隐疼痛。
; P# G- C( q& W0 G; {8 F  绿萼不听他答话,已知自己不该提到情花,忙岔开话题,说道:“杨大哥,你能瞧见鳄鱼,我眼前却黑漆漆的,甚幺都瞧不见。”杨过笑道:“鳄鱼的尊容丑陋得紧,不瞧也罢。”
* P# d8 Y/ S. V* t/ B  说着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意示慰抚。当她怕冷时搂住她,只求她不冷得发抖,碰到她滑腻的柔肤,危急中也无他念,这时心情稍定,一拍她肩头,着手处冰凉柔腻,才 想到她在丹房中解衣示父,只剩下贴身小衣,肩头和膀子都没衣服遮蔽。杨过微微一 惊, 急忙缩手。绿萼想到他能在暗中见物,自己半裸之状全都给他瞧得清清楚楚,不禁 叫了声:“啊哟!”身子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些。
8 [: b2 K  I* p/ ~' |; ?4 D  杨过稍稍坐远,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解衣之际,不但想到了小龙女,也想到了给自己缝袍的程英,想到愿意代己就死的陆无双,自咎一生辜负美人之恩极多,愧无以报,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v! f* m. D7 T- j" d7 Y9 P
  绿萼整理一下衫袖,将腰带系上,忽觉杨过长袍的衣袋中有小小一包物事,伸手摸了出来,交给他道:“这是甚幺东西?你要不要用?”杨过接了过来,入手只觉沉沉地,问道:“那是甚幺?”绿萼一笑,说道:“是你袋里的东西,怎幺反来问我?”杨过凝神看时,见是个粗布小包,自己从未见过,当即打开,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包中共有四物,其中之一是柄小小匕首,柄上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发出柔和莹光,照上了绿萼的俏脸,心想:“听人说世上有种宝物夜明珠,夜里自能发光,这多半便是夜明珠了。”
  q% K) V5 Z* F5 _0 j3 A  绿萼忽地尖叫:“咦!”伸手从包中取过一个翡翠小瓶,叫道:“这是绝情丹啊。”杨过又惊又喜,问道:“这便是能治情花之伤的丹药?”
5 K% H# |2 }! P$ [  绿萼举瓶摇了摇,觉到瓶中有物,喜道:“是啊,我在丹房中找了半天没找到,怎幺反而给你拿了去?你怎地拿到的?你干幺不吃啊?你不知道这便是绝情丹,是不是?”她欣喜之余问话连串不断,竟没让杨过有答话余暇。杨过搔了搔头,道:“我半点也不知道,这……这瓶丹药,怎地会放在我袋中,这可真奇哉怪也。”
. w% D* ~3 Q5 `9 N2 S  绿萼借着匕首柄上夜明珠的柔光,也看清楚了近处物事,只见小包中除匕首与装绝情丹的翡翠小瓶之外,还有块七八寸见方的羊皮,半截灵芝。她心念一动,说道:“这半截灵芝就是给那老顽童折断的。”杨过道:“老顽童?”绿萼道:“是啊,这灵芝本来种在芝房中白玉盆里的。老顽童大闹书剑丹芝四房,毁书盗剑,踢炉折芝,都是他干的好事。”
# F. a; B) c* r) v2 R, T  杨过恍然而悟,叫道:“是了,是了。”绿萼忙问:“怎幺?”
5 j0 F1 m& T( v$ L  杨过道:“这小包是周老前辈放在我身边的。”他此时已知周伯通对己实有暗助之意,因之把“老顽童”改口称为“周老前辈”。绿萼也已明白了大半,说道:“原来是他交给你的。”杨过道:“不,这位武林前辈游戏人间,行事鬼神莫测,他取去了我人皮面具和大剪刀,我固然不知,而他将这小包放在我衣袋里,我也毫无所觉。唉,他老人家的本事,我真一半也及不上。”绿萼点头道:“是了,爹爹说他盗去了谷中要物,非将他截住不可,而他……他当众除去衣衫,身上却未藏有一物。”杨过笑道:“他脱得赤条条地,竟把谷主也瞒过了,原来这包东西早已放入我袋中。”3 Z9 o7 I( W; y7 t0 I
  绿萼拔开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寒子,弓起左掌,轻轻侧过瓶子,将瓶里丹药倒在掌中,瓶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药,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大凡丹药都是圆形,以便吞服,若是药锭,或作长方扁平,如这般四方的丹药,杨过却前所未见,从绿萼掌中接了过来,仔细端详。绿萼握着瓶子摇了几摇,又将瓶子倒过来在掌心拍了几下,道:“没有啦,就只这幺一枚,你快吃罢,别掉在潭里,那可就糟了。”2 t$ p  S2 B0 K0 }4 Z
  杨过正要把丹药放入口中,听她说“就只这幺一枚”,不由得一怔,问道:“只有一枚?
/ K9 L9 t( E2 I' w, ?% T  你爹爹处还有没有?”绿萼道:“就因为只一枚,那才珍贵啊,否则爹爹何必生这幺大的气?”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如此说来,我姑姑遍身也中了情花之毒,你爹爹又有甚幺法子救她?”
$ F8 @# D9 E3 B& d  绿萼叹道:“我曾听大师兄说过,谷中这绝情丹本来很多,后来不知怎地,只剩下了一枚,这丹药配制极难,诸般珍贵药材没法找全,因此大师兄曾一再告诫,大家千万要谨防情花剧毒,小小刺伤,数日后可以自愈,那是不打紧的。中毒一深,却令谷主难做了,因为一枚丹药只治得一人。”杨过连叫“啊哟”,说道:“你爹爹怎地还不来救你?”4 @5 r7 ^  A, H
  绿萼当即明白了他心意,见他将丹药放回瓶中,轻叹一声,说道:“杨大哥,你对龙姑娘这般痴情,我爹爹宁不自愧?你只盼望我将绝情丹带上去,好救龙姑娘的性命。”杨过给她猜中心事,微微一笑,说道:“我既盼望你这幺好心的姑娘能平平安安的脱此险境,也盼能救得我姑姑性命。就算我治好了情花之毒,困在这鳄潭中也活不了,自是救治我姑姑要紧。”心想:“姑姑美丽绝伦,那公孙谷主想娶她为妻,本也是人情之常。姑姑不肯相嫁,他便诱她到剑房中想害她性命,用心险恶之极;他明知惟一的绝情丹已给人盗去,姑姑身上的情花剧毒无可解救,已不过三十六日之命,他兀自要逼她委身,只怕这潭中的鳄鱼,良心比他也还好些。”. `: o; F: C7 N  E% {) i
  绿萼知道不论如何苦口劝他服药,也是白饶,深悔不该向他说了丹药只有一枚,说道:“这灵芝虽不能解毒,但大有强身健体之功,你就快服了罢。”杨过道:“是。”将半截灵芝剖成两片,自己吃了一片,另一片送到绿萼口中,道:“也不知你爹爹何时才来放你,吃这一片挡挡寒气。”绿萼见他情致殷勤,不忍拒却,张口吃了。
  V! z2 w( `6 t  }% s, d- p  这灵芝已有数百年气候,二人服入肚中,过不多时,便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是舒服,精神一振,心智也随之大为灵敏。绿萼忽道:“老顽童盗去了绝情丹,爹爹当然早已知道。他说治你之伤,固是欺骗龙姑娘,便逼我交出丹药,也是假意做作。”
$ v  a* H4 K! ?3 G  杨过早就想到此节,但不愿更增她难过,并未说破,这时听她自己想到了,便道:“你爹爹放你上去之后,将来你须得处处小心,最好能设法离谷,到外面走走。”绿萼叹道:“唉,你不知爹爹的为人,他既将我推入鳄潭,决不会回心转意,放我出去。他本就忌我,经过此事之后,又怎再容我活命?杨大哥,你就不许我陪着你一起死幺?”) B( U8 O( v) p6 Z4 Q$ A1 T+ B% w
  杨过正待说几句话相慰,忽然又有一头鳄鱼慢慢爬上岩来,前足即将搭上从小包中抖出来的那张羊皮。杨过心念一动:“且瞧瞧这张羊皮有甚幺古怪。”提起匕首,对准鳄鱼双眼之间刺去,噗的一声,应手而入,这匕首竟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利刃。那头鳄鱼挣扎了几下,跌入潭中,肚腹朝天,便即毙命。杨过喜道:“咱们有了这柄匕首,潭中众位鳄鱼老兄的运气可就不大好啦。”左手执起羊皮,右手将匕首柄凑过去,就着刃柄上夜明珠发出的弱光凝神细看。羊皮一面粗糙,并无异状,翻将过来,却见画着许多房屋山石之类。. h5 w6 K" o1 i! L1 @, m  i6 P
  杨过看了一会,觉得并无出奇之处,说道:“这羊皮是不相干的。”绿萼一直在他肩旁观看,忽道:“这是我们绝情谷水仙山庄的图样。你瞧,这是你进来的小溪,这是大厅,这是剑室,这是芝房,这是丹房……”她一面说,一面指着图形。杨过突然“咦”的一声,道:“你瞧,你瞧。”指着丹房之下绘着一些水纹。绿萼道:“这便是鳄潭了。啊……5 Q5 {, Q3 Y& ]- x5 I# v9 i  ?- |! i
  这里还有信道。”" M0 e+ \" c, a/ B: U' f: c
  二人见鳄潭之旁绘得有一条信道,登时精神大振。杨过将图样对照鳄潭的形势,说道:“若图上所绘不虚,那幺从这信道过去,必另有出路。只是……”绿萼接口道:“奇在这信道一路斜着向下,鳄潭已深在地底,再向下斜,却通往何处?”图上信道到羊皮之边而尽,不知通到甚幺所在。' D: X2 g, E+ M7 T* @
  杨过道:“这鳄潭的事,你爹爹或大师兄曾说起过幺?”绿萼摇头道:“直到今日,我才知丹房下面潜伏着这许多可怕家伙,只怕大师兄也未必知悉。可是……可是,养这许多鳄鱼,定须时时喂东西给它们吃,爹爹不知道为甚幺……”想起父亲的阴狠,忍不住发抖。2 x$ v3 Y$ ^5 [4 A. q# `$ k1 ~& Z3 O
  杨过打量周遭情势,见岩石后面有一团黑黝黝影子,似是信道入口,但隔得远了,不易瞧得清楚,心想:“就算这真是信道,其中不知还养着甚幺猛恶怪物,遇上了说不定凶险更大。然而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反正是死,不如冒险求生。只要把公孙姑娘救出危境,将绝情丹送入姑姑口中,那便好了。”将匕首交在绿萼手中,道:“我过去看看,你提防鳄鱼。”左足在岩上一点,已飞入潭中。绿萼惊呼一声。杨过右足踏在死鳄肚上,借劲跃起,接着左足在一头鳄鱼的背上一点。那鳄鱼直往水底沉落,杨过却已跃到对岸,贴身岩上,反手探去,叫道:“这里果然是个大洞!”
" q3 i: h6 a# }7 d  ]  公孙绿萼轻功远不如他,不敢这般纵跃过去。杨过心想若回去背负,二人身重加在一起,不但飞跃不便,而且鳄鱼也借力不起,事到如今只有冒险到底,叫道:“公孙姑娘,你将长袍浸湿了丢过来。”绿萼不明他用意,但依言照做,除下长袍,在潭水中浸湿了,迅速提起,打了两个结,成为一个圆球,叫道:“来啦!”运劲投掷过去。8 K; T: J. s! o2 n2 k5 Y$ S0 D
  杨过伸手接住,解开了结,在岩壁上找了个立足之地,左手牢牢抓住一块凸出的岩角,右手舞动浸湿了的长袍,说道:“你仔细听着声音。”将长袍向前送出,回腕挥击,啪的一声,长袍打在洞口。他连击三下,问道:“你知道洞口的所在了?”绿萼听声辨形,捉摸到了远近方位,说道:“知道啦。”杨过道:“你跳起身来,抓住长袍,我将你拉过 来。” 绿萼尽力睁大双眼,望出去始终黑漆漆的一团,甚是害怕,说道:“我不……我……”
- Z1 n- B- X$ c  g4 D( {$ b  杨过道:“不用怕,如抓不住长袍摔在潭里,我立刻跳下来救你。咱们先前尚且不怕鳄鱼,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还怕何来?”说着呼的一声,挥出长袍。0 y5 I3 s$ S; V
  公孙绿萼一咬牙,双足在岩上力撑,身子已飞在半空,听着长袍在空中挥动的声音,双手齐出,右手抓住了长袍下襬,左手却抓了个空。杨过只觉手上一沉,抖腕急挥,将绿萼送到了洞口,生怕她立足不定,长袍一挥出,立即便跟着跃去,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将她托起,稳稳坐在洞边。
4 P$ s) q  v9 P3 b% {5 [8 f0 \8 g$ C  公孙绿萼大喜,叫道:“行啦,你这主意真高。”杨过笑道:“这洞里可不知有甚幺古怪的毒物猛兽,咱们只好听天由命了。”说着弓身钻进洞里。绿萼将匕首递给他,道:“你拿着。”接过杨过递来的长袍,穿在身上。
1 Z7 B( Y' P7 X& _9 t  洞口极窄,二人只得膝行而爬,由于鳄潭水气蒸浸,洞中潮湿滑溜,腥臭难闻。杨过一面爬,一面笑道:“今日早晨你我在朝阳下同赏情花,满山锦绣,鸟语花香,过不了几个时辰却到了这地方,我可真将你累得惨了。”绿萼道:“这那怪得你?”
1 T% k4 P0 o# }& }, m/ L8 q  二人爬行了一阵,隧洞渐宽,已可直立行走,行了良久,始终不到尽头,地下却越来越平。杨过笑道:“啊哈,瞧这模样咱们是苦尽甘来,渐入佳境。”绿萼叹道:“杨大哥,你心里不快活,不必故意逗我乐子……”一言未毕,猛听得左首传来一阵大笑之声:“哈哈,哈哈,哈哈!”! R0 B5 M) N- C; r! y3 ~; l5 `
  这几下明明是笑声,听来却与号哭一般,声音是“哈哈,哈哈”,语调却异常的凄凉悲切。杨过与绿萼一生之中都从未听到过这般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何况在这黑漆漆的隧洞之中,猝不及防的突然闻此异声,比遇到任何凶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二人心惊胆战。杨过算得大胆,却也不禁跳起身来,脑门在洞顶一撞,好不疼痛。绿萼更吓得遍体冷汗,毛骨悚然,投身入怀,一把抱住了他脖子。) m+ `* d0 \: U9 ]( k3 w
  二人实不知如何是好,进是不敢,退又不甘。绿萼低声问道:“是鬼幺?”这三字声音极低,不料左首那声音又是一阵哭笑,叫道:“不错,我是鬼,我是鬼,哈哈,哈哈!”- P1 L! C# f) b) y
  绿萼双手更紧紧抱住杨过脖子,不敢松手。杨过也伸臂搂住她腰,以示安慰。# O, g5 C. H" u6 n$ c! l
  杨过心想:“她既自称是鬼,便不是鬼。”朗声说道:“在下杨过,与公孙姑娘二人遇难,但求逃命,对旁人绝无歹意……”那人突然插口道:“公孙姑娘?甚幺公孙姑娘?”杨过道:“公孙谷主之女,公孙绿萼。”那边就此再无半点声息,似乎此人忽然之间无影无踪的消失了。当那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之际,二人已恐惧异常,此时突然寂静无声,在黑暗之中更感到说不出的惊怖,相互依偎在一起,不敢言动。绿萼抱住杨过身子,不住颤抖。
5 O6 z. n5 b" x/ j8 g  过了良久,那人突然喝道:“甚幺公孙谷主,是公孙止幺?”语意之中,充满着怒气,但已听得出是女子声音。绿萼大着胆子应道:“我爹爹确是单名一个‘止’字,老前辈可识得家父幺?”那人嘿嘿冷笑,道:“我识得他幺?嘿嘿,我识得他幺?”绿萼不敢接口,只有默不作声。又过半晌,那声音又喝道:“你叫甚幺名字?”绿萼道:“晚辈小名绿萼,红绿之绿,花萼之萼。”那人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生的?”% D2 ?. {# w- Z) N* a& i) Z
  绿萼心想这怪人问我生辰八字干幺,只怕要以此使妖法加害,在杨过耳边低声道:“我说得幺?”杨过尚未回答,那人冷笑道:“你是甲申年二月初三的生日,戌时生,对不对?”绿萼大吃一惊,叫道:“你……你……怎知道?”3 u. |- t* K  \$ E& i# q: v
  突然之间,她心中忽生一股难以解说的异感,深知洞中怪人决不致加害自己,当下从杨过身畔抢过,迅速向前奔去,转了两个弯,眼前斗然亮光耀目,只见一个半身赤裸的秃头婆婆盘膝坐在地下,满脸严肃,凛然生威。! e- u: |  W* \+ t
  绿萼“啊”的一声惊呼,呆呆站着。杨过怕她有失,忙跟了进去。
  R+ h2 t# O8 a! ~  但见那老婆婆所坐之处是个天然生成的石窟,深不见尽头,顶上有个圆径丈许的大孔,日光从孔中透射进来,只是那大孔离地一百余丈,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从孔中掉了进来,从此不能出去。这石窟深处地底,纵在窟中大声呼叫,上面有人经过也未必听见,但她从这般高处掉下来如何不死,确是奇了。见石窟中日光所及处生了不少大枣树,难道她恰好掉在树上,因而竟得活命?杨过见她仅以若干树皮树叶遮体,想是在这石窟中年深日久,衣服已破烂净尽。
# C5 U, R& ~; u& Y8 a; ~. |5 A  那婆婆对杨过就如视而不见,眼光上下只打量绿萼,忽而凄然一笑,道:“姑娘,你长得好美啊。”绿萼报以一笑,走上一步,万福施礼,道:“老前辈,你好。”+ b6 G3 k$ ]$ C9 D: u" d) _# [
  那婆婆仰天大笑,声音仍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说道:“老前辈?哈哈,我好,我好,哈哈,哈哈!”说到后来,脸上满是怒容。绿萼不知这句问安之言如何得罪了她,心下惶恐,回头望着杨过求援。杨过心想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这幺久,心智失常,势所难免,便向绿萼摇摇头,微微一笑,示意不必与她当真,左右打量地形,思忖如何攀援出去。头顶石孔离地虽高,凭着自己轻功,要冒险出去也未必定然不能。' d% i5 O/ _5 _& t8 O
  绿萼却全神注视那婆婆,但见她头发稀疏,几已全秃,满面皱纹,然而双目炯炯有神。4 ~  C3 k/ E2 y$ c* q, t& D  Q% i
  那婆婆也目不转瞬的望着绿萼,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把杨过撇在一旁,不加理睬。7 ]7 T1 d; f: k5 f
  那婆婆看了一会,忽然问道:“你今年几岁啦?”绿萼道:“我今年十八岁。”那婆婆喂然道:“你都十八岁了。你左边腰间有个朱砂印记,是不是?”
7 B. o/ U4 r  Z0 I+ J  绿萼又大吃一惊,心想:“我身上这个红记,连爹爹也未必知道,这个深藏地底的婆婆怎能如此明白?她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瞧来她必与我家有极密切的关连。”柔声问道:“婆婆,你定然识得我爹爹,也识得我去世了的妈妈,是不是?”那婆婆一怔,说道:“你去世了的妈妈?哈哈,我自然识得。”突然语音声厉,喝道:“你腰间有没红记?快解开给我看。若有半句虚言,叫你命丧当地。”
. [4 z6 E0 e  _" r  绿萼回头向杨过望了一眼,红晕满颊。杨过忙转过头去,背向着她。绿萼解开长袍,拉起中衣,露出雪白晶莹的腰身,果然有一颗拇指大的殷红斑记,红白相映,犹似雪中红梅一般,甚是可爱。  ]) k: {( Y+ r# Q2 m, t
  那婆婆只瞧了一眼,已全身颤动,泪水盈眶,忽地双手张开,叫道:“我的亲亲宝贝儿啊,你妈想得你好苦。”
! S, t% g. r! h7 W% L* u6 R  绿萼瞧着她脸色,突然天性激动,抢上去扑在她身上,哭叫:“妈妈,妈妈!”
- V; P8 Q+ L; }/ B6 b5 p1 a% g6 T  杨过听得背后二人一个叫宝贝儿,一个叫妈,不由得大吃一惊,回过身来,只见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绿萼的背心起伏不已,那婆婆脸上却涕泪纵横,心想:“难道这婆婆竟是公孙姑娘的母亲?”! [" i+ K/ y; b1 f
  只见那婆婆蓦地里双眉竖起,脸现杀气,就如公孙谷主出手之时一模一样,杨过暗叫:“不好。”抢上一步,怕她加害绿萼,却见她伸手在绿萼肩上轻轻一推,喝道:“站开些,我来问你。”绿萼一怔,离开她身子,又叫了一声:“妈!”5 m$ V5 H' u5 j3 M/ ]' m* M
  那婆婆厉声道:“公孙止叫你来干幺?要你花言巧语来骗我,是不是?”绿萼摇头,叫道:“妈,原来你还在世上,妈!”脸上的神色又欢喜,又难过,这显是母女真情,那里能有半点作伪?那婆婆却仍厉声问道:“公孙止说我死了,是不是?”绿萼道:“女儿苦了十多年,只道真是个无母的孤儿,原来妈好端端的活着,我今天真好欢喜啊。”那婆婆指着杨过道:“他是谁?你带着他来干幺?”7 m4 b+ `) p; Z
  绿萼道:“妈,你听我说。”将杨过怎样进入绝情谷、怎样中了情花之毒、怎样二人一齐摔入鳄潭的事,从头至尾的说了,只公孙谷主要娶小龙女之事,全然略过不提,以防母亲妒恨烦恼。3 A! N, Y5 \) c. s
  那婆婆遇到她说得含糊之处,一点点的提出细问。绿萼除了小龙女之事以外,其余毫不隐瞒。那婆婆越听脸色越平和,瞧向杨过的脸色也一眼比一眼亲切。听到绿萼说及杨过如何杀鳄、如何相护等情,那婆婆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小伙子,也不枉我女儿看中了你。”绿萼红晕满脸,低下了头。
% V8 Z" x' Y; j- f: x0 v3 }9 i  杨过心想这其中的诸般关节,此时也不便细谈,说道:“公孙伯母,咱们先得想个计策,如何出去?”那婆婆突然脸色一沉,喝道:“甚幺公孙伯母!‘公孙伯母’这四字,你从此再也休得出口。你莫瞧我手足无力,我要杀你可易如反掌。”突然波的一声,口中飞出一物 ,铮的一响,打在杨过手中所握的那柄匕首刃上。 杨过只觉手臂剧震,五指竟拿捏不住,当的一声,匕首落地。他大惊之下,急向后跃,只见匕首之旁是个枣核,在地下兀自滴溜溜的急转。他惊疑不定,心想:“凭我手握匕首之力,便金轮国师的金轮、达尔巴的金杵、公孙谷主的锯齿金刀,也不能将之震落脱手,这婆婆口中吐出一个枣核,却将我兵刃打落,虽说我未曾防备,但此人的武功可真是深奥难测了。”( [& A0 H! n: T; ?3 E- Z$ K" A
  绿萼见他脸上变色,忙道:“杨大哥,我妈决不会害你。”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转头向母亲道:“妈,你教他怎幺称呼,也就是了。他可不知道啊。”
7 ~( \* X: n. X0 |  那婆婆嘿嘿一笑,说道:“好,老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江湖上人称‘铁掌莲花裘千尺’的便是,你叫我甚幺?嘿嘿,还不跪下磕头,称一声‘岳母大人’吗?”
( P0 b* j  k9 t, B, }' i, w  绿萼忙道:“妈,你不知道,杨大哥跟女儿清清白白,他……他对女儿全是一片好意,别无他念。”裘千尺怒道:“哼,清清白白?别无他念?你的衣服呢?干幺你只穿贴身小衣,却披着他的袍子?”突然提高嗓子,尖声说道:“这姓杨的如想学那公孙止这般薄幸无耻,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姓杨的,你娶我女儿不娶?”
# K0 ^7 i3 a, ~' @4 F9 J  杨过见她说话疯疯颠颠,不可理喻,怎地见面没说得几句话,就迫自己娶她女儿?但若率言拒绝,不免当场令绿萼十分难堪。何况这婆婆武功极高,脾气又怪,自己稍有应对不善,只怕她立时会施杀手,眼下三人同陷石窟之内,总是先寻脱身之计要紧,微微一笑,说道:“老前辈可请放心,公孙姑娘舍命救我,杨过决非没心肝的男子,此恩此德,终生不敢有忘。”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滑头,虽非答应娶绿萼为妻,但裘千尺听来却甚为顺耳。她点点头道:“这就好了。”
7 y  q# O" ]. H8 S% }  绿萼自然明白杨过的心意,向他望了一眼,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垂首不言,过了半晌,向裘千尺道:“妈,你怎会在这里?爹爹怎幺又说你已经过世,害得女儿伤心了十几年?0 f  R. c5 x& R3 h4 D' g
  倘若女儿早知你在这儿,拚着性命不要,也早来寻你啦。”她见母亲上身赤裸,如将杨过的袍子给她穿上,自己不免衣衫不周,当下撕落袍子的前后襟,给母亲披在肩头。6 i% e/ Y6 _, H/ Q8 [
  杨过心想程英所缝的这件袍子落得如此下场,上面还经小龙女缝补过,心中一阵难过,触动情花之毒,全身又感到一阵剧烈疼痛。裘千尺见了,脸上一动,右手颤抖着探入怀中,似欲取甚幺东西,但转念一想,仍空手伸出。1 e' z- @- O; d- L% l3 p4 Q
  绿萼从母亲的神色与举动之中瞧出了些端倪,求道:“妈,杨大哥身上这情花之毒,你能设法给治治幺?”裘千尺淡淡的道:“我陷在此处自身难保,别人不能救我,我又怎能相救旁人?”绿萼急道:“妈,你救了杨大哥,他自会救你。便是你不救他,杨大哥也必定尽力助你。杨大哥,你说是不?”9 ^0 D" t. ]  @3 [5 ?
  杨过对这乖戾古怪的裘千尺实无好感,但想瞧在绿萼面上,自当竭力相助,便道:“这个自然。老前辈在此日久,此处地形定然熟知,能赐示一二幺?”
/ U6 q! O4 E, H/ b& T% U  裘千尺叹了口长气,说道:“此处虽深陷地底,但要出去却也不难。”向杨过望了一眼,说道:“你心中定然在想,既然出去不难,何以枯守在此?唉,我手足筋脉早断,周身武功全失了啊。”杨过早便瞧出她手足的举动有异,绿萼却大吃一惊,问道:“你从上面这洞里掉下来跌伤的吗?”裘千尺森然道:“不是!是给人害的。”绿萼更是吃惊,颤声道:“妈,是谁害你的?咱们必当找他报仇。”6 G6 I& h2 H$ C/ I
  裘千尺嘿嘿冷笑,道:“报仇?你下得了这手幺?挑断我手足筋脉的,便是公孙止。”绿萼自从一知她是自己母亲,心中即已隐隐约约的有此预感,但听到她亲口说了出来,终究还是全身剧烈一震,问道:“为……为甚幺?”- z, ~3 C1 Z2 U
  裘千尺向杨过冷然扫了一眼,道:“只因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哼,只因我害死了公孙止心爱的女人。”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绿萼心中害怕,与母亲稍稍离开,却向杨过靠近了些。一时之间,石窟中寂静无声。
  H9 |  h. w2 {, G  ^- L6 M  裘千尺忽道:“你们饿了罢?这石窟中只有枣子果腹充饥。”说着四肢着地,像野兽般向前爬去,行动倒甚迅捷。绿萼与杨过看着,均感凄惨。裘千尺十多年来爬得惯了,也不以为意。绿萼正待抢上去相扶,已见她伏在一株大枣树下。
7 J3 D( y/ K# s& q8 K4 `  也不知何年何月,风吹枣子,从头顶洞孔中落下一颗,在这石窟的土中抽芽发茎,生长起来,开花结实,逐渐繁生,大大小小的竟生了五六十株。当年若不是有这幺一颗枣子落下,即或落下而不生长成树,那幺杨过与公孙绿萼来到这石窟时将只见到一堆白骨。
- y/ m. [* i' C# F( y  谁想得到这具骸骨本是一位武林异人?绿萼自更不会知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3 B3 W8 F: _7 W  ~4 ?& W- V
  裘千尺在地下捡起一枚枣核,放入口中,仰起头来吐一口气,枣核向上激射数丈,打正一根树干,枝干一阵摇动,枣子便如落雨般掉下数十枚来。
( p0 ?. A6 y# q5 l8 S6 |  杨过暗暗点头,心道:“原来她手足断了筋脉,才逼得练成这一们口喷枣核的绝枝,可见天无绝人之路,当真不假。”想到此处,精神为之一振。
4 D5 x% X1 Q8 g/ ~* V7 Y$ c  A  绿萼检起枣子,分给母亲与杨过吃,自己也吃了几枚。在这地底的石窟之中,她款客奉母,举止有序,俨然是个小主妇的模样。
: Z' @. Z4 _6 z  裘千尺遭遇人生绝顶惨事,心中积蓄了十余年怨毒,别说她本来性子暴躁,便是一个温柔和顺之人,也会变得万事不近人情,但母女究属天性,眼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出落得这般明艳端丽,动静合度,怜爱的柔情渐占上风,问道:“公孙止说了我甚幺坏话?”& Q/ e& S% X3 Y& s: R$ I# Y
  绿萼道:“爹爹从来不提妈的事,小时候我曾问他我像不像妈?又问他,妈是生甚幺病死的。爹爹忽地大发脾气,狠狠的骂了我一顿,吩咐我从此不许再提。过了几年我再问一次,他又板起脸斥骂。”裘千尺道:“那你怎幺想?”3 W6 b. x) a9 e! {9 ?* r8 c; }
  绿萼眼中泪珠滚动,道:“我一直想,妈妈必定又美貌,又和善,爹爹跟你恩爱得不得了,因此你死了之后,旁人提到了你,他便要伤心难过,后来我也就不敢再问。”
8 ]9 I( J! W+ ]' ?8 {+ L  裘千尺冷笑道:“现下你必定十分失望了,你妈既不美貌,又不和气,却是个凶狠恶毒的丑老太婆。早知如此,我想你还是没见到我的好。”绿萼伸出双臂搂住她脖子,柔声道:“妈,你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转头向杨过道:“杨大哥,我妈很好看,是不是?她待我好,待你也好,是不是?”这两句话问得语含至诚,在她心中,当真以为母亲乃是天下最好的妇人。
1 Z& \3 U1 h/ c; X  杨过心想:“她年轻时或许美貌,现今还说甚幺好看?待你或许不错,对我就未必安着甚幺好心。”但绿萼既然这幺问,只得应道:“是啊,你说的对。”但他话中语气就远不及绿萼诚恳,裘千尺一听便知,心道:“天可怜见,让我和女儿相会,今日她心中虽满是孺慕之情,但难保永是如此,我的一番含冤苦情,须得跟她说个明明白白。”说道:“萼儿,你问我为何陷身在此?为甚幺公孙止说我已经死了?你好好坐着,我慢慢说给你听罢。”
: v1 ?& }6 J. h1 H& l! X4 u  裘千尺缓缓的道:“公孙止的祖上在唐代为官,后来为避安史之乱,举族迁居在这幽谷之中。他祖宗做的是武官,他学到家传的武艺,固然也可算得青出于蓝,但真正上乘的武功,却是我传的。”杨过和绿萼同时“啊”了一声,颇感出于意料之外。
) y) w  U, K) W$ _  裘千尺傲然道:“你们幼小,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哼,铁掌帮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仞,便是我的亲兄长。杨过,你把铁掌帮的情由说些给萼儿听。”
$ E+ N+ J8 O' |" P1 G" ?- O  杨过一怔,道:“铁掌帮?弟子孤陋寡闻,实不知铁掌帮是甚幺。”
, q9 W# V* R( b4 m4 `, G  裘千尺破口骂道:“你这小子当面扯谎!铁掌帮威名振于大江南北,与丐帮并称天下两大帮会,你怎能不知?”杨过道:“丐帮嘛,晚辈倒听见过,这铁掌帮……”裘千尺急了,骂道:“嘿嘿,还亏你学过武艺,连铁掌帮也不知道……”绿萼见母亲气得面红耳赤,插口劝道:“妈,杨大哥还不到二十岁,他从小在深山中跟师父练武,武林中的事情不大明白,也是有的。”裘千尺不去理她,自管呶呶不休。
- w. F$ J! ^' ~; a: P* u4 H  二十年前,铁掌帮在江湖上确是声势极盛,但二次华山论剑之时,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仞皈依佛门,拜一灯大师为师,铁掌帮即风流云散。当铁掌帮散伙之时,杨过刚刚出世,后来没听旁人提及,他自是不知。实则他母亲穆念慈,便是在铁掌帮总舵所在的铁掌峰上,失身于他父亲杨康,受孕怀胎,世上才有他杨过。此时裘千尺说起,他竟瞠目不知所对。裘千尺在绝情谷中僻处二十余年,江湖上的变动全没听闻,只道铁掌帮称雄数百年,现下定然更加兴旺,她毕生以帮主二哥裘千仞自豪,听杨过居然说连“铁掌帮”三字也不知道,自不免暴跳如雷。
  S( t) X5 Y' u" D  杨过给她毫无来由的一顿乱骂,初时强自忍耐,后来听她越骂越不成话,怒气渐生,要待反唇相稽,刺她几句,抬起头来正要开口,见绿萼凝视着他,眼中柔情款款,脸上满是歉然之色。杨过心中一软,脸上作个无可奈何之状,心下反而油然自得起来,暗想:“你妈妈越骂得凶,你自越加对我好。老太婆的唠叨是耳边风,美人的柔情却是心上事。”1 C+ m9 z2 O* Z- H& Y6 ]- \: G& \
  心下一宽,脑子特别机灵,忽地想起:“完颜萍姑娘的武功与那公孙止似是一路,她又说学的是铁掌功夫,料想与铁掌帮帮必有干系。”闭目一想,于完颜萍与耶律齐对战时所使的拳法刀法还记得七八成,至于与公孙止连斗数场,还只几个时辰之前的事,于他的身形出手更记得清晰,叫道:“啊哟,我记起啦。”裘千尺道:“甚幺?”
: y1 d% E2 s  \( C8 O  E  杨过道:“三年之前,我曾见一位武林奇人与十八名江湖好汉动手,他一人空手对敌十八人,结果对方九人重伤,九人给他打死了,这位武林奇人听说便是铁掌帮的。”裘千尺急问:“那人是怎幺一副模样?”杨过信口开河:“那人头是秃的,约莫六十来岁,红光满面,身材高大,穿件绿色袍子,自称姓裘……”裘千尺突然喝道:“胡说!我两位哥哥头上不秃,身材矮小,从来不穿绿色衣衫。你见我身高头秃,便道我哥哥也是秃头幺?”
; `5 a/ ]. {. i* l) O+ Z9 c  杨过心中暗叫:“糟糕!”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你别心急,我又没说那人是你哥哥,难道天下姓裘的都须是你哥哥?”杨过能说会道,裘千尺给他驳得无言可说,问道:“那你说他的武功是怎样的?”
9 `; v! }+ x. B6 j! N: O+ n! p6 _  杨过站起身来,将完颜萍的拳法演了几路,再混入公孙止的身法掌势,到后来越打越顺手,石窟中掌影飘飘,拳风虎虎,招式虽有点似是而非,较之完颜萍原来的掌法却已高了不知多少。完颜萍拳法中疏漏不足之处,他身随意走,尽都予以补足,举手抬足,严密浑成,而每一掌劈出,更特意多加上几分狠劲。
; \6 M3 L4 F" e" e3 w  裘千尺看得大悦,叫道:“萼儿,萼儿,这正是我铁掌门的功夫,你仔细瞧着。”杨过一面打,裘千尺口讲指划,在旁解释拳脚中诸般厉害之处。杨过暗暗好笑,心道:“再演下去,便要露出马脚来了。”于是收势说道:“打到此处,那位武林奇人已经大胜,没再打下去了。”裘千尺十分欢喜,道:“许多招式你都记错了,手法也不对,但使到这样,也已经挺不容易了,将来我再慢慢教你。那武林奇人叫甚幺名字?他跟你说些甚幺?”
; W1 ?% M5 E8 z8 h" |  杨过道:“这位奇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大胜之后,便即飘然远去。我只听那九个伤者躺在地下互相埋怨,说铁掌帮的裘老爷子也冒犯得的?可不是自己找死幺?”
# L4 J: ?5 t. R$ J' Q9 z' r% |5 W! |  裘千尺喜道:“不错,这姓裘的多半是我哥哥的弟子。”她天性好武,十余年来手足舒展不得,此时见杨过演出她本门武功,自是见猎心喜,当即滔滔不绝的向二人大谈铁掌门的掌法与轻功。. B3 |+ [* L2 s! }
  杨过急欲出洞,将绝情丹送去给小龙女服食,虽听她说的是上乘武功,识见精到,闻之大有脾益,但想到小龙女身挨苦楚,那里还有心情研讨武功?当即向绿萼使个眼色。绿萼会意,问道:“妈,你怎幺将武功传给爹爹的?”裘千尺怒道:“叫他公孙止!甚幺爹爹不爹爹?”绿萼道:“是。妈,你说下去罢。”$ X- E0 I8 @$ z/ c7 s
  裘千尺恨恨的道:“哼!”过了半晌,才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两个哥哥闹别扭,争吵起来……”绿萼插口道:“我有两位舅舅吗?”裘千尺道:“你不知道幺?”声音变得甚为严厉,大有怪责之意。绿萼心想:“我怎幺会知道?”应道:“是啊,从来没人跟我说过。”8 V8 ]. x  O2 Z; A  O* B, R
  裘千尺叹了口长气,道:“你……你果然是甚幺都不知道。可怜!可怜!”隔了片刻,才道:“你两个舅舅是双生兄弟,大舅舅裘千丈、二舅舅裘千仞。他二人身材相貌、说话声音,全然一模一样,但遭际和性格脾气却大不相同。二哥武功极高,大哥则平平而已。
1 E6 v+ D1 }( s7 d  我的武功是二哥亲手所传,大哥却和我亲近得多。二哥是铁掌帮帮主,他帮务既繁,自己练功又勤,很少和我见面,传我武功之时,也督责甚严,话也不多说半句。大哥却妹妹长、妹妹短的,跟我手足之情很深。后来大哥和二哥说拧了吵嘴,我便帮着大哥点儿。”
. q( g6 A3 R/ X) y7 @  绿萼问道:“妈,两位舅舅为甚幺事闹别扭?”! Y0 P4 n# i5 s: `& _/ l% r; u. l4 r
  裘千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怪我二哥太过古板。二哥做了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仞’这八个字在江湖上响亮得紧,大哥裘千丈的名头说出去却很少人知道。大哥出外行走,为了方便,有时便借用二哥的名字。他二人容貌相同,又是亲兄弟,借用一下名字有甚幺大不了?可是二哥看不开,常为这事唠叨,说大哥招摇撞骗。大哥脾气好,给二哥骂时总是笑嘻嘻的赔不是。有一次二哥实在骂得凶了,竟不给大哥留丝毫情面。我忍不住在旁插嘴,护着大哥,把这事揽到自己头上,于是兄妹俩吵了一场大架。我一怒之下离了铁掌峰,从此没再回去。”( z7 N! q  K$ q. j
  “我独个儿在江湖上东闯西荡,有一次追杀一个贼人,无意中来到这绝情谷,也是前生的冤孽,与公孙止这……这恶贼……这恶贼遇上了,二人便成了亲。我年纪比他大着几岁,武功也强得多,成亲后我不但把全身武艺倾囊以授,连他的饮食寒暖,那一样不是照料得周周到到,不用他自己操半点儿心﹖他的家传武功甚幺自闭穴道啦,渔网阵啦,阴阳倒乱双刃法啦,巧妙倒也巧妙,可是破绽太多,全靠我挖空心思的一一给他补足。& t# F. u) W, R% Y( @( J
  有一次强敌来袭,若不是我舍命杀退,这绝情谷早就给人毁了。谁料得到这贼杀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长了翅膀后也不想想自己的本领从何而来,不想想危难之际是谁救了他性命。”说着破口大骂,粗言污语,越骂越凶。. y/ k; ?) ?- g- z6 X: t* ]
  绿萼听得满脸通红,觉得母亲在杨过之前如此詈骂丈夫,委实大为失态,连叫:“妈,妈﹗”可那里劝阻得住﹖杨过却听得十分有劲,只觉每一句毒骂都深得我心,志同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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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0 | 只看该作者
  他也恨透了公孙止,听她骂得痛快,不免在旁凑上几句,加油添酱,恰到好处,大增裘千尺的兴头,若不是碍着绿萼的颜面,他也要一般的破口而骂了。9 I) A  m* Q/ S7 Q/ x% e  A
  裘千尺直骂到辞穷才尽,骂人的言语之中更无新意,连旧意也已一再重复,这才不得不停,接下去说道:“那一年我肚子中有了你,一个怀孕的女人,脾气自不免急着点儿,那知他面子上仍一般的对我奉承,暗中却跟谷中一个贱丫头勾搭上了。我生下你之后,他仍和那贱婢偷偷摸摸,我一点也不知情,还道我们有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他对我更加好了些。我给这两个狗男女这般瞒在鼓里过了几年,我才在无意之中,听到这狗贼和那贱婢商量着要高飞远走,离开绝情谷永不归来。”
7 ]3 o- i0 M- {' Q/ R  “当时我隐身在一株大树后面,听得这贼杀才说如何忌惮我武功了得,必须走得越远越好,又说我如何管得他紧,半点不得自由,他说只有和那贱婢在一起,才有做人的乐趣。) w: _' D6 U5 m2 N, P) T* V  Z5 Q
  我一直只道他全心全意的待我,那时一听,气得几乎要晕了过去,真想冲出去一掌一个,将这对无耻狗男女当场击毙。然而他虽无情,我却总顾念着这些年来的夫妻恩义,还想这杀胚本来为人极好,定是这贱婢花言巧语,用狐媚手段迷住了他,当下强忍怒气,站在树后细听。只听他二人细细商量,说再过两日,我要静室练功,有七日七夜足不出户,他们便可乘机离去,待得我发觉时已然事隔七日,便万万追赶不上了。当时我只听得毛骨悚然,心想当真天可怜见,教我事先知晓此事,否则他们一去七日,我再到那里找去﹖” 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恨恨不已。 绿萼道:“那年轻婢女叫甚幺名字?她相貌很美幺?”
2 E0 |0 H  l1 B+ I- q, N  j  裘千尺道:“呸﹗美个屁﹗这小贱人就是肯听话,公孙止说甚幺她答应甚幺,又是满嘴的甜言蜜语,说这杀胚是当世最好的好人,本领最大的大英雄,就这幺着,让这贼杀才迷上了。哼,这贱婢名叫柔儿。他十八代祖宗不积德的公孙止,他这三分三的臭本事,那一招那一式我不明白?这也算大英雄?他给我大哥做跟班也还不配,给我二哥去提便壶,我二哥也一脚踢得他远远地。”3 }+ `) l2 F: I3 i. c/ s0 t& }
  杨过听到这里,不禁对公孙止微生怜悯之意,心想:“定是你处处管束,要他大事小事都全听你吩咐,你又瞧他不起,终于激得他生了反叛之心。”绿萼只怕她又骂个没完没了,忙问:“妈,后来怎样?”, K9 ?) u9 W1 s+ ~4 d
  裘千尺道:“嗯,当时这两个狗男女约定了,第三天辰时再在这所在相会,一同逃走,在这两天之中却要加倍小心,不能露出丝毫痕迹,以防给我瞧出破绽。接着二人又说了许多混话。那贱婢痴痴迷迷的瞧着这贼杀才,倒似他比皇帝老子还尊贵,比神仙菩萨更加法力无边。那贼杀才也就得意洋洋,不断的自称自赞,跟着又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这些无耻丑态只差点儿没把我当场气死。第三日一早,我假装在静室中枯坐练功,公孙止到窗外来偷瞧了几次,脸上这副神情啊,当真是打从心底里乐将上来。我等他一走开,立即施展轻功,赶到他们幽会之处。那无耻的小贱人早等在那里。我一言不发便将她抓起,拋入了情花丛中……”杨过与绿萼不由得都“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 H  U0 Q" z& }& N, ^" @  裘千尺向二人横了一眼,继续说道:“过了片刻,公孙止也即赶到,他见柔儿在情花丛中翻滚号叫,这分惊慌也不用提啦。我从树丛后跃了出来,双手扣住他脉门,将他也摔入了情花丛中。这谷中世代相传,原有解救情花之毒的丹药,叫做绝情丹。公孙止挣扎着起来,扶着那贱婢一齐奔到丹房,想用绝情丹救治。哈哈,你道他见到甚幺?”
* Q2 Y; {1 s; I6 W  绿萼道:“妈……他见到甚幺?”杨过心想:“定是你将绝情丹毁了个干净,那还能有第二件事?”
  s) f8 z# \# X" K* m  裘千尺果然说道:“哈哈,他见到的是,丹房桌上放着一大碗水,几百枚绝情丹浸在碗中,碗旁贴着一张字条,写着“砒霜水”三字。要服绝情丹,不免中砒霜之毒,不服罢,终于也不免一死。配制绝情丹的药方原是他祖传秘诀,然而诸般珍奇药材急切难得,而且调制一批丹药,须连经春露秋霜,三年之后方得成功。当下他奔来静室,向我双膝跪下,求我饶他二人性命。他知我顾念夫妻之情,决不致将绝情丹全数毁去,定会留下若干。他连打自己耳光,赌咒发誓,说只要我饶了他二人性命,他立时将柔儿逐出谷去,永不再跟她见面,此后再也不敢复起贰心。”
, V9 u  a8 x1 m1 m0 i  “我听他哀求之时口口声声的带着柔儿,心下十分气恼,当即取出一枚绝情丹来放在桌上,说道:‘绝情丹只留下一颗,只能救得一人性命。你自己知道,每人各服半颗,并无效验。救她还是救自己,你自己拿主意罢。’他立即取过丹药,赶回丹房。我随后跟去。这时那贱婢已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打滚。公孙止道:‘柔儿,你好好去罢。我跟你一块死。’说着拔出长剑。柔儿见他如此情深义重,满脸感激之情,挣扎着道:‘好,好。我跟你在阴间做夫妻去。’公孙止当胸一剑,便将她刺死了。”
) }4 G* E$ a: a# n  “我在丹房窗外瞧着,暗暗吃惊,只怕他第二剑便往自己颈口抹去,但见他提起剑来,我正要出声喝止,却见他伸剑在柔儿的尸身上擦了几下,拭去血迹,还入剑鞘,转头向窗外道:‘尺姊姊,我甘心悔悟,亲手将这贱婢杀了,你就饶了我罢。’说着举手往口边一送,将那枚绝情丹吞服了。这一下倒令我大为意外,但如此了结,足见他悔悟之诚,我也甚感满意。当时他在房中设了酒宴,殷殷把盏,向我陪罪。我痛斥了他一顿,他不住口的自骂该死,发下了几百个毒誓,说从此决不再犯。”" |: n! u& {! V% K
  杨过心想:“这一下你可上了大当啦﹗”绿萼却泪水泫然欲滴。裘千尺怒道:“怎幺?你可怜这贱婢幺?”绿萼摇头不语,她实是为父亲的无情狠辣而伤心。0 Q. y) ~5 ?7 C$ B) T/ B4 c+ |
  裘千尺又道:“我喝了两杯酒,微微冷笑,从怀中又取出一颗绝情丹来,放在桌上,笑道:‘你适才下手未免也太快了些,我只不过试试你的心肠,只消你再向我求恳几句,我便会将两枚丹药都给你,救了这美人儿的性命,岂不甚好?’”
! ?  j. D0 Y' [5 ?5 O. R  绿萼忙问:“妈,倘使当时他真的再求,你会不会把两枚丹药都给他?”# y- |0 i: P' e( u' B5 o
  裘千尺沉吟半晌,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当时我也曾想过,不如救了这贱婢,将她赶出谷去,那幺公孙止对我心存感激,说不定从此改邪归正,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但他为了自己活命,忙不迭的将心上人杀了,须怪不得我啊。公孙止拿起那颗丹药瞧了半天,举杯笑道:‘尺姊姊,过去的事又说它作甚?这丫头还是杀了的好,一干二净。你干了这杯。’他不住的只劝我喝酒,我了却了一椿心事,胸怀欢畅,竟喝得沉沉大醉。待得醒转,已是身在这石窟之中了,手足筋脉均已给他挑断,这贼杀才也没胆子再和我相见一面。哼,这当儿他只道我的骨头也早已化了灰啦。”
/ E! s1 p* P  M  她说完了这件事,目露凶光,神色甚是可怖。杨过与绿萼都转开了头,不敢与她目光相接。良久良久,三人都不说话。$ h! ?- c' c( F% z8 p1 k: E
  绿萼环顾四周,见石窟中惟有碎石树叶,满地乱草,凄然道:“妈,你在这石窟中住了十多年,便只靠食枣子为生幺?”裘千尺道:“是啊,难道这千刀万剐的贼杀才每天还会给我送饭不成?”绿萼抱着她叫了声:“妈﹗”
- n8 ~" G% X2 L5 ?" @: Z+ G$ k  杨过道:“那公孙止可跟你说起过这石窟有无出路?”裘千尺冷笑道:“我跟他做了这幺多年夫妻,他从来没说过庄子之下有这幺个石窟,有这幺个水潭,石窟要是另有出路,这奸贼也不会放我在这里了。那些鳄鱼多半是他后来养的,他终究怕我逃出去。”3 v2 c0 x, O+ k8 z  h( L
  杨过在石窟中环绕一周,果见除了进来的入口之外更无旁的通路,抬头向头顶透光的洞穴望去,见那洞离地少说也有一百来丈,洞下虽长着一株大枣树,但不过四五丈高,就算二十株枣树迭起,也到不了顶,凝思半晌,确实束手无策,道:“我上树去瞧瞧。”跃上枣树,攀到树顶,见高处石壁上凹凹凸凸,不似底下般滑溜,摒住呼吸,纵上石壁,一路向上攀援,越爬越高,心中暗喜,回头向绿萼叫道:“公孙姑娘,我若能出洞,便放绳子下来缒你们上去。”
* i( L6 s& t$ k$ Q# k  约莫爬了六七十丈,仗着轻功卓绝,一路化险为夷,但爬到离洞穴七八丈时,石壁不但光滑异常,再无可容手足之处,而且向内倾斜,除非是壁虎、苍蝇,方能附壁不落。杨过察看周遭形势,头顶洞穴径长丈许,足可出入而有余,心下已有计较,当即溜回石窟之底,说道:“能出去!但须搓一根长索。”取出匕首,割下枣树树皮,搓绞成索。公孙绿萼大喜,在旁相助。
0 I- M: Q4 r+ C+ A  两人手脚虽快,却也花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昏暗,才搓成一条极长的树皮索子。
6 g. L  c% Z1 s4 }4 c1 k  杨过抓住绳索,使劲拉扯几下,道:“断不了。”又用匕首割下一条枣树的枝干,长约一丈五尺,将绳索一端缚在树干中间,又向上爬行,攀上石壁尽头,双足使出千斤坠功夫,牢牢踏在石壁之上,双臂运劲,喝一声:“上去!”将树干摔出洞穴。这一下劲力使得恰到好处,树干落下时正好横架在洞穴口上。( \4 s8 V2 r! B& K& x
  杨过拉着绳索,将树干拉到洞穴边上,使得树干两端横架于洞外实地者较多,而中段凌空者不过数尺,再拉绳索试了两下,知道树干横架处颇为坚牢,吃得住自己身子重量,叫道:“我上去啦!”双手抓着绳索,交互上升,低头下望,只见裘千尺与绿萼母女俩在暮色朦胧中已成为两个小小黑影。手上加劲,上升得更快了,片刻间便已抓到架在洞口的树干,手臂一曲,呼的一声,已然飞出洞穴,落在地下。
7 y6 M. [3 y% j) r  杨过舒了一口长气,站直身子,但见东方一轮明月刚从山后升起。在闭塞黑暗的鳄潭与石窟中关了大半天,此时重得自由,胸怀间说不出的舒畅,心想:“我和姑姑同在古墓,却何以又丝毫不觉郁闷?可见境随心转,想出去而不得,心里才难过,要是本就不想出去,出去了反而不开心了。”想到小龙女,情花刺伤处作痛,宁神片刻,将长索垂了下去。
0 U) B3 B( B( q; e; _$ k/ Z  裘千尺一见杨过出洞,便大骂女儿:“你这蠢货,怎地让他独自上去了?他出洞之后,那里还想得到咱们?”绿萼道:“妈,你放心,杨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裘千尺怒道:“普天下男人都是一般,还能有甚幺好的?”突然转过头来,向女儿全身仔细打量,说道:“小傻瓜,你给他占了便宜啦,是不是?”绿萼满脸通红道:“妈,你说甚幺,我不懂。”( F* ?3 t5 }3 s3 R" D
  裘千尺更是恼怒:“你不懂,为甚幺要脸红?我跟你说啊,对付男人,一步也放松不得,半点也大意不得,难道你还没看清楚你妈的遭遇?”正自唠叨不休,绿萼纵起身来,接住了杨过垂下的长索,给母亲牢牢缚在腰间,笑道:“你瞧,杨大哥理不理咱们?”说着将绳索扯了几扯,示意已经缚好。' w$ n: C8 E+ A0 D- L
  裘千尺哼了一声,道:“妈跟你说,上去之后,你须得牢牢钉住他,寸步不离。丈夫,丈夫,只是一丈,一丈之外,便不是丈夫了,知道幺?你外公给你妈取名为千尺,千尺便是百丈,嘿嘿,百丈之外,还有甚幺丈夫?”绿萼又好笑,又伤感,心道:“妈真是一厢情愿,人家那有半点将我放在心上了。再过一百年,我也管不着他。”眼眶一红,转过了头。裘千尺还待说话,突觉腰间一紧,身子便缓缓向上升。
' k: `' C6 S( o9 P  绿萼仰望母亲,虽知杨过立即又会垂下长索来救自己,但此时孤零零的独处地底石窟,不由得身子发颤,害怕异常。
8 k, h8 d! M6 p6 w) i) j9 d9 S- V  杨过将裘千尺拉出洞穴,解下她腰间长索,二次垂入石窟。绿萼将树皮索子缚在腰间,拉着绳索抖了几下,但觉绳索拉紧,身子便即凌空上升。眼见足底的枣树越来越小,头顶的星星越来越明,再上去数丈便能出洞,猛听得头顶一人大声呼叱,接着绳子一松,身子便急堕而落。从这百丈高处掉将下来,焉得不粉身碎骨?绿萼大声惊呼,险些晕去,但觉身子往下直跌,实做不得半点主,只想:“他要摔死我吗?不会,决计不会!”, U- E& k, w& l! N7 y
  杨过双手交互收索,将绿萼拉扯而上,眼见成功,猛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竟有人奔来袭击,这一下当真吃惊非小,顾不得回身迎敌,双手如飞般收索。但听得一人大声喝道:“在这里鬼鬼祟祟,干甚幺勾当?”风声劲急,一条长大沉重的兵刃击向背心。- q9 L) L/ n* b3 S. q% v2 E
  杨过听着兵刃风声,知是矮子樊一翁攻到,危急中只得回过左手,伸掌搭在钢杖上向旁推开,化解了这一击来势。黑暗之中,樊一翁没见到杨过面目,但已知对方武功了得,收转钢杖,奋力横扫。杨过右手支持着绿萼的身重,加之那条百余丈的长索也颇具份量,时刻稍久,本已吃力,感知杖到,忙又伸出左掌化解。樊一翁惯用的钢杖已毁,这时所用的是另一条更粗钢杖,这一杖来势极猛,杨过左掌与他杖身甫触,登觉全身大震,右手拿捏不住,绳索脱手,绿萼便向下急跌。
9 g' c" h( _. @# s  y. O: a' ~  石窟中绿萼惊呼,而在石窟之顶,裘千尺与杨过也是齐声大叫。杨过顾不得挡架钢杖,左手疾探,俯身抓住绳索。但绿萼急堕之势极大,百来斤的重量再加上急堕的冲势,几达千斤之力。杨过抓住绳索,微微一顿,随即为冲力所扯,竟身不由主,头下脚上的向洞窟中掉了下去。他武功虽强,至此也已绝无半分腾挪余地。. l" Y# [, m; m( y  W
  裘千尺手足经络已断,武功全失,在旁瞧着,只有空自焦急,眼见盘在洞穴边的百余丈的长索越抽越短,只要绳索一尽,杨过与绿萼便身遭惨祸了。长索垂尽,突被二人的身重拉得急了,飞将起来,挥向裘千尺身旁。裘千尺心念一动:“你这恶贼害人,也教你同归于尽。”看准绳索伸手轻轻一拨,这一拨并无多大劲力,但方位恰到好处,绳子甩将过去,正好在樊一翁腰间转了几圈,登时紧紧缠住。
' F0 B! \8 q9 ~  樊一翁只觉腰间一紧,急忙使出千斤坠功夫想定住身子。但杨过与绿萼二人的身重并在一起,又加上这般下堕的冲力,还是带得他一步步的走向洞穴边上。樊一翁眼见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便一个倒栽葱摔将下去,大惊之下,左手抓住绳索,右手撑住了洞口岩石,这幺一借力,大喝一声,竟将绳索拉得停住不动。+ n1 J0 t% t. Y8 E
  这时绿萼离地已不过十数丈,眼见杨过随她摔下,心中大慰。0 |& a/ d$ r; T  u. W
  当时最厉害的乃这股下坠的冲势,即是小小一颗石子,从如许高处落下,也力道奇大,待得樊一翁奋起神力将冲势止住,他手上重量便只杨过与绿萼二人体重,不过二百来斤,于他已殊不足道。他右手拉住绳索,左手便要伸到腰间去解开绳索,再将敌人摔下,突觉背心微微一痛,一件尖物正好指在他第六椎节之下的“灵台穴”上,一个妇人的声音喝道:“快拉上来!灵台有损,百脉俱废!”) ?% w: q3 E1 p4 R7 {6 d
  樊一翁大吃一惊,这“灵台有损,百脉俱废”八字,正是师父在传授点穴功夫时所谆谆告诫的,当下不敢违抗,只得双手交互用力,将杨过与绿萼拉上。但他先前力抗下坠之势,使劲过猛,此时但觉胸口塞闷、喉头甜甜的似欲吐出血来,知道自身脏腑已受内伤,实不宜使力,苦于要害制于敌手,只得拼命使劲。好容易将杨过拉上,心中只一宽,登时四肢酸软,哇的一声,狂喷鲜血,委顿在地。9 Z6 g' e: q* {! t# x
  他这一松手,绳子又向下溜滑。裘千尺叫道:“快救人!”杨过那用她嘱咐?抢住绳子,终于将绿萼吊上。绿萼数次上升下降,已吓得晕了过去。杨过回手先点了樊一翁的伏免、巨骨两穴,叫他手足不能动弹,这才拿捏绿萼的人中,将她救醒。3 ?) Q) f# A/ i) {( n" p/ l% ]8 u
  绿萼缓缓醒转,睁开眼来,已不知身在何地,月光下但见杨过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自禁的纵体入怀,叫道:“杨大哥,咱们都死了幺?多谢你肯陪我一起死,真正有情有义。8 K- `: Z: i% F4 z
  妈呢?”杨过笑道:“ 是啊,咱们都死了。不过又活转来啦。” 绿萼听他语气不对,大有调笑之意,身子仰后,想瞧清楚他的脸色,却见母亲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大羞,叫道:“妈!”站了起来。9 l9 v6 c9 w% I6 J
  杨过见裘千尺虽无武功,却能制住樊一翁而救了自己性命,心下钦佩,问道:“你老人家用甚幺法子叫这矮子听话?”裘千尺微微一笑,举起手来,手中拿着一块尖角石子。* a! \# s: G& i
  要知公孙止的点穴功夫是她所传,樊一翁又学自公孙止,三人一脉相传,口诀无异,她既将石尖对准樊一翁的灵台穴,又叫出“灵台有损,百脉俱废”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八个字来,樊一翁焉得不慌?其实凭着裘千尺此时手上劲力,以这幺小小一块石子,焉能令人“百脉俱废”?
+ I# R1 J. |5 v6 p- M; b" D9 h  杨过此时心中所念,只是小龙女的安危,见绿萼与裘千尺已身离险地,樊一翁也已受制,说道:“两位在此稍待,我送绝情丹去救人要紧。”裘千尺奇道:“甚幺绝情丹?你也有绝情丹?”杨过道:“是啊。你请瞧瞧,这是不是真的丹药。”说着从怀中取出小瓶,倒出那枚四四方方的丹药。裘千尺接过手来,闻了闻气味,说道:“不错,这丹药怎会落入你手?你既身中情花之毒,自己怎幺又不服食?”杨过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送了丹药之后,再跟前辈详谈。”说着接过丹药,拔步欲行。
, I' |1 Q% D  E) N: w4 T  绿萼又伤感,又关怀,幽幽的道:“杨大哥,你务必避开我爹爹,别让他见到。”裘千尺喝道:“又是爹爹!你再叫他爹爹,以后就不用叫我妈了。”4 l8 `! u/ `! Q4 C* I+ J% V
  杨过道:“我送丹药去治姑姑身上之毒,公孙谷主决不会阻拦。”绿萼道:“如他又想毒计对付你呢?”杨过淡淡一笑,说道:“那也只听天由命。”* y2 q5 P6 ?  }* v2 ?6 i
  裘千尺问道:“你要去见公孙止,是不是?”杨过道:“是啊。”裘千尺道:“好,我和你同去,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A6 Y$ U0 l# v, ], d* j; A$ r
  杨过初时一心只想着送解药去救小龙女,并未计及其它,听到了裘千尺这句话,眼前突然现出一片光明:“这贼谷主的原配到了,他焉能再与姑姑成亲?”大喜之下,突然又想到:“绝情丹只有一枚,虽救得姑姑,但我却不免一死。”思念及此,不禁黯然。
% B/ v* y: i% T& }5 j  绿萼见他脸色忽喜忽忧,又想到父母会面,不知要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当真柔肠百转,心乱如麻。裘千尺却兴奋异常,道:“萼儿,快背我去。”绿萼道:“妈,你须得先洗个澡,换套衣衫。”她真怕见到父母相会的这个局面,只盼挨得一刻是一刻。
6 b3 q; D9 l: Z5 y  裘千尺大怒,叫道:“我衣衫烂尽,身上骯脏,是谁害的?难道……”忽地想起大哥裘千丈时常假扮二哥裘千仞,在江湖上装模作样,曾吓倒无数英雄好汉,心想自己手足筋络已断,如何是公孙止的对手,便算与他见面,此仇终也难报,只有假扮二哥,先吓这恶贼一个心胆俱裂,然后俟机下手,好在他从未见过二哥之面,又料定自己早已死在石窟之中,决无疑心,但转念又想:“我与他多年夫妻,他怎能认我不出?”
* @! T6 ~( u7 T2 f7 Q  杨过见她沉吟难决,已有几分料到,道:“前辈怕公孙止认出你来,是不是?我倒有一件宝贝在此。”于是取出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登时面目全非,阴森森的极是怕人。裘千尺大喜,接过面具,道:“萼儿,咱们先到庄子后面的树林中躲着,你去给我取一件葛衫来,还得一把大蒲扇,可别忘了。”绿萼应了,俯身将母亲背起。
1 C  W+ d, @  l8 d9 o  杨过游目四顾,原来处身于一个绝峰之顶,四下里林木茂密,远望石庄,相距已有数里之遥。裘千尺叹道:“这山峰叫做厉鬼峰,谷中世代相传,峰上有厉鬼作崇,因此谁也不敢上来,想不到我重出生天,竟是在这厉鬼峰上。”
" }; c- `: m& ^# |  K  R6 e  杨过向樊一翁喝道:“你到这里来干甚幺?”樊一翁丝毫不惧,喝道:“快将老子杀了,休得多言。”杨过道:“是公孙谷主派你来的幺?”樊一翁怒道:“不错,师父命我到山前山后察看,以防有奸人混迹其间,果然不出他老人家所料,有人在此干这鬼鬼祟祟的勾当。”一面说,一面打量裘千尺,心想这老太婆不知是谁,怎地公孙姑娘叫她妈妈。
! g. n# n! F9 I0 r  樊一翁年纪大于公孙止夫妇,他是带艺投师,公孙止收他为徒之时,裘千尺已陷身石窟,因此他并不认得,但听到他三人相商的言语,料知他们对师父定将大大不利。
- V3 ]/ B3 R: r& h0 o9 D; j; Q  裘千尺听他言语之中对公孙止极是忠心,不禁大怒,对杨过道:“快毙了这矮鬼,以绝后患。”杨过回头向樊一翁瞧去,见他凛然不惧,倒也敬重他是条好汉,有心饶他性命,但想此刻正需裘千尺出力相助,却又不便拂逆其意,说道:“公孙姑娘,你先背你妈妈下去,我料理了这矮子即来。”公孙绿萼素知大师兄为人正派,不忍见他死于非命,说道:“杨大哥,我大师哥不是坏人……”裘千尺怒喝:“快走,快走!我每一句话你都不听,要你这女儿何用?”绿萼不敢再说,负着母亲觅路下峰。9 H5 H# y! x: v! N! V6 S7 h
  杨过走到樊一翁身畔,心想此刻若解开他穴道,他会去禀告谷主,低声道:“樊兄,你手足上穴道受点,六个时辰后自行消解。我跟你无冤无仇,不能害你。”说着展开轻功,追向绿萼而去。樊一翁本已闭目待死,万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对待自己,一时怔住了无话可说,眼睁睁望着三人的背影被岩壁挡住,消失于黑暗之中。) C8 ^/ k& q# S
  杨过急欲与小龙女会面,嫌绿萼走得太慢,道:“裘老前辈,我来背你一阵。”绿萼先觉母亲与杨过神情言语之间颇为扞格,本来有些担心,听他说愿意背负,心下甚喜,说道:“那要你辛苦啦。”裘千尺道:“我十月怀胎,养下这般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一句话就给了你,难道背我一下也不该?”杨过一怔,不便接口,将她抱过来负在背上,一提气,如箭离弦般向峰下冲去。9 A; `& N2 F# ?* X, U( G
  裘千仞号称铁掌水上飘,轻身功夫在武林中算得数一数二,当年与周伯通缠斗,万里奔逐,从中原直到西域,连老顽童这等高强武功也追他不上,裘千尺的功夫是兄长亲手所传,经络未废之时自也是一等一的轻功,这时伏在杨过背上,但觉他犹似脚不沾地,跑得又快又稳,不由得又佩服,又奇怪,心想:“这小子的轻功和我家数全然不同,但绝不在铁掌门功夫之下,倒也不能小觑他了。”她本觉女儿嫁了此人大为委屈,只女儿既然心许,那也无可奈何,先前见他爬上石壁,已觉他武功不低;此时更渐渐觉得,这个未过门的女婿似乎也不致辱没了女儿。
, s5 h( ?. C! L  不到一顿饭功夫,杨过已负着裘千尺到了峰下,回头看绿萼时,她还在山腰之中,等了良久,她才奔到山脚,已然娇喘细细,额头见汗。' D( G% w- N8 X, i8 Q  l0 O
  三人悄悄绕到庄后,绿萼不敢进庄,向邻家去借了衣服自己穿上,为母亲借了葛衫蒲扇,又借了件男子的长袍给杨过穿上。邻家素来对她尊敬,借物全无难处。裘千尺戴上人皮面具,穿了葛衫,手持蒲扇,由杨过与绿萼左右扶持,走向庄门。
% {7 |' G$ D& H; z3 U  进门之际,三人心中都思潮起伏。裘千尺一离十余年,此时旧地重来,更加感慨万千。
, k  }/ }3 a3 K# P  庄门口点起大红灯笼,一眼望进去尽是彩绸喜帐,大厅中传出鼓乐之声。众家丁见到裘千尺与杨过均感愕然,但见有绿萼陪同在侧,不敢多有言语。" l6 E. C% n0 M) X9 b
  三人直闯进厅,只见贺客满堂,大都是绝情谷中水仙庄的四邻。公孙止全身吉服,站在左首。右首的新娘凤冠霞帔,面目虽不可见,但身材苗条,自是小龙女了。
" W& m" K- z# m  天井中火光连闪,砰砰砰三声,放了三个响铳。赞礼人唱道:“吉时已到,新人同拜天地!”: o7 i3 I  P9 P2 r9 f. ]0 w
  裘千尺哈哈大笑,只震得烛影摇红,屋瓦齐动,朗声说道:“新人同拜天地,旧人那便如何?”她手足筋络虽断,内功却丝毫未失,在石窟中心无旁骛,日夜勤修苦练,十二年的修练倒抵得旁人二十四年有余,这两句话喝将出来,各人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暗,厅上红烛竟自熄灭了十余枝。
& Q3 X2 }4 j! Y$ j+ U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公孙止听了喝声,本已大感惊诧,眼见杨过与女儿安然无恙,站在这蒙面客身侧,更愕然不安,喝道:“尊驾何人?”
( y% U* ~% n0 H3 t  裘千尺逼紧嗓子,冷笑道:“我和你谊属至亲,你假装不认得我幺?”她说这两句话之时气运丹田,虽声音不响,但远远传了出去。绝情谷四周皆山,过不多时,四下里回声鸣响,只听得“不认得我幺?不认得我幺?”的声音纷至沓来。金轮国师、潇湘子、尹西克等均在旁观礼,听了裘千尺的话声,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无不群相瞩目。8 T1 U- ~, r. x2 n1 l' @& y+ D
  公孙止见此人身披葛衫、手摇蒲扇,正与前妻所说妻舅裘千仞的打扮相似,内功又如此了得,但容貌诡异,倒似周伯通先前所假扮的潇湘子,其中定大有蹊跷,心下暗自戒备,冷冷的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说甚幺谊属至亲,岂不可笑?”+ O9 d1 b- l! X2 T
  尹克西熟知武林掌故,见了裘千尺的葛衫蒲扇,心念一动,问道:“阁下莫非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幺?”裘千尺哈哈一笑,将蒲扇摇了几摇,说道:“我只道世上识得老朽之人都死光了,原来还剩着一位。”- a, ^  |- x( u- c, @
  公孙止不动声色,说道:“尊驾当真是裘千仞?只怕是个冒名顶替的无耻之徒。”裘千尺吃了一惊,心道:“这贼杀才恁地机灵,怎知我不是?”想不透他从何处看出破绽,当下微微冷笑,却不回答。, d; n% K% \, _3 n
  杨过不再理会他夫妻俩如何捣鬼,抢到小龙女身边,右手握着绝情丹,左手揭去罩在脸上的红巾,叫道:“姑姑,张开嘴来。”小龙女乍见杨过,心中怦的一跳,惊喜交集,颤声道:“你……你果然好了。”她此时早知公孙止心肠歹毒,行止戾狠,所以答允与他成婚,全是为了要救杨过一命,见他突然到来,还道公孙止言而有信,已治好了他所中剧毒。杨过手一伸,将那绝情丹送入她口内,说道:“快吞下!”小龙女也不知是甚幺东西,依言吞入肚内,顷刻间便觉一股凉意直透丹田。: k1 F6 q3 a2 W; l
  这时厅上乱成一团,公孙止见杨过又来捣乱,欲待制止,却又忌惮这蒙面怪客,不知是否真是妻舅铁掌水上飘裘千仞,一时不敢发作。& P* U( B7 D9 V+ I  E6 q
  杨过将小龙女头上的凤冠霞帔扯得粉碎,挽着她手臂退在一旁,说道:“姑姑,这贼谷主有苦头吃了,咱们瞧热闹罢。”小龙女心中一片混乱,偎依在杨过身上,不知说甚幺好。麻光佐见杨过突然到来,心中说不出的喜欢,上前问长问短,啰唆不清,那去理会杨过与小龙女实不喜旁人前来打扰。* i: d6 I) s- X$ @3 ~9 a
  尹克西素闻裘千仞二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又听他一笑一喝,山谷鸣响,内功极是深厚,有心结纳,上前一揖,笑道:“今日是公孙谷主大喜之期,裘老前辈也赶来喝一杯喜酒幺?”裘千尺指着公孙止道:“阁下可知他是我甚幺人?”尹克西道:“这倒不知,却要请教。”裘千尺道:“你要他自己说。”
: j7 Y! P1 D# N  F  公孙止又问一句:“尊驾当真是铁掌水上飘?这倒奇了!”双手一拍,向一名绿衫弟子道:“去书房将东边架上的拜盒取来。”绿萼六神无主,顺手端过一张椅子,让母亲坐下。* k+ t  [4 w+ _9 l2 I
  公孙止暗暗奇怪:“她与那姓杨的小子摔入鳄鱼潭中,怎地居然不死?”
& H: K! O2 Q8 {$ \: G  I% [6 x: X1 D  片刻之间,那弟子将拜盒呈上,公孙止打了开来,取出一信,冷冷的道:“数年之前,我曾接到裘千仞的一通书信,倘若尊驾真是裘千仞,那幺这封信便是假了。”裘千尺吃了一惊,心想:“二哥和我反目以来,从来不通音问,怎地忽然有书信到来?却不知信中说些甚幺?”大声道:“我几时写过甚幺书信给你?当真胡说八道。”
8 M; l# I. `" j4 [! z  公孙止听了她说话的腔调,忽地记起一个人来,猛吃一惊,背心上登时出了一阵冷汗,但随即心想:“不对,不对,她死在地底石窟之中,这时候早就烂得只剩一堆白骨。可是这人究竟是谁?”当下打开书信,朗声诵读:“止弟尺妹均鉴:自大哥于铁掌峰上命丧郭靖、黄蓉之手……”
5 s+ j, h9 ?. l* _3 k  裘千尺听了这第一句话,不禁又悲又痛,喝道:“甚幺?谁说我大哥死了?”她生平与裘千丈兄妹之情最笃,忽地听到他的死讯,全身发颤,声音也变了。她本来气发丹田,话声中难分男女,此时深情流露,“谁说我大哥死了”这句话中,显出了女子声气。  ~) o% C4 \; i; A* H6 ]- D
  公孙止听出眼前之人竟是女子,又听他说“我大哥”三字,内心深处惊恐更甚,但自更断定此人绝非裘千仞,当下继续读信:“……愚兄深愧数十年来,甚亏友于之道,以至手足失和,罪皆在愚兄也,中夜自思,恶行无穷,又岂仅获罪于大哥贤妹而已?比者华山二次论剑,愚兄得蒙一灯大师点化,今已放下屠刀,皈依三宝矣。修持日浅,俗缘难断,青灯古佛之旁,亦常忆及兄妹昔日之欢也。临风怀想,维祝多福。衲子慈恩合什。”* O* j# m0 L- x7 p) J6 G
  公孙止一路诵读,裘千尺只是暗暗饮泣,等到那信读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大哥、二哥,你们可知我身受的苦楚啊。”倏地揭下面具,叫道:“公孙止,你还认得我幺?”这一句厉声断喝,大厅上又有七八枝烛火熄灭,余下的也是摇晃不定。8 G( f- T( H& r2 {, g
  烛光黯淡之中,众人眼前突地出现一张满脸惨厉之色的老妇面容,无不大为震惊,谁也不敢开口。厅上寂静无声,各人心中怦怦跳动。
( ]: {' b, `$ W# I  突然之间,站在屋角待候的一名老仆奔上前来,叫道:“主母,主母,你可没死啊。”裘千尺点头道:“张二叔,亏你还记得我。”那老仆极是忠心,见主母无恙,喜不自胜,连连磕头,叫道:“主母,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了。”厅上贺客之中,除了金轮国师等少数几个外人,其余都是谷中邻里,三四十岁以上的大半认得裘千尺,登时七嘴八舌,拥上前来问长问短。% G$ g0 @5 c* j" V3 n6 _
  公孙止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开!”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他对裘千尺戟指喝道:“贱人,你怎地又回来了?居然还有面目来见我?”9 O, Z4 z' d' U' c) b7 j: L
  绿萼一心盼望父亲认错,与母亲重归于好,那知听他竟说出这等话来,激动之下,奔到父亲跟前,跪在地下,叫道:“爹!妈没死,没死啊。你快赔罪,请她原恕了罢!”) ?9 I) }3 H( d( K# g' C5 Y6 g* l
  公孙止冷笑道:“请她原恕?我有甚幺不对了?”绿萼道:“你将妈妈幽闭地底石窟之中,让她苦度十多年时光。爹,你怎对得住她?”公孙止冷然道:“是她先下手害我,你可知道?她将我推在情花丛中,叫我身受千针万刺之苦,你可知道?她将解药浸在砒霜液中,叫我服了也死,不服也死,你可知道?她还逼我手刃… …手刃一个我心爱之人, 你可知道?”绿萼哭道:“女儿都知道,那是柔儿。”
, Q, G4 e$ Z# K& U  公孙止已有十余年没听人提起这名字,这时不禁脸色大变,抬头向天,喃喃的道:“不错,是柔儿,是柔儿!”手指裘千尺,恶狠狠的道:“就……就是这个狠心毒辣的贱人,逼得我杀了柔儿!”他脸色越来越是凄厉,轻轻的叫着:“柔儿……柔儿……”/ N" y4 i8 F3 p8 N% V
  杨过心想这对冤孽夫妻都不是好人,自己中毒已深,在这世上已活不了几日,这几天中只盼找个人迹不到的所在,与小龙女二人安安静静的度过,那里有心思去分辨公孙止夫妇的谁是谁非,轻轻拉了拉小龙女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去罢。”2 o6 |5 E( {0 g) [  |
  小龙女问道:“这女人真的是他妻子?她真的给丈夫这幺关了十多年?”她实难相信世上有如此恶毒之人。杨过道:“他夫妻二人是互相报复。”小龙女偏着头沉吟半晌,低声道:“这个我就不懂啦。难道这女人也和我一般,被逼和他成亲?”在她想来,二人若非被逼成婚,定然你怜我爱,岂能如此相互残害?杨过摇头道:“世上好人少,恶人多,这些人的心思,原也教旁人难以猜测……”
; Q5 N& c* \: z. ]. S, F  忽听公孙止大喝一声:“滚开!”右脚一抬,绿萼身子飞起,向外撞将出来,显是给父亲踢了一脚。她身子去向正是对准了裘千尺的胸膛。裘千尺手足用不得力,只得低头闪避,但绿萼来势太快,砰的一响,身子与母亲肩头相撞。裘千尺仰天一交,连人带椅向后摔出,光秃秃的脑门撞在石柱之上,登时鲜血溅柱,爬不起身。绿萼给父亲踢了这一脚,也俯伏在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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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3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v, a& f' U1 c& I
第 二 十 回  侠 之 大 者7 b4 J1 ?; G8 M4 ~1 s, f
  杨过本欲置身于这场是非之外,眼见公孙止如此凶暴,忍不住怒气勃发,正要上前与他理论,小龙女已抢上扶起裘千尺,在她脑后“玉枕穴”上推拿几下,抑住流血,然后撕下衣襟,给她包扎伤处,向着公孙止喝道:“公孙先生,她是你元配夫人,为何你待她如此?你既有夫人,何以又想娶我?便算我嫁了你,你日后对我,岂不也如对她一般?”' F( D+ g& x  K, O9 C6 C
  这三句话问得痛快淋漓,公孙止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麻光佐忍不住大声喝采。潇湘子冷冷的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
. x( P; A) A+ ~  公孙止对小龙女实怀一片痴恋,虽给她问得语塞,只神色尴尬,却不动怒,低声下气的道:“柳妹,你怎能跟这恶泼妇相比?我是爱你唯恐不及,我对你若有丝毫坏心,管教我天诛地灭。”小龙女淡淡的道:“你对我使过不知多少坏心!天下我只要杨郎一个人爱我,你就是再喜欢我 一百倍,我也半点不希罕。”说着过去拉住杨过的手。 杨过愤慨异常,心道:“姑姑这般待我,偏生我已活不了几日,都是你这狗贼害的。”指着公孙止喝道:“你说对我姑姑没半点坏心眼,哼,你将我陷入死地,却来骗她成婚,这是好心眼幺?她身中情花之毒,你明知无药可救,却不向她说破,这是好心眼幺?”
" w2 R& s+ ?4 i$ p  小龙女吃了一惊,颤声道:“当真幺?”杨过道:“不要紧,你已服了解药。”说着微微一笑,这微笑中又凄凉,又欢喜,心想:“我把药让给你服了,我是心甘情愿的为你而死。”
& c! D# q& |$ C" L; r5 {  公孙止望望裘千尺,又望望小龙女和杨过,眼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心中妒恨、情欲、愤怒、懊悔、失望、羞愧,诸般激情纷扰纠结。他平素虽极有涵养,此时却似陷入半疯之境,突然俯身,从红毯之下取出阴阳双刃,当的一声互击,喝道:“好,好!今日咱们一齐同归于尽!”众人万料不到他在新婚交拜的吉具之下竟藏有凶器,不禁都“噫”了一声。
& h3 F9 F% S# n5 \! a- Q( N  小龙女冷笑道:“过儿,这等恶人,我好后悔先前饶他性命。”呛啷一响,也从新娘的大红喜服之下取出一对剑来,正是那君子剑与淑女剑。她虽不通世务,但对付心中恨恶之人,下手时却半点也不留情,当时为孙婆婆报仇,即曾杀得重阳宫中全真诸道心惊胆战,广宁子郝大通几乎性命不保。此日公孙止害得她与杨过不能团圆,她早已有了以死相拚之念,是以喜服下暗藏双剑,只待公孙止救治了杨过,立时俟机相刺,倘若不胜,那便自刎以殉,决不将贞操丧在绝情谷中。& n  N" `2 ?9 F
  众贺客见一对新婚夫妇原来各藏刀剑,都惊愕无已,只金轮国师等少数有识之士,才早料到这场喜事必以凶杀为结局,只是见裘千尺一击即倒,与她先前所显示的深厚内功殊不相称,不免大感诧异。6 W/ F; {4 P0 M( w4 D  Z
  杨过从小龙女手中接过君子剑来,说道:“姑姑,咱们今日杀了这匹夫,给我报仇。”小龙女一振淑女剑,奇道:“给你报仇?”杨过暗自难过,但想此事不能跟她说穿,只说:“这贼杀才害的人着实不少。”长剑抖处,径刺公孙止左胁。他知此刻之斗极为凶险,小龙女身上情花之毒虽解,自己却中毒极深,如双剑合壁而施展“玉女素心剑法”,一动真情,立时剧痛难当,当下目不斜视的望着敌人,使开“全真剑法”,一招一式,法度谨严无比。这路剑法若由马钰、丘处机等老道出手,自是端稳凝持,深具厚重古朴之致,在杨过使来,却不免显得少年老成,微见涩滞。; J- j8 s6 L3 J
  公孙止知他二人双剑联手的厉害,一上手即使开阴阳倒乱刃法,右手黑剑,左手金刀,招数凌厉无前。杨过的全真剑法乃当年王重阳所创,虽不如敌人凶悍,却变化精微,杨过谨守不攻,接了他三招。小龙女一声呼叱,挺淑女剑攻击公孙止后心。
+ K+ F& J$ }1 j- M  公孙止恚恨难当,心想:“这花朵般的少女原是我新婚夫人,此时却与旁人来联剑攻我。”
+ X2 H  v& K, @  又想:“恶婆娘突然出现,揭破前事,我威信扫地,颜面无存,非但再难逼迫柳妹成婚,连这绝情谷的基业也已不保。”他仗着武功精湛,今日虽遇棘手难题,还是要凭武力一逞,只要打败杨过,便挟小龙女远走高飞。他不知小龙女已服绝情丹解药,还道她已不过三十六日之命,但这三十六日之中,也要叫她成为自己妻室。心中越想越邪,手上的倒乱刃法却越来越见猛恶。6 R. f% J$ r4 h, e6 V3 H
  小龙女使动玉女剑法,待要和杨过心意相通,发扬“素心剑法”威力,那知他目光始终不瞧过来,只自顾自的挥剑拒战。小龙女好生奇怪,问道:“过儿,你怎幺不瞧我?”! o8 P  f; W) C3 s* h% F
  她心中柔情渐动,剑光忽长。杨过听了她的语声,心中一震,登时胸口剧痛,剑招稍缓,嗤的一下,衣袖已给黑剑划破,小龙女大惊,唰唰唰连攻三剑,阻住公孙止进击。杨过道:“我不能瞧你,也不能听你说话。”小龙女软语温柔:“为甚幺?”杨过只怕再遇危险,粗声答道:“你要我死,就跟我说话好了!”他怒气一生,疼痛登止,将公孙止黑剑的招数尽行接过。  J! D9 X# x+ C. e# U" |( L
  小龙女不明原由,但既为他妻室,自当顺从,柔声道:“你别生气,我不说啦。”突然心念一动:“啊,我剧毒已解,他可并未服药!他得到解药,自己不服,却来给我解毒。”
( m, O; o$ ]7 u/ o# U! Y+ z' b  不由得深深感激的心情之中,再加上深深怜惜,这一下劲随心生,玉女素心剑法威力大盛,招数递将出去,竟然将杨过全身要害尽行护住。本来她既守护杨过,杨过就该代她防御敌招,但他不敢斜目旁睨,变得她全身一无守备,处处能受敌招。: I1 F9 m' [2 H. [2 ^+ q; O
  公孙止目光何等敏锐,只数招之间,便已瞧出破绽,但他不欲伤害小龙女半分,一刀一剑均是向杨过猛烈砍刺。攻的如惊涛冲岸,守的却也似坚岩屹立,再加上小龙女全力防护,数十招中公孙止竟半点也奈何不得敌手。1 Y2 T& J3 T. B
  这时绿萼已经醒转,站在母亲身旁观斗,见小龙女尽力守护杨过,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不禁自问:“如换作了我,当此生死之际,也能不顾自身而护他幺?”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我定能如龙姑娘这般待他,但他却万万不肯如此待我。”
5 N. U) d/ p: `+ Q5 C& ^0 Z  便在此时,裘千尺嘶声叫道:“假刀非刀,假剑非剑!”杨过与小龙女听了都是一怔,不明白她这两句话的用意。裘千尺又叫:“刀即是刀,剑即是剑!”
5 G4 i8 Z% q) s& h  杨过与公孙止斗了两次,一直在潜心思索阴阳倒乱刃法的秘奥所在,但见他挥动轻飘飘的黑剑硬砍硬斫,一柄沉厚重实的锯齿金刀却灵动飞翔,走的全是单剑路子,招数出手与武学至理恰正相反;但若始终以刀作剑,以剑作刀,那也罢了,偏生倏忽之间又掉转过来,剑法中显示刀法,而刀招中隐隐含着剑招的杀着,变化无方,捉摸不定,此时忽听得裘千尺叫了那十六个字,心道:“难道他刀上的剑招、剑上的刀招全是花假?”眼见黑剑横肩砍来,明明是单刀的招数,心中便只当他是柄长剑,君子剑挺出,双剑相交,铮的一声,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才知这黑剑底子里果然仍旧是剑,所使的刀招不过作为幌子,只为炫人耳目,但如对方武功稍差,应付失宜,刀招却也能够伤人。
) I) R5 k* _0 M  D+ \5 e8 `  杨过一试成功,心中大喜,当下凝神找寻对方刀剑中的破绽,心想他招数错乱,虽然奇妙,但路子定然不纯,拆了数招,忽听裘千尺道:“攻他右腿,攻他右腿。”杨过见公孙止金刀晃动,下盘委实无隙可乘,但想裘千尺手足劲力虽失,胸中所藏武学却丝毫未减,公孙止的武功既为她所传授,定然知其虚实,当下依言出招,击刺对方右腿。公孙止横刀架开,右腿无隙可乘,但这幺一横刀,左肩与左胁却同时暴露。杨过不等裘千尺指点,长剑闪处,已将他腋底的衣衫划破。公孙止咒骂了一声,向后跃开,怒目向裘千尺喝道:“老乞婆,瞧我放不放过你?”说着又挺刀剑向杨过攻去。, S+ A# F* c4 u$ `& g
  小龙女举剑挡过。裘千尺又道:“踢他后心!”此时杨过与公孙止正面相对,要踢他后心决无可能,但杨过对裘千尺已颇具信心,知她话中必有深意,不管如何,径往敌人后心抢去 。公孙止回刀后削。裘千尺叫道:“刺他眉心。”杨过心道:“我刚转到他背后,你却又要我刺他眉心。”势在紧迫,不及多想,立时又转到敌人身前,正欲挺剑刺他眉心,裘千尺又叫道:“削他屁股!”
0 x7 d2 `2 x5 ?* j  绿萼在旁瞧得两手掌心中都是汗水,皱起了眉头,心道:“妈这般乱喊乱叫,那不是在反助爹爹幺?”她口中不言,麻光佐却已忍不住大声说道:“杨兄弟,别上这老太婆的当,她要累死你。”
3 {+ ?! U' ~' v- m  杨过前后转了数次,已隐约体会到裘千尺的用意,听她呼前便即趋前,听她喝后立时抢后,果然数转之后,公孙止右胁下露出破绽。杨过长剑抖处,嗤的一声,衣衫刺破,剑尖入肉寸余,公孙止胁下登时鲜血迸流。0 N) X9 j! P6 O  m5 z2 d* k
  众人“啊”的一声,一齐站起。国师等均已明白,原来裘千尺适才并非指点杨过如何取胜,却是教他如何从不可胜之中,寻求可胜之机,并非指出公孙止招数中的破绽,而是要杨过在敌人绝无破绽的招数之中,引他露出破绽。她一连指点了几次,杨过便即领会了这上乘武学的精义。各人心中均佩服无已,暗道:“敌人倘若真是高手,招数中焉有破绽可寻?这位裘老前辈的指点,当真令人一生受用不尽。杨过这小子片刻间便即领会,也真聪明。”
! L' _. d9 X+ _5 Y  X# k' a  但要迫得公孙止露出破绽,非但武功必须胜过,尚得熟知他所有招数,方能于十余招之前,对他诸般后着应变料得清清楚楚,逐步引导他走上失误之途,此节唯裘千尺所能,杨过却只明其理,无力自为,当下听着她的指点,剑光霍霍,向公孙止前后左右一阵急攻。既明白了“刀即是刀,剑即是剑”的道理,公孙止刀剑上炫人耳目、多方误敌的花招便即无用。杨过出剑理路清楚,二十余招后,公孙止腿上又中一剑。, o* s% @7 I0 w( d; K
  这一剑着肉虽然不深,但拉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几有五六寸长。公孙止心想:“我急切间伤不得这姓杨的小子,再斗下去,有那老乞婆在旁指点,我须丧身在小贼剑下。说不得,无毒不丈夫。”当年他为了自己活命,曾将心爱的情人刺死,此刻事在危急,也已顾不得小龙女,当下黑剑晃动,唰的一刀,向小龙女肩头急砍。
/ U! j/ v8 F: r* f5 ~0 ]# i5 ]  杨过一惊,挺剑代她守护,猛听得裘千尺叫道:“刺他腰下。”杨过一怔,心想:“姑姑此时受攻,我如何能不救?但裘老前辈每次指点均有深意,想来这是一招围魏救赵的妙着。”心念甫动,长剑已然圈转,疾刺公孙止右腰。忽听得小龙女“啊”的一声叫,右臂受创,呛啷一声,淑女剑掉在地下。公孙止黑剑斜掠,挡开了杨过一招。
  c) U) d/ K! C( i" k: Q  杨过大惊,急叫:“你快退开,我一个人对付他。”他这一动情关注,胸口又是一阵疼痛。
* S3 {: R1 K$ H! y* u; C  小龙女受伤不轻,只得退下,撕衣襟裹伤。杨过奋力拚斗,对裘千尺的指点失误甚是恼怒,向她怒目横了一眼。* R2 Z5 g5 l; w  d
  裘千尺冷笑道:“你怪我甚幺?我只助你杀敌,谁来管你救人?哼哼,这姑娘的死活与我有甚相干?她死了倒好!”杨过怒道:“你两夫妻真是一对儿,谁都没半点心肝!”裘千尺冷笑一声,也不动怒,脸上神色自若,静观二人剧斗。
! M7 ?$ n# v" c, W7 B0 l  杨过斜眼向小龙女一瞥,见她靠在椅上,撕衣襟包扎伤口,料想并无大碍,精神一振,剑招忽变,自全真剑法变为玉女剑法。公孙止见他的剑法本来稳重端严,突然间轻灵跳脱,丰姿绰约,登时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心下微感奇异,暗想:“此人诡计多端,又在捣甚幺鬼了?”但接招之下,只觉对方剑法吞吐激扬,宛然名家风范,与小龙女适才所使正是一路,登时疑心尽去,当下金刀黑剑同时攻了上去。- `/ k! Y4 E5 H) ?, ?+ X
  十余招后,杨过又渐落下风,给公孙止逼得不住倒退。裘千尺屡次出言指点,但杨过恼她有意损伤小龙女,对她呼叫宛似不闻,暗道:“谁要你来啰唆?”忽然想起,当日在程英的茅舍中养伤之时,枕边有一本四言诗集,躺在床上无聊,曾加翻阅,只觉诗句飘逸,读来心旷神怡。他是学武之人,事事与武功联想,当时读着诗句,心中便虚拟剑招,与诗句配合,其时只盼用以抵御李莫愁,后来并未用上,这时心中想起,唰唰唰唰四剑,长声吟道:“良马既闻,丽服有晖。左揽繁弱,右接忘归。”口中长吟,剑招配合了诗句,挥舞得潇洒有致。公孙止一呆,道:“甚幺?”
% H- \- j2 A( s- L$ N  杨过又吟道:“风驰电逝,蹑景追飞。凌厉中原,顾盼生姿。”诗句是四字一句,剑招也是四招一组,吟到“风驰电逝,蹑景追飞”时剑去奇速,于“凌厉中原,顾盼生姿”这句上却是迅猛之余,继以飘逸。公孙止从没见过这路剑法,听他吟得好听,攻势登缓,凝神捉摸他诗中之意,心知他剑招与诗意相合,只要领会了诗义,便能破其剑法。/ L1 n0 Y0 g/ o8 Q0 K0 |( c
  只听他又吟道:“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 m6 K5 Q$ r3 m& l! ?) k  这几句诗吟来淡然自得,剑法却大开大阖,峻洁雄秀,尤其最后两句剑招极尽飘忽,似东却西,趋上击下,一招两剑,难以分其虚实。
( S4 K' c- p( r; [' k- M  x  小龙女此时已裹好创口,见杨过的剑法使得好看,但从未听他说起过,不禁问道:“过儿,这是甚幺剑法,谁教你的?”杨过笑道:“我自己琢磨的,姑姑你说好幺?前几日我躺着养伤,床边有一本诗集,我看到这首诗好,就记下了。朱子柳前辈在英雄宴上以书法化入武功,我想以诗句化入武功,也必能够。”小龙女道:“很好啊……”2 O) E' I+ V3 v6 f8 U; h
  忽听得金轮国师赞道:“杨兄弟,你这份聪明智能,真叫老衲佩服得紧。下面几句自然是‘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 N" ]$ K- }6 v# {+ j3 y+ L! n/ O  R
  公孙止心念一动:“这和尚在指点我。”当下也不及细想这和尚是何用意,但想“俯仰自得”必是上一剑之后紧接下一剑,当即挥黑剑先守上盘,金刀却从中盘疾砍而出。* O2 R) p6 R) \  @- s4 U' n* f
  金轮国师文武全才,虽然僻居蒙古,却于汉人的经史百家之学无所不窥,他听了杨过所吟之诗,早知下句,便先行说了出来,想借公孙止之手将他除去。这一次公孙止果然抢到先着,杨过剑招未出,已为他尽数封住去路,锯齿金刀却从中路要害斫来。好在杨过听到国师吟诗,也早防有此着,竟不再使自创的四言诗剑法,长剑横守中盘,左手中指铮的一声,在金刀背上一弹。
% \4 B# M5 r. X0 K8 l) `  公孙止只感手臂一震,虎口微微发麻,心下吃惊:“这小子的古怪武功真多。”杨过这一弹正是黄药师所传的弹指神通功夫,只是他功力未够,未能克敌制胜,这一下若是让黄药师弹上了,公孙止的金刀非脱手不可。但只这幺一弹,杨过长剑飞舞,再使黄药师所授“玉箫剑法”。这玉箫剑法与弹指功夫均以攻敌穴道为主,剑指相配,精微奥妙,饶是他功夫未纯,一阵急攻,却也使公孙止招架不易。公孙止数次欲以黑剑削敌兵刃,但杨过的君子剑也是一柄宝剑,双剑相碰,火花飞迸,谁也削不断谁。3 o$ r0 k4 F$ ?1 E) n. ~" c; Z
  此时裘千尺又在旁呼喝:“他剑刺右腰,刀劈项颈!”“他剑削右肩,刀守左胁。”竟将公孙止每一路招数都先行喝了出来。如此一来,杨过自是有胜无败,公孙止的阴阳双刃虽系家传武学,但经裘千尺去芜存菁、创新补阙,大大的整顿过一番,他所使招数自是尽在裘千尺料中,不论如何腾挪变化,总是给她先行叫破。斗到酣处,蓦听得裘千尺叫道:“他刀剑齐攻你上盘。”这句呼喝时刻拿捏得极是阴毒,恰好公孙止刀剑已出,难以中途改变,杨过却有余裕抵挡。杨过低头疾趋,横剑护背,左指已戳到了对方脐下一寸五分处的“气海穴”。杨过一指得手,心中大喜,料想敌人必受重创,岂知公孙止飞出一腿,竟向他下颚踢到。
2 l8 s2 R/ y, {$ w( {) T& w4 e  杨过一惊,向旁急窜数尺,才想起此人能自闭穴道,微一沉吟间,公孙止刀剑又已攻上。2 Y) V5 X% p# j5 E
  但听裘千尺叫道:“他刀剑交叉,右剑攻左,左刀砍右。”杨过不遑多想,当即竭力抵御。
) ~) k# i2 O6 u1 F1 m  依二人功力而论,杨过早已不敌,全赖裘千尺抢先提示,点破了公孙止所有厉害招数。/ ^. r% N3 w+ F+ Z2 A
  此时二人翻翻滚滚,已拆了七八百招,谷中诸子弟固瞧得心惊胆战,而潇湘子等众高手也目眩神驰。刀光剑影之中,公孙止张口喘气,杨过汗透重衣,二人进退趋避之际均已不如先前灵动。, ?8 l) @! K8 S$ d
  公孙绿萼心想再斗下去,二人必有一伤,她固不愿杨过斗败,却也不忍眼见父亲受伤,低声向裘千尺道:“妈,你叫他们别打啦,大家来评个理看,到底谁是谁非。”8 ~9 j" Q) ]: F2 W- |: j3 [6 z
  裘千尺“哼”了一声,道:“斟两碗茶过来。”绿萼心中烦乱,但依言斟了两碗茶,抢到母亲面前。裘千尺举起双手,取下了包在头顶的那块血布。她脑门撞柱流血,小龙女撕下了衣襟替她包扎,此时取下包布,头顶又有鲜血流出。绿萼惊道:“妈!”裘千尺道:“死不了!”将血布拋在膝头,双手各接一只茶碗,每手四指持碗,拇指却浸入了茶水之中,满指鲜血都混入茶内。她随手轻晃,片刻间鲜血便不见痕迹,叫道:“都斗得累了,喝一碗茶再打!”对绿萼道:“送茶去给他们解渴,一人一碗。”8 Q7 t- e& [0 P7 v5 j
  绿萼知道母亲对父亲怨毒极深,料想她决无这般好心,竟要送茶给他解渴,此举多半会对父亲不利,但两碗茶是自己所斟,其中绝无毒药,又是一般无异,想来母亲是体惜杨过,但父亲倘若无茶,便决不肯住手,杨过这碗茶仍喝不到,眼见两人确都累得狠了,当下手托茶盘,盛着两碗茶,走到厅心,朗声说道:“请喝茶罢!”
7 M2 P0 ~7 r9 q/ ^5 |  公孙止与杨过早就口渴异常,听得裘千尺的叫声,一齐罢手跃开。绿萼将茶盘先送到父亲面前。公孙止心想此茶是裘千尺命她送来,其中必有古怪,多半是下了毒药,将手一摆,向杨过道:“你先喝。”杨过坦然不惧,随手拿起一碗,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公孙止道:“好,这碗给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碗。杨过笑道:“是你女儿斟的茶,难道还能有毒?”说着换过茶碗,一饮而尽。
: A" ?4 i$ j4 ?& M: P  公孙止向女儿脸上一看,见她脸色平和,心想:“萼儿对这小子有有情意,茶中自当不会下毒,我已跟他掉了一碗,还怕怎地?”也即一口喝干,铮的一下,刀剑并击,说道:“咱们再打,哼,若非这老贱人指点,你便有十条小命,也都已丧在我金刀黑剑之下。”' T  O* }$ p3 A0 M
  裘千尺将破布按上头顶伤口,阴恻恻的道:“他闭穴之功已破,你尽可打他穴道。”公孙止一呆,但觉舌根处隐隐有血腥之味,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原来他所练的家传闭穴功夫有一项重大禁忌,决不能饮食半点荤腥,否则功夫立破。上代祖宗生怕无意之中沾到,是以祖训严令谷中人人不食荤腥,旁人虽不练这门上乘内功,却也迫得陪着吃素。
/ Y' L# d, d' s0 j1 y  他向来防范周密,那想到裘千尺竟会行此毒计,将自己血液和入茶中?杨过喝一碗血茶自丝毫无损,公孙止毕生苦练的闭穴功却就此付于流水。4 T  t/ P9 Z. ?6 }1 x0 _
  他狂怒之下回过头来,只见裘千尺膝头放着一碟款待贺客的蜜枣,正吃得津津有味,缓缓的道:“我二十年前就已说过,你公孙家这门功夫难练易破,不练也罢。”: {1 `/ b& X4 v# I
  公孙止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举起刀剑,向她疾冲过去。绿萼一惊,抢到母亲身前相护,突觉耳畔呼呼风响,似有暗器掠过。公孙止长声大号,右眼中流下鲜血,转身疾奔而出,手中却兀自握着刀剑。一滴滴鲜血溅在地下,一道血线直通向厅门。只听得他惨声呼号,愈去愈远,终于在群山之中渐渐隐没。厅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裘千尺用甚法子伤他。$ B! o2 x, Q2 X# K# X) g, e7 \
  只有杨过和绿萼方始明白,裘千尺所使的,仍是口喷枣核功夫。
6 v) w0 _/ p2 C  当杨过与公孙止激斗之际,她早已嘴嚼蜜枣,在口中含了七八颗枣核。眼见公孙止武功大进,自己纵然喷出枣核袭击,他也必闪避得了,若一击不中,给他有了防范,以后便再难相伤,因此于他酣斗之余先用血茶破了他闭穴功夫,乘他怒气勃发之际突发枣核。
: d% I, P# B0 T2 M* `' B  这是她十余年潜心苦修的唯一武功,劲道之强,准头之确,不轮于天下任何厉害暗器。& W0 K' q- f5 M* C1 H( \
  若不是绿萼突然抢出,挡在面前,公孙止不但双目齐瞎,而且眉心穴道中核,登时便送了性命。# U" e1 Z- R% T/ l+ K
  绿萼心中不忍,呆了一呆,叫道:“爹爹,爹爹!”想要追出去察看。裘千尺厉声道:“你要爹爹,便跟他去,永远别再见我。”绿萼愕然停步,左右为难,但想此事毕竟是父亲不对,母亲受苦之惨,远胜于他,再者父亲已然远去,要追也追赶不上,从门口缓缓回来,垂首不语。
9 ~/ U4 B: R  g3 P3 g9 `, i* z  裘千尺凛然坐在椅上,东边瞧瞧,西边望望,冷笑道:“好啊,今日你们都是喝喜酒来着,这杯酒没喝成,岂不扫兴?”众人给她冷冰冰的目光瞧得心头发毛,只怕她口中突然喷芔古怪暗器。谷中诸人只一味惊惧,国师与尹克西等却各暗自戒备。
4 _  J1 `' {, [3 c9 p  小龙女与杨过见公孙止落得如此下场,也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都深深叹了口长气,各自伸出手来,相互紧紧握住,两人心意相通,当即并肩往厅外走去。刚到门口,裘千尺突然大声喝道:“杨过,你到那里去?”& J) ~) p) w; K
  杨过回转身来,长挕到地,说道:“裘老前辈、绿萼姑娘,咱们就此别过。”他自知命不久长,也不说甚幺“后会有期。”之类的话了。绿萼回了一礼,黯然无言。裘千尺怒容满脸,喝道:“我将独生女儿许配于你,怎地既不称我岳母,又这幺匆匆忙忙的便走了?”
! x% S: n7 g9 @& S  杨过一愕默然,心道:“你虽将女儿许配于我,我可没说要啊。”裘千尺道:“此间彩礼齐全,灯烛俱备,贺客也到了这许多,咱们武学之士也不必婆婆妈妈,你们二人今日便成了亲罢。”/ \) u! p" N4 Y0 w. G# B
  金轮国师等眼见杨过为了小龙女与公孙止几番拚死恶斗,此时听了裘千尺此言,知道必然又是一番风波。各人互相望了几眼,有的微笑,有的轻轻摇头。
$ \- w1 L8 @4 Y4 B' h4 k; d2 S' X: f  杨过左手挽着小龙女的臂膀,右手倒按君子剑剑柄,说道:“裘老前辈一番美意,令爱于晚辈又有大恩,晚辈极为感激。但晚辈心有所属,实非令爱良配。”说着慢慢倒退。3 o" x9 }3 c* G/ Z: }& l/ d
  他怕裘千尺狂怒之下,斗然口喷枣核,是以按剑以防。- F3 J7 m8 X' ]: q
  裘千尺向小龙女怒目横了一眼,冷冷的道:“嘿,这小狐狸精果然美得出奇,无怪老的着了迷,小的也为她颠倒。”绿萼道:“妈,杨大哥与这位龙姑娘早有婚姻之约,这中间详情,女儿慢慢再跟你说。”裘千尺啐了她一口,怒道:“呸?你当你妈是甚幺人?我说过的话,也能改口幺?姓杨的,别说我女儿容貌端丽,没一点配你不上,她便是个丑八怪,今日我也非要你娶她为妻不可。”
/ N- x( ~2 L) w) }- z  麻光佐听她说得蛮横,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说道:“这谷中的夫妻当真是一对活宝,老公逼人家闺女成亲,老婆也硬逼人家小子娶女,别人不要,成不成?”裘千尺冷冷的道:“不成!”麻光佐咧开大口,哈哈大笑。突然波的一响,一枚枣核射向他眉心,当真是来如电闪,无法闪避。麻光佐惊愕之下,头一抬,啪的一声,枣核已将他三颗门牙打落。麻光佐大怒,虎吼一声,扑将过去。但听波波两声,他右腿“环跳”,左足“阳关”5 B" q4 d2 `0 \: F/ m! p
  两穴同时为枣核打中,双足一软,摔倒在地,爬不起来。& p6 p! G. K  w1 m! P
  这三枚枣核实在去得太快,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杨过当麻光佐大笑之际,已知裘千尺要下毒手,抽出长剑要过去相救,终于迟了一步,忙伸手将他扶起,解开了他穴道。: X% X/ @, P# U$ }' y- g& R
  麻光佐倒也极肯服输,见这秃头老太婆手不动,脚不抬,口一张便将自己打倒,心中好生佩服,吐出三枚门牙,满嘴鲜血的说道:“老太婆,你本事比我大,老麻不敢得罪你啦。”裘千尺不理他,瞪着杨过道:“你决意不肯娶我女儿,是不是?”
' p( Y/ j, }" G! r; Z  公孙绿萼在大庭广众之间受此羞辱,再也抵受不住,拔出腰间匕首,刃尖指在自己胸口,大声道:“妈,你再问一句,女儿当场死给你看。”裘千尺嘴一张,波的一响,一枚枣核射将过去,斜中匕首之柄。这一下劲力好大,那匕首横飞而出,插入木柱,深入数寸,烛光之下,剑柄兀自颤动。众人“噫”的一声,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R2 @7 B6 T# b3 D5 e# U8 q' ~
  杨过心想留在这里徒然多费唇舌,手指在剑刃上一弹,和着剑刃振起的嗡嗡之声,朗声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挽起一个剑花,携着小龙女的手转身便走。
' Y: X8 P" N) _! o* n' B5 Z  绿萼听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那两句话,更加伤心欲绝,取过更换下来的杨过那件破衫,双手捧着走到他面前,悄然道:“杨大哥,衣服也还是旧的好。”杨过道:“多谢了。”伸手接过。他和小龙女都知她故意挡在身前,好教母亲不能喷枣核相伤。小龙女脸含微笑,点头示谢。绿萼小嘴向外一努,示意二人快快出去。2 D0 ~7 @" h$ p; `
  裘千尺喃喃的念了两遍:“人不如故,人不如故。”忽地提高声音,说道:“杨过,你不肯娶我女儿,连性命也不要了吗?”
! r, M. W( ?& R7 d/ [4 X  杨过凄然一笑,又倒退一步,跨出了大厅的门槛。小龙女心中一凛,说道:“慢着。”朗声问道:“裘老前辈,你有丹药能治情花之毒幺?”
2 j5 _. t: r; ^. R  绿萼心中一直便在想着此事,父亲手中只剩下一枚绝情丹,杨过已给小龙女服了,他自己身上的情花剧毒未解,惟一指望是母亲或有救治之法,但母亲必定以此要胁杨过,逼他娶己为妻,是以不敢出言相求,事在危急,再也顾不得女儿家的仪节颜面,转身说道:“妈,若不是杨大哥援手,你尚困身石窟之中,大难未脱。杨大哥又没丝毫得罪你。咱们有恩报恩,请你想法子解了他身上毒性罢。”
* W" O) p7 K" B# E  裘千尺嘿嘿冷笑,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世上恩仇之际便能这般分明?那公孙止对我是报了恩幺?”绿萼大声道:“女儿最恨三心两意、不顾情义、喜新厌旧的男子。
1 r3 o. \$ E& s, u8 J+ L1 i  这姓杨的倘若舍却旧人,想娶女儿,女儿就算死了,也决不嫁他。”" X8 ]& F+ Y) E8 U
  这几句话裘千尺听来倒万分入耳,但一转念间,立即明白了女儿的用心,她是爱极了杨过,他若真愿意迎娶,管他是不是喜新弃旧,她也必千肯万肯,但迫于眼前情势,只盼自己先救他性命再说。! h: j3 W. h8 ?" P- q- Y- D" F
  金轮国师与尹克西等瞧着这幕二度逼婚的好戏,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都脸露微笑。* b9 Z* u) E9 {- l2 `# T5 I- N
  国师直至此时,才知杨过身中剧毒,心中暗自得意,但愿他坚持到底,不肯为了保命而允娶公孙绿萼,就怕这小子诡计多端,假意答允,先骗了解药到手,又再翻悔;但想有自己在此,这小子若要行奸使诈,自己便可点破,不让裘千尺上当。
; T9 ?- l! ~" @: i  裘千尺的眼光从东到西,在各人脸上缓缓扫过,说道:“杨过,这里诸人之中,有的盼你死,有的愿你活。你自己愿死还是愿活,好好想一想罢。”
+ E0 N& p& Q8 _4 z5 q( J. M; J  杨过伸手搂住小龙女的腰,朗声道:“她若不能归我,我若不能归她,咱俩宁可一齐死了。”小龙女甜甜一笑,道:“正是!”她与杨过心意相通,二人爱到情浓之处,死生大事却也看得淡了。
2 y+ @' V4 S/ R  q9 M* M  裘千尺却难以明白她的心思,喝道:“我若不伸手相救,这小子便要一命鸣呼,你懂不懂?他只能再活三十六天,你知不知道?”小龙女道:“你若肯相救,咱两个儿能多聚几年,自是极感大德。你不肯救,咱俩在一起便只三十六天,那也好啊!反正他死了,我也不活着。”说这几句话时,美丽的脸庞上全然漠不在乎。9 e5 H, o  u2 R; P
  裘千尺望望她,又望望杨过,只见二人相互凝视,其情之痴,其意之诚,那是自己一生之中从未领略过、从未念及过的,原来世间男女之情竟有如斯者,不自禁想起自己与公孙止夫妻一场,竟落得这般收场,长叹一声,双颊上流下泪来。
8 \4 Q0 v9 U( A+ H, {0 u  绿萼纵身过去,扑在她怀里,哭道:“妈,你给他治了毒罢,我和你找舅舅去,舅舅很牵挂你,是不是?”裘千尺一流泪水,心中牵动柔情,但随即想起二哥裘千仞信中那句话来:“自大哥于铁掌峰上命丧郭靖、黄蓉之手……”自己手足残废,二哥又已出家为僧,说甚幺“放下屠刀,皈依三宝”,然则大哥之仇岂非永不能报?这小子武功不弱,他既坚不肯娶我女儿,那幺命他替我报仇,也可了却一椿大事。# r6 q& [' u3 S6 o6 i
  她想到此处,便道:“解治情花剧毒的绝情丹,本来数量不少,可是除了三枚之外,都给我浸入砒霜,尽数毁了。这三枚丹药,公孙止那奸贼自己服一枚,另一枚我醉倒后给他取了去,后来落入你手,你已给这女子服了。世间就只剩下一枚。这枚绝情丹我贴身而藏已二十余年。身在绝情谷而不备绝情丹,这条性命便算不得是自己的。眼下反正我已命不久长,我女儿今后也未必会再留在谷中……”说着缓缓伸手入怀,将世间唯此一枚的绝情丹用指甲切成两半,取出半枚,托在掌心,说道:“丹药这便给你,你不肯做我女婿,那也罢了,可是你须得答允为我办一件事。”
! C4 h/ p2 S0 r9 E  杨过与小龙女互视一眼,料想不到她竟会忽起好心。二人虽说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眼前既有生路,自是喜出望外,齐声道:“前辈要办甚幺事,我们自当尽力。”
8 A* T( u: n# x  裘千尺缓缓的道:“我是要你去取两个人的首级,交在我手中。”
" ]  W5 x$ f" e5 {# E9 m3 X  Q  杨过与小龙女一听,立时想到,她所要杀之人其中之一必是公孙止。杨过对这人自是绝无好感,此人已丧一目,闭穴内功又破,虽其它武功未失,要追杀他谅亦不难,不过他是公孙绿萼之父,这姑娘对自己一片痴情,杀她父亲,未免大伤其心,一时不禁踌躇难答。小龙女心中也觉公孙止虽恶,对己总是有救命之恩,但瞧裘千尺的神色,若不办到此事,她的丹药无论如何不会给杨过的了。4 A& ?2 P+ o& G9 }1 q) X" z
  裘千尺见二人脸上有为难之意,冷然道:“我也不知道这二人和你们甚瓜葛牵连,但我是非杀这二人不可。”说着将半枚丹药在手中轻轻一拋。杨过听她语气,所说的似乎并非公孙止,于是问道:“裘老前辈与何人有仇?要晚辈取何人的首级?”裘千尺道:“你没听到那恶贼读信幺?害死我大哥的,叫做甚幺郭靖、黄蓉。”
: @* |* j* I9 n6 o( U  杨过大喜,叫道:“那好极了。这二人正是晚辈的杀父仇人,裘老前辈便是无此嘱咐,晚辈也正要找这二人报仇。”裘千尺心中一凛,道:“此话当真?”杨过指着金轮国师道:“这位大师与这二人也有过节。晚辈之事,曾跟他说过。”+ E5 a$ X% B& N
  裘千尺眼望国师,国师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位杨兄弟啊,那时却明明助着郭靖、黄蓉,来跟老衲为难。”小龙女与绿萼恼恨这和尚时时从中挑拨作梗,一齐向他怒目横视。金轮国师只作不见,微笑道:“杨兄弟,此事可有的罢?”杨过道:“是啊。待我报了父母之仇,还得向大师领教几招。”国师双手合十,说道:“妙极,妙极!”
# @6 @9 }9 t. R  裘千尺左手一摆,对杨过道:“我也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你将这枚药拿去服了罢。”杨过走上前去,将丹药接在手中,见只有半枚,便即明白,笑道:“须得取那二人首级,来换另外半枚?”裘千尺点头道:“你聪明得紧,一瞧便知,用不着旁人多说。”杨过心想:“先服了这半枚再说,总是胜于不服。”当下将半枚丹药放入口中,咽了一口唾液,吞入肚中。
  d( N  `7 F+ }! ~3 [8 \3 C  裘千尺道:“这绝情丹世上只剩下了一枚,你服了半枚,还有半枚我藏在极密的所在。& E) j( @+ E* H
  十八日后,你若携二人首级来此,我自然取出给你,否则你纵将我擒住,叫我身受千刀万剐之苦,再将我投入石窟之中,我也决不会给你。我裘千尺说话斩钉截铁,向无更移。
4 o2 U5 C3 a8 j  各位贵客请便。杨少侠、龙姑娘,咱们十八日后再见。”说着闭上眼睛,不再理睬众人。( Y8 P' x' w' Y4 K) V7 f
  小龙女问道:“为甚幺限定十八日?”裘千尺闭着眼道:“他身上的情花之毒,本来是三十六日之后发作,现下服了半枚丹药,毒势聚在一处,发作反而快了一倍。十八日后再服半枚,立时解毒,否则……否则……嘿嘿!”说到此处,挥手命各人快去。
% W% ~, L2 J. U! D  杨过与小龙女知道此人已无可理喻,与公孙绿萼作别,快步出了水仙庄。杨过不耐烦再循来路乘舟出谷,与小龙女展开轻功,翻越高山而出。! e! d1 D: a: \2 O' g
  杨过进谷虽只三日,但这三日中遍历艰险,数度生死仅隔一线,此时得与心上人离此险地,真乃恍如隔世。此时天已黎明,二人并肩高冈,俯视幽谷,但见树木森森,晨光照耀,满眼青翠,心中欢悦无限,飘飘荡荡的宛似身在云端。
# o3 o) e7 Y7 f+ f/ H6 M  杨过携着小龙女之手,走到一株大槐树之下,说道:“姑姑……”小龙女偎依在他身边,嫣然一笑,道:“我瞧你别再叫我姑姑了罢。”) D; z/ \6 t7 c* l3 ?1 E# X
  杨过心中早已不将她当作师父看待,叫她“姑姑”,只是一向叫得惯了,听她这幺说,心里一甜,回首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珠子,道:“那我叫你作甚幺?”小龙女道:“你爱叫甚幺,便叫甚幺,一切都由你。”杨过微一沉吟,道:“我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时光,便是在古墓中跟你一起厮守之时,那时我叫你姑姑,便到死都叫你作姑姑罢。不过现下我心里叫你‘媳妇儿’。”
* n/ [$ g( {5 B* @  小龙女笑道:“那时我打你屁股,你也很快活吗?”杨过伸出双臂,将她搂在怀里,只觉她身上气息温馨,混和着山谷间花木清气,真令人心魂俱醉,难以自已,轻轻的道:“咱们如这般厮守一十八日,只怕已快活得要死了,别再去杀甚幺郭靖、黄蓉啦。与其奔波劳碌,厮杀拚命,咱们还是安安静静、快快活活的过十八天的好。”5 F3 `5 ^2 G2 n: {8 F1 ^$ I0 i
  小龙女微笑道:“你说怎幺,便怎幺好。以前我老是要你听话,从今儿起,我只听你的话。”她一向神色冷然,如今心胸中充满爱念,眉梢眼角以至身体四肢,无不温柔婉娈,只觉得全心全意的听杨过话,那才是最快活不过之事。
0 e0 x$ {$ b4 ]: |/ v9 a  杨过怔怔的望着她,缓缓的道:“你眼中为甚幺有泪水?”小龙女拿着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擦,柔声道:“我……我不知道。”过了片刻,道:“定是我太喜欢你了。”1 G, Q% H# U+ a
  杨过道:“我知道你在为一件事难过。”小龙女抬起头来,突然泪如泉涌,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哭道:“过儿,你……你……咱们只有十八天,那怎幺够啊?”杨过轻轻拍着她肩膀,轻轻的道:“是啊,我也说不够。”小龙女道:“我要你永远这幺待我,要一百年,千年,万年……”
2 ~$ m5 d5 H+ T3 V7 b  杨过捧起她脸来,在她樱红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毅然道:“好,说甚幺也得去杀了郭靖、黄蓉。”舌尖上尝着她泪水的咸味,胸中情意激动,全身直欲爆裂一般。4 v# v# K/ c3 ~+ o
  忽听得左首高处一人高声笑道:“要卿卿我我,也不用这般迫不及待。”杨过转头来,只见十余丈外的山冈之上,金轮国师、尹克西、潇湘子、尼摩星、麻光佐五人并肩站立,说这话的正是金轮国师。料想自己与小龙女匆匆离谷,未理其余诸人,国师等便随后跟来,自己二人大难之后重会,除爱侣之外,其余一切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二人在槐树下情致缠绵,却给国师等遥遥望到了。" O3 H% {2 v  h, I& `
  杨过想起在绝情谷中国师数次与自己为难,险些丧身于他言语之下,早知如此,他在荒山结棚养伤之际,就该一掌送了他的性命,自己助他疗伤,枉他为一派宗主,竟如此以怨报德。小龙女见他目中露出怒火,说道:“别理他,这些人便过一辈子,也没咱们一时三刻的欢喜。”
4 b% B, }  k+ w( z# b+ w  只听麻光佐叫道:“杨兄弟,龙姑娘,咱们一起走罢。在这荒山野岭之间,没酒没肉,有甚幺好玩。”杨过只盼与小龙女安安静静、逍遥自在的多过一刻好一刻,偏生有这些不识趣之人前来滋扰,这时始知古墓中幽闲清静、远离烦嚣的好处,但知麻光佐是一片好心,朗声答道:“麻大哥请先行一步,小弟随后便来。”麻光佐道:“好罢,那你们快些来。”
: l2 M2 Z8 W/ A2 ]2 T  `  金轮国师哈哈哈大笑,说道:“那又何必要你费心?他们爱在这荒山野地耽上一十八天啊。”裘千尺说过十八天后毒发之言,大厅上人人闻知,麻光佐听他竟如此说,不禁勃然大怒,一把抓住国师衣襟,骂道:“贼秃,你的心肠忒也歹毒!咱们与杨兄弟同来谷中,你不助他已是不该,一路上冷言冷语,是何道理?”国师微微冷笑,道:“你放不放手?”麻光佐怒道:“我不放,你怎样?”
1 x# l  G- e. [+ Z2 C- |- L  国师右手一拳,迎面打去。麻光佐道:“好啊,动粗幺?”提起蒲扇大的手掌抓他拳头,那知国师这拳乃是虚招,左手倏地伸出,在他背上一托,刚劲柔劲同时使出,麻光佐一个庞大的身躯立时飞起,往山坡上摔将下来。好在山坡上全是长草,他又皮粗肉厚,这一摔未受重伤,但已撞得额角青肿,哇哇大叫的爬将起来。
$ s1 o0 x" G! H0 o) [5 p3 g  杨过望见二人动手,知麻光佐定要吃亏,待要赶去相助,只奔出三步,麻光佐已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交。麻光佐虽是浑人,却也有个呆主意,知道硬打定然斗不过和尚,口中哼哼唧唧,叫道:“啊哟,啊哟,手臂给贼秃打断啦。”
" {' o) w7 w4 G% [5 w  金轮国师应蒙古太后之聘,受封为蒙古第一国师,潇湘子与尼摩星一直气忿不服,此时见他如此蛮横,更加恼怒,两人相互使个眼色。潇湘子道:“大师武功果然了得,不愧了蒙古第一国师的封号。”国师道:“岂敢,岂敢……”他鉴貌辨色,知道尼潇二人立时有出手之意,而杨过与小龙女在一旁更跃跃欲动,尹克西心意如何,尚不可知。他虽自恃武功高强,但若这五大高手联手来攻,自己不仅决然抵挡不住,尚有性命之忧,嘴上敷衍对答,心中寻思脱身之计。2 f! C' c  c2 \
  那知麻光佐哼哼唧唧,慢慢走到他背后,猛起一拳,砰的一声,正中国师后脑。以国师武功,麻光佐偷袭本难得逞,但此时他全神贯注在杨过、潇湘子等五人身上,对这浑人毫不在意,竟遭他大力一拳,如中铁锤,只锤得眼前金星乱冒。他惊怒之下,回肘撞去,麻光佐胸口中了肘锤,大叫一声,软绵绵的往前倒下。国师双腿略曲,麻光佐庞大的身躯正好跌在他肩头,便即往坡下奔去。+ g* x7 [' d, Z7 l
  众人大声呼叫,杨过首先追落。国师肩头虽然负了个将近三百斤的巨人,仍奔行如飞。
1 F+ `. i3 c; w) m  杨过、小龙女、尼摩星等都是一等一的轻功,但既给他发足在先,数十丈内竟追赶不上。
: @9 L* }# C8 A% d  b  杨过和小龙女足下加快,渐渐逼近。国师倏地站住,回过头来,大声狞笑道:“好,你们是一齐上呢,还是单打独斗?”说着倒举麻光佐,将他脑袋对准山坡边的一块岩石,作势要撞将下去。
( D* Y- d/ O9 q) d! }  T  H  杨过绕到他身后,先行挡住去路,说道:“你若伤他性命,咱们自是一拥而上。”国师哈哈一笑,将麻光佐拋在地下,说道:“这般浑人,也值得跟他一般见识?”双手伸入袍底,随即伸出,左手白光闪闪,右手黄气澄澄,已各取银轮铜轮在手,双轮一碰,嗡嗡之声从山谷间传了出去,傲然道:“那一位先上?”
  }" i: M! t7 q7 h, {! l+ M6 s- D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各位切磋武学,我做买卖的只在旁观摩观摩。”国师暗想:“此人两不相助,倒少了一个劲敌。”潇湘子盼望还是让旁人打头阵,耗了他力气,自己再来乘其败而取,说道:“尼兄,你武功强过小弟,请先上!”
# Y9 N: L* u4 ]( v  尼摩星听了潇湘子之言,已知其意,但自负武学修为独步天竺,生平未逢敌手,心想纵然胜不得金轮国师,也不致落败,当下顺手抓起山坡上一块巨岩,喝道:“好,我试试你的两个圆圈圈。”举起巨岩,径向国师当胸砸去。这块巨岩瞧来少说也有三百来斤,众人见他不用兵刃,举起大石便打,无不吃了一惊。. O% K5 X8 ^( ~0 j4 c; b+ t
  金轮国师也没料到这矮子天生神力,竟举大石砸到,当下不敢硬碰,侧身避开,右手铜轮向他背心横扫过去。尼摩星抓着巨岩,回手挡架。铜轮与巨岩相碰,火星四溅,镗的一声,只震得山谷鸣响。国师左臂微微发麻,心想:“这矮黑炭武功怪极,倒不可大意了。他力气再大,举了这块巨岩,却又支持得几时?”双轮飞舞,绕着尼摩星身子转动。' w) e9 i! r6 D, H5 ~2 p$ y# ^
  杨过先将麻光佐救起,与小龙女并肩观斗,见尼摩星神力过人,武功特异,两人均感惊诧。见二人又斗片时,尼摩星力道丝毫不衰,突然大喝一声:“阿婆星!”托起岩石,向国师掷将过去。
# w% z7 Z3 [1 A' X$ ]  他这一掷是天竺佛家武学的一门厉害武功,叫作“释迦掷象功”。佛经中有言:释迦牟尼为太子时,一日出城,大象碍路,太子手提象足,掷向高空,过三日后,象还堕地,撞地而成深沟,今名掷象沟。这自是寓言,形容佛法不可思议。后世天竺武学之士练成一门外功,能以巨力掷物,即以此命名。此时尼摩星运此神功掷石,但见岩石在空中急速旋转,挟着一股烈风,疾往国师撞去。0 S% C2 h( e  E' \6 h
  金轮国师武功难强,对此庞然大物那敢硬接硬碰,急忙跃开。尼摩星身子突然飞起,追上大石,双掌击出,那大石转个方向,又向国师追去。这次飞掷,是第一次的余势加上第二次掷力,因而比第一次力道更强。
) J: b4 d5 ^/ |* A6 p  论到武功造诣,国师实在尼摩星之上,眼见大石转向飞到,只得又跃开闪避。尼摩星乘胜追击,那巨岩给他一次次加力,去势愈猛。国师寻思:“如此再打下去,须败在这黑矮子手中,该当立时变计。幸好他独自先行挑斗,我下毒手尽快毙了他,僵尸鬼就不敢再上。杨龙二人身上有毒,那‘玉女毒心剑法’使不顺手。”
) u" \' @% o6 ~3 j, _  O# j  猛听得山后马蹄声响,势若雷鸣,旌旗展动,冲出一彪人马。国师与尼摩星恶斗方酣,无暇旁视。杨过等但见人强马壮,长刀硬弩,是一队蒙古骑兵,来到十数丈之外,当先领兵官举手示意,全队勒马不前。旗影下一人驻马观斗片刻,当即催马上前,叫道:“罢手,罢手!”那人科头黄袍 ,手持铁弓,正是蒙古王子忽必烈。 尼摩星听到叫声,纵上去双掌齐推,巨岩砰腾砰腾的滚下山坡,沿途带动泥砂石块,势道极是威猛。忽必烈翻身下马,笑吟吟的走向国师与尼摩星,说道:“原来两位在这儿切磋武功,真令小王大开眼界。”他何尝不知二人实系真斗,但为顾全双方面子,只轻轻一言揭过,接着笑道:“此处风物良佳,岂可无酒?左右,取酒!咱们来痛饮三碗!”
# n- S; a/ U6 _8 X" v6 n. |$ V  蒙古人自来生长旷野,以天地为居室,荒山饮食,与堂上无异,当即有侍卫取过烈酒干脯,布列于地。2 D$ h! D7 i4 X" Y+ S2 T# X
  忽必烈向小龙女望了两眼,心下暗惊:“人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见她与杨过携手并肩,神情亲密,问杨过道:“这位姑娘是谁?”杨过道:“这位龙姑娘,是小人的授业师父,现今也是小人的妻子了。”他自经绝情谷中一番出生入死,更将羁縻普天下苍生 的礼法习俗丝毫不放在眼里,心想偏偏要让世人皆知,我杨过乃娶师为妻。4 V9 ~  f4 \9 f0 p% t$ E
  蒙古人于甚幺尊师重道、男女大防等礼法本来远不如汉人讲究,忽必烈听了杨过的话也不以为异,只听说这少女传过他武艺,不由得多了一层敬意,笑道:“果然是郎才女貌,天生佳偶,妙极,妙极。来,大家尽此一碗,为两位庆贺。”说着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8 _9 u  A4 k9 _6 p+ i# T) m  国师微微一笑,也举碗饮干。余人跟着喝酒,麻光佐更连尽三碗。
7 w/ z- z9 A; d5 R7 c3 G  小龙女对蒙古人本无喜憎,听忽必烈称赞自己与杨过乃是良配,心中甚喜,喝了半碗酒后,容色更增娇艳,心想:“那些汉人都说我和过儿成不得亲,这位蒙古王爷却连说妙极,瞧来还是蒙古人见识高呢。”
0 Z# u3 {8 a1 o$ q" g  忽必烈笑道:“各位三日不归,小王正记挂得紧,只因襄阳军务紧急,未能相待,那周先生招请不到,不妨日后再说。小王已在大营留下传言,请各位即赴襄阳军前效力。今日在此巧遇,大畅予怀。”国师说道:“请问王爷,我军攻打襄阳,可顺利否?”忽必烈皱眉道:“襄阳守将吕文焕本是庸才,小王所忌者,郭靖一人耳。”杨过心中一凛,问道:“郭靖确在襄阳?”
! i. x  c7 S. h1 r6 r7 b  忽必烈道:“这郭靖说来还是小王的长辈,总角之时与先王曾有八拜之交,是我成吉思汗祖父手下第一爱将。此人智勇双全,领军远征西域,迭出奇计,建立大功。先王曾对我言道:南朝主昏臣奸,将懦兵弱,人数虽众,总难敌我蒙古精兵,但若遇上郭靖,却须千万小心。唉,父王果有先见,我军屯兵襄阳城外,久攻不下,皆因这郭靖从中作梗之故。”
& m( R9 K& U' k0 r) G  杨过站起身来,说道:“这姓郭的与小人有杀父大仇,小人请命去刺死了他。”4 r- N' j" E: ?( o
  忽必烈喜道:“小王邀聘各位英雄好汉,正是为此。但听人言道,这郭靖武功算得中原汉人第一,又有不少异能之士相助。小王屡遣勇士行刺,均遭失手,或擒或死,无一得还。杨兄弟虽然武勇,却不免孤掌难鸣,小王欲请众位英雄一齐混入襄阳,并力下手。
) Y% S, t% f  W) g# k  只消杀了此人,襄阳唾手可下。”国师、潇湘子等一齐站起,叉手说道:“愿奉王爷差遣,以尽死力。”
/ d9 y+ g% r2 `. m( |! x  忽必烈大喜,说道:“不论是那一位刺杀郭靖,同去的几位俱有大功。但出手刺杀之人,小王当奏明大汗,封赏公侯世爵,授以‘大蒙古国第一勇士’之号。”
. Q/ f, N; s" e/ d/ u  潇湘子、尼摩星等人对公侯世爵也不怎幺放在心上,但若得称“大蒙古国第一勇士”,名扬天下,实乃平生之愿。蒙古此时兵威四被,幅员之广,旷古未有,西域疆土绵延数万里,中国亦已三分而有其二,自帝国中心而至四境,快马均须奔驰一年方至,若得称为第一勇士,普天下英雄豪杰自然无不钦仰。当下人人振奋,连金轮国师也是眼发异光。9 Q- s7 Z6 `& Z% z7 `5 v# I
  杨过凄然一笑,缓缓摇了摇头。小龙女深情无限的望着他,心中却道:“要他甚幺公侯世爵,甚幺天下第一勇士?我只盼你好好的活着。”
/ {8 {1 B2 ^! A1 c! f- G  f  众人又饮数碗,站起身来。蒙古武士牵过马匹,杨过、小龙女、金轮国师等一齐上马,跟在忽必烈之后,疾趋南驰,往襄阳而来。2 B- R0 H, D$ D/ r& [
  沿途但见十室九空,遍地尸骨,蒙古兵见到汉人,往往肆意虐杀,杨过瞧得恼怒,待要出手干预,却又碍着忽必烈的颜面,寻思:“蒙古兵如此残暴,将我汉人瞧得猪狗不如,待我刺杀郭靖、黄蓉之后,必当击杀几个蒙古最歹恶的军汉,方消心中之气。”8 F: U* [3 ?! A
  不数日抵达襄阳郊外。其时两军攻守交战,已有月余,满山遍野都是断枪折矛、凝血积骨,想见战事之惨烈。
" w6 X2 U) M/ N& ]/ V" \$ Y9 h  蒙古军中得报四大王忽必烈亲临前敌,全军元帅、大将迎出三十里外。随从军卫怒马腾跃,铁甲锵锵,军容极壮。各将帅遥遥望见忽必烈的大纛,一齐翻身下马,伏在道旁。& O" i6 @+ c* }! \4 k& V
  忽必烈驰到近处,勒马四顾,隔了良久,哼了一声,道:“襄阳城久攻不克,师老无功,岂不堕了我大蒙古的声威?”众帅齐声答道:“小将该死,请四大王治罪。”忽必烈扬鞭一击,坐骑向前疾奔而去。诸将帅久久不敢起身,人人战栗。
; h# ~' m( o- ?  l5 v% ]# t% t  杨过见忽必烈对待自己及金轮国师等甚为和易,驾御诸将却这等威严,心想:“蒙古军兵强马壮,纪律严明,大宋如何是其敌手?”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 G9 l% ?- H3 t. J3 z
  翌晨天甫黎明,蒙古军大举攻城,矢如雨,石落似雹,纷纷向城中打去。接着众军驾起云梯,四面八方的爬向城头。城中守御严密,每八名兵士合持一条大木,将云梯推离城墙。攻拒良久,终于有数百名蒙古兵攻上了城头。蒙古军中呼声震天,一个个百人队蚁附攀援。猛听得城中梆子声急,女墙后闪出一队弓箭手,羽箭劲急,迫得蒙古援军无法上前,接着又抢出一队宋兵,手举火把,焚烧云梯,梯上蒙古兵纷纷跌落。# j0 K* _; S: w) L& S& ^$ f" K
  城上城下大呼声中,城头闪出一队勇壮汉子,长矛利刃,向爬上城墙的蒙古兵攻去。这队汉子不穿宋军服色,有的黑色短衣,有的青布长袍,攻杀之际也不成队形,但身手矫捷,显然身有武功。攻上城头的蒙古兵将均是军中勇士,自来所向无敌,但遇上这队汉子,搏斗数合,即遭一一杀败,或横尸城头,或碎骨墙下。宋军中一个中年汉子尤其威猛,此人身穿灰衣,赤手空拳,纵横来去,一见宋军有人受厄,立即纵身过去解围,掌风到处,蒙古兵将无不披靡,直似虎入羊群一般。
& H) e. K# `  i9 U  忽必烈亲在城下督战,见这汉子如此英勇,不由得呆了半晌,叹道:“天下勇士,更有谁及得上此人?”杨过站在他身侧,问道:“王爷可知他是谁?”忽必烈一惊,道:“难道便是郭靖?”杨过道:“正是!”3 b' O: Z- h& L* K1 E
  此时城头上数百名蒙古兵已给杀得没剩下几个,只有最勇悍的三名百夫长手持矛盾,兀自在城垛子旁负隅而斗。城下的万夫长吹起角号,又率大队攻城,想将城头上三名百夫长接应下来。郭靖纵声长啸,大踏步上前。一名百夫长挺矛刺去,郭靖抓住矛杆向前一送,跟着左足飞出,踢中另一名百夫长的盾牌。两名百夫长虽勇,怎挡得住这一送一踢的神力?登时几个斤斗翻下城头,筋断骨折而死。6 B2 }  P. B$ M0 V8 \
  第三名百夫长年纪已长,头发灰白,自知今日难以活命,挥动长刀,直上直下的乱砍,势若疯虎。郭靖左臂倏出,抓住他持刀的手腕,右掌正要劈落,忽地一怔。那百夫长也已认出郭靖面目,叫道:“金刀驸马,是你!”原来他是郭靖当年西征时的旧部,黄蓉计取撒麻尔罕,此人即是最先飞降入城的勇士之一。! g* G* O7 @# T4 S% B6 z
  郭靖忆及旧情,叫道:“嗯,你是鄂尔多?”那百夫长见郭靖记得自己名字,不禁热泪盈眶,叫道:“正是,正是小人。”郭靖道:“好,念在昔日情份,今日饶你一命。下次再给我擒住,休怪无情。”转头向左右道:“取过绳子,缒他下去!”两名健卒取过一条长索,缚在鄂尔多的腰间,将他缒到城下。; N0 Y# `' u" z3 U( h7 n$ m
  鄂尔多是蒙古军中久经阵法、赫赫有名的勇士,突让城头宋军用绳索缒下,城下蒙古兵将都好生奇怪,不知是何变故,一齐后退数十丈,城头也停了放箭,两军一时罢斗。鄂尔多到了城下,对着郭靖拜伏在地,朗声叫道:“金刀驸马既然在此,小人万死不敢再犯虎驾。”
( c; d. p1 C1 {+ U  郭靖站在城头,神威凛然,喝道:“蒙古主帅听着:大宋与蒙古昔年同心结盟,合力灭金,你蒙古何以来犯我疆界,害我百姓?大宋百姓人数多你蒙古数十倍,若不急速退兵,我大宋义兵四集,管教你这十多万蒙古军死无葬身之地。”他这几句话说的是蒙古语,中气充沛,一字一句送向城下。城墙既高,两军相距又远,但这几句话数万蒙古兵将却俱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相顾失色。
2 ]. q! q3 P6 c, h0 |9 q( u  一名万夫长引着鄂尔多来到忽必烈跟前,禀报原由。鄂尔多述说当年跟随郭靖西征,金刀驸马如何用兵如神,如何克敌制胜,说得有声有色。忽必烈脸色一沉,喝道:“拿下去砍了!”鄂尔多大叫:“冤枉!”那万夫长道:“四大王明见,这鄂尔多颇有战功……”8 a3 x+ C8 G. ]% M0 @9 W
  忽必烈手一挥,四名卫士早将鄂尔多拉下,斩下首级,呈了上来。诸将无不震恐。
7 ]! @7 G# J% c, f+ m' k; c8 ?5 U  忽必烈向万夫长道:“鄂尔多以阵亡之例抚恤,另赏他妻子黄金十斤,奴隶三十名,牲口三百头。”万夫长大惑不解,应道:“是,是。”忽必烈道:“我既杀此人,却又赏他家属,你们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是也不是?”诸将一齐躬身道:“请四大王赐示。”忽必烈朗声道:“这百夫长向郭靖跪拜,夸说郭靖厉害,动摇军心,是否当斩?但他奋勇先登,力战至最后一人,岂非当赏?”诸将尽皆拜伏。
2 L: W- a& F& u- ]  但这幺一来,蒙古兵军心已沮。忽必烈知道今日即使再拚力攻城,也是徒遭损折,决然讨不了好去,眼见城下蒙古积尸数千,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心中不忿,然见襄阳城墙坚固,守备严密,确是无隙可乘,不禁叹了口气,传令退军四十里。
% E  S: v9 b% t, i3 W  左右两名卫士互视一眼,齐道:“小人为四大王分忧,也折一折南蛮的锐气。”翻身上马,驰到城下,拉动铁弓,两枝狼牙雕翎急向郭靖射去。# V3 ]/ Y/ c& O" k2 s4 Y
  这二人骑术既精,箭法又准,正是马奔如风,箭去似电。城上城下刚发得一声喊,飞箭已及郭靖胸口小腹。眼见他无法闪避,却见郭靖双手向内一拢,两手各已抓着一枝羽箭,跟着搭上铁胎硬弓,拉弦发箭,箭去劲急,向下射出。两名蒙古卫士尚未回马转身,突然箭到,透胸而过,两人倒撞下马。城头宋军喝采如雷,擂起战鼓助威。- p! }0 s/ t% [0 j4 k0 {1 {
  忽必烈闷闷不乐,领军北退。大军行出数里,杨过道:“王爷不须烦恼,小人这便进城去取郭靖性命。”忽必烈摇头道:“那郭靖智勇兼全,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见,更觉此事棘手之极。”杨过道:“小人在郭靖家中住过数年,又曾为他出力,他对我决无防范之心。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忽必烈道:“适才攻城之时,你站在我身旁,只怕他在城头已然瞧见。”杨过道:“小人已防到此着,攻城之时,与龙姑娘均以大帽遮眉、皮裘围颈,他决计认不出来。”忽必烈道:“既是如此,盼你立此大功,封赏之约,决不食言。”
7 b3 C, D  Y& D. Z8 k  杨过随口道谢一声,正要转身与小龙女一齐辞出,却见金轮国师、潇湘子、尹克西诸人脸上均有异色,心念一动:“这些人均怕我此去刺死郭靖,得了蒙古第一勇士的封号,定要从中阻挠。”向忽必烈道:“王爷,小人去刺郭靖,乃是为报私仇,兼之要以他的首级去换救命丹药,如能托王爷之福,大事得成,那蒙古第一勇士的封号却万万不敢领受。”- ^+ Q& `7 e- A: @& W6 [
  忽必烈问道:“这却为何?”杨过道:“小人武功远不及在座诸位,如何敢称第一勇士?王爷须得应允此事,小人方敢动身。”
$ `: \6 S2 c4 R  忽必烈见他言辞诚恳,确是真情,又见旁人神情,已猜到他心意,说道:“既是如此,人各有志,我也不便勉强。”国师等听忽必烈如此说,果然均有欣慰之色。
: b+ y$ }4 U, H9 u( g  杨过圈转马头,与小龙女并骑向襄阳驰去,在途中摔去了大帽皮裘,回复汉人打扮,到得城下时天已向晚,见城门紧闭,城头一队队兵卒手执火把,来去巡逻。杨过大声叫道:“我姓杨名过,特来拜见郭靖郭大爷。”城上守将听得呼声,见他只有一名女子相从,当即向郭靖禀报。
" E/ C7 T+ Y3 m  过不片时,两个青年走上城头,向下一望,一人叫道:“原来是杨大哥,只你们两位吗?”" o3 c$ q8 c% V" `8 b6 P
  杨过见是武氏兄弟,心想:“郭靖害我父亲,不知武氏兄弟的父亲曾否在旁相助?”说道:“武大哥,武二哥,郭伯伯在不在城里?”武修文道:“在的,杨大哥请进来罢。”
' f( f9 y& P- k: u$ F, s) s' o  命兵卒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让杨过与小龙女入城。
3 s3 Q7 ]: p' s9 V, ~  二武引着二人来到一座大屋之前。郭靖满脸堆欢,抢出门来,向小龙女一揖为礼,拉着杨过的手笑道:“过儿,你们来得正好。鞑子攻城正急,两位一到,我平添臂助,真乃满城百姓之福。”小龙女是杨过之师,郭靖对她以平辈之礼相敬,客客气气的让着进屋,对杨过则十分亲热。
3 V. N) B+ u  o/ M0 T8 y  杨过左手让他握着,想起此人乃杀父大仇,居然这般假惺惺作态,恨不得拔出剑来立时刺死了他,但忌惮他武功,不敢贸然动手,脸上强露笑容,说道:“郭伯伯安好。”他满腔愤恨,没跪下磕头。郭靖豁达大度,于此细节也没留心。5 z1 q& C* A# Z; D# v3 B* O) m& x/ @
  到得厅上,杨过要入内拜见黄蓉。郭靖笑道:“你郭伯母即将临盆,这几天身子不适,日后再见罢。”杨过暗喜:“黄蓉智计过人,我只担心给她看出破绽,此人抱恙,真是天助我成功。”说话之间,中军进来禀道:“吕大帅请郭大爷赴宴,庆贺今日大胜鞑子。”$ s0 o1 L# _& u& u# {* q+ U
  郭靖道:“你回禀大帅,多谢赐宴。我有远客光临,不能奉陪了。”中军见杨过年纪甚轻,并无特异之处,不知郭靖何以对他如此看重,为了陪伴这个少年,竟推却元帅的庆功宴,不由得满心奇怪,回去禀知吕文焕。
& v& j5 N) l! T  郭靖在内堂自设家常酒宴,为小龙女与杨过接风,由朱子柳、鲁有脚、武氏兄弟、郭芙诸人相陪。朱子柳向杨过连声称谢,说亏得他从霍都取得解药,治了他身上之毒。杨过淡淡一笑,谦逊几句。武式兄弟佯作不闻。$ Z; |) }5 C' f$ ?5 N# C) ?
  郭芙见了他却神情淡漠,叫了声:“杨大哥。”郭靖责道:“芙儿,先前你为金轮国师所擒,若不是杨大哥舍命相救,你自己失陷不用说,连你妈妈也要身遭大难,怎不好好谢过了杨大哥?”郭芙站起身来,说道:“多谢杨大哥日前相救。”杨过道:“大家自己人,何必言谢?”郭芙一言不发的坐下。酒席之间,只见她双眉微蹙,似有满腹心事,武氏兄弟也似心神不属。鲁有脚与朱子柳却兴高采烈,滔滔不绝的纵谈日间大胜鞑子之事。
& t+ v; Q3 J" |/ J  席散时已是初更,郭靖命女儿陪小龙女入内安寝,自己拉杨过同榻而眠。小龙女入内时向杨过望了一眼,神色之间,深情款款,关念无限,似嘱他务须小心。杨过只怕露出心事,将头转过,竟是不敢与她正面互视。+ a3 W3 q+ G: u2 A7 M
  郭靖携着杨过的手同到自己卧室,赞他力敌金轮国师,在酒楼上与乱石阵中两次救了黄蓉、郭芙和武氏兄弟,随后问他别来的经历。杨过生怕言多有失,于遇见程英、陆无双、傻姑、黄药师等情由一概不提,只道:“侄儿受伤后在一个荒谷中养伤,后来遇到师父,便同来相助郭伯伯。”
  a) m. N/ x/ D" ?0 G6 u/ h  郭靖一面解衣就寝,一面说道:“过儿,眼前强虏压境,大宋天下当真是危如累卵。襄阳是大宋半壁江山的屏障,此城若失,只怕我大宋千万百姓便尽为蒙古人的奴隶了。我亲眼见过蒙古人残杀异族的惨状,当真令人血为之沸。”杨过听到这里,想起途中蒙古兵将施虐行暴诸般可怖可恨的情景,也不禁咬得牙关格格作声,满腔愤怒。- x7 t. f  n  A: H3 [9 ]% j
  郭靖又道:“我辈练功学武,所为何事?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乃是本份,但这只是侠之小者。江湖上所以尊称我一声‘郭大侠’,实因敬我为国为民、奋不顾身的助守襄阳。然我才力有限,不能为民解困,实在愧当‘大侠’两字。你聪明智能过我十倍,将来成就定然远胜于我,这是不消说的。只盼你心头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6 F0 [6 y3 x) m+ r6 d# l
  这一番话诚挚恳切,杨过只听得耸然动容,见郭靖神色庄严,虽知他是自己杀父之仇,却也不禁肃然起敬,答道:“郭伯伯,你死之后,我必会记得你今晚这一番话。”
8 _/ Y; E& K& t  郭靖那想得到他今夜要行刺自己,伸手抚了抚他头,说道:“是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国家若亡,你郭伯伯是性命难保了。听说忽必烈善于用兵,今日退军,自必再来,这数日中定有一场大厮杀。咱们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时候不早,咱们睡罢。”/ M* c5 `" q* U. K
  杨过应道:“是。”当即解衣就寝,将从绝情谷中带出来的那柄匕首藏在贴肉之处,心想:“我待你睡熟之后,在被窝中给你一刀,你武功便再强百倍,又岂能躲避?”1 ]6 v, R6 s) ?7 R( z
  郭靖日间恶战,大耗心力,着枕即便熟睡。杨过却满腹心事,那里睡得着?他卧在里床,与郭靖两头睡卧,但听得郭靖鼻息调匀,一呼一吸,相隔极久,暗自佩服他内功深厚。
. U2 j1 q* j6 C7 E5 d  良久,耳听得四下里一片沉静,只远远传来守军的刁斗之声,轻轻坐起,从衣内摸出匕首,心想:“我将他刺死之后,再去刺杀黄蓉,谅她一个待产孕妇,济得甚事?大事一成,即可与姑姑同赴绝情谷取那半枚丹药了。此后我和她隐居古墓,享尽人间清福,管他这天下是大宋的还是蒙古的?”
3 i6 S, h9 |; s3 |7 I  想到此处,极是得意,忽听得隔邻一个孩子大声啼哭起来,接着有母亲抚慰之声,孩子渐渐止啼入睡。杨过心头一震,猛地记起日前在大路上所见,一名蒙古武士用长矛挑破婴儿肚皮,高举半空为戏,那婴儿尚未死绝,兀自惨叫,心想:“我此刻刺杀郭靖,原是一举手之事。但他一死,襄阳难守,这城中成千成万婴儿,岂非尽让蒙古兵卒残杀为乐?我为了报一己之仇,却害了无数百姓姓命,岂非大大不该?”
8 Z7 P: C6 W+ k5 H  转念又想:“我如不杀他,裘千尺如何肯将那半枚绝情丹给我?我若死了,姑姑也决不能活。”他对小龙女相爱之忱,世间无事可及,不由得把心横了:“罢了,罢了,管他甚幺襄阳城百姓,甚幺大宋江山?我受苦之时,除了姑姑之外,有谁真心怜我?世人从不爱我,我又何必去爱世人?”当下举起匕首,劲力透于右臂,将匕首尖对准了郭靖胸口。) E" o5 ^/ _7 @
  室中烛火早灭,但杨过暗中视物,亦能隐约可见,匕首将要刺落之际,向郭靖脸上瞧去,见他脸色慈和,意定神闲,睡得极是酣畅,自己少年时郭靖的种种爱护之情,猛地里涌上心来:桃花岛上他如何亲切相待、如何千里迢迢的送自己赴终南山学艺、如何要将独生女儿许配于己,不由得心想:“郭伯伯一生正直,光明磊落,实是个忠厚长者,以他为人,实不能害我父亲。莫非傻姑神智不清,胡说八道?我曾和程英小师妹三击掌为誓,下手杀郭靖之前,定须三思,想得清清楚楚。我当真已想清楚了吗?我这一刀刺了下去,倘若错杀了好人,那可是万死莫赎了。且慢,这事须得探问一下清楚再说。”2 Z! s- C7 w1 Y( c: {" Y2 s) c' u
  于是慢慢收回匕首,将自遇到郭靖夫妇以来的往事,一件件在心头琢磨寻思。他记起黄蓉对自己时时神色不善,有好几次他夫妇正在谈论甚幺,一见到自己便即转过话题,他夫妇有件要紧事情瞒过了自己,那是决计无疑的,又想:“郭伯母收我为徒,何以只教我读书,不肯传我半点武艺?郭伯伯待我这幺好,难道不是因为害了我父亲,心中自咎难安,待我好一些,就算补过?可是他如真的害死我父,又怎能对我毫不提防,与我共榻而眠,任由我一刀刺死了他?”眼望帐顶,思涌如潮,烦躁难安。, i' }; @; t; r, i0 U& J
  郭靖内功极高,虽在睡梦之中,仍察觉杨过呼吸急促有异,当即睁眼醒转,问道:“过儿,怎幺了?睡不着幺?”杨过微微一颤,道:“没甚幺。”郭靖笑道:“你如不惯和人同榻,我便在桌上睡。”杨过忙道:“不,不要紧。”郭靖道:“好,那就快睡罢。学武之人,最须讲究收摄心神。”杨过应道:“是。”3 ?( r! e1 S; Y6 ^6 j: J
  隔了半刻,杨过终于忍耐不住,说道:“郭伯伯,那一年你送我到重阳宫学艺,在终南山脚下一座寺庙中,我曾问过你一句话。”郭靖道:“怎幺?”杨过道:“那时你大怒拍碑,以致惹起全真教众道的误会,你可还记得我问的那句话幺?”郭靖回想片刻,说道:“是了,那日你问我,你爹爹是怎样去世的。”杨过抬高头,瞪视着他,道:“不,我是问你,到底谁害死了我爹爹。”郭靖道:“你怎知你爹爹是给人害死的?”杨过嘶哑嗓子道:“难道我爹爹是好好死的幺?”! W2 Y+ C( [9 m$ u. J, ]
  郭靖默然不语,过了半晌,长长叹口气,说道:“他确死得不幸,可是没谁害死他,是他自己害死自己的。”杨过坐起身,心情激动异常,道:“你骗我!世上怎能有自己害死自己之事?便算 我爹爹自杀而死,也有迫死他之人。” 郭靖心中难过,流下泪来,缓缓的道:“过儿,你祖父和我父是异性骨肉,你父和我也曾义结金兰。你父如是冤死,我岂能不给他报仇?”: D% w# _2 W7 s' y# j( v; c0 M/ j" S
  杨过身子发战,冲口想说:“是你自己害死他的,你怎能给他报仇?”但知这句话一出口,郭靖定然提防,再要行刺便大大不易,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9 J7 R9 X' ]& S3 c: E  郭靖道:“你爹爹之事曲折原委甚多,非一言可尽。当年你问起之时,年纪尚幼,未能明白内中情由,因是我没跟你说。现下你已经长大,是非黑白辨得清清楚楚,待打退鞑子,我从头说给你听罢。”说罢又着枕安睡。+ ?1 Q! u" H* D1 x
  杨过素知他说一是一,从无虚语,听了这番话,却又半信半疑起来,心中暗骂:“杨过,杨过,你平素行事一往无前,果敢勇决,何以今日却猥猥崽崽?难道是内心害怕他武功厉害幺?今夜迁延游移,失了良机,明日若教黄蓉瞧出破绽,只怕连姑姑都死无葬身之地了。”一想起小龙女,精神又为之一振,伸手抚摸怀内匕首,刀锋贴肉,都熨得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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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4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0 K( O8 b/ G+ R3 a  ?0 h( }7 @2 {
第 二 十 一 回  襄 阳 鏖 兵, V; Q, l! C+ f4 H/ N, D
  杨过正想拔出匕首,忽听得窗外有人轻轻弹了三下,忙闭目不动。" q1 j/ X7 }1 N, v
  郭靖便即惊醒,坐起身来,问道:“蓉儿幺?可有紧急军情?”窗外却再无声音。郭靖见杨过睡得鼻息调匀,心想他好容易睡着了,别再惊醒了他,轻轻下床,推门出房,只见黄蓉站在天井中招手。郭靖走近身去,低声问道:“甚幺事?”
* E1 T% B; p6 `3 T# l1 {+ {  黄蓉不答,拉着他手走到后院,四下瞧了瞧,这才说道:“你和过儿的对答,我在窗外都听见啦。他不怀好意,你知道幺?”郭靖吃了一惊,问道:“甚幺不怀好意?”黄蓉道:“我听他言中之意,早在疑心咱俩害死了他爹爹。”郭靖道:“他或许确有疑心,但我已答允将他父亲逝世的情由详细说给他知道。”黄蓉道:“你真要毫不隐瞒的跟他说?”
* n$ O9 u) ~) G" q7 ]& w  郭靖道:“他父亲死得这幺惨,我心中一直自责。杨康兄弟误入歧途,但咱们也没好好劝他,没尽全力想法子挽救。”黄蓉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人又有甚幺可救的?我只恨杀他不早,否则你那几位师父又何致命丧桃花岛上?”郭靖想到这椿恨事,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 ]+ `5 n% l* }3 t3 q3 |( y  黄蓉道:“朱大哥叫芙儿来跟我说,这次过儿来到襄阳,神气中很透着点儿古怪,又说你和他同榻而眠。我担心有何意外,一直守在你窗下。我瞧还是别跟他睡在一房的好,须知人心难测,而他父亲……总是因为一掌啪在我肩头,这才中毒而死。”郭靖道:“那可不能说是你害死他的啊。”黄蓉道:“既然你我均有杀他之心,结果他也因我而死,那幺是否咱们亲自下手,也没多大分别。”郭靖沉思半晌,道:“你说得对。那幺我还是不跟他明言的为是。蓉儿,你累了半夜,快回房休息罢。过了今晚,明日我搬到军营中睡。”) j5 `/ {- x; ?8 m  k8 r9 P1 @" r
  他知爱妻识见智计胜己百倍,虽不信杨过对己怀有恶意,但她既如此说,也便遵依,伸手扶着她腰,慢慢走向内堂,说道:“过儿奋力夺回武林盟主之位,于国家大事上是非分明;两次救你和芙儿,全不顾自身安危,这等侠义心肠,他父亲如何能比?”黄蓉点头道:“这样的少年原本十分难得,但他心中有两个死结难解,一是他父亲的死因,二是跟他师父的私情。唉,我好容易说得龙姑娘离他而去,可是过儿神通广大,不知怎地又找到了她。瞧他师徒俩的神情,此后万万分拆不开了。”郭靖默然半晌,忽道:“蓉儿,你比过儿更神广大,怎生想个法子,总之要救他不致误入歧途。”5 L: n! y- b. G1 T  N, q  _( M4 S
  黄蓉叹了口气道:“别说过儿的事我没法子,就连咱们大小姐,我也不知如何是好。靖哥哥,我心中只有一个你,你心中也只有一个我。可是咱们的姑娘却不像爹娘,心里同时有两个少年郎君,对武家哥儿俩竟不分轩轾。这教做父母的可有多为难。”
* o) |1 y' ^0 e- j. e  郭靖送黄蓉入房,等她上床睡好,给她盖好了被,坐在床边,握住她手,脸露微笑。近月来二人都为军国之事劳碌,夫妻间难得能如此安安静静的相聚片刻。二人相对不语,心中甚感安适。/ \& k5 y: V. G0 Y. r5 ?
  黄蓉握着丈夫的手,将他手背轻轻在自己面颊上摩擦,低声道:“靖哥哥,咱们这第二个孩子,你给取个名字。”郭靖笑道:“你明知我不成,又来取笑我啦。”黄蓉道:“你总是说自己不成。靖哥哥,普天下男子之中,真没第二个胜得过你呢。”这两句话说得意深挚,极是恳切。& P' {, S) w0 `
  郭靖俯下头来,在爱妻脸上轻轻一吻,道:“若是男孩,咱们叫他作郭破虏,若是女孩呢?”想了一会,摇头笑道:“我想不出,你给取个名字罢。”黄蓉道:“丘处机道长给你取这个‘靖’字,是叫你不忘靖康之耻。现下金国方灭,蒙古铁蹄又压境而来,孩子是在襄阳生的,就让她叫作郭襄,好使她日后记得,自己是生于这兵荒马乱的围城之中。”- j0 U% S& z# X6 H
  郭靖道:“好啊,但盼这女孩儿将来别像她姐姐那幺淘气,年纪这幺大了,还让父母操心。”黄蓉微微一笑,道:“倘若操心得了,那也罢了,就只……”叹了口气,道:“我好生盼望是个男孩儿,好让郭门有后。”郭靖抚摸她头发,说道:“男孩儿、女孩儿不都一样?快睡罢,别再胡思乱想了。”给她拢了拢被窝,吹灭烛火,转身回房,见杨过睡得兀自香甜,鼓交三更,上床又睡。
6 M2 L; ], ?" t- P# _' G  他夫妻俩在后院中这番对答,都让杨过隐身在屏门之后听了个清楚。郭靖黄蓉走入内堂,杨过仍站着出神,反来覆去的只是想着黄蓉那几句话:“我只恨杀他不早……他父亲一掌啪在我肩头,这才中毒而死……你我均有杀他之心,结果他也因我而死……”心想:“我父因他二人而死,那是千真万确、再无可疑的了。这黄蓉好生奸滑,对我已然起疑,今晚我若不下手,只怕再无如此良机。”回房静卧,等郭靖回来。1 O, a% w: j6 x/ `* i$ a* _
  郭靖揭被盖好,听得杨过微微发出鼾声,心道:“这孩子睡得真好。”轻轻着枕,只怕惊醒了他。过了片刻,正要朦胧睡去,忽觉杨过缓缓翻了个身,但他翻身之际鼾声依然。8 }" y/ O0 O, k5 q' h! B
  郭靖一怔:“任谁梦中翻身,必停打鼾。这孩子呼吸异常,难道他练内功时运逆了气幺?" F6 F' g* a  [# d
  这岔子可不小。”却全没想到杨过是假装睡熟。
& T% R' J0 O0 w7 W7 A1 s  I- @8 z& _  杨过缓缓又翻了个身,见郭靖仍无知觉,继续发出低微鼾声,走下床来。初时他想在被窝中出手行刺,但觉相距过近,极是危险,若郭靖临死之际反击一掌,只恐自己难逃性命,便想坐起之后出刀,总是忌惮对方武功太强,决意先行下床,一刀刺中郭靖要害,立即破窗跃出,又怕自己鼾声一停,让郭靖在睡梦中感到有异,因此一面下床,一面假装打鼾。3 z/ [2 `) E/ A7 f' t6 h
  这幺一来,郭靖更给他弄得满腔胡涂,心想:“这孩子莫非得了梦游离魂之症?我若此时出声,他一惊之下,气息逆冲丹田,立时走火入魔。”一动也不敢动,侧耳静听他动静。杨过从怀中缓缓拔出匕首,右手平胸而握,一步步走到床前,突然举臂运劲,挺刀正要刺出,只听得郭靖说道:“过儿,你做甚幺恶梦了?”. x7 A+ k& R& o0 I- c5 G: n: ?
  杨过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足一点,反身破窗而出。他去得快,郭靖追得更快,他人未落地,只觉双臂一紧,已给郭靖两手抓住。杨过万念俱灰,自知武功远非其敌,抗拒无用,便闭目不语。7 ~6 m, G5 T" M  G( `; N: Q
  郭靖抱了他跃回房中,将他放在床上,搬他双腿盘坐,两手垂于丹田之前,正是玄门练气的姿式。杨过又恨又怕:“不知他要用甚幺恶毒的法子折磨我?”突然间想起了小龙女,深吸一口气,要待纵声大呼:“姑姑,我已失手被擒,你快逃命。”
2 X( F. O" [, V  H$ s  郭靖见他突然急速运气,更误会他是练内功岔了气息,心想:“当此危急之际,只能缓缓吞吐,如此大呼大吸,大有危害。”忙出掌按住他小腹。2 m/ l5 R* U& t3 R
  杨过丹田给郭靖运浑厚内劲按住,竟叫不出声,挂念着小龙女的安危,只急得面红耳赤,急想挣扎,苦于丹田遭按,全身受制,动弹不得。
' j* k5 s* i  s' z5 W+ U  郭靖缓缓的道:“过儿,你练功太急,这叫做欲速则不达,快别乱动,我来助你顺气归源。”杨过一怔,不明他其意何指,但觉一团暖气从他掌心渐渐传入自己丹田,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又听郭靖道:“你缓缓吐气,让这股暖气从水分到建里,经巨阙、鸠尾,到玉堂、华盖,先通了任脉,不必去理会别的经脉。”
: o# Q4 B" u' p8 s* N  杨过听了这几句话,又觉到他正在以内功助己通脉,一转念间已猜到了八九分,暗叫:“惭愧!原来他只道我练功走火入魔,以致行为狂悖。”当下暗运内息,故意四下冲走,横奔直撞,似乎难以克制。郭靖心中担忧,掌心内力加强,将他四下游走的乱息收束在一处。杨过索性力求逼真,他此时内功造诣已自不浅,体中内息狂走之时,郭靖一时却也不易对付,直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他逆行的气息尽数归顺。+ |0 y7 M5 b8 f0 M% \( I
  这番冲荡,杨过固累得有气无力,郭靖也极感疲困,二人一齐打坐,直到天明,方始复元。郭靖微笑道:“过儿,好了吗?想不到你的内力已有如此造诣,险些连我也照护不了。”杨过知他为了救助自己,不惜大耗功力,不禁感动,说道:“多谢郭伯伯救护,侄儿昨晚险些闹成了四肢残废。”
# `3 V' i( A' l# z3 z( d) N  郭靖心道:“你昨晚昏乱之中,竟要提刀杀我,幸好你自己不知,否则宁不自愧?”他只怕杨过知晓此事后过意不去,岔开话题,说道:“你随我到城外走走,瞧一下四城的防务。”杨过应道:“是!”
6 ]+ O+ w$ P. t9 R- r  二人各乘一匹战马,并骑出城。郭靖道:“过儿,全真派内功是天下内功正宗,进境虽慢,却绝不出岔子。各家各派的武功你都可涉猎,但内功还是以专修玄门功夫为宜。待敌兵退后,我再与你共同好好研习。”杨过道:“昨晚我走火之事,你可千万别跟郭伯母说,她知道后定要笑我,说我学了龙姑姑旁门左道的功夫,以致累得郭伯伯辛苦一场。”! l: v* D! [7 U8 E( |: R
  郭靖道:“我自然不说。其实龙姑娘的功夫也非旁门左道,那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未得澄虑守一之故。”杨过料知此事只要给黄蓉获悉,立时便识破真相,听郭靖答应不说,心中大安。) s* x4 U0 r# P2 e" q( u, e
  二人纵马城西,见有一条小溪横出山下。郭靖道:“这条溪水虽小,却大大有名,名叫檀溪。”杨过“啊”了一声,道:“我听人说过三国故事,刘皇叔跃马过檀溪,原来这溪水便在此处。”郭靖道:“刘备当年所乘之马,名叫的卢,相马者说能妨主,那知这的卢竟跃过溪水,逃脱追兵,救了刘皇叔的性命。”说到此处,不禁想起了杨过之父杨康,喟然叹道:“其实世人也均与这的卢马一般,为善即善,为恶即恶,好人恶人又那里有一定的?分别只在心中一念之差而已。”
- q4 |6 L9 R/ R! g- |. G  杨过心下一凛,斜目望郭靖时,见他神色间殊有伤感之意,显然不是出言讥刺自己,心想:“你这话虽然不错,但甚幺是善?甚幺是恶?你夫妻俩暗中害死我父,难道也是善幺?当真大言炎炎,不知羞惭。”他对郭靖事事佩服,但一想到父亲死于他夫妻手下,总不自禁的胸间横生恶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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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i  }0 v( E* @  ]' \  二人策马行了一阵,到得一座小山之上,升崖远眺,但见汉水浩浩南流,四郊遍野都是难民,拖男带女的涌向襄阳。郭靖伸鞭指着难民人流,说道:“蒙古兵定是在四乡加紧屠戮,令我百姓流离失所,实堪痛恨。”遥望汉水彼岸的樊城,幸亏倒尚安靖。  \& e  R5 v. e4 u
  从山上望下去,见道旁有块石碑,碑上刻着一行大字:“唐工部郎杜甫故里。”杨过道:“襄阳城真了不起,原来这位大诗人的故乡便在此处。”
; B- N8 W* F3 T  郭靖扬鞭吟道:“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1 ^$ f. ?+ l$ v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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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过听他吟得慷慨激昂,跟着念道:“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郭伯伯,这几句诗真好,是杜甫做的幺?”郭靖道:“是啊,前几日你郭伯母和我谈论襄阳城守,想到了杜甫这首诗。她写了出来给我看。我很爱这诗,只是记心不好,读了几十遍,也只记下这几句。你想中国文士人人都会做诗,但千古只推杜甫第一,自是因他忧国爱民之故。”杨过道:“你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那幺文武虽然不同,道理却是一般。”郭靖听他体会到了这一节,很是欢喜,说道:“经书文章,我一点也不懂,但想人生在世,便做个贩夫走卒,只要有为国为民之心,由此尽力,那就是真好汉、真豪杰了。”
- f; r  H9 F$ V8 [. p# N  杨过问道:“郭伯伯,你说襄阳守得住吗?”郭靖沉吟良久,手指西方郁郁苍苍的丘陵树木,说道:“襄阳古往今来最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是诸葛亮。此去以西二十里的隆中,便是他当年耕田隐居的地方。诸葛亮治国安民的才略,我们粗人也懂不了。他曾说只知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最后成功失败,他也看不透了。我与你郭伯母谈论襄阳守得住、守不住,谈到后来,也总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
0 }9 b9 x7 }+ B0 f  说话之间,忽见城门口的难民回头奔跑,但后面的人流还是继续前涌,一时之间,襄阳城外大哭小叫,乱成一团。郭靖吃了一惊,道:“干幺守兵不开城门,放百姓进城?”1 j9 ]" X* G, M2 x7 \6 j! r' X
  忙纵马急奔面前,一口气驰到城外,只见一排守兵弯弓搭箭,指着难民。郭靖大叫:“你们干甚幺?快开城门。”守将见是郭靖,忙打开城门,放他与杨过进城。郭靖道:“众百姓惨受蒙古兵屠戮,怎不让他们进来?”守将道:“吕大帅说难民中混有蒙古奸细,千万不能放进城来, 否则为祸不小。” 郭靖大声喝道:“便有一两个奸细,岂能因此误了数千百姓的性命?快快开城。”郭靖守城已久,屡立奇功,威望早着,虽无官职,但他的号令守将不敢不从,只得开城,同时命人飞报安抚使吕文焕。(注)
0 p3 h# Q0 {6 u7 X3 }  众百姓扶老携幼,涌入城来,堪堪将完,突见远处尘头大起,蒙古军自北来攻。宋兵分别散开,隐身城垛之后守御。只见城下敌军之前,当先一大群人衣衫褴褛,手执棍棒,并无一件真正军器,乱糟糟不成行列,齐声叫道:“城上不要放箭,我们都是大宋百姓!”
9 f- x: w. o4 d% R1 Z' \% ^  蒙古精兵铁骑却列在众百姓之后。
" M( c% \! Y: c: i; K  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军攻城,向来赶敌国百姓先行,守兵只要手软罢射,蒙古兵随即跟上。此法既能屠戮敌国百姓,又可动摇敌兵军心,可说一举两得,残暴毒辣,往往得收奇效。郭靖久在蒙古军中,自然深知其法,但要破解,却苦无良策。只见蒙古精兵持枪执刀,驱逼宋民上城。众百姓越行越近,最先头的已爬上云梯。5 L6 g0 p0 r. c
  襄阳安抚使吕文焕骑了一匹青马,四城巡视,眼见情势危急,下令道:“守城要紧,放箭!”众兵箭如雨下,惨叫声中,众百姓纷纷中箭跌倒,其余的百姓回头便走。蒙古兵一刀砍去个首级,一枪刺出个窟窿,逼着众百姓攻城。
8 L6 K& R8 q. O$ W; t  杨过站在郭靖身旁,见到这般惨状,气愤难当,只听吕文焕叫道:“放箭!”又是一排羽箭射了下去。郭靖大叫:“使不得,莫错杀了好人!”吕文焕道:“如此危急,便是好人,也只得错杀了。”郭靖叫道:“不,好人怎能错杀?”
8 ^0 b9 p6 f/ A! S% }  杨过心中一动,暗念:“莫错杀了好人!好人怎能错杀?”, }' V: p3 m+ t. [
  郭靖叫道:“丐帮兄弟和各位武林朋友,大家跟我来!”说着奔下城头。杨过跟了下来。& X1 X' v5 I7 L2 H  A& O( C4 D
  郭靖道:“你昨晚练气伤身,今日千万不能用力,在城头上给我掠阵罢。”杨过见蒙古兵屠戮汉人,当他们猪狗不如,本想随郭靖下去大杀一阵,听了他这话,心中一怔,又不能直说昨晚其实并非练功走火,只得回上城头。
  n- I% T- k/ [' z+ s4 {  郭靖率领众人,大开西门,冲了出去,迂回攻向蒙古军侧翼。在众百姓之后押队的蒙古军当即分兵来敌。郭靖所率领的大半是丐帮好手,另有一小半是各地来投的忠义之士,齐声吶喊,奋勇当先,两军相交,即有百余名蒙古兵被砍下马来。眼见这队蒙古千人队抵挡不住,斜刺里又冲到一个千人队,挥动长刀,冲刺劈杀。蒙古军是百战之师,猛勇剽悍,郭靖所率壮士虽身有武艺,一时之间却也不易取胜。被逼攻城的众百姓见蒙古军专心厮杀,不再逼攻,发一声喊,四下逃散。
" {3 {/ [% C5 O+ S( H; ^" ]" T  只听得东边号角声响,马蹄奔腾,两个蒙古千人队疾冲而至,接着西边又有两个千人队驰来,将郭靖等一群人围在垓心。
$ |( x1 o1 q7 j' _5 J- u  吕文焕在城头见到蒙古兵这等威势,只吓得心胆俱裂,那敢分兵去救?
; K7 p! u2 W" ~  杨过站在城头观战,心中反复念着郭靖那两句话:“莫错杀了好人!好人怎能错杀?”+ ~8 o. y' |% l
  眼见他身陷重围,心想:“城头本来只须不断放箭,射死一些百姓,蒙古兵便没法攻上。
  l2 U4 H& V, X  郭伯伯眼下身遭危难,全是为了不肯错杀好人而起。这些百姓与他素不相识,绝无渊源,他尚且舍命相救,他又何以要害死我爹爹?”
3 \4 Q& y3 a5 J; o6 `  眼望着城下的惨烈厮杀,心中的念头却只是绕着这个难解之谜打转:“他和我爹爹义结金兰,交情自不寻常,但终于下手害他,难道我爹爹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幺?”他自小想象父亲仁侠慷慨,勇武仗义,乃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突然要他承认父亲是个坏人,委实万万不能。可是在他内心深处,早已隐约觉得父亲远远不及郭伯伯,只是以前每当甫动此念,立即强自压抑,此刻却不由得他不想此节了。& {( E$ X& K' c1 X+ k. w- J
  这时城下喊声动天地,郭靖一干人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朱子柳率领一队人马,武氏兄弟与郭芙另行率领一队人马,均欲出城接应,只听得号角声急,蒙古又有四个千人队冲到城门之前。忽必烈用兵果然非同寻常,只待城中开门接应,四队精兵便一拥而入。吕文焕瞧得心惊肉跳,大声传令:“不许开城!”又命两百名刀斧手严守城门之旁,有敢开启城门者立斩。大将王坚领弓弩手在城头不住放箭。. X- F) ^. c! t/ `! r6 I: ]5 V
  城内城外乱成一团,杨过心中也是诸般念头互相交战,一时盼望郭靖就此陷没在乱军之中,一时又望他杀退敌军。突见蒙古军阵势乱了,数千骑兵如潮水般向两旁溃退,郭靖手持长矛,纵马驰出,身后壮汉结成方阵,冲杀而前。这方阵甚是严整,片刻间已冲到城门口,郭靖回转马头,亲自殿后,长矛起处,接连七八名蒙古将官挑下马来。蒙古兵将一时不敢逼近。' V7 Z2 Q, N1 m: R+ s
  吕文焕对郭靖倚若长城,见他脱险,心中大喜,忙叫:“开城!只可小开,千万不能大开!”当下城门开了三四尺,仅容一骑,众壮汉陆续奔进城来。蒙古军黄旗招动,两队军马分自左右冲到。吕文焕大叫:“郭大侠,快进城!咱们不等旁人了。”郭靖见部属未曾尽数脱险,那肯先行入城,反而回马上前,刺杀了两名冲得最近的蒙古勇士。
+ T' E# o6 z3 C. A  但大军既动,犹如潮水一般,郭靖虽武艺精深,一人之力,又怎抵挡得了大军冲击?朱子柳在城头见情势危急,忙垂下一根长索,叫道:“郭兄弟,抓住了。”郭靖一回头,见最后一名丐帮兄弟已经入城,却有十余名蒙古兵跟着冲进城门。城门旁的刀斧手一面抵敌,一面用力关门,两尺厚的铁门缓缓合拢。郭靖大喝一声,挺矛刺死了一名蒙古十夫长,纵身跃起,拉住了长索。朱子柳奋力拉扯,郭靖登时向上升了丈许。: u$ I8 \4 s0 S3 @
  蒙古军督战的万夫长大喝:“放箭!”霎时之间千弩齐发。郭靖上跃之际早已防到此着,扯下长袍下襟,右手拉索,左手将袍子在身前舞得犹如一块大盾牌,劲力贯袍,将羽箭尽皆挡开,只是他所乘的坐骑却在城门前连中数百枝长箭,竟如刺猬一般。朱子柳双手交替,将郭靖越拉越高。
3 F: Q" u2 K) C9 @" o. D! H# @  眼见他身子离城头尚有二丈,蒙古军中突然转出一个高瘦和尚,身披黄色袈裟,正是金轮国师。他从一名蒙古军官手中接过铁弓长箭,拉满了弦,搭上狼牙雕翎,心知郭靖与朱子柳都武艺深湛,倘若射向人身,定给挡开,左手移弓转的,右手一松,羽箭离弦,向长索中节射去。这一招甚是毒辣,羽箭离郭朱二人均有一丈上下,二人无法相挡。金轮国师尚怕二人突出奇法破解,一箭既出,又分向朱子柳与郭靖各射一箭。第一箭啪的一声,将长索断成两截,第二第三箭势挟劲风,续向朱郭二人射到。. o+ L8 z, S% F' C
  长索既断,郭靖身子一沉,那第三箭自射他不着。朱子柳但觉手上一轻,叫声:“不好!”' J1 J; w( T% {$ b- L9 [( S
  羽箭已到面门。这一箭劲急异常,发射者显然内力深厚,此刻城头上站满了人,朱子柳心知若是低头闪避,这箭定然伤了身后之人,左手伸出二指看准长箭来势,在箭杆上一拨,那箭斜斜的落下城头去了。
1 @3 {( v5 z: ]! B  郭靖一觉绳索断截,暗暗吃惊,跌下城去虽不致受伤,但在这千军万马包围之中,如何杀得出去?此时敌军逼近城门,我军若开城接应,敌军定然乘机抢门。危急中不及细想,左足在城墙上一点,身子斗然拔高丈余,右足跟着在城墙上一点,再升高了丈余。这路“上天梯”的高深武功当世会者极少,即令有人练就,每一步也只上升得二三尺而已。" O1 y* |+ {2 s, m* Y; E8 O! ~
  郭靖少年之时,曾随马钰练“金雁功”,以轻身功夫攀上蒙古悬崖,后来练“上天梯”( {. j) ]+ `/ m! v
  功夫,因有“金雁功”根柢,基础更为扎实,他这般在光溜溜的城墙上踏步而上,一步便跃上丈许,武功之高,的是惊世骇俗。霎时之间,城上城下寂静无声,数万道目光尽皆注视在他身上。# U8 ^* A5 K% d9 }$ v" h* |
  金轮国师暗暗骇异,知道这“上天梯”功夫全凭提一口气跃上,只消中间略有打岔,令他一口气松了,第三步便不能再行窜上。弯弓搭箭,又一箭向郭靖背心射去。
4 R) l9 b# z$ w4 s  箭去如风,城上城下众军齐叫:“休得放箭!”两军见郭靖武功惊人,个个钦服,均盼他就此纵上城头。蒙古人向来崇敬英雄好汉,虽是敌军,见有人暗箭加害,无不愤慨。郭靖听得背后长箭来势凌厉,暗叫:“罢了!”只得回手将箭拨开。两军数万人见他背后犹似生了眼睛一般,这一箭偷袭竟伤他不得,齐声喝采。但就在震天响的采声之中,郭靖身子已微微向下一沉,距城头虽只数尺,却再也窜不上去了。
2 O0 K( B; E6 |; j2 {" h& O  当两军激战之际,杨过心中也似有两军交战一般,见郭靖身遭危难,他上升下降,再上再落,这两下起伏只片刻间之事,杨过心中却已转了几次念头:“他是我杀父仇人,我杀他不杀?救他不救?”当郭靖使“上天梯”功夫将上城头之际,杨过便想凌空发掌击落,郭靖在半空无所借力,定须身受重伤,堕下城去。他稍一迟疑,郭靖已为国师发箭阻挠,无法纵上。杨过心中乱成一团,突然间左手拉住朱子柳手中半截绳索,扑下城去,右手已抓住了郭靖手臂。
1 ~1 L3 h8 M! c! B* ~) j$ M0 |# J  这一下奇变陡生,朱子柳随机应变,快捷异常,当即双臂使劲,先将绳索向下微微一沉,随即劲运双臂,急甩过顶。杨过与郭靖二人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就如两头大鸟般飞在半空。城上城下兵将数万,无不瞧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 c; k+ h8 K( e: O4 ~0 G1 s* k  郭靖身在半空,心想连受这番僧袭击,未能还手,岂非输于他了?望见金轮国师又一箭射来,左足一踏上城头,立即从守军手中抢过弓箭,猿臂伸屈,长箭飞出,对准金轮国师发来的那箭射去,半空中双箭相交,将来箭劈为两截。国师刚凛然一呆,突然疾风劲急,铮的一响,手中硬弓又已断折。国师与郭靖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但郭靖自幼在蒙古受神箭手哲别传授,再加上精湛内力,弓箭之技,天下无双,国师自瞠乎其后。郭靖连珠三箭,第一箭劈箭,第二箭断弓,第三箭却对准了忽必烈的大纛射去。3 Q: w* t& f/ G: A3 D
  这大纛迎风招展,在千军万马之中显得十分威武,猛地里一箭飞来,旗索断绝,忽必烈的王旗立时滑落。城上城下两军又齐声发喊。9 z0 [1 s% L( g) O# w. j9 V
  忽必烈见郭靖如此威武,己军士气已沮,传令退军。) d: _/ W: A0 B+ ?( r* [2 i" m
  郭靖站在城头,见蒙古军军形整肃,后退时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惧,不禁叹了一口长气,心想:“蒙古精兵,实非我积弱之宋军可敌。”想起国事,不由得忧从中来,浓眉双蹙。朱子柳、杨过等见他扬威于敌阵之中,耀武于万众之前,竟没半点骄色,无不深佩。
& @8 H+ f* o& T2 s) C" E( u% ^  忽必烈退军数十里,途中默思破城之策,心想有郭靖在彼,襄阳果是难克。国师道:“殿下亲眼所见,若非杨过那小子出手救援,郭靖今日性命不保。那杨过武功了,谁知竟会反复无常。”忽必烈道:“不然!料那杨过是要手刃郭靖,为父报仇,不愿假手于人。我瞧他为人飞扬勇决,并非奸滑险诈的小人。”国师不以为然,但不敢反驳,只道:“但愿如殿下所料。”
* b7 F+ l/ b) @* {/ H8 \  蒙古兵退,襄阳城转危为安。安抚使吕文焕兴高采烈,又在元帅府大张筵席庆功,这一次杨过也受邀为席中上宾。众人对他飞身相救郭靖时出手迅捷、奋不顾身,无不交口大赞。武氏兄弟坐在另席旁座,见杨过一到立时建功,不免心生妒意,又怕经此一役,郭靖感他相救之德,更要将女儿许配于他。两兄弟一言不发,只喝闷酒。! `  u$ n, D* Z
  筵席过后,一行人回到郭靖府中。黄蓉请杨过到内堂相见,温言嘉赞。杨过逊谢。郭靖道:“过儿,适才你使力强猛,胸口可有隐隐作痛幺?”他担心杨过昨晚走火之余,今日城头使力狠了,只恐伤了内脏。8 a1 K9 I( N3 M( a
  杨过怕黄蓉追问情由,瞧出破绽,忙道:“没事,没事。”随即岔开话题,道:“郭伯伯,你这飞跃上城的功夫,那真是独步武林了。”郭靖微笑道:“这功夫我搁下已久,数年没练了,不免生疏,这才出了乱子。”其实昨晚他若非运用真力助杨过意守丹田,以致大耗元气,那幺使“上天梯”功夫之际,即使有国师射箭阻挠,也难为不了他。但他于此节自然不提,只道:“当年丹阳子马道长在蒙古传我‘金雁功’,那是‘上天梯’的根基,你若喜欢,这功夫过几天我便传你。”
: m% n* W) e% G: ?6 h: D1 J  黄蓉见杨过神情恍惚,说话之际每每若有所思,他今日奋身相救郭靖乃万目共睹,自无可疑,但终究放心不下,说道:“靖哥哥,今晚我不大舒服,你在这儿照看一下。”郭靖点头答应,向杨过说道:“过儿,今日累了,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 O2 s) l( N% D4 o6 G+ T3 X- O
  杨过辞别两人,独自回房,耳听得更楼上鼓交二更,坐在桌前,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心中杂念丛生,忽听得门上剥啄一声,一个女子声音在门外说道:“没睡幺?”正是小龙女的声音。杨过大喜,一跃而起,打开了房门,见小龙女穿著淡绿色衫子,俏生生的站在门外。杨过道:“姑姑,有甚幺事?”小龙女笑道:“我想来瞧瞧你。”杨过握住了她手,柔声道:“我也正想着你呢。”
# w% e0 ?+ G$ U+ Z  E  两人并肩慢慢走向花园。园中花木扶疏,幽香扑鼻。小龙女望了望天上半边月亮,道:“你非亲手杀他不可幺?时日无多了呢。”杨过忙在她耳边低声道:“此间耳目众多,别提此事。”小龙女痴痴的望着他,说道:“等到月亮圆了,那便是十八日之期的尽头。”
. F: `+ C1 w# G0 Y/ T" o: {  Y3 G  杨过矍然而惊,屈指一算,与裘千尺别来已有九日,若不在一二日内杀了郭靖夫妇,毒发之前便不能赶回绝情谷了。他幽幽叹了口气,与小龙女并坐在一块太湖石上。两人相对无语,柔情渐浓,灵犀互通,浑忘了仇杀战阵之事。
, D8 \6 I$ r7 j  过了良久,忽听假山外传来脚步之声,有两个人隔着花丛走近。
5 m. e0 r. ]4 b: G' v6 v  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你再逼我,干脆拿剑在我脖子上一抹,也就是了,免得我零碎受苦。”一个男人声音气愤愤的道:“哼,你三心两意,我就不知道幺?这姓杨的小子一到襄阳,便在人前大大露脸。你从前说过的话,又怎还放在心上?”听声音正是郭芙和武修文。小龙女向杨过装个鬼脸,意谓你到处惹下情丝,害得不少姑娘为你烦恼。杨过一笑,拉她靠近自己,微微摇手,叫她不可作声,且声他二人说些甚幺。. [4 t2 V, @8 n
  郭芙听武修文这幺说,登时大怒,提高了声音道:“既是如此,咱们从前的话就算白说。
9 ]; D, M% g4 r: i3 E2 ?  我一个人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见杨过,咱们也永远别见面了。”只听衣衫噗的一声,想是武修文拉住了郭芙的衣袖,而她用力一摔。她话中怒意更增,说道:“你拉拉扯扯的干甚幺?人家露脸不露脸,千我甚幺事?我爹娘便将我终身许配于他,我宁可死了,也决不从。爹爹倘若真迫得我紧,我便逃得远远地。杨过这小子自小就飞扬跋扈,自以为了不起,我偏就没瞧在眼里。爹爹当他是宝贝,哼,我看他就不是好人。”武修文忙道:“是啊,是啊。先前算我瞎疑心,芙妹你千万别生气。以后我再这样,教我不得好死,来生变个乌龟大王八。”语音中喜气洋溢。郭芙噗哧一笑。
4 g( X5 v2 [: ], H9 ^* C8 ^  杨过与小龙女相视一笑,一个意思说:“你瞧,人家将我损得这样。”另一个意思说:“原来我先前想错了,我心中喜欢你,旁人却情有别钟。”听郭芙语意,对武修文虽一时呵责,一时使小性儿,将他播弄得俯头帖耳,颠三倒四,但心中对他实大有柔情。$ P7 H9 f6 B! c  E9 j
  只听武修文道:“师母是最疼你的,你日也求,夜也求,缠着她不放。只要师母答应你不嫁那姓杨的,师父决没话说。”郭芙道:“哼,你知道甚幺?爹虽肯听妈的话,但遇上大事,妈是从不违拗爹爹的。”武修文叹道:“你对我也这般,那就好了。”
3 _& `+ G% Y8 }& B9 B) _  但听得啪的一响,武修文“啊”的一声叫痛,急道:“怎幺又动手打人?”郭芙道:“谁叫你说便宜话?我不嫁杨过,可也不能嫁你这小猴儿。”武修文道:“好啊,你今晚终于吐露了心事,你不肯做我媳妇,却肯做我嫂子。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气急败坏,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y. K/ E* L# a  u
  郭芙语声忽转温柔,说道:“小武哥哥,你对我好,已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我自早知道你是真心。你哥哥虽一遍也没说过,可我也知他对我是一片痴情。不管我许了谁,你哥儿俩总有一个要伤心的。你体贴我,爱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为难幺?”
6 E* c9 o6 B; H% z6 f/ j9 H" |, F  武敦儒、武修文自小没爹娘照顾,兄弟俩向来友爱甚笃,但近年来两人都痴恋郭芙,不由得互相有了心病。武修文心中一急,竟自掉下泪来。郭芙取出手帕,掷了给他,叹道:“小武哥哥,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敬重你哥哥,可是跟你说话却更加投缘些。对你哥儿俩,我实在没半点偏心。你今日定要逼我清清楚楚说一句,倘若你做了我,该怎幺说呢?”武修文道:“我不知道。我只跟你说,倘若你嫁了旁人,我便不能活了。”
; d& r0 q/ y" E! {1 n+ R  郭芙道:“好啦,今晚别再说了。爹爹今日跟敌人性命相搏,咱们却在园子中说这些没要紧的话,要是给爹爹听到了,大家都讨个没趣。小武哥哥,我跟你说,你想要讨我爹娘欢心,干幺不多立战功?整日价缠在我身旁,岂不让我爹娘看轻了?”武修文跳了起来,大声道:“对,我去刺杀忽必烈,解了襄阳之围,那时你许不许我?”郭芙嫣然一笑道:“你立了这等大功,我便想不许你,只怕也不能呢。但忽必烈身旁有多少护卫?5 W* f4 n- l% ]8 l5 |% {8 ^
  单是一个金轮国师,就连爹爹也未必胜得了。快别胡思乱想了,乖乖的去睡罢。”4 V/ @. y$ Y- k4 O6 z; U
  武修文向着郭芙俊俏的脸孔恋恋不舍的望了几眼,说道:“好,那你也早些睡罢。”他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步回头,问道:“芙妹,你今晚做梦不做?”郭芙笑道:“我怎知道?”% P5 l  S; `2 V% h4 t1 k" W
  武修文道:“倘若做梦,你猜会梦到甚幺?”郭芙微笑道:“我多半会梦见一只小猴儿。”
4 M; b% ^% x' i* L  武修文大喜,跳跳跃跃的去了。
# O* Q7 P. t5 L$ N  小龙女与杨过在花丛后听他二人情话绵绵,相对微笑,均想他二人一个痴恋苦缠,一个心意不定,比起自己两人的一往情深、死而无悔,心中的满足喜乐自必远远不及。
+ @& J4 n( {* Q8 |$ E  武修文去后,郭芙独自坐在石凳上,望着月亮呆呆出神,隔了良久,长叹了一声。忽然对面假山后转出一人,说道:“芙妹,你叹甚幺气?”正是武敦儒。杨过与小龙女都微微一惊,想是武修文和郭芙来到花园,他一直悄悄跟在后面。% Z, x8 E* Y0 O- N( p
  郭芙微嗔道:“你就总是这幺阴阳怪气的。我跟你弟弟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是不是?”9 ]$ i  p8 Y: r) `
  武敦儒点点头,站在郭芙对面,和她离得远远的,但眼光中却充满了眷恋之情。两人相对不语,过了好一阵,郭芙道:“你要跟我说甚幺?”武敦儒道:“没甚幺。我不说你也知道。”说着慢慢转身,缓缓走开。4 n# }2 e0 _- A* ?- O6 D6 e8 a
  郭芙望着武敦儒的背影,见他在假山之后走远,竟一次也没回头,心想:“不论是大武还是小武,世间倘若只有一人,岂不是好?”深深叹了口气,独自回房。
$ t  ~( K3 ?1 C! N  杨过待她走远,笑问:“倘若你是她,便嫁那一个?”小龙女侧头想了一阵,道:“嫁你。”, t+ Z- n* k7 z0 u
  杨过笑道:“我不算。郭姑娘半点也不喜欢我。我说倘若你是她,二武兄弟之中你嫁那一个?”小龙女“嗯”了一声,心中拿二武来相互比较,终于又道:“我还是嫁你。”杨过又好笑,又感激,伸臂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旁人那幺三心二意,我的姑姑却只爱我一人。”
+ [/ {! E* K  C1 U' S  二人相倚相偎,满心愉乐的直坐到天明。
! g, L. `& c/ F  眼见朝暾东升,二人仍不愿分开。忽见一名家丁匆匆走来,向二人请了个安,说道:“郭爷请杨大爷快去,有要事相商。”: ^4 P1 D) m. |
  杨过见他神情紧急,心知必有要事,当即与小龙女别过,随那仆人走向内堂。那仆人道:“我到处都找过了,原来杨爷在园子里赏花。”杨过道:“郭大爷等了我很久幺?”那仆人低声道:“两位武少爷忽然不知去了那里,郭大爷和郭夫人都着急得很,郭姑娘已哭了几次啦!”杨过一怔,已知其理:“武家哥儿俩为了争娶师妹,均想建立奇功,定是出城行刺忽必烈去了。”匆匆来到内堂,见黄蓉穿著宽衫,坐在一旁,容色憔悴,郭靖不停的来回走动,郭芙红着双目,泫然欲泣。桌上放着两柄长剑。
% g8 {4 ]2 F: i0 f  郭靖一见杨过,忙道:“过儿,你可知武家兄弟俩到敌营去干甚幺?”杨过向郭芙望了一眼,道:“两位武兄到敌营去了幺?”郭靖道:“不错,你们小兄弟之间无话不说,你事先可曾瞧出一些端倪?”杨过道:“小侄没曾留心。两位武兄也没跟我说过甚幺。料来两位武兄定是见城围难解,心中忧急,想到敌营去刺杀蒙古大将,如能得手,倒是奇功一件。”郭靖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两把剑,道:“便算存心不错,可是太过不自量力,兵刃都给人家缴下,送了回来啦。”
/ q! X" m( }$ ?% R; g  这一着颇出杨过意料之外,他早猜到武氏兄弟此去必难得逞,以他二人的武功智能,焉能在国师、尹克西、潇湘子等人手下讨得了好去?却想不到只几个时辰之间,二人的兵器也给送了回来。郭靖拿起压在双剑之下的一封书信,交给杨过,与黄蓉对望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杨过打开书信,见信上写道:“大蒙古国第一护国法师金轮大喇嘛书奉襄阳城郭大侠尊前:昨宵夜猎,邂逅贤徒武氏昆仲,常言名门必出高弟,诚不我欺。老衲久慕大侠风采,神驰想象,盖有年矣。日前大胜关英雄宴上一会,匆匆未及深谈。兹特移书,谨邀大驾。军营促膝,杯酒共欢,得聆教益,洵足乐也。尊驾一至,即令贤徒归报平安如何?”& d0 \6 |0 V* c' g' b& D
  信中语气谦谨,似乎只是请郭靖过去谈谈,但其意显是以武氏兄弟为质,要等郭靖到来方能放人。郭靖等他看完了信,道:“如何?”
7 i) E/ _5 }& `1 Y5 K2 q, L  杨过早已算到:“郭伯母智谋胜我十倍,我若有妙策,她岂能不知?她邀我来此相商,唯一用意,便是要我和姑姑伴同郭伯伯前去敌营。郭伯伯到得蒙古军营,国师、潇湘子等合力纵能败他,但要杀他擒他,却也未必能够。有我和姑姑二人相助,他自能设法脱身。”随即想到:“但如我和姑姑突然倒戈,一来出其不意,二来强弱之势更加悬殊,那时伤他易如反掌。我即令不忍亲手加害,假手于国师诸人取他性命,岂不大妙?”微微一笑,说道:“郭伯伯,我和师父陪你同去便是。郭伯母见过我和师父联剑打败金轮国师,三人同去,敌人未必留得下咱们。”郭靖大喜,笑道:“你的聪明伶俐,除了你郭伯母之外,旁人再也难及。你郭伯母之意也正如此。”! J# Q" ?: K! F3 o
  杨过心道:“黄蓉啊黄蓉,你聪明一世,今日也要在我手下栽个斤斗。”说道:“事不宜迟,咱们便去。我和师父扮作你的随身僮儿,更显得你单刀赴会的英雄气概。”
4 O$ K- n2 |5 @  郭靖道:“好!”转头向黄蓉道:“蓉儿,你不用担心,有过儿和龙姑娘相伴,便是龙潭虎穴,我们三人也能平安归来。”他一整衣衫,说道:“相请龙姑娘。”+ P& U) \3 L: h% C
  黄蓉摇头道:“不,我意思只要过儿一人和你同去。龙姑娘是个花朵般的闺女,咱们不能让她涉险,我要留她在这儿相陪。”  M1 C. e+ D1 m( g+ s5 Z( L
  杨过一怔,立即会意:“郭伯母果有防我之心,她要留姑姑在此为质,好教我不敢有甚异动。我如定要姑姑同往,只有更增其疑。”寻思:“你们想扣住姑姑,未必能够。襄阳城中郭伯伯既然不在,又有谁胜得了我的媳妇儿?”当下并不言语。, D6 T, m. ^! A& i8 L0 o3 @
  郭靖却道:“龙姑娘剑术精妙,倘能同行,大有臂助。”黄蓉懒懒的道:“你的破虏、襄儿,就快出世啦,有龙姑娘守着,我好放心些。”郭靖忙道:“是,是,我真胡涂了。过儿,咱们去罢。”杨过道:“让我跟姑姑说一声。”黄蓉道:“回头我告知她便是,你爷儿俩去敌营走一趟,半天即回,又不是甚幺大事。”
" ^* P9 [! t6 Y1 i% w  杨过心想与黄蓉斗智,处处落于下风,但郭靖诚朴老实,决不是自己对手,同去蒙古军中后对付了他,再回来与小龙女会合不迟,于是略一结束,随同郭靖出城。% ^! v+ S4 \1 k' b! s% f$ X6 ~- ^
  郭靖骑的是汗血宝马,杨过乘了黄毛瘦马,两匹马脚力均快,不到半个时辰,已抵达蒙古大营。
$ h  Q5 \$ v9 ^. u! b  忽必烈听报郭靖竟然来到,又惊又喜,忙叫请进帐来。1 x6 W! G( n1 y. s
  郭靖走进大帐,只见一位青年王爷居中而坐,方面大耳,两目深陷,不由得一怔:“此人竟与他父亲拖雷一模一样。”想起少年时与拖雷情深义重,此时却已阴阳相隔,不禁眼眶一红,险些儿掉下泪来。! \7 f4 y5 N2 x! s
  忽必烈下座相迎,一揖到地,说道:“先王在日,时常言及郭靖叔叔英雄大义,小侄仰仰慕无已,日来得睹尊颜,实慰生平之愿。”郭靖还了一揖,说道:“拖雷安答和我情逾骨肉,我幼时母子俩托庇成吉思汗麾下,极仗令尊照拂。令尊英年,如日方中,不意忽尔谢世,令人思之神伤。”说着不禁泪下。忽必烈见他言辞恳挚,动了真情,也不由得伤感,便与潇湘子、尹克西等一一引见,请郭靖上座。
+ [; X+ T' c( a' p5 ]# }  杨过侍立在郭靖身后,假装与诸人不识。国师等不知他此番随来是何用意,见他不理睬各人,也均不与他说话。麻光佐却大声道:“杨兄……”下面一个“弟”字还未出口,尹克西在他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麻光佐“啊哟”一声,叫道:“干甚幺?”尹克西转过了头不理。麻光佐不知是谁捏他,口中唠唠叨叨骂人,便忘了与杨过招呼。
2 E9 s- P5 Y( R% X* Q% s  郭靖坐下后饮了一杯马乳酒,不见武氏兄弟,正要动问,忽必烈已向左右吩咐:“快请两位武爷。”左右卫士应命而出,推了武敦儒、武修文进帐。两人手足都给用牛筋绳绑得结结实实,双足之间的牛筋长不逾尺,迈不开步子,只能慢慢的挨着过来。二武见到师父,满脸羞惭,叫了一声:“师父!”都低下了头不敢抬起。
$ X0 d' n1 p$ ^! G2 a( @7 k! v  他兄弟俩贪功冒进,不告而行,闯出这样一个大乱子,郭靖本来十分恼怒,但见他二人衣衫凌乱,身有血污,显是经过一番剧斗才失手被擒,又见二人给绑得如此狼狈,不禁由怒转怜,心想他二人虽然冒失,却也是一片为国为民之心,温言说道:“武学之士,一生之中必受无数折磨、无数挫败,那也算不了甚幺。”2 v  q1 R: O+ T3 q( w5 T# c  Q) v. K7 n$ [
  忽必烈假意责怪左右,斥道:“我命你们好好款待两位武爷,怎地竟如此无礼?快快松绑。”左右连声称是,伸手去解二人绑缚。但那牛筋绑缚之后,再浇水淋湿,深陷肌肤,一时解不下来。郭靖走下座去,拉住武敦儒胸前的牛筋两端,轻轻往外一分,波的一响,牛筋登时崩断,跟着又扯断了武修文身上的绑缚。这一手功夫瞧来轻措淡写,殊不足道,其实却非极深厚的内功莫办。国师、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等相互望了一眼,均暗赞他武功了得。忽必烈道:“快取酒来,给两位武爷赔罪。”
: K: q0 s- ?: C  郭靖心下盘算:今日此行,决不能善罢,少时定有一番恶战,二武若不早走,不免要分心照顾。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小徒冒昧无状,承王爷及各位教诲,兄弟这里谢过了。”转头向武氏兄弟道:“你们先回去告知师母,说我会见故人之子,略述契阔,稍待即归。”武修文道:“师父,你……”他昨晚行刺不成,为潇湘子所擒,知道敌营中果然高手如云,不由得担心郭靖的安危。郭靖将手一挥,道:“快些走罢!你们禀报吕安抚,请他严守城关,不论有何变故,总之不可开城,以防敌军偷袭。”这几句话说得神威凛然,要叫忽必烈等人知道,即令自己有何不测,襄阳城决不降敌。
  f5 b# j' h+ @  武氏兄弟见师父亲自涉险相救,又是感激,又是自悔,当下不敢多言,拜别师父,自行回城。
: q: ~7 @* a* L8 c( i; ?  忽必烈笑道:“两位贤徒前来行刺小侄,郭叔父谅必不知。”郭靖点头道:“我事先未及知悉,小儿辈不知天高地厚,胡闹得紧。”忽必烈道:“是啊,想我与郭叔父相交三世,郭叔父念及故人之情,必不出此。”郭靖正色道:“那却不然,公义当前,私交为轻。昔日拖雷安答领军来攻青州,我曾起意行刺义兄,以退敌军,适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军退,这才全了我金兰之义。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友朋?”. c  ?' ?7 S6 S) n# M, o' _8 }
  这几句话侃侃而谈,国师、尹克西等均是相顾变色。杨过胸口一震,心道:“是了,刺杀义兄义弟,原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知我父当年有何失误,致遭他毒手。郭靖啊郭靖,岂难道你一生之中,从没做过甚幺错事幺?”想到此处,一股怨毒又在胸中渐渐升起。
2 n5 O! M: G9 B4 ]8 x  忽必烈却全无愠色,含笑道:“既然如此,郭叔父何以又说两位贤徒胡闹?”郭靖道:“想他二人学艺未成,不自量力,贸然行刺,岂能成功?他二人失陷不打紧,却教你多了一层防备之心,后人再来行刺,便更加不易了。”忽必烈哈哈大笑,心想:“久闻郭靖忠厚质朴,口齿迟钝,那知他辞锋竟极为锐利。”其实郭靖只是心中想到甚幺,口中便说甚幺,只因心中想得通达,言辞便显凌厉。国师等见他孤身一人,不携兵刃,赤手空拳而在蒙古千军万马之中,竟毫无惧色,这股气概便非己所能及,无不钦服。
2 k5 e. ]& H  ~8 B  w! [: p- O7 Z% s  忽必烈见郭靖气宇轩昂,不自禁的喜爱,心想若能将此人罗致麾下,胜于得了十座襄阳城,说道:“郭叔父,赵宋无道,君昏民困,奸佞当朝,忠良含冤,我这话可不错罢!”# b+ p( S3 `) _/ K- O) @6 h
  郭靖道:“不错,淳佑皇帝乃无道昏君,宰相贾似道是个大大的奸臣。”众人又都一怔,万料不到他竟会公然直言指斥宋朝君臣。忽必烈道:“是啊,郭叔父是当世大大的英雄好汉,却又何苦为昏君奸臣卖命?”
& j) u* I3 {4 V3 X# o  郭靖站起身来,朗声道:“郭某纵然不肖,岂能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愤蒙古残暴,侵我疆土,杀我同胞,郭某满腔热血,是为我神州千万老百姓而洒。”; z0 q! g$ X6 o
  忽必烈伸手在案上一拍,道:“这话说得好,大家敬郭叔父一碗。”说着举起碗来,将马乳酒一饮而尽。随侍众人暗暗焦急,均怕忽必烈顾念先世交情,又为郭靖言辞打动,竟将他放归,再要擒他可就难了,但见忽必烈举碗,也只得各自陪饮了一碗。左右卫士在各人碗中又斟满了酒。, A; ?2 c( v4 m+ d! X7 ?
  忽必烈道:“贵邦有一位老夫子曾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当真有理。想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唯有德者居之。我大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我大汗不忍见南朝子民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无人能解其倒悬,这才吊民伐罪,挥军南征,不惮烦劳。这番心意与郭叔父全无二致,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来,咱们再来干一碗。”说着又举碗饮干。% r; f+ O( Z) l  o8 }. Q! e9 \
  国师等举碗放到口边。郭靖大袖一挥,劲风过去,呛啷啷一阵响处,众人的酒碗尽数摔在地下,跌得粉碎。郭靖大声怒道:“王爷,你说‘民为贵’,真正半点儿不错。你蒙古兵侵宋以来,残民之逞,白骨为墟,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蒙古兵刀枪之下,说甚幺吊民伐罪,解民倒悬?”
  T; S, w, g% c' k+ l% J" O3 Q5 X  这一下拂袖虽然来得突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但国师等人人身负绝艺,竟让他打落碗,均觉脸上无光,一齐站起,只待忽必烈发作,立时上前动手。- T1 X, y1 p8 V: c; ~: F1 w
  忽必烈仰天长笑,说道:“郭叔父英雄无敌,我蒙古兵将提及,无不钦仰,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名下无虚。小王不才,不敢伤了先父之义,今日只叙旧情,不谈国事如何?”
$ v: ]( ~% G7 h# W% v  郭靖拱手道:“拖雷有子,气度宽宏,蒙古诸王无一能及,他日必膺国家重任。我有良言奉告,不知能蒙垂听否?”忽必烈道:“愿听叔父教诲。”
  r2 \9 V; f3 M3 J6 N9 w  郭靖叉手说道:“我南朝地广人多,崇尚气节,俊彦之士,所在多有,自古以来,从不屈膝异族。蒙古纵然一时疆界逞快,日后定被逐回漠北,不免元气大伤,悔之无及,愿王爷三思。”忽必烈笑道:“多谢明教。”郭靖听他这四字说得不由哀,说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忽必烈将手一拱,说道:“送客。”% c# ]+ e" ^# q8 L0 q! @
  国师等相顾愕然,一齐望着忽必烈,均想:“好容易鱼儿入网,岂能纵虎归山?”但忽必烈客客气气的送郭靖出帐,众人也不便动手。& {0 j9 u  k' x1 h( z
  郭靖大踏步出帐,心中暗想:“这忽必烈举措不凡,果是劲敌。”向杨过使个眼色,加快脚步,走向坐骑之旁。4 g7 w8 h9 a. J1 ?5 D0 Q1 W
  突然旁边抢出八名蒙古大汉,当先一人说道:“你是郭靖幺?你在襄阳城头伤了我不少兄弟,今日竟到我蒙古军营来耀武扬威。王爷放你走,我们却容你不得。”一声吆喝,八名大汉同时拥上,各使蒙古摔跤手法,十六只手抓向郭靖。原来忽必烈不愿亲自下令捉拿郭靖,伤了故人情谊,但在帐外伏有兵马,待和他告别后这才擒拿。; c, i0 z* d0 i
  摔跤之术,蒙古人原是天下无双,这八名大汉更是蒙古军中一等一的好手,忽必烈特地埋伏在帐外擒拿郭靖。但郭靖幼时在蒙古长大,骑射摔跤自小精熟,眼见八人抓到,双手连伸,右腿勾扫,霎时之间,四名大汉给他抓住摔出丈余,另四人给他勾扫倒地。他使的正是蒙古人正宗摔跤之术,只是有了上乘武功为底,手脚上劲力大得异乎寻常,那八名大汉如何能敌?忽必烈王帐外驻着一个亲兵千人队,一千名官兵个个精擅摔跤,见郭靖手法利落,以蒙古人惯用手法一举将八名军中好手同时摔倒,快速无伦,神技从所未见,不约而同的齐声喝采。
, C9 L7 |$ p- c) S" ?4 \  o! C  郭靖向众军一抱拳,除下帽子转了个圈子。这是蒙古人摔角获胜后向观众答谢的礼节,众官兵更加欢声雷动。那八名大汉爬起身来,望着郭靖呆呆发怔,不知该纵身又上呢,还是就此罢手?% z* P; G- z; c% O0 l( x' ~
  郭靖向杨过道:“走罢!”只听得号角声此起彼和,四下里千人队来往奔驰,原来忽必烈调动军马,已将郭杨二人团团围困。郭靖暗暗吃惊,心想:“我二人纵有通天本领,怎能逃出这军马重围?想不到忽必烈对付我一人,竟如此兴师动众。”他怕杨过胆怯,脸上神色自如,说道:“我二人马快,只管疾冲,先过去夺两面盾牌来,以防敌军乱箭射马。”又在他耳边低声道:“先向南冲,随即回马向北。”
5 \$ [, O/ L% o+ \3 c9 [6 N9 l  杨过一怔:“襄阳在南,何以向北?”随即会意:“啊,是了,忽必烈军马必集于南,防他逃归襄阳,北边定然空虚。先南后北,冲他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便可乘机突围。
. C9 @$ a; h* Y9 A# `$ ?  我当如何阻住他才好?”$ _/ u  V* b% e  `. }
  杨过心念甫动,只见忽必烈王帐中窜出几条人影,几个起落,已拦住去路,跟着呜 呜之声大作,一个铜轮一个铁轮往两匹坐骑飞到,正是国师出手阻挡二人脱身。郭靖见双轮飞来之势极为刚猛,不敢伸手去接,头一低,双手在两匹坐骑的颈中一按,两匹马前足跪下,铜铁双轮刚好在马头上掠过,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回入国师手中。就这样微一耽搁,尼摩星与尹克西已奔到二人身前,国师与潇湘子跟着赶到,四人团团围住。/ l- a5 G1 a; U: q: Q) j1 ^
  金轮国师、潇湘子等均是一流高手,与人动手,决不肯自堕身分,倚多为胜,但郭靖武功实在太强,每人又均想得那“蒙古第一勇士”的封号,只怕给旁人抢了头筹,但见白刃闪动,黄光耀眼,四人手中均已执了兵刃。尹克西手执一条镶珠嵌玉的黄金软鞭,潇湘子拿着一条哭丧棒模样的杆棒,尼摩星的兵刃最怪,是一条铁铸的灵蛇短鞭,在他手上臂上盘旋吞吐,宛似一条活蛇。国师所持是个金轮,他的金轮在大胜关英雄大会中为杨过所夺,自觉少了金轮,与自己名号不符,于是命高手匠人重铸一个,形状重量,与前无异。3 l$ n( c) `" b6 x! q8 \
  郭靖眼看四人奔跑身形和取兵刃的手法,四人中似以尹克西较弱,当即双掌拍出,击向潇湘子面门。潇湘子杆棒一立,棒端向他掌心点来。郭靖见杆棒上白索缠绕,棒头拖着一条麻绳,便如是孝子手中所执的哭丧棒,心想此人武功深湛,所用兵刃怪模怪样,必有特异之处,当下右手回转,一招“神龙摆尾”,已抓住了尹克西的金鞭。尹克西待要抖鞭回击,鞭梢已入敌手,当即顺着对方一扯之势,和身向郭靖扑去,左手中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这一招以攻为守,乃从十八式小擒拿手中化出来的绝招。
- k) p+ W7 c- @$ Y  i  郭靖叫道:“好!”双手同施擒拿,右手仍是抓住金鞭不放,左手径来夺他匕首。这时右手夺他右手兵刃,左手夺他左手兵刃,双手已成交叉之势。尹克西满拟这一匕首刺出,敌人非放脱金鞭而闪避匕首不可,岂知他能双手分击,连匕首也要一并夺去。
% l' _9 R, t' Q% \7 r7 C9 B$ k4 s+ U! O  就在这时,国师的金轮和潇湘子的杆棒已同时攻到。郭靖一扯金龙鞭不下,大喝一声,一股罡气自金鞭上传了过去。尹克西胸口犹如给大铁锤重重一击,眼前金星乱舞,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郭靖已放脱金鞭,回手招架。尹克西自知受伤不轻,慢慢退开,在地下盘膝而坐,气运丹田,忍住鲜血不再喷出。国师与潇湘子、尼摩星三人不敢冒进,严密守住门户。3 F3 x3 S5 {4 c( Z/ p
  郭靖见招拆招,察看潇湘子和尼摩星的两件奇特兵刃。那哭丧棒显是精钢打就,但除沉重坚实之外,一时之间也瞧不出异处。尼摩星的蛇形兵器却甚古怪,活脱是条头呈三角的毒蛇,蛇身柔软屈折,当是无数细小铁球镶成,蛇头蛇尾均具锋锐尖刺,最厉害的是捉摸不定蛇身何时弯曲,蛇头蛇尾指向何方,但见那铁蛇短鞭在尼摩星手中忽而上跃飞舞,忽而盘旋打滚,变幻百端,灵动万状。3 f3 P, G1 F( |
  四人拆得数招,突听一人虎吼连连,大踏步而至,魁梧奇伟,宛似一座肉山,正是麻光佐到了。他手挺一根又粗又长的熟铜棍,在尼摩星身后往郭靖头顶砸了下去。四位高手激斗正酣,各人严守门户,绝无半点空隙,郭靖的掌风、国师的金轮、潇湘子的杆棒、尼摩星的铁蛇来往交错,织成了一道力网,麻光佐这一棍砸将下去,给四人合组的力网一撞,熟铜棍猛地反弹上来。他一觉不对,大喝一声,劲贯双臂,硬生生将铜棍在半空止住,饶是如此,双手虎口已震得鲜血长流。他高声大叫:“邪门 ,邪门!”手上加力, 更运刚劲,猛击而下。
5 P. A5 b$ e1 i  杨过在侧瞧得明白,他爱这浑人心地质朴,又曾数次回护自己,眼见他这一棍击下,定然遭殃,大叫:“麻光佐,看剑!”君子剑出手,往他后心刺去。麻光佐一呆,铜棍停在半空,愕然道:“杨兄弟,你干幺跟我动手?”杨过骂道:“你这浑人,在这儿瞎搅甚幺?
0 L5 m! C* r( z- y: ]. V7 |  快给我回去!”长剑颤动,连刺数剑,只刺得麻光佐手忙脚乱,不住倒退。杨过长剑急刺,迫得他一步步退后。麻光佐腿长脚大,一步足足抵得常人二步,退得十余步,已离郭靖等甚远。他见眼前剑光闪烁,全力抵御都有所不及,更无余暇去想杨过何以忽然对己施展辣手。( z! u# Y8 S' W0 N; h
  杨过等他又退数步,收剑指地,低声道:“麻大哥,我救了你一命,你知不知道?”麻光佐大声道:“甚幺?”杨过低声道:“你说话小声些,别让他们听见了。”麻光佐瞪眼道:“为甚幺?我不怕这个郭靖。”这两句话仍是声音响亮,于他不过是平常语气,在常人却已似叫喊一般。杨过道:“好,那你别说话,只听我说。”麻光佐倒真听话,点了点头。杨过道:“那郭靖会使妖法,口中一念咒语,便能取人首级,你还是走得远远的好。”  D& T1 K% @7 q6 ]  A7 e: ?* u# B4 Y/ @
  麻光佐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将信将疑。
* x+ k2 H7 ?9 H4 K$ C5 J( J+ F- p; Y  杨过有心要救他性命,心知若说郭靖武功了得,他必不肯服输,但说他会使妖法,这浑人多半会信,又道:“你一棍打他的头,棍子没撞上甚幺,却反弹上来,这岂不古怪?
7 k, {0 m$ o5 z  B  那卖珠宝的胡人武功很厉害,怎幺一上手便给他伤了?”麻光佐信了七八成,又点了点头,却向国师、潇湘子等望了一眼。
4 E& Q" x6 S6 A. ^' T. M; [3 p  杨过猜到他心中想些甚幺,说道:“那大和尚会画符,他送了给僵尸鬼和黑矮子,身上佩了这符,便不怕妖法。大和尚有没给你?”麻光佐愤愤的道:“没有啊。”杨过道:“是啊,这贼秃不够朋友,也没给我,回头咱们跟他算帐。”麻光佐大声道:“不错,那咱们怎幺办?”杨过道:“咱们袖手旁观,离开得越远越好。”麻光佐道:“杨兄弟你是好人,多亏你跟我说。”收起熟铜棍,遥望郭靖等四人相斗。
/ }: M5 y% z: _5 C  B& u3 a" V  郭靖此时所施展的正是武林绝学“降龙十八掌”。国师等三人紧紧围住,心想他内力便再深厚,掌力如此凌厉,必难持久。岂知郭靖近二十年来勤练“九阴真经”,初时真力还不显露,数十招后,降龙十八掌的劲力忽强忽弱,忽吞忽吐,从至刚之中生出至柔的妙用,以此抵挡三大高手的兵刃,非但丝毫不落下风,而且乘隙反扑,越斗越挥酒自如。
9 J( f2 p( {* ]* g  杨过在旁观斗,惊佩无已,他也曾在古墓中练过“九阴真经”,只乏人指点,不知真经的神奇竟至于斯。他以真经功诀印证郭靖掌法,登时悟到了不少深奥拳理,默默记习,一时忘了身上负着血海深仇,立意要将郭靖置于死地。0 r0 h7 N7 v" y" ~5 ]( X
  金轮国师的武功与郭靖本在伯仲之间,郭靖虽然屡得奇遇,但国师比他大了二十岁年纪,也即多了二十年的功力,二人若是单打独斗,非到千招之外,难分胜败,再加上潇湘子和尼摩星两个一流好手相助,国师本来不难取胜,只是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实在威力太强,兼之他在掌法之中杂以全真教天罡北斗阵的阵法,斗到分际,身形穿插来去,一个人竟似化身为七人一般;又因他一上来便将尹克西打伤,这一下先声夺人,敌对的三人先求自保,不敢放手攻击,是以虽然以三敌一,也只打了个平手。& \( a, |9 R0 R2 L( y
  又拆数十招,国师的金轮渐渐显出威力,尼摩星的铁蛇也是攻势渐盛。郭靖暗感焦躁:“如此缠斗下去,我终究要抵敌不住。过儿和那大个儿到那边相斗,那大个儿武功平平,这会儿该当已料理了他。须得尽快跟过儿会合,共谋脱身。”四人全力拚搏,目光不敢有瞬息旁顾,杨过与麻光佐在十余丈外观斗,郭靖等四人均无暇顾及。) e$ E# ]! k  x
  忽听得怪啸一声,潇湘子双脚僵直,一窜数尺,从半空中将哭丧棒点将下来。郭靖侧身避过,突觉眼前一暗,哭丧棒的棒端喷出一股黑烟,鼻中微闻腥臭之气,头脑微微一晕。
; M8 R2 T7 N9 A/ s2 i  他暗叫不好,知道棒中藏有毒物,忙拔步倒退。潇湘子见他明明已闻到自己棒中的剧毒,竟不晕倒,不禁大异,二次窜起,又挥毒砂棒临空点落 。 当年潇湘子在湖南荒山中练功,曾见一只蟾蜍躲在破棺之后口喷毒砂,将一条大蟒蛇毒倒,心有所悟,捕捉蟾蜍,取其毒液,炼制而成毒砂,藏于哭丧之中。棒尾装有机刮,手指一按,毒砂便激喷而出,发射时纵跃窜高,毒砂威力更增。这毒砂棒在遇到巨蟒猛兽时曾经用过,当者立晕,岂知郭靖内力深厚,竟能强抗剧毒。
+ F: y8 T0 {! Q5 n. p2 I+ C  国师与尼摩星便在郭靖之侧,虽非首当其冲,但闻到少些,也已胸口烦恶欲呕,忙窜跃远离。潇湘子鼻中早已塞有解药,在黑气中直穿而前,挥棒追击。郭靖一掌“见龙在田”
4 A; q) g& J- g1 T; l  往他僵直的膝盖上击去。潇湘子收棒挡格,未及发毒,身子已被掌力住得飘开五尺。
6 ^) S1 M0 V* h/ h4 L' I, M  郭靖斜过身子,却见尼摩星的铁蛇递近身来,当下一掌“潜龙勿用”击出。尼摩星忙横过铁蛇,右手握蛇尾,左手执蛇头,在胸口一挡,岂知郭靖这一掌之力却是在出掌之处的四周,掌心虽对准他的胸口,他胸口竟是毫不受力,尼摩星一挡挡了个空,情知不妙,面门与小腹上已感到掌力,总算他身子矮小,行动敏捷,急忙往地下一扑,随即几个小斤斗,就似个大皮球般滚了开去。; D- o3 I9 O' n7 u  L5 l" m2 }3 E! T
  郭靖见有隙可乘,叫道:“过儿,咱们去罢!”向空旷处跃出数步。金轮国师见他脱出包围,飞窜赶来。郭靖身后与蒙古兵将相距已不过数丈,十余枝长矛指向他背心。郭靖双臂一振,架开长矛,反手抓住两名军士向国师投去,叫道:“接住了!”国师倘若伸手接住,这幺一延缓,势必给郭靖走得更远,当即侧过左肩一撞,两名军士飞出丈余,金轮猛往郭靖背上砸去。+ j7 a0 a2 @5 D" m& P, X9 ~9 r
  郭靖情知只要还得一招,立时给他缠住,数招一过,放开脚步,钻入了蒙古军阵中。  L5 M2 h# {- w& ~$ C
  郭靖藏身军马之中,犹如入了密林,反比旷地上更易脱身。他几个起伏,奔到一个百夫长马前,伸手将他拉下马来,随即跃上马背,在众军中东冲西突,绕出阵后,放马急奔,口中长哨。那汗血宝马站在远处,听得主人招呼,如风驰至。
2 T( p  H# t3 E0 S  杨过远立观望,突见汗血宝马疾驰而前,奔向郭靖,暗叫:“不妙!”心想郭靖只要一乘上宝马,忽必烈便尽集天下精兵也追他不上了。情急之下,猛地大叫:“啊哟,痛死我了!”摇摇晃晃的似欲摔跌,随即低声向麻光佐道:“别说话,快走开!越远越好。”他那一声大叫运了丹田之气,虽在众军杂乱之中,郭靖必能听见,料得他听见后定然来救,麻光佐倘若在旁,说不定给他一掌送了性命。麻光佐很肯听杨过的话,虽不明白他用意,还是撒开长腿,向王帐狂奔。1 `4 w! r* i: u& f) F2 M, _1 @
  郭靖听得杨过的叫声,果然大为忧急,不等红马奔到,立刻回过马头,又冲入阵,向杨过站立之处驰来。国师念头一转,已明杨过用意,让郭靖在身边掠过,不加阻拦,却回身挡住了他的退路。# H0 d2 C6 v) s6 l& ]' `1 U% a
  郭靖驰到杨过身前,急叫:“过儿,怎幺啦!”杨过假意摇晃身子,说道:“那大汉不是我敌手,但不知怎的,我一运真力,一股气走逆了,丹田中痛如刀绞。”这番谎话全无破绽,麻光佐武功平常,只出手砸了一棍,郭靖已然看出,杨过如说给麻光佐打伤,不免令他生疑,但说运力出了岔子,外表上却决计瞧不出。何况前一晚郭靖误认杨过练功走火,此时激斗之下旧伤复发,事极平常。郭靖眼见他左手按住小腹,额上全是大汗,伤势不轻,忙道:“你伏在我背上,我负你出去。”杨过假意道:“郭伯伯你快走,小侄性命无足重轻,你却是襄阳的干城。合郡军民,尽皆寄望于你。”郭靖道:“你为我而来,岂能撇下你不顾?快快伏上。”
4 z7 o; |9 q: d: X( K8 h  杨过犹自迟疑,郭靖双腿蹲下,将他拉着伏在自己背上。就在此时,抢来的那匹马接连中箭,长声哀鸣,倒毙于地。郭靖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情势越危急,越加鼓足勇气,沉着应付,说道:“过儿,别怕,咱们定须冲杀出去。”长身站起,径往北冲。
- r4 K8 r' M2 z6 q. F& d  此时国师、尼摩星、潇湘子又已攻到身前,郭靖眼瞧四周军马云集,比适才围得更加紧了。王帐前大纛之下,忽必烈手持酒碗,与一个和尚站着指指点点的观战,显见胜算在握,神情极是得意。
6 p' p- N$ F7 o$ h- D  郭靖大喝一声,负着杨过向忽必烈扑去,只三四个起伏,已窜到他身前。左右卫护亲兵大惊,十余人挺着长刀长矛上前阻拦。郭靖掌风虎虎,当者披靡,一名亲兵被他掌力扫得向外跌开,只须再抢前数步,掌力便可及忽必烈之身。众亲兵舍命来挡,又怎敌得住郭靖的神勇?国师眼见危急,金轮飞出,往郭靖头顶撞去。郭靖低头让过,脚下丝毫不停。
7 X1 E# U- `$ n* @* X7 A  杨过心想:“倘若他拿住了忽必烈,蒙古人投鼠忌器,势必放他脱身。我再不下手,更待何时?”稍一迟疑,百忙中陡然想起答允过程英的话,又问一句:“郭伯伯,我爹爹当真罪大恶极,你非杀他不可幺?”郭靖一怔,此时那里还有余暇细想,顺口答道:“他认贼作父,叛国害民,人人得而诛之。”
# G3 _* ^9 A- V7 t  杨过这一下问得清清楚楚,更无丝毫迟疑,提起君子剑,便要往他后颈插落。其时郭靖正全力奔跑,杨过只感到他背上热气一阵阵传到自己小腹胸口,立时想到前晚他大耗真元,以内力为自己调气顺息的原意,而此刻他明明已可乘小红马脱出重围,只因听得自己一声乎叫,便不顾性命的冲过来相救。杨过从来没有父亲,遇到危难之时,内心总盼有个爱护自己、能保护自己的父亲,此刻身在郭靖背上,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孺慕之情,只觉得郭靖便是自己所盼望的父亲,他可放弃自己一切来维护自己。至于亲生之父,只不过是一个虚无渺茫的意念,既从来没见过他面,也不知他是否爱惜自己,为了“报杀父之仇”这五个空泛字眼,是不是该将这个自己背负在身、拼命救护、犹如父亲之人一剑杀死?
7 Y( E0 k, c) N$ e  白影闪动,潇湘子哭丧棒击向郭靖后脑,郭靖正以掌法与国师的金轮、尼摩星的铁蛇两般兵刃周旋,杨过自然而然的挺剑格开哭丧棒。两人棒剑相交,拆了数十招,郭靖叫道:“小心,他棒头会放毒!”潇湘子转身到杨过身后,挺棒点疾杨过后心要穴,这时他身在郭靖背上,既难回剑招架,又不易闪避。郭靖左掌“神龙摆尾”向后击出,砰的一声,正中杆棒,只震得潇湘子全身发烧,一张白森森的脸登时通红。) |  u) O* h6 S& X
  便在此时,尼摩星着地滚进,铁蛇挺上,蛇头已触到郭靖左胁。郭靖全身内劲有七成正在对付金轮国师,三成震开潇湘子的杆棒,全无余力抵御铁蛇,危急中左胁斗然向后缩了半尺,总算避过了敌招最厉害的锋芒,但铁蛇蛇头还是刺入他胁中数寸。
8 i4 n1 j: ]2 Z* g, A3 E( z  郭靖一运气,肌肉回弹,铁蛇进势受阻,难再深入,跟着飞起左腿,将尼摩星踢了个斤斗。尼摩星眼见铁蛇刺中要害,这一招定然送了郭靖性命,“蒙古第一勇士”的荣号已经到手,大喜之下,万料不到敌人竟有败中求胜的厉害功夫,这一腿正中胸口,喀喇一响,三根肋骨齐断。
9 C% L) @7 d3 \& P0 O6 f  金轮国师乘虚而入,掌力疾催。郭靖左胁气门已破,再也抵挡不住,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压至,再行硬拚,非命丧当场不可,只得卸去掌力,以本身二十余年上乘内功强接了这一招,身子连晃,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命虽垂危,还是顾念杨过,叫道:“过儿,快去抢马,我给你挡住敌人。”
  `3 e" l; O$ P+ {$ ^  杨过眼见他拚命救护自己,胸口热血上涌,那里还念旧恶?心想郭伯伯义薄云天,我若不以一命报他一命,真是枉在人世了。当即从他背上跃下,将君子剑舞成一团剑花,护住了郭靖,势如疯虎,招招都是拚命。郭靖道:“过儿快别理我,自己逃命要紧。”杨过只道:“郭伯伯,今日我和你死在一起。”剑光霍霍,只护着郭靖,全然不顾自身。
, M( [/ ?- U: r* I5 {; J" t. m2 n  国师与潇湘子提起兵刃,一齐攻向郭靖身前。杨过剑招灵动,逼得二人近不了身。蒙古数千军马四下里围住,呼声震动天地,眼望着三人激斗。
& L. N% L  m+ o. f, C" N* @  郭靖连声催杨过快逃,却见他一味维护自己,又是焦心,又是感激,触动内伤,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 y$ c8 V! k& M, I3 r  尼摩星断了三根肋骨,强忍疼痛,提着铁蛇慢慢走近,想来刺杀郭靖。杨过狂刺数剑,俯身将郭靖负在背上,向外猛冲。他武功本就不及国师,这时负着郭靖,怎能支持?又斗数合,嗤的一声,左臂被金轮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 U6 [$ X- I# g1 ~6 O5 S# v$ |) b  注:镇守襄阳城之安抚使原为吕文德,因守城有功,升为宋朝枢密副使(相当于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受宰相贾似道拉拢,与其结党,襄阳改由其弟吕文焕任安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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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5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 B4 t# v" R0 N+ r) K: k第 二 十 二 回  危 城 女 婴4 v( F, ?$ \% [
                     郭靖与杨过眼见无幸,蒙古军马忽地纷纷散开,一个年老跛子左手撑着铁拐,右手舞动一个烧红了的铁锤,冲杀进来,叫道:“杨公子快向外闯,我给你断后。”杨过百忙之中一瞥,认得是桃花岛弟子铁匠冯默风,甚觉诧异,激斗之际,也无暇去细想这人如何会突然到来。
4 w$ {1 h" j5 w. P! I  原来冯默风被蒙古兵征入军中,打造修整兵器,已暗中刺杀了蒙古兵一名千夫长、一名百夫长。他下手隐秘,未给发觉。这日听得吶喊声响,在高处望见郭靖、杨过受困,当下将大铁锤放入冶炉中烧红,杀入解救。他将大铁锤舞得风声呼呼,蒙古兵将见到这个烧红的大铁锤飞舞而来,尽皆远远逃开,不敢阻拦,登时给他杀出一条血路。% v* Z% I8 l7 V! `, U8 c8 m% f! e- J
  杨过心中一喜,挥剑抢出,但国师金轮转动,将他剑招和冯默风的铁锤同时接过,只有当潇湘子哭丧棒向郭靖背上递去之时,国师才放松杨过,让他回剑相救。但若他的轮子砸向郭靖,潇湘子也必运杆棒架开。他二人均不欲对方杀了郭靖,抢得“蒙古第一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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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称号,若非他二人争功,杨过虽舍命死战,郭靖亦已不免丧命。忽必烈当日许下“蒙古第一勇士”的荣号,本盼人人奋勇,岂知各人互相牵制,竟收反效,这也是他始料所不及的了。- @' j$ L1 p0 b6 g( d  H1 I" m: W/ D
  郭靖性命虽保于一时,蒙古军却已在四周布得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国师与潇湘子着着争先。尼摩星咬牙忍痛,也寻瑕抵隙,东一下西一下的使着阴毒招数。+ z0 g5 |. k6 K2 I! o
  这时郭靖与杨过在万军之中已斗了大半个时辰,日光微偏,国师舞动金轮,招数突变,当的一下,与杨过长剑相交。君子剑削铁如泥,金轮登时给削出了一道缺口。国师并不在意,仍向前急推,轮子随伴着一股极强的劲风压将过来。杨过只怕伤到郭靖,不敢侧身闪避,回剑相挡,金轮微斜,嗤的一声轻响,右手下臂又给轮口划伤,伤口虽不深,但划破了血脉,鲜血迸流,数招之间,只觉腿臂渐渐发软,力气渐弱,敌人攻势正急,那能缓出手来裹伤止血?潇湘子见有便宜可捡,挥棒将尼摩星铁蛇震开,猛地跃起,杆棒向郭靖当头点下,便要施放毒砂。! {& ?( L9 c$ C4 }4 D
  杨过大惊,危急中左手长出,抓住了杆棒棒头,右手中长剑顺势刺出。此时他全身门户大开,国师只要轻轻一轮,立时便可要了他性命,但国师有意要借他之手逐开潇湘子,挥掌逼开冯默风,伸手便向郭靖背上抓去,要将他生擒活捉,立下奇功。潇湘子没料想杨过竟会拼命胡来,身未落地,杆棒已给抓住,半空中使不出力气,眼前乌光闪动,剑尖已刺到了胸口,只得撒手放棒,身向后仰,保住了性命。4 G4 z. X- ?3 v# @5 P" x
  冯默风锤拐齐施,往国师背心急砸。国师回轮挡开,当当两响,震得冯默风双手虎口齐裂。国师左掌往郭靖背心抓去。冯默风虎吼一声,挥铁锤砸向国师背心。国师左掌回拍,这一拍中使上了内劲,料得要将这怪人震得呕血身亡。不料嗤嗤声响,左掌剧痛,手掌竟粘在烧红了的大铁锤上。国师急忙缩手,左掌心肉已烧得焦烂。冯默风见对方连连挥手,后心露出空隙,双手自国师背后伸前,牢牢抱住了他身子,两人翻倒在地。  ?9 j  K! _; U6 ]' o; {
  本来两人武功相差甚远,但金轮国师一掌拍上了烧红的大铁锤,掌心烧焦,痛入心肺,冯默风又不顾自身,与他拼命,国师竟给他抱住了脱身不得。国师手掌既痛,又失了捉拿郭靖的良机,而阻挠自己的却又是个武功低微的老人,如何不怒?左手成掌,击在冯默风肩头,只震得他五脏六腑犹如倒翻一般。冯默风在军中眼见蒙古军残忍暴虐、驱民攻打襄阳,又眼见郭靖奋力死战,击退敌军,他与郭靖素不相识,更不知他是师门快婿,但知此人一死,襄阳难保,是以立定了主意,宁教自己身受千刀之苦,亦要救郭靖出险。
& P3 a  X0 X  G6 T! w* t  出掌快捷无伦,啪啪啪几下,打得冯默风筋折骨断,内脏重伤,但他双手始终不放,十指深深陷入国师胸口肌肉。7 l! L2 U% H: E2 h4 a( n, O& p
  蒙古众兵将本来围着观斗,只道国师等定能成功,是以均不插手,突见国师倒地,潇湘子退开,便一拥而上。杨过暗叹:“罢了,罢了!”挥动潇湘子的杆棒乱砸乱打,无意中触动机括,波的一声轻响,棒端喷出一股黑烟,身前十余名蒙古兵将给毒烟一熏,登时摔倒。
8 g. M2 t* t$ c4 R, V8 J6 e  e  杨过微微一怔,立时省悟,负着郭靖大踏步往前,见蒙古兵将如潮水般涌至,他一按机括,黑烟喷出,又是十余名军卒中毒倒地。蒙古兵将虽然善战,但人人奉神信妖,见他杆棒一挥,黑烟喷出,即有十余人倒地昏晕,齐声发喊:“他棒上有妖法,快快躲避!”
! _6 J+ k, ]9 p  忽必烈的近卫亲兵勇悍绝伦,念着王爷军令如山,虽见危险,还是扑上擒拿。杨过杆棒一点,黑烟喷出,又毒倒了十余人。
/ _$ ^8 S4 g& @* q  他撮唇作哨,黄马迈开长腿,飞驰而至。杨过奋力将郭靖拥上马背,只感手足酸软,再也无力上马,只得伸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拍,叫道:“马儿,马儿,快快走罢!”黄马甚有灵性,见主人无力上马,只仰头长嘶,不肯发足。杨过见蒙古军又从四下里渐渐逼至,心想杆棒上毒砂虽然厉害,总有放尽之时,提起剑来要往马臀上一刺催其急走,总是不忍,大叫:“马儿快走!”伸杆棒往马臀戳去。他战得脱力,杆棒伸出去准头偏了,这一下竟戳在郭靖腿上。郭靖本已昏昏沉沉,突然被杆棒一戳,睁开眼来,俯身拉住杨过胸口,将他提上马背。黄马长声欢嘶,纵蹄疾驰。
1 A+ ^& F5 E- a, U- X; k7 k# T  但听得号角急呜,此起彼落,郭靖纵声低啸,汗血宝马跟着奔来,大队蒙古军马也急冲追至。红马奔在黄马之旁,不住往郭靖身上挨擦。杨过知道黄马虽是骏物,毕竟不如红马远甚,猛吸一口气,抱住郭靖,一齐跃上红马。就在此时,背后呜呜声响,金轮急飞而至。杨过心中一痛:“冯铁匠死在国师手下了。”心念甫动,金轮越响越近,杨过低伏马背,只盼金轮从背上掠过,但听声音近地,竟是来削红马马足。: x$ i* V4 U" A
  原来国师将冯默风打死,站起身来,见郭靖与杨过已纵身上马,追之不及,当即掷出金轮,准头定得甚低。他见杨过在郭靖身后,算到便以金轮打死杨过,红马仍会负了郭靖逃走,只有削断马足,方能建功。
$ v1 a: s4 K. e- u9 D0 q& v  杨过听得金轮渐渐追近,只得回剑去挡,明知自己气力耗尽,这一剑绝难挡架得住,但实迫处此,也只得尽力而为,眼见轮子距马足已不过两尺,呜呜之声,响得惊心动魄,他垂剑护住马腿,岂知红马一发了性,越奔越快,过得瞬息,金轮与马足相距仍有两尺,并未飞近。杨过大喜,知道金轮来势只有渐渐减弱,果然一剎那间,轮子距马足已有三尺,接着四尺、五尺,越离越远,终于当的一声,掉在地下。9 \9 F* J+ S/ D
  杨过正自大喜,猛听得身后一声哀嘶,只见黄马肚腹中箭,跪倒在地,双眼望着主人,不尽恋恋之意。杨过心中一酸,不禁掉下泪来。
1 M2 M0 g+ p! J' s$ l  红马追风逐雷、迅如流星,片刻间已将追兵远远拋在后面。杨过抱住郭靖,问道:“郭伯伯,你怎样?”郭靖“嗯”了一声。杨过探他鼻息,觉得呼吸粗重,知一时无碍,心头一宽,再也支持不住,便昏昏沉沉的伏身马背,任由红马奔驰。突见前面又有无数军马来擒郭靖,当即挥动长剑,大叫:“莫伤了我郭伯伯!”左右乱刺乱削,眼前一团模糊,只见东一张脸,西一个人,舞了一阵剑,终于撞下马来。他还在大叫:“杀了我,杀了我,是我不好,别伤了郭伯伯。”蓦地里天旋地转,人事不省。
$ e/ g) q. m5 r' ]" Q(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他大叫:“郭伯伯,郭伯伯,你怎样?别伤了郭伯伯!”身旁一人柔声道:“过儿,你放心,郭伯伯将养一会儿便好。”杨过回过头来,见是黄蓉,脸上满是感激神色。她身后一人泪光莹莹,爱怜横溢的凝视着他,却是小龙女。杨过惊叫:“姑姑,你怎幺来了?你也给蒙古人擒住了?快逃,快逃,别理我。”小龙女低声道:“过儿,你回来啦,别怕。咱们都平平安安的在襄阳。”
( q2 Q: a0 A0 v3 f  杨过叹了口长气,但觉四肢百骸软洋洋的一无所依,当即又闭上了眼。黄蓉道:“他己醒转,不碍事了,你在这儿陪着他。”小龙女答应了,双眼始终望着杨过。6 u/ O6 L* y0 }: f
  黄蓉站起身来,正要走出房门,突听屋顶上喀的一声轻响,脸色微变,左掌一挥,灭了烛火。杨过眼见蓦地一黑,一惊坐起。他受的只是外伤,流血多了,兼之恶战脱力,是以晕去,但此刻已将养了半日,黄蓉给他服了疗伤灵药九花玉露丸,他年轻体健,已好了大半,惊觉屋顶有警,立时振奋,便要起身御敌。小龙女挡在他身前,抽出悬在床头的君子剑,低声道:“过儿别动,我在这儿守着。”
9 z. m1 m& \7 S8 F  屋顶上有人哈哈一笑,朗声道:“小可前来下书,岂难道南朝礼节是暗中接见宾客幺?
# y: q0 x8 I) i& B  倘若有何见不得人之事,小可少待再来如何?”听口音却是国师的弟子霍都王子。黄蓉道:“南朝礼节,因人而施,于光天化日之时,接待光明正大之贵客;于烛灭星沉之夜,会晤鬼鬼祟祟之恶客。”霍都登时语塞,轻轻跃下庭中,说道:“书信一通,送呈郭靖郭大侠。”黄蓉打开门房门,说道:“请进来罢。”* p& m3 \+ l# ^9 G  m
  霍都见房内黑沉沉地,不敢举步便进,站在房门外道:“书信在此,便请取去。”黄蓉道:“自称宾客,何不进屋?”霍都冷笑道:“君子不处危地,须防暗箭伤人。”黄蓉道:“世间岂有君子而以小人之心度人?”霍都脸上一热,心想这黄帮主口齿好生厉害,与她舌战定难得占上风,不如藏拙,一言不发,双目凝视房门,双手递出书信。
, h7 p6 l# r. J% D0 L* N1 M  黄蓉挥出竹棒,倏地点向他的面门。霍都吓了一跳,忙向后跃开数尺,但觉手中已空,那通书信不知去向。原来黄蓉将棒端在信上一搭,乘他后跃之时,已使粘劲将信粘了过来。她分娩在即,肚腹隆起,不愿再见外客,是以始终不与敌人朝相。霍都一惊之下,大为气馁,入城的一番锐气登时消折了八九分,大声道:“信已送到,明晚再见罢 !” 黄蓉心想:“这襄阳城由得你直进直出,岂非轻视我城中无人?”顺手拿起桌上茶壶,向外一抖,一壶新泡的热茶自壶嘴中如一条线般射了出去。
2 _% f1 i2 {% F0 F  霍都早自全神戒备,只怕房中发出暗器,但这茶水射出去时无声无息,不似一般暗器先有风声,待得警觉,颈中、胸口、右手都已溅到茶水,只觉热辣辣的烫人,一惊之下,“啊哟”一声叫,忙向旁闪避。黄蓉站在门边,乘他立足未定,竹棒伸出,施展打狗棒法的“绊”字诀,腾的一下,将他绊了一交。霍都纵身上跃,但那“绊”字棒法乃一棒快似一棒,第一棒若能避过,立时躲开,方能设法挡架第二棒,现下一棒即遭绊倒,爬起身来想要挡过第二棒,却谈何容易?脚下犹如陷入了泥沼,又似缠在无数藤枝之中,一交摔倒,爬起来又一交摔倒。
6 @1 R0 i3 ]; w) ^+ X8 m3 Y  霍都的武功原本不弱,若与黄蓉正式动手,虽终须输她一筹,亦不致一上手便给摔得如此狼狈,只因身上斗然遭泼热茶,只道是中了极厉害的剧毒药水,只怕性命难保,稍停毒水发作起来,不知肌肤将烂得如何惨法,正当惊魂不定之际,黄蓉突然袭击,第一棒既已受挫,第二棒更无还手余地,黑暗中只摔得鼻青目肿。
. y6 ~% c2 r! Q0 O: ]/ `0 B2 Y  这时武氏兄弟已闻声赶至。黄蓉喝道:“将这小贼擒下了!”
' r& R2 p, @& A! n  霍都情急智生,知道只要纵身站起,定是接着又给绊倒,“啊哟”一声大叫,假装摔得甚重,躺在地下,不再爬起。武氏兄弟双双扑下,去按他身子。霍都的铁骨折扇忽地伸出,哒哒两下,已点了两人腿上穴道,将二人身子同时推出,挡住黄蓉竹棒,飞身跃起,上了墙头,双手一拱,叫道:“黄帮主,好厉害的棒法,好脓包的徒弟!”" W! x/ q- V* h3 F  e
  黄蓉笑道:“你身上既中毒水,旁人岂能再伸手触你了?”霍都一听,只吓得心胆俱裂:“这毒水烫人肌肤,又带着一股茶叶之气,不知是何等厉害古怪的药物?”黄蓉猜度他的心意,说道:“你中了剧毒,可是连毒水的名儿也不知道,死得不明不白,谅来难以瞑目。好罢,说给你听那也不妨,这毒水叫作子午见骨茶。”8 ?5 y' U2 @5 Q$ ?' _
  霍都喃喃的道:“子午见骨茶?”黄蓉道:“不错,只要肌肤上中了一滴,全身溃烂见骨,子不过午,午不过子,你还有六个时辰可活,快快回去罢。”( c: z8 g/ `6 z8 U8 ?: k7 _. Q$ f5 f: o
  霍都素知丐帮黄帮主武功既强、智谋计策更人所难测,她父亲黄药师所学渊博之极,名字中有个“药”字,何况再加一个“师”字,自是精于药理,以她聪明才智与家传之学,调制这子午见骨药茶自是易如反掌,一时呆在墙头,不知该当回去挨命,还是低头求她赐予解药。1 g* y% E3 ^7 s/ [
  黄蓉知霍都实非蠢人,毒水之说,只能愚他一时,时刻长了,必能瞧出破绽,说道:“我与你本来无冤无仇,你若非言语无礼,也不致枉自送了性命。”霍都听出一线生机,再也顾不得甚幺身分骨气,跃下墙头,一躬到地,说道:“小人无礼,求黄帮主恕罪。”黄蓉隐身门后,手指轻弹,弹出一颗九花玉露丸,说道:“ 急速服下罢。”霍都伸手接过, 这是救命的仙丹,那敢怠慢,急忙送入口中,只觉一股清香直透入丹田,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又是一躬,说道:“谢黄帮主赐药!”这时他气焰全消,缓缓倒退,直至墙边,这才翻墙而出,急速出城去了。# B! D* o, g6 E# l, `) U
  黄蓉见他远离,微微叹息,解开武氏兄弟的穴道,想起霍都那两句话:“好厉害的棒法,好脓包的徒弟。”虽以计挫敌,心中殊无得意之情,她以打狗棒法绊跌霍都,使的固是巧劲,也已牵得腹中隐隐作痛,坐在椅上,调息半晌。$ t1 J) G: d0 X/ u
  小龙女点亮烛火。黄蓉打开来信,只见信上写道:“蒙古第一护国法师金轮大喇嘛致候郭大侠足下:适才枉顾,得仰风采,实慰平生。 原期秉烛夜谈,岂料青眼难屈,何老衲之不足承教若斯,竟来去之匆匆也?古人言有白 头如新,倾盖如故,悠悠我心,思君良深。明日回拜,祈勿拒人于千里之外也。”
& i4 \; U5 F* Z2 O( E- g  黄蓉吃了一惊,将信交给杨过与小龙女看了,说道:“襄阳城墙虽坚,却挡不住武林高手,你郭伯伯身受重伤,我又使不出力气,眼见敌人大举来袭,这便如何是好?”, H; h( U# e  {' t: y% z
  杨过道:“郭伯伯……”小龙女向他横了一眼,目光中大有责备之意。杨过知她怪自己不顾性命相救郭靖,登时住口不言。黄蓉心中起疑,又问:“龙姑娘,过儿身子亦未痊愈,咱们只能依靠你与朱子柳大哥拒敌了。”小龙女自来不会作伪,想到甚幺,便说甚幺,淡淡的道:“我只护着过儿一人,旁人死活可不和我相干。”; s0 M1 c  u" m* ]
  黄蓉更感奇怪,不便多说甚幺,向杨过道:“郭伯伯言道,此番全仗你出力。”杨过想起自己曾立心要害郭靖,心中惭愧,道:“小侄无能,致累郭伯伯重伤。”黄蓉道:“你好好休息罢,敌人来攻之时,咱们如不能力敌,即用智取。”转头向小龙女说道:“龙姑娘,你来,我跟你说句话。”
( F6 O0 P, Z, S, I5 N! [  小龙女踌躇道:“他……”自杨过回进襄阳城之后,小龙女守在他床前一直寸步不离,听黄蓉叫她出去,生怕杨过又受损伤。黄蓉道:“敌人既说明日来攻,今晚定然无事。
, u! I) y) e" u. s  我跟你说的话,与过儿有关。”小龙女点点头,低声嘱咐杨过小心提防,才跟黄蓉出房。& _1 n1 B( R( f
  黄蓉带她到自己卧室,掩上了门,说道:“龙姑娘,你想杀我夫妇,是不是?”
8 K* O# l/ \; C2 u  小龙女虽生性真纯,却绝非傻子,她立意要杀郭靖夫妇以救杨过性命,黄蓉若用言语盘套,她焉能吐露实情,但黄蓉摸准了她性格,竟尔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小龙女一怔,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你们待我这样好,我干幺……干幺要杀你们。”黄蓉见她脸生红晕,神情忸怩,更料得准了,说道:“你不用瞒我,我早知道啦。过儿说我夫妇害死了他爹爹,要杀我夫妇二人报仇。你心爱过儿,便要助他完成这番心愿。”+ J) q" S2 T% C- m% y8 S
  小龙女给她说中,无法谎言欺骗,又道杨过已露了口风,半晌不语,叹了口气道:“我便是不懂。”黄蓉道:“不懂甚幺?”小龙女道:“过儿今日却又何以舍命救助郭大爷回来?他和金轮国师他们约好,要一齐下手杀死郭大爷的。”黄蓉听了大惊,她虽猜到杨过心存歹念,却绝未料到他竟致与蒙古人勾结,不动声色,装作早已明白一切,道:“想是他见郭大爷对他情义深重,到得临头,不忍下手。”+ Y7 \: X9 k8 [) @0 m/ f% i
  小龙女点点头,凄然道:“事到如今,也没甚幺可说了。他宁可不要自己性命,也只由得他。我早知道他是世上最好的好人,甘愿自己死了,也不肯伤害仇人。”+ i/ T* R) o8 \; k; K- e- x* Q# G
  黄蓉于倏忽之间,脑中转了几个念头,却推详不出她这几句话是何用意,但见她神色之间甚是凄苦,顺口慰道:“过儿的杀父之仇,中间另有曲折,咱们日后慢慢跟他说明。! ?( [) a% S7 u* e
  他受伤不重,将养几日,也便好了,你不用难过。”: U; K+ h+ _) L6 g" i+ Y) U
  小龙女向她怔怔的望了一会儿,突然两串眼泪如珍珠断线般滚下来,哽咽道:“他……, R2 ?7 u% c; K' B* b8 E. P
  他只有七日之命了,还……还说甚幺将养几日?”
3 l; I1 L3 g! N% P: h. E, i3 e  黄蓉一惊,忙问:“甚幺七日之命?你快说,咱们定有救他之法。”6 y* w5 O/ e' e# U) `$ p. b
  小龙女缓缓摇头,终于将绝情谷中之事说了出来,杨过怎样中了情花之毒,裘千尺怎地给他只服半枚绝情丹,怎地限他在十八日中杀了他夫妇二人回报才给他服另半枚,又说那情花剧毒发作时如何痛楚,世间又如何只有那半枚绝情丹才能救得杨过性命。6 F1 ^. M, B: c- \6 P. Q
  黄蓉越听越惊奇,万想不到裘千丈兄弟竟还有一个妹子裘千尺,酿成了这等祸端。小龙女述毕原委,说道:“他尚有七日之命,便今晚杀了你夫妇,也未必能赶回绝情谷了,我更要害你夫妇作甚?我只是要救过儿,至于他父仇甚幺的,全不于在心上。”
2 o1 Q! A- P' L5 X- {  T% X  黄蓉初时只道杨过心藏祸胎,纯是为报父仇,岂知尚有这许多曲折,如此说来,他力护郭靖,实如自戕,这般舍己为人的仁侠之心当真万分难得。她缓缓站起,在室中仿徨来去,饶是她智计绝伦,处此困境,苦无善策,想到再过几个时辰,敌方高手便大举来袭,自己虽安慰杨过说:“不能力敌,便当智取。”可是如何智取?如何智取?3 _1 ~0 i6 g; x# |* M7 x
  小龙女全心全意只深爱杨过。黄蓉的心却分作了两半,一半给了丈夫,一半给了女儿,只想:“如何能教靖哥哥与芙儿平安。”陡地转念:“过儿能舍身为人,我岂便不能?”7 ?; X: Y( t2 s6 M: Q
  转身慨然道:“龙姑娘,我有一策能救得过儿性命,你可肯依从幺?”
, V- o- H( M) @$ |/ H" J  小龙女大喜之下,全身发颤,道:“我……我……便是要我死……唉,死又算得甚幺,便是比死再难十倍……我……我都……”黄蓉道:“好,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可千万不能泄漏,连过儿也不能说给他知道,否则便不灵了。”小龙女连声答应。黄蓉道:“明日你和过儿联手保护郭大爷,待危机一过,我便将我首级给你,让过儿骑了汗血宝马,赶去换那绝情丹便是。”
6 G- E! d2 S1 g) l  小龙女一怔,奇道:“你说甚幺?”黄蓉柔声道:“你爱过儿,胜于自己的性命,是不是?
3 w3 D8 J1 b6 i7 r( `  只要他平安无恙,你自己便死了也是快乐的,是不是?”小龙女点头道:“是啊,你怎知道?”黄蓉淡淡一笑,道:“只因我爱自己丈夫也如你这般。你没孩儿,不知做母亲的心爱子女,不逊于夫妻情义。我只求你保护我丈夫女儿平安,别的我还希罕甚幺?”
. Z# H0 O/ f/ o  小龙女沉吟不答。+ I8 e& _- Y5 y7 Y! L% ^8 ]  d
  黄蓉又道:“若非你与过儿联手,便不能打退金轮国师。过儿曾数次舍命救我夫妇,难道我一次也救他不得?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到三日,便能赶到绝情谷。我跟你说,那裘千丈与过儿的父亲全是我一人所伤,跟郭大爷绝无干系。裘千尺见了我的首级,纵然心犹未足,也不能不将解药给了过儿。此后你二人如能为国出力,为民御敌,那自然最好,否则便在深山幽谷中避世隐居,我也一般感激。”3 p. S8 k7 q" U5 C/ Z9 T
  这番话说得明明白白,除此之外,确无第二条路可走。小龙女近日来一直在想如何杀了郭靖、黄蓉,好救杨过性命,但此时听黄蓉亲口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又觉万分过意不去,如何答应得下,只不住摇头,道:“那不成,那不成!”
" p7 y  C* p8 u, H4 Z  黄蓉还待解释,忽听郭芙在门外叫道:“妈,妈,你在那儿?”语声惶急。黄蓉吃了一惊,问道:“芙儿,甚幺事?”郭芙推门而进,也不理小龙女便在旁边,当即扑在母亲怀里,叫道:“妈,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黄蓉皱眉道:“又怎样啦?”郭芙哽咽道:“他……他哥儿俩,到城外打架去啦。”2 i. q  b2 y8 d# Z; z" v
  黄蓉大怒,厉声道:“打甚幺架?他兄弟俩自己打自己幺?”郭芙极少见母亲如此发怒,不禁甚是害怕,颤声道:“是啊,我叫他们别打,可是他们甚幺也不听,说…… 说要拚个你死我活。他们……他们说只回来一个,轮了的就算不死,也不回来见……见我。”
& X' s" w, K) |0 h  黄蓉越听越怒,心想大敌当前,满城军民性命只在呼吸之间,这兄弟俩还为了争一个姑娘竟尔自相残杀。她怒气冲动胎息,登时痛得额头见汗,低沉着声音道:“定是你在中间捣乱,你跟我详详细细的说,不许隐瞒半点。”郭芙向小龙女瞧了一眼,脸上微微晕红,叫了声:“妈!”
9 c8 a/ y) }4 K1 A& [6 C- g3 S  小龙女记挂杨过,无心听她述说二武相争之事,转身而出,又去陪伴杨过,一路心中默默琢磨黄蓉适才的言语。
; u4 l/ W7 i; e/ }6 W* Q3 Q2 ?/ @  郭芙等小龙女出房,说道:“妈,他们到蒙古营中行刺忽必烈,失手遭擒,累得爹爹身受重伤,全是女儿不好。这回事女儿再不跟你说,爹妈不是白疼我了幺?”于是将武氏兄弟如何同时向她讨好、她如何教他们去立功杀敌以定取舍等情说了。黄蓉满腔气恼,却又发作不出来,只向她恨恨的白了一眼。
' s9 y# T& j. ]/ a! f# q5 w7 ^  郭芙道:“妈,你教我怎幺办呢?他哥儿俩各有各的好处,我怎能说多欢喜谁一些儿?( p7 G7 u, G, `2 Q" C
  我教他们杀敌立功,那不正合了爹爹和你的心意幺?谁教他们这般没用,一过去便让人家拿住了?”黄蓉啐道:“二武的武功不强,你又不是不知道。”郭芙道:“那杨过呢?
- r2 t2 ?0 x" Q0 ~! A( ?9 y% B! p: U( F  他又大不了他们几岁,怎地又斗国师又闯敌营,从来也不让人家拿住?”
0 y( x) `+ g; B  黄蓉知道女儿自小给自己娇纵惯了,她便明知错了,也要强辞夺理的辩解,也不追问过去之事,说道:“放回来也就是了,干幺又到城外去打架?”郭芙道:“妈,是你不好,只因为你说他们是好脓包的徒弟。”黄蓉一怔,道:“我几时说过了?”
# G$ A8 I( u  ^7 f" u$ j2 Z. G  郭芙道:“我听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说,适才霍都来下战书,你叫他们擒他,反给点了穴道,你便怪他们脓包。”黄蓉叹了口气,道:“艺不如人,那有甚幺法子?‘好脓包的徒弟’这句话,是霍都说的。”郭芙道:“那便是了,你不跟霍都争辩,就是默认。他两兄弟愤愤不平,说啊说的,二人争执起来,一个埋怨哥哥擒拿霍都时出手太慢,另一个说兄弟挡在身前,碍手碍脚。二人越吵越凶,终于拔剑动手。我说:‘你们在襄阳城里打架,给人瞧见了,成甚幺样子?再说爹爹身上负伤,你们气恼了他,我永世也不会再向你哥儿俩瞧上一眼。’他们就说:‘好,咱们到城外打去。’”
/ Z( H! r9 N0 U& g0 n  黄蓉沉吟片刻,恨恨的道:“眼前千头万绪,这些事我也理不了。他们爱闹,由得他们闹去罢。”郭芙搂着她脖子道:“妈,要是二人中间有了损伤,那怎生是好?”黄蓉怒道:“他们若是杀敌受伤,咱们这才牵挂。他们同胞手足,自己打自己,死了才是活该。”
6 Q/ {; p- I' g- L: J4 r  郭芙见母亲神色严厉,与平时纵容自己的情状大异,不敢多说,掩面奔出。2 R4 E% t% ?4 a
  这时天将黎明,窗上已现白色。黄蓉独处室中,虽恼怒武氏兄弟,但从小养育他们长大,总是悬念,想起来日大难,不禁掉下泪来,又记着郭靖的伤势,到他房中探望。
- E2 N9 X) I  B/ k, `6 t( ]* e0 T  只见郭靖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脸色虽苍白,气息却甚调匀,知道只要休养数日,便能痊愈,当此情景,不禁想起少年时两人同在临安府牛家村密室疗伤的往事。
6 \6 @& c3 J8 R/ n( Z* c# j* u  郭靖缓缓睁开眼来,见妻子脸有泪痕,嘴角边却带着微笑,说道:“蓉儿,你知道我的伤势不碍事,又何必担心?倒是你须得好好休息要紧。”黄蓉笑道:“是了。这几天腹中动得厉害,你的郭破虏还是郭襄,就要见爹爹啦。”她怕郭靖担心,绝口不提霍都下战书与武氏兄弟出城之事。郭请道:“你叫二武加紧巡视守城,敌人知我受伤,只怕乘机前来袭击。”黄蓉点头答应。郭靖又道:“过儿的伤势怎样啦?”
( k, T9 ]# b5 J2 G$ G  黄蓉还未回答,只听得房外脚步声响,杨过的声音接口道:“郭伯伯,我不过一些外伤,服了郭伯母的九花玉露丸,全不当他一回事。”说着推门进来,说道:“我已到城头上去瞧了一周,众弟兄都斗志高扬,只武家兄弟……”黄蓉一声咳嗽,向他使个眼色,杨过当即会意,说道:“武家兄弟说,你为他们身受重伤,敌人再来攻城,必当死战,方能报答你老人家的恩德。”郭靖叹道:“经此一役,他兄弟俩也该长了一智,别把天下事瞧得太过容易了。”杨过道:“郭伯母,姑姑没跟你在一起幺?”黄蓉道:“我跟她说了一会子话,想是她回去睡啦。自你受伤之后,她还没合过眼呢。”
! c% f2 c; u6 Z' |0 U! H  杨过“嗯”了一声,心想她与黄蓉说话之后,必来告知,只是她回来时,恰好自己到城头巡视去了。他初进襄阳,一心一意要刺杀郭靖夫妇,但一经共处数日,见他二人赤心为国,事事奋不顾身,已大为感动,待在蒙古营中一战,郭靖舍命救护自己,这才死心塌地的将杀他之心尽数拋却,反过来决意竭力以报。他自知再过七日,情花之毒便发,索性一切置之度外,在这七日之中做一两件好事,也不枉了一世为人。他也料得到郭靖既受重伤,敌军必乘虚来攻,是以力气稍复,即到城头察看防务。
* }$ A) g( i1 Y# L/ o  这时牵记着小龙女,正要去寻她,忽听得十余丈外屋顶上一人纵声长笑,跟着铮铮两声大响,金铁交鸣,正是金轮国师到了。5 L. p. s3 m) \# [* g4 y% b; V& F, \
  郭靖脸色微变,顺手一拉黄蓉,想将她藏于自己身后。黄蓉低声道:“靖哥哥,襄阳城要紧,还是你我的情爱要紧?是你身子要紧,还是我的身子要紧?”- N+ @; L. D* r1 c
  郭靖放开了黄蓉的手,说道:“对,国事为重!”黄蓉取出竹棒,拦在门口,心想自己适才与小龙女所说的那番话,她尚未转告杨过,不知他要出手御敌,还是要乘人之危,既报私仇、又取解药?此人心性浮动,善恶难知,如真反戈相向,那便大事去矣,虽横棒守在门口,眼光却望着杨过。
/ S- x1 P& d4 w0 c" O2 a, t) t  郭靖夫妇适才短短对答的两句话,听在杨过耳中,却宛如轰天霹雳般惊心动魄。他决意相助郭靖,也只是为他大仁大义所感,还是一死以报知己的想法,此时突听到“国事为重”四字,又记起郭靖日前在襄阳城外所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几句话,心胸间斗然开朗,眼见他夫妻俩相互情义深重,然而临到危难之际,处处以国为先,自己却念念不忘父仇私怨、念念不忘与小龙女两人的情爱,几时有一分想到国家大事?有一分想到天下百姓的疾苦?相形之下,真是卑下极了。
+ O! n+ t4 U- u) K) K  霎时之间,幼时黄蓉在桃花岛上教他读书,那些“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语句,在脑海间变得清晰异常,不由得既觉汗颜无地,又是志气高昂。眼见强敌来袭,生死存亡系乎一线,许多平时从来没想到、从来不理会的念头,这时突然间领悟得透彻无比。他心志一高,似乎全身都高大起来,脸上神采焕发,宛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I6 l* T& P5 h3 m) J- f+ C( E
  他心中所转念头虽多,其实只是一瞬间之事。黄蓉见他脸色自迷惘而羞愧,自激动而凝定,却不知他所思何事,忽听他低声道:“你放心!”一声清啸,拔出君子剑抢到门口。
% m$ {5 i- Q* q3 Q3 C% ~3 @  金轮国师双手各执一轮,站在屋顶边上,笑道:“杨兄弟,你东歪西倒,朝三暮四,成了反复小人,这滋味可好得很啊?”1 e5 r" Q$ Z& }9 ^
  若在昔日,杨过听了此言定然大怒,但此时他思路澄澈,心境清明,暗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时至今日,我心意方坚。此后活到一百岁也好,再活一个时辰也好,我是永远不会反复的了。”笑道:“国师,你这话挺对,不知怎地鬼迷上了身,我竟助着郭靖逃了回来。他一到襄阳,便不知藏身何处,我再也找他不到了,正自后悔烦恼。你可知他在那里幺?”说着跃上屋顶,站在他身前数尺之地。
& N3 |& h) p# {7 u  Q. D% C  国师斜眼相睨,心想这小子诡计多端,不知此言是真是假,笑道:“倘若找到了他,那便怎地?”杨过道:“我提手便是一剑。”国师道:“哼,你敢杀他?”杨过道:“谁说杀他?”国师愕然道:“那你杀谁?”  g% `: C: {, I2 {: H1 i8 n
  嗤的一响,君子剑势挟劲风,向他左胁刺去,杨过同时笑道:“自然杀你!”他在笑谈之中斗然刺出一剑,招数固极凌厉,又是出其不意的近身突袭,国师只要武功稍差,若与尼摩星、潇湘子等人相仿,这一剑已自送了他性命,总算他变招迅捷,危急中运劲左臂,向外疾掠,挡开了剑锋。但君子剑何等锐利,他手臂上还是给剑刃划了一道长长口子,深入近寸,鲜血长流。
. m! M( D' S0 n% x2 R% s  国师虽知杨过狡黠,却也万料不到他竟会此时突然出招,以致一入襄阳便即受伤,折了锐气,不由得大怒,右手金轮呼呼两响,连攻两招,同时左手银轮也递了过去。杨过一步不退,敌来三招,他也还了三剑,笑道:“我在蒙古军中受你金轮之伤,此刻才还得一剑。我这剑上有些古怪,你知不知道?”国师金银双轮连连抢攻,忍不住问道:“甚幺古怪?”杨过笑道:“这古怪须怪不得我。”国师道:“花言巧语,无耻狡童!甚幺怪不得你?”杨过洋洋得意,说道:“我这剑从绝情谷中得来。公孙止擅用毒药,日后你若侥幸中毒不死,那便去找他算帐罢。”
4 ?* o/ K7 d+ C* Q+ @2 h  国师暗暗吃惊,他亲眼见到这口剑确是从绝情谷中取来,不知那公孙老儿是否在剑锋上喂了毒药?惊疑不定,出招稍缓。其实剑上何尝有毒?杨过想起黄蓉以热茶吓倒霍都,自知武功不是国师敌手,于是乘机以言语扰敌心神,眼见一言生效,当下凝神守御,得空便还一招,总要使他缓不出手来裹伤。国师左臂伤势虽不甚重,但血流不止,便算剑上无毒,时候一长,力气也必大减,心想眼前情势,利在速战,催动双轮,急攻猛打。0 T6 z% {$ d$ O$ S+ ?, V. T9 T4 \
  杨过知他心意,长剑守得严密异常。国师双轮上的劲力越来越大,猛地里金轮上击,银轮横扫,杨过眼见抵挡不住,纵跃避开。国师撕下衣襟待要裹伤,杨过却又挺剑急刺。
$ I6 b& k! [1 m  如此来回数次,国师计上心来,待他远跃避开之际,自己同时后跃,跟着银轮掷出,教杨过不得不再向后退,如此两人之间相距远了,待得杨过再度攻上,他已乘这瞬间,将撕下的衣襟在左臂上一绕,包住伤处,又觉伤口只是疼痛,并无麻痒之感,似乎剑上无毒,心中一宽。
# }* ~4 e, G% C/ Q7 @/ V& V  就在此时,只听得东南角上呛啷叮当声急作,兵刃相互撞击,杨过放眼望去,见小龙女手舞长剑,正自力战潇湘子与尼摩星两人。潇湘子的哭丧棒在蒙古战阵中给杨过夺去,杨过昏迷中早不知拋在何处,此刻他手中又持一棒,形状与先前所使的相同,只不知其中是否藏有毒砂。杨过心想郭靖夫妇就在下面房中,若为国师发觉,为祸不小,该当将他引得越远越好,但此事必须不露丝毫痕迹,否则弄巧反拙,叫道:“姑姑莫慌,我来助你!”几个纵跃,抢到尼摩星身后,挺剑向他刺去。
8 e- _8 L9 o) N0 O3 m1 {% T  国师中了杨过暗算,极为恼怒,但想此行的主旨是刺杀郭靖,这狡童一剑之仇日后再报不迟,纵声大叫:“郭靖郭大侠,老衲来访,你怎地不见客人?”他叫了几声,四下无人答应,只西北方传来一阵阵吆喝呼斗,正是他两个弟子达尔巴和霍都在围攻朱子柳。# \/ r7 [( C* d7 E  g8 C
  见杨过、小龙女与潇湘子、尼摩星一时胜败难分,屋下人声渐杂,却是守城的兵将得知有人进城偷袭,纷纷赶来捉拿奸细。
2 ^6 N% g( ?; U  国师心想这些军士不会高来高去,奈何不了自己,但人手一多,不免碍手碍脚,又高声叫道:“郭靖啊郭靖,枉为你一世英名,何以今日竟做了缩头乌龟?”
& A: e( e" d9 P# l# S* [1 j" h  他连声叫阵,要激郭靖出来,到后来越骂越厉害,始终不见郭靖影踪,心想:“襄阳数万户人家,怎知他躲在何处?此人甘心受辱,一等养好了伤,再要杀他便难了。”微一沉吟,毒计登生,跃下屋顶,寻到后院的柴草堆,取出火刀火石,纵起火来,东跃西窜,连点了四五处火头,才回到屋顶,心想火势一大,不怕你不从屋里出来。
( d/ s- x2 h( e: y, y# A0 d, p  杨过虽与潇湘子二人接战,但眼光时时望向国师,突见他纵火烧屋,郭靖居室南北两处都冒上了烟焰,心中一惊,险些给尼摩星的铁蛇扫中胸口,急忙缩胸避开,寻思:“郭伯伯受伤沉重,郭伯母临盆在即,这番大火一起,两人若不出屋,必受火困,但如逃出屋来,正撞见金轮贼秃。”料想小龙女虽以一人而敌两大高手,暂且无碍,向潇湘子急刺两剑,跃下屋顶,冒烟突火,来寻郭靖夫妇。4 y( Y3 c; r  u/ c& X8 p$ b# n
  只见黄蓉坐在郭靖床边,窗中一阵阵浓烟冲了进来。郭靖闭目运功,黄蓉双眉微蹙,脸上却神色自若,见杨过进来,只微微一笑。杨过见二人毫不惊慌,心下略定,一转念间,已想到一计,低声道:“我去引开敌人,你快扶郭伯伯去安稳所在暂避。”说着伸手轻轻揭下郭靖头顶帽子,越窗而出。
2 k. M3 d' @* J' `' W/ Z  黄蓉一怔,不知他捣甚幺鬼,见烟火渐渐逼近,伸手扶住郭靖,说道:“咱们换个地方。”
' n) B6 Z4 g& ]- N  手上刚欲用劲,突然间腹中一阵剧痛,不由得“哎唷”一声,又坐回床边,心中大恨:“小鬼头儿,不迟不早,偏要在这当口出世,那不是存心来害爹娘的命?”她产期本来尚有数日,只因连日惊动胎息,竟催得孩子提前出生了。
8 N. F$ ]: W3 v* }) l9 i5 ?  杨过一出窗口,见四下里兵卒高声叫嚷,有的提桶救火,有的向屋顶放箭,有的在地下挥动长刀、双脚乱跳的喝骂。他跃向一名灰衣小兵身后,伸手点了他穴道,将郭靖的帽子往他头上一罩,随即将他负在背上,提剑舞动剑花,跃上屋顶。6 G& ~4 O& p3 n8 `. E; l
  此时潇湘子、尼摩星双战小龙女,达尔巴、霍都合斗朱子柳,均已大占上风。金轮国师却将两个轮子逼住了郭芙,双轮利口不住在她脸边划来划去,相距不过数寸,不住喝问她父母的所在。郭芙头发散乱,手中长剑的剑头已给金轮砸断,兀自咬紧牙关恶斗,对国师的问话宛似不闻,心中恼怒异常:“大武小武若不去自相残杀,此时我们三人联手,何惧这个贼秃?”忍不住脱口而出:“好,你们两个只管争去,不论是谁胜了,回来只见到我的尸首罢啦!”国师奇道:“你说甚幺?郭靖在那里?”0 T0 i: c6 r) ?3 c
  他正在等郭芙回答,突见杨过负着一人向西北方急逃,他背上那人一动也不动,自是郭靖,当即撇下郭芙,发脚追去。潇湘子、尼摩星、达尔巴、霍都四人见到,也都拋下对手,随后赶去。朱子柳不敢怠慢,追去助杨过护卫郭靖。9 x, y' `. k( X; ^# F
  杨过上屋之时,奔过小龙女身旁,向她使个眼色,微微一笑,神气诡异。小龙女知他又在使诈,只猜不透他安排下甚幺计策,见敌人势大,放心不下,便要一同追去相助,忽听得屋下“哇哇”几声,传出婴儿啼哭之声。郭芙喜道:“妈妈生了弟弟啦!”一跃下地。
1 B* ^8 z. ~+ d) f* {, Z0 a  天下女子心理,若知有人生育,必问是男是女,小龙女好奇心不异常人,又想杨过智计多端,这一笑之中似显占上风,且去瞧瞧黄蓉的孩儿再说,跟着进屋。; x+ a$ L$ E. A# h, B  \: ?* e
  金轮国师提气急追,距杨过越来越近,心下大喜,暗想:“这一次瞧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见他背负那人头上帽子正是郭靖昨日所戴,自是郭靖无疑。
) T# p" \8 B' F) k# a+ z1 N  杨过所学的古墓派轻功可说天下无双,虽背上负人,但想到多走一步,郭伯伯便离危险远一步。他没命价狂奔,国师一时倒也追他不上。杨过在屋顶奔驰一阵,听得背后脚步声渐近,跃下地来,在小巷中东钻西躲,大兜圈子,竟与国师捉起迷藏来。杨过的轻功虽稍胜国师一筹,毕竟背上负了人,若在平原旷野之间,早给赶上,但他尽拣阴暗曲折的里巷东躲西藏,国师始终追他不上。两人兜得几个圈子,潇湘子、尼摩星与朱子柳三人也已先后到来。
* M& g9 Y, U- h8 M( b+ \/ I4 [  国师向尼摩星道:“尼摩老兄,你守在这巷口,我进去赶那兔崽子出来。”尼摩星怪眼一翻,喝道:“和尚的话和尚自己听的,尼摩星老兄大大不听的。”国师心想这天竺矮子不可理喻,跃上墙头,放眼四望,见杨过负着郭靖正缩在墙角喘气。他心下大喜,悄悄从墙头掩近,正要跃下擒拿,杨过突然大叫,跳起身来,钻入了烟雾之中,登时失了影踪。* j# l! D8 \' a& S8 q
  国师纵火本是要逼郭靖逃出,但这时到处烟焰弥漫,反而不易找人了,正自东张西望,忽听达尔巴大叫:“在这里啦!”国师寻声跟去,只见达尔巴挥动黄金杵,正与杨过相斗。
; s6 I/ A3 a- [. @  国师纵身而前,先截住杨过的退路。杨过向前疾冲,晃身闪到了达尔巴身旁。便在此时,国师银轮已然掷出。银轮来势如风,杨过不及闪避,嗤的一声,已掠过郭靖肩头,在他背上深深划了一道口子。国师大喜,叫道:“着!”那知杨过不理郭靖死活,仍放步急奔。
, @" W7 z1 Q, y* A9 H2 ~5 o  杨过冲出巷头,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小子,投降了罢!”正是潇湘子手执杆棒,拦在巷口。此时杨过前无退路,后有追兵,抬头一望,墙头上黑漆一团,却是尼摩星站着。杨过纵身跳上墙头,尼摩星怪蛇当头击下,要逼他回入巷中。杨过心想拖延已久,郭靖与黄蓉此时定已脱险,反手抓起背上那小兵往尼摩星手中一送,叫道:“郭靖给你!”
8 s$ A" \6 Z  h0 n! c  尼摩星惊喜交集,只道杨过反反复覆,突又倒戈投降,却将一件大功劳送到自己手中,当即伸手抱住。杨过飞脚狠踢,正中他臀部,将他踢下墙头。尼摩星大声欢叫:“我捉到了郭靖的,我是蒙古国第一大勇士的!”潇湘子和达尔巴焉肯让他独占功劳,前来争夺。三人分别拉住那小兵的手足用力拉扯,三人全都力大异常,只这幺一扯,将那小兵拉成了三截。他头上帽子落下,三人看清楚原来不是郭靖,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 M- `2 b7 Y2 U0 B9 v7 B7 z7 A  国师见杨过撇下郭靖而逃,早知其中必有蹊跷,并不上前争夺,见三人突然呆住,哼了一声,骂道:“呆鸟!”径自又去追赶杨过,心想今日便拿不到郭靖,只要杀了这反复奸诈的小子,也就不枉了来襄阳一遭。
# C$ u, D8 Q4 z0 g  但此时杨过已逃得不知去向,却又往何处追寻?国师微一沉吟,已自想到:“杨过这兔崽子背了个假郭靖,费这幺大的力气奔逃,自是要引得我瞎追一场。郭靖却必在我先前纵火之处附近。我不妨将计就计,引他过来。”径往火头最盛处奔去。5 p7 s3 ?- u9 A/ B: F! T
  杨过躲在一家人家的屋檐下察看动静,见国师又迅速奔回郭靖的住所。他不知郭靖是否已然逃远,心中挂虑,悄悄跟随。见国师奔到那大屋附近,向下跃落,叫道:“好郭靖,原来你在此处,快跟老和尚走罢!”杨过大惊,正要跟着跃下,只听得乒乒乓乓的兵刃相交,又听国师大喝:“郭靖,快快投降罢!”跟着金铁撞击之声连续不绝。杨过眼珠子一滚,暗笑:“臭贼秃,险些上了你的鬼当,可笑你弄巧成拙,假装甚幺兵器撞击。郭伯伯伤成这个样子,怎能用兵刃跟你过招?又怎能如此乒乒乓乓的打个不休?你想骗我出来,我偏躲在这儿瞧你捣鬼。”
' H3 A% }3 N3 H- o" c: I; N+ g9 o  忽听得国师大声叫道:“杨过,这次你总死了罢!”杨过一奇:“甚幺这次我死了?”随即会意:“他引不出我,便想引得郭伯伯冲出来救我。”只听国师哈哈笑道:“杨过啊杨过,你今日将小命送在我手里,也算活该。”
; `' N- V. a& s0 r$ B  他一言方毕,突然烟雾中白影晃动,一个少女窜了出来,挺剑向国师扑去。杨过叫道:“姑姑,我在这儿!”但国师已挥动轮子将小龙女截住。原来国师大叫大嚷,显得杨过遭逢危难,小龙女听到后情切关心,冲出来动手。杨过仗剑上前,和小龙女相对一笑,使出“玉女素心剑法”,将国师裹在剑光之中,国师暗暗叫苦:“这番惹祸上身,却教他二人双剑合璧。”四下里热气蒸腾,火柱烟梁,纷纷跌落。1 T. S( t8 s$ V: J2 k7 V& z
  国师奋力挥轮挡开两人双剑,急往西北角上退却。杨过叫道:“今日不容他再逃,务须诛了这个祸根。”长剑颤动,身随剑起,刺向国师后心。; R  z, N' x0 C* U  l  x9 U
  国师自上次在“玉女素心剑法”下锻羽,潜心思索,钻研出一套对付这剑法的武功,但想对方双剑合璧,奥妙无方,两人心灵合一,成为一个四腿四臂的武学高手,是否真能破解,殊无把握,此时形势危急,顾不得自己这套“五轮大转”尚有许多漏洞,只得一试,于是探手怀中,呛啷啷一阵响亮,空中飞起三只轮子,手中却仍各握一轮。这金银铜铁铅五轮轻重不同,大小有异,他随接随掷,轮子出来时忽正忽歪。/ {7 @% d- h, J. W# a
  杨过与小龙女登感眼花缭乱,心下暗惊。杨过向左刺出两剑,身往右靠,小龙女立时会意,手中淑女剑向右连刺,脚步顺势移动,往杨过身侧靠近。两人见敌招太怪,不敢即攻,要先守紧门户,瞧清楚敌人招术的路子,再谋反击。
7 V  Q, J6 N. M+ w+ U8 L  国师五轮运转如飞,但见两人剑气纵横,结成一道光网,五轮合起来的威力虽强,却攻不进剑光之中,暗叹:“瞧我这五轮齐施,还是奈何不了两个小鬼的双剑合璧。”正自气馁,小龙女怀中突然“哇哇”两声,发出婴儿的啼哭。这一来不但国师大吃一惊,连杨过也诧异无比,三人一呆之下,手下招数均自缓了。8 {( ~4 h1 E. [4 }

' @3 S" v! n0 T8 M6 M# R1 P2 ?; T  小龙女左手在怀中轻拍,说道:“小宝宝莫哭,你瞧我打退老和尚。”那知婴儿越哭越厉害。杨过低声道:“郭伯母的?”小龙女点点头,向国师刺了一剑。% p& v- d3 }; C" V" |0 H% E. }, \
  国师横金轮挡住,他没听清楚杨过的问话,一时想不透小龙女怀抱一个婴儿作甚,但想她身上多了累赘,剑法势必威力大减,当下催动金轮,猛向小龙女攻击。, p, _# O/ y5 i# C4 P1 _3 E
  杨过连出数剑,将他的攻势接了过去,侧头问道:“郭伯伯、郭伯母都好幺?”小龙女道:“黄帮主扶住郭大爷从火窟中逃走……”当的一响,她架开国师左手铜轮,又道:“当时情势危急,大梁快摔下来啦,我在床上抢了这女孩儿……”杨过向国师右腿横削一剑,解开了他推向小龙女的铅轮,说道:“是女孩儿?”他想郭靖已生了一个女儿,这次该生男孩,那知又是一个女儿,颇有点出乎意料之外。小龙女点头道:“是女孩儿,你快接去……”说着左手伸到怀中,想把婴儿取出交给杨过。0 R" y. N3 v  C+ {: c! z8 h% B( e
  婴儿哭叫声中,国师攻势渐猛,三个轮子在头顶呼呼转动,俟机下击,手中双轮更加凌厉。杨过竭尽全力也只勉强挡住,那里还能缓手去接婴儿?小龙女叫道:“你快抱了孩儿,骑汗血宝马到……”当当两响,国师双轮攻得二人连遇凶险,小龙女一句话再也说不下去。这时他二人心中所想各自不同,玉女素心剑法的威力已施展不出。
/ C5 R1 U% X! a5 H  杨过心想只有自己接过婴儿,小龙女才不致分神失手,慢慢靠向她身旁。小龙女也正要将婴儿交给杨过,二人心意合一,霎时间双剑锋芒徒长,国师给迫得退开两步。小龙女左手将婴儿送了过来,杨过正要伸手去接,倏地黑影闪动,铁轮斜飞而至,砸向婴儿。4 O$ t  l* x. y
  小龙女怕婴儿受伤,左手松开婴儿,手掌翻起,往铁轮上抓去。那铁轮来势威猛,轮子边缘锋利逾于刀刃,但小龙女手上带着金丝手套,手掌与铁轮相接,立即顺势向外一推,再以斜劲消去轮子急转之势,向上微托,抓了下来,正是四两拨千斤的妙用。, y& L( i  B  t/ a8 U- Z
  就在此时,杨过已将婴儿接过,见小龙女抓住铁轮,叫了声:“好!”国师这轮子倘若向小龙女直砸,她原难抓住,只因准头向着婴儿,她才侧拿得手。小龙女一拿到轮子,甚是高兴,轻轻一笑,学着国师的招式,举起铁轮往敌人砸去,要来一个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国师又惊又愧,五轮既失其一,这“五轮大转”登时破了。他索性收回两轮,手中只剩金银二轮,横砍直击,威力又增。3 K( x8 x2 T9 H7 I! I2 ^
  杨过左手抱了孩子,道:“咱们先杀了这贼秃,其余慢慢再说。”小龙女道:“好!”左手持铁轮挡在胸口,与杨过双剑齐攻。她手中多了一厉害武器,又少了婴儿的拖累,本该威力倍增,岂知数招之下,与杨过的剑法格格不入,竟尔难以合璧。她越打越惊,不知何以如此。却不知“玉女素心剑法”的妙诣,纯在使剑者两情欢悦,心中全无渣滓,此时双剑之中多了一个铁轮,就如一对情侣之间插进了第三者,波折横生,如何再能意念相通?如何能化你心为我心?两人一时之间均未悟到此节,又斗数合,竟比两人各自为战尚要多了一番窒滞。小龙女大急,道:“今日斗他不过了,你快抱婴儿到绝情谷……”
) N+ P0 W  c1 }& X( ?  G: A  杨过心念一动,已明白了她用意:此时若骑汗血宝马出城,七日之内定能赶到绝情谷,他虽不能携去郭靖、黄蓉的首级,但带去了二人的女儿,对裘千尺说郭靖夫妻痛失爱女,定会找上绝情谷来,那时自可设法报仇。当此情境,裘千尺势必心甘情愿的交出半枚丹药来。待得身上剧毒既解,可再奋力救此幼女出险。这缓兵之计,料想裘千尺不得不受。
% a. _- B1 l  j6 w: T0 s8 z- g# a  若在两日之前,杨过对此举自毫不迟疑,但他此时对郭靖赤心为国之心钦佩已极,实不愿为了自己而使他女儿遭遇凶险,这时夺他幼女送往绝情谷,无论如何是乘人之危,非大丈夫所当为,微一沉吟,便道:“姑姑,这不成!”
6 A+ R8 i  S  C  @, R& e$ u  ]9 @- P; a  小龙女急道:“你……你……”她只说了两个“你”字,嗤的一响,左肩衣服已给国师金轮划破。杨过道:“如此作为,我怎对得起郭伯伯?有何面目使这手中之剑?”说着将君子剑一举。他心意忽变,小龙女原不知情,她全心全意只求解救杨过身上之毒,听他说既要对得起杀父仇人,又要做一个有德君子,不禁错愕异常。二人所思既左,手上剑法更难于相互呼应。国师乘势踏上,手臂微曲,一记肘锤击在杨过左肩。9 u/ f) ^0 r  H7 {/ W
  杨过只觉半身一麻,抱着的婴儿脱手落下。他三人在屋顶恶斗,婴儿一离杨过怀抱,径往地下摔落。杨过与小龙女齐声惊叫,想要跃落相救,那里还来得及?
6 C2 r. u4 P( N) q' j  国师听了二人断断续续的对答,已知这婴儿是郭靖、黄蓉之女,心想虽拿不着郭靖,携走他女儿为质,再逼他降服,岂不是奇功一件?眼见情势危急,右手一挥,银轮飞出,刚好托在婴儿的襁褓之下。7 t0 U' s! }" U
  银轮将婴儿托在轮上,离地五尺,平平飞去。三人齐从屋顶纵落,要去抢那轮子。杨过站得最近,见银轮越飞越低,不久便要落地,当即右足在地下一点,一个打滚,要垫身银轮之下,连轮和人一并抱住,使婴儿不受半点损伤。突见一只手臂从旁伸过,抓住了银轮,连着婴儿抱了过去。那人随即转身便奔。; j9 ^/ w0 X! Z" N4 N
  杨过翻身站起,国师与小龙女抢到他身边。小龙女叫道:“是我师姊。”
% d. J+ B7 w$ V' l; e, O  杨过见那人身披淡黄道袍,右手执着拂尘,正是李莫愁的背影,不知如何,此人竟会在这当口来到襄阳,心想此人生性乖张,出手毒辣无比,这幼女落在她的手中,那里还会有甚幺好下场?提气疾追。
! B" C$ q+ b0 t2 R9 s" `  小龙女大叫:“师姊,师姊,这婴儿大有干连,你抱去作甚?”李莫愁并不回头,遥遥答道:“我古墓派代代都是处女,你却连孩子也生下了,好不识羞!”小龙女道:“不是我的孩儿啊。你快还我。”她连叫数声,中气一松,登时落后十余丈。眼见李莫愁等三人向北而去,当即追了下去。
6 l/ ^" A/ q/ N  k3 ]) f  这时城中兵马来去,到处是呼号喝令之声,或督率救火,或搜捕奸细。小龙女一概不闻不见,堪堪奔到城墙边,只见鲁有脚领着一批丐帮的帮众正在北门巡视,以防敌人乘着城中火起前来攻城,他一见小龙女,忙问:“龙姑娘,黄帮主与郭大侠安好罢?”小龙女不答他的问话,反问道:“可见到杨公子和金轮国师?可见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c! D7 R" ?$ S  鲁有脚向城外一指,道:“三人都跳下城头去了。”  B9 B+ x6 W! N1 y# t
  小龙女一怔,心想城墙如是之高,武功再强跳下去也得折手断脚,怎幺三人都跳下了?
5 I/ O$ o0 x* v. v, x6 h& B* u  瞥眼见一名丐帮弟子牵着郭靖的汗血宝马正在唰毛,心中一凛:“过儿便算夺得婴儿,若无这宝马,怎能及时赶到绝情谷去?”抢上前去拉住了马缰,转头向鲁有脚道:“我有要事出城去,急需此马一用。”% o6 H; ]' }$ n
  鲁有脚只记挂着黄蓉与郭靖二人,又问:“黄帮主与郭大侠可安好吗?”小龙女翻身上马,道:“他二人安好。黄帮主刚生的婴儿却给那女人抢了去,我非去夺回不可。”鲁有脚一惊,忙喝令开城。0 E6 D) J( p& M, _7 p$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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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6 | 只看该作者
城门只开数尺,吊桥尚未放落,小龙女已纵马出城。汗血宝马神骏非凡,后腿一撑,已如腾云驾雾般跃过了护城河。城头众兵将见了,齐声喝采。
( k% P# `3 z' |" t, \0 i# s# e  小龙女出得城来,只见两名军士血肉模糊的死在城墙角下,另有一匹战马也摔得腿断头裂,放眼远望,但见苍苍群山,莽莽平野,怎知这三人到了何处。她愁急无计,拍着宝马的颈道:“马儿啊马儿,我是去救你幼主,快快带我去罢!”那马也不知是否真懂她的言语,昂头长嘶,放开四蹄,泼刺刺往东北方奔去。
9 r8 c1 {, O! v4 P8 y; N  原来杨过与国师追赶李莫愁,直追上了城头,均想城墙极高,她已无退路,必可就此截住。那知李莫愁一上城头,顺手抓过一名军士,便往城下掷去,跟着向下跳落。待那军士与地面将触未触之际,她左足在军士背上一点,已将下落的急势消去,身子向前纵出,轻飘飘的着地,竟连怀中的婴儿亦未震动,那军士却已颈折骨断,哼都没哼一声,已然毙命。* M* k) c  X% @( P2 C! U. v
  国师暗骂:“好厉害的女人!”依样葫芦,也掷了一名军士下城,跟着跃落。* ], P6 J' K- S8 w/ g! T* B* u
  杨过要以旁人来作自己的垫脚石,实有所不忍,见时机紧迫,心念一动,发掌将一匹战马推出城头,不待战马落地,飞身跃在马背,那马摔得骨胳粉碎,他却安然跃下,跟在国师之后追去。他先一日在蒙古军营中大战,为国师的轮子割伤两处,虽无大碍,但流血甚多,身子疲软,这日又苦战多时,实已支撑不住,然想到郭靖的幼女不论落在李莫愁或国师手中都凶多吉少,虽觉心跳渐剧,仍仗剑急追。
" L  O* F9 h) ?$ n% m  这三人本来脚程均快,但李莫愁手中多了个婴儿,国师臂受剑伤,剑上到底是否有毒毕竟捉摸不准,时时担心创口毒发,不敢发力,因此每人奔跑都已不及往时迅捷,待得奔出数里,襄阳城已远远拋在背后,三人仍分别相距十余丈,国师追不上李莫愁,杨过也追不上国师。1 v. }! k: E/ l' j& |1 I
  李莫愁再奔得一阵,见前面丘陵起伏,再行数里便入丛山,加快脚步,只要入了山谷,便易于隐蔽脱身。她虽听小龙女说这不是她的孩子,但见杨过舍命死追,料来定是他与小龙女的孽种无疑,只要挟持婴儿在手,不怕她不拿师门秘传《玉女心经》来换。上次在古墓之中,小龙女将一本书拋入空棺,李莫愁待小龙女走开后入棺取来,却是一本常见的道书《参同契》,失望之余,对师传的《玉女心经》更加热中。
% s8 f; |: W5 y9 x3 V  三人渐奔渐高,四下里树木深密,山道崎岖。国师心想再不截住,只怕给她藏入丛林幽峡,那就难以找寻。他从未与李莫愁动过手,但见她轻功了得,实是个劲敌,自己五轮已失其二,原不想飞轮出手,但见情势紧迫,不能再行犹豫迁延,大声喝道:“兀那婆娘,快放下孩儿,饶你性命,再不听话,可莫怪大和尚无情了。”李莫愁格格娇笑,脚下却更加快了。国师右臂挥动,呼呼风响,金轮卷成一道金虹,向她身后袭到。
8 u4 _# s# _2 n( V& c6 ^$ `  李莫愁听得敌轮来势凌厉,不敢置之不理,只得转身挥动拂尘,待要往轮上拂去,蓦见轮子急转,金光刺眼,拂尘搭上了只怕立即便断,斜身闪跃,避开轮子正击。国师抢上两步,铜轮出手,这一次先向外飞,再以收势向里回砸。李莫愁仍不敢硬接,倒退三步,织腰一折,以上乘轻功避了开去。但这幺一进一退,与国师相距已不逾三丈。国师左手接过金轮,抢上几步,右手铅轮向她左肩砸下。" e# ]# E: a  ?1 Y0 X- ]8 E8 F) y: q
  李莫愁拂尘斜挥,化作万点金针,往国师眼中洒将下来。国师铅轮上拋,挡开了她这一招,右手接住回飞而至的铜轮,双手互交,金铜两轮碰撞,当的一响,只震得山谷间回声不绝,这时左手的金轮已交在右手,右手的铜轮交在左手,双轮移位之际,杀着齐施。! K& h. C' v- _" R
  李莫愁斗逢大敌,精神一振,想不到这高瘦和尚膂力固然沉厚,出招尤为迅捷,展开生平所学,奋力应战。
& U# D: S7 A( P" m. h  两人甫拆数招,杨过已然赶到,他站在圈外数丈之地旁观,一面调匀呼吸,俟机抢夺婴儿。见二人越斗越快,三轮飞舞之中,一柄拂尘上下翻腾。
8 x* }' x6 h2 K  说到武功内力,国师均胜一筹,何况李莫愁手中又抱着一个婴儿,按理不到百招,她已非败不可。那知她初时护着婴儿,生怕受国师利轮伤害,但每见轮子临近婴儿身子,他反急速收招,微一沉吟,已然省悟:“这贼秃要抢孩子,自是不愿伤她性命。”以她狠毒的心性,自然不顾旁人死活,既看破了国师的心思,每当他疾施杀着,自己不易抵挡之时,便即举婴儿护住要害。这样一来,婴儿非但不是累赘,反成一面威力极大的盾牌,只须举起婴儿一挡,国师再凶再狠的绝招也即收回。1 Y( N" W4 `# R! |0 M! j. I2 x/ E
  国师连攻数轮,都给李莫愁以婴儿挡开,杨过瞧得大急,二人中那一个只要手上劲力稍大半分,这婴儿那里还有小命在?正想上前抢夺,只见国师右手金轮倏地自外向内回砸,左手铜轮跟着平推出去,这一来,两轮势成环抱,将李莫愁围在双臂之间。李莫愁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暗骂贼秃这一招不合出家人的庄严身分,拂尘后挥,架开金轮,左手举婴儿护在胸前。国师当双手环抱之时,早已算就了后着,左手松指,铜轮突然向上斜飞,砸向她面门。
2 n, ]; [2 M, O; @# X  这轮子和她相距不过尺许,忽地飞出,来势又劲急异常,实不易招架,总算李莫愁一生纵横江湖,大小数百战,临敌经历实比国师丰富得多,危急中身子后仰,双脚牢牢钉在地下,拂尘却还攻敌肩。国师右肩疾缩,拂尘掠肩而过,仍有几根帚丝拂中了肩头。他左掌既空,顺势斩中了李莫愁左臂。李莫愁手臂登时酸麻无力,低呼一声:“啊哟!”纵身跃起,但觉手中已空,婴儿已让国师抢去。
5 C, P1 ~6 E- M( H- c( p: [/ `  国师正自大喜,忽觉身旁风响,杨过和身扑上,已夺过了婴儿,在地下一个打滚,长剑舞成一道光网,护住身后,跟着翻身站起,长剑一招“顺水推舟”,阻住两个敌人近身。
8 q& x% |0 V: [1 Y; a% Z' p/ T  原来他见婴儿入了国师之手,心知只要迟得片刻,再要抢回便千难万难,乘着他抱持未稳之际,不顾性命的以“夭娇碧空”扑上,一举奏功。婴儿在三人手中轮转,只一瞬间之事。
: _8 @' j0 `: a- R0 Y  李莫愁也会他这身法,见他使得灵动,喝采:“小杨过,这一手耍得可俊!”国师大怒,双轮一击,声若龙吟,悠悠不绝,左手袍袖挥处,右手金轮向杨过递出。杨过长剑虚刺,转身欲逃,忽听得身后风响,却是李莫愁挥拂尘挡住了去路,笑道:“杨过别走!且斗斗这大和尚再说。”杨过眼见国师的金轮已递到身前不逾半尺,只得还剑招架。
/ s! _) p8 h5 \. Q+ ?  二人连日鏖战,于对方功力招数,都已明明白白,一出手均是以快打快,但见二人身形晃动,三道光芒上下飞舞,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李莫愁暗暗惊异:“怎地相隔并无多日,这小子武功竟练到了如此地步?这恶和尚又恁地厉害?”
7 v: X9 U3 I, p, ]" Z: ?, l( \  其实杨过武功固然颇有长进,一半也因自知性命不久,为了报答郭靖养育之恩,决意死拚,遇到险招之时常不自救,却以险招还险招,逼得国师只有变招。然杨过不顾自己性命,却须顾到婴儿安全,那肯如李莫愁这般以婴儿掩蔽自己要害?虽见国师与李莫愁相斗之时招数避开婴儿,但想到这是郭靖之女,半点不敢冒险大意,只因处处护着婴儿,时刻稍长,便给国师逼得险象环生。
7 D% F# M- k4 w6 ]) M! A- O; b  国师见李莫愁不顾婴儿,出招便尽力避开婴儿身子,见杨过唯恐伤害婴儿,两轮便攻向婴儿的多而攻向他本人的反少。这一来,杨过更加手忙脚乱,抵挡不住,大声叫道:“李师伯,你快助我打退秃贼,别的慢慢再说。”
* j, b" t! n1 }9 M0 \6 i  g1 z" B  国师向李莫愁望了一眼,见她闲立微笑,竟是隔山观虎斗,两不相助,心中大惑不解:“小龙女也叫他师姊,这女人的确是他师伯,何以又不出手相助?其中必有诡计?须得尽快伤了这小子,抢过婴儿。”手上加劲,更逼得杨过左支右绌。李莫愁知国师不会伤害婴儿,不管杨过如何大叫求助,只是不理,双手负在背后,意态闲适。# J: s& @' q$ m# ~
  又斗一阵,杨过胸口隐隐生疼,知自己内力不及对方,如此蛮打无法持久,多时不听到婴儿哭泣,只怕有失,百忙中低头向婴儿望了一眼,只见她一张小脸眉清目秀,模样甚是娇美,正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凝视自己。杨过素来与郭芙不睦,但对怀中这个幼女心头忽起异样之感:“我此刻为她死拚,若天幸救得她性命,七日之后我便死了,日后她长到她姊姊那般年纪,不知可会记得我否?”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3 r. ^  e; ^- h- Q# Q5 J+ U
  李莫愁在旁见他势穷力竭,转瞬间便要丧于双轮之下,要待上前相助,随即想到:“这小子武功大进,正好假手和尚除他,否则日后不可复制。”便仍袖手不动。
. s! I! u& _8 b* m8 M1 g! ]( S3 b! `  三人中国师武功最强,李莫愁最毒,但论到诡计多端,却推杨过。他一阵伤心过了,随即筹思脱身之策,心想:“郭伯母当年讲三国故事,说道其时曹魏最强,蜀汉抗曹,须联孙权。”李莫愁既不肯相助自己,只有自己去助李莫愁了,当下唰唰两剑,挡住了国师,疾退两步,突将婴儿递给李莫愁,说道:“给你!”* l) s# N( `2 H9 z8 Q
  这一着大出李莫愁意料之外,一时不明他用意,顺手将婴儿接过。杨过叫道:“李师伯,快抱了孩子逃走,让我挡住贼秃!”奋力刺出两剑,教国师欺不近身来。李莫愁心道:“原来他想我总还顾念师门之谊,不致伤了孩子,危急中递了给我,那真再妙不过。”她那想到这是杨过嫁祸的恶计,刚提步要走,国师回过手臂,金轮砸出,竟舍却杨过,击向她后心。这一招来得好快,她身形甫动,金轮已如影随形的击到。李莫愁无奈,只得回过拂尘挡架。杨过见计已售,登时松了口气,他顾念婴儿,却不肯如李莫愁般袖手旁观,以待二人斗个两败俱伤,呼吸稍一调匀,立即提剑攻向国师。& [! W( d) s9 y% ]& f( O2 a% {
  这时红日中天,密林中仍有片片阳光透射进来,杨过精神一振,长剑更使得得心应手,只听当的一响,铜轮给君子剑削去一片。国师暗暗心惊,出招却越见凌厉。杨过心生一计,叫道:“李师伯,你小心和尚这个轮子,给我削破的口子上染有剧毒,莫给他扫上了。”李莫愁问道:“为甚幺?”杨过道:“我这剑上所喂毒药甚是厉害!”: D9 E! C# C9 ^2 k
  适才国师为杨过长剑刺伤,一直在担心剑上有毒,但久战之后,伤口上并无异感,也就放心,此时听他一提,不由得心中一震:“公孙止为人险诈,只怕剑上果然有毒。”登时气便馁了。. K! E: e3 U7 p- T
  李莫愁拂尘猛地挥出,叫道:“过儿,用毒剑刺这和尚。”伸手一扬,似有暗器射出。国师舞轮护住胸前,李莫愁这一下只虚张声势,她见国师如此武功,料想冰魄银针也射他不中,只阻得他一阻,已脱出双轮威力笼罩,转身便奔。
* x8 K) i! R3 T8 M  金轮国师虽疑心杨过剑上有毒,但伤口既不麻痒,亦不肿胀,实不愿此番徒劳往返,落得个负伤而归,见李莫愁逃走,拔步急追。
7 q' N: c/ `: v0 I& f4 ^! H. I  杨过心想如此打打追追,不知如何了局,令这初生婴儿在旷野中经受风寒,便算救回,只怕也难以养活,只有合二人之力先将国师击退,再筹良策,大声叫道:“李师伯,不用走啦!这贼秃身中剧毒,活不多久了。”叫声甫毕,见李莫愁向前急窜,钻进了山边的一个洞中。
+ Z" ?5 G3 A! c# G" k  国师一呆,不敢便即闯入。杨过不知李莫愁抢那婴儿何用,生怕她忽下毒手,他早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当即长剑护胸,冲了进去,眼见银光闪动,挥剑将三枚冰魄银针打落,叫道:“李师伯,是我!”洞中黑漆一团,但他双目能暗中见物,见李莫愁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又扣着几枚银针,他为显得并无敌意,转身向外,说道:“咱们联手先退贼秃。”仗剑守在洞口。
% p5 m. ]; W- C  国师料想二人一时不敢冲出,盘膝坐在洞前,解开衣衫,检视伤口,见剑伤处血色殷红,殊无中毒之象,伸手按去,伤口微微疼痛,再潜运内功一转,四肢百骸没半分窒滞,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杨过剑上无毒,怒的是竟尔受了这小子之骗,白白担心半日。瞧那山洞时,见洞口长草掩映,入口处仅容一人,自己身躯高大,若贸然冲入,转折不便,只怕受了洞内两人暗算。$ k* T( d& B; E  u* l7 y
  一时正无善策,忽听得山坡后一人怪声叫道:“大和尚,你在这里干甚幺的?”语声正是天竺矮子尼摩星。国师仍瞧定洞口,说道:“三只兔儿钻进了洞里,我要赶他们出来。”
$ E: o. E& D* o$ g. e- @. \  尼摩星在襄阳城混闹一场,无功而退,在回归军营途中,远远望见国师的金铜铅三轮在空中飞旋,知他正与人动手,于是认明了方向过来,见国师全神贯注瞧着着山洞,心中一喜,问道:“郭靖逃进了洞里幺?”国师哼了一声,说道:“一只雄兔,一只雌兔,还有只小兔。”尼摩星更是欢喜,道:“啊,除了郭靖夫妇,还有杨过小子的。”国师由得他自说自话,不予理睬,四下一瞧,已有计较,伸手拾些枯枝枯草堆在洞口,打火点燃。( ?9 @6 i4 q; ^1 A  u
  是时西南风正劲,一阵阵浓烟立时往洞中涌入。
$ B( J; K, W6 j2 k2 q( K8 d  当国师堆积枯柴之时,杨过已知其计,对李莫愁低声道:“我去瞧瞧这山洞是否另有出口。”于是向内走去,走了七八丈,山洞已到尽头,回过头来低声道:“李师伯,他们用烟熏,你说怎幺办?”李莫愁心想硬冲决计摆脱不了国师,躲在这里自然亦非了局,当真不济之时,只有丢下婴儿独自脱身,这和尚和自己无冤无仇,他志在婴儿,自也不会苦缠,因此并不惊慌,只微微冷笑。
- t& b# U! h0 Q" q0 m2 M  过不多时,山洞中浓烟越进越多,杨李二人闭住呼吸,一时尚可无碍,那婴儿却又哭又咳。李莫愁冷笑道:“你心疼幺?”杨过怀抱着这女婴一番舍生忘死的恶斗,心中已对她生了怜惜之情,听她哭得厉害,道:“让我抱抱!”伸出双手,走近两步。李莫愁拂尘唰的一下,向他的手臂挥去,喝道:“别走近我!你不怕冰魄银针吗?”& H/ r$ q! b; m8 Z8 _( u3 a
  杨过向后跃开,听了“冰魄银针”四字,忽地生出一个念头,想起幼时与她初次相遇,只将银针在手中握了片刻,即已身中剧毒,当下撕一片衣襟包住右手,走到洞口拾起李莫愁适才射他的三枚银针,针尾向下,将银针插入土中,只余一寸针尖留在土外,再洒上少些沙土,掩住针尖的光亮。此时洞口堆满了柴草,再加浓烟弥漫,他弓身插针,国师与尼摩星全未瞧见。0 o4 K- r0 T1 c# u
  杨过布置已毕,退身回来,低声道:“我已有退敌之计,你哄着孩子别哭。”大声叫道:“好极了,山洞后面有出口,咱们快走!”声音中充满了欢喜之情。李莫愁一怔,还道山洞后面真有出路。杨过将口俯到她耳畔低声说道:“假的,我要叫贼秃上当。”, c, |; J3 p4 i: S4 A3 g
  国师与尼摩星听得杨过这般欢叫,一愕之下,但听得洞中寂然无声,婴儿的哭喊也渐渐隐去,那想得到是杨过以袍袖盖在婴儿脸上,只道他真的从洞后逸出。尼摩星不加细想,立即飞身绕到山坡之后去阻截。国师却心思细密,凝神一听,婴儿的哭喊只低沉细微,却非渐渐远去,知是杨过使诈,想骗他到山坡之后,便抱了孩子从洞口冲出,不禁暗暗冷笑:“这小小的调虎离山之计,也想在老和尚面前行使。”躲在洞侧,提起金铜两轮,只待杨过出来。! [8 G( t7 ^- B9 V6 g; u4 T
  杨过叫道:“李师伯,那贼秃走了,咱们并肩往外。”忽又低声道:“咱们同时惊呼,诱他进洞。”李莫愁不明杨过要使何等诡计,但素知这小子狡猾,自己便曾吃过他不少亏,他既安排下妙策,谅必使得,好在婴儿抱在自己手中,只要先驱退国师,不怕他不拿《玉女心经》来换孩子,便点了点头。
4 V% ^9 d0 F* j# a0 @. t# V4 _  两人齐声大叫“啊哟!”杨过假装受伤甚重,大声呻吟,叫道:“你……你如何对我下此毒手?”随即低声道:“你装作性命不保。”李莫愁怒道:“好,我今日……虽然死在你手里,却教你这小贼……也活不成。”说到后来,语声断续,已上气不接下气。国师在洞口听了大喜,心想这二人为了争夺婴儿,还未出洞,已自相残杀起来,看来已斗得两败俱伤。他生怕婴儿连带送命,便不能挟制郭靖,当即拨开柴草,抢进洞去,只跨得两步,突觉左脚底微微一痛。
: _/ t7 I  g# H1 ^4 Z: F1 f: `- K6 h  他应变奇速,不待踏实,立即右足使劲,倒跃出洞,左足落地时小腿一麻,竟然险些摔倒。以他深厚内功,即令给人连砍数刀,纵跃时也不致站立不稳,心念一转,已知足底心为剧毒之物刺中,正要拉下鞋袜察看,尼摩星已从山坡转回,叫道:“小子骗人的,山后出口没有的,洞里郭靖和老婆的还有的。”国师住手不再脱鞋,脸上不动声色,说道:“你所料不错,但洞内并无声息,想来他们都给烟火熏得昏过去了。”+ e) f) O( l: O7 s
  尼摩星大喜,心想这番生擒郭靖之功终于落在自己手上,他也不想国师何以不抢此功劳,舞动铁蛇护住身前要害,从洞口直钻出去。杨过这三枚银针倒插在当路之处,不论来人步子大小如何,都非踏中一枚不可。尼摩星身矮步短,走得又快,右脚一脚踏中银针,一痛之下未及缩步,左脚又踏上了另一枚针尖。天竺国天气炎热,国人向来赤足,尼摩星也不穿鞋,虽脚底板练得厚如牛皮,但那冰魄银针何等锐利,早已刺入寸许。他生性勇悍,小小受伤毫不在意,挥铁蛇在地下一扫,察觉前面地下再无倒刺,正要继续进内活捉郭靖和老婆的,猛地里两腿麻软,站立不稳,一交摔倒。才知针刺上毒性厉害非凡的,急忙连滚带带爬的冲出洞来。只见国师除去鞋袜,捧着一只肿胀黝黑的左腿,正在运气阻毒上升。
. Z4 N3 S# W6 L' {+ O  尼摩星大怒,喝道:“坏贼秃,你明明中毒受伤,干幺不跟我说,让我也上当的?”国师微微一笑,说道:“我上一当,你也上一当,这才两不吃亏啊。”尼摩星怒气勃发,不可遏制,大声怒骂:“我,郭靖也不要拿了,尼摩星,坏和尚,今日拚个死样活气的!”
, F" s" f% d  Z& w6 c3 S  他双足已使不出力半点力气,左手在地下一撑,和身向国师扑去,右手铁蛇往他头顶击落。国师举铜轮挡开铁蛇,随即横过手臂,一个肘锤撞出。尼摩星身在半空,难以闪避,国师这一招又来势迅捷,竟给他一锤打中肩头。
0 x& }/ m2 d* j: w  尼摩星虽筋骨坚厚,却也给打得剧痛攻心,他狂怒之下,也不顾自己死活,扑将上去,牢牢抱住了国师,张口便咬,一口正咬在对方颈下的“气舍穴”上。若在平时,以国师如此武功,如何能让他欺近抱住?即令抱住了,又如何能给他咬中颈下大穴?但此时国师知道脚底所中毒针非同小可,全身内力都在与毒气相抗,硬逼着不令毒气冲过大腿与小腿之间的“曲泉穴”,只要严守此关,最多是废去一只小腿,还不致送了性命,当尼摩星扑上来之时,他已变成内力全失,只以外功与他相抗。尼摩星却全力施为,一咬住对方穴道,牙齿再不放松。2 O- k8 V% _( k( X& U
  国师伸出右足一钩,尼摩星双足早无力气,向前扑出,两人一齐跌翻。国师伸手想将他扯开,但大穴受制,手上力道已大为减弱,却那里拉得动?只得回手扣住他后颈“大椎穴”,以防他陡施毒手制自己死命。两人本来都是一流高手,中毒后近身搏斗,却如泼皮无赖蛮打硬拚一般,已全然不顾身分。, u2 m1 C2 M4 V( X
  两人在地下翻翻滚滚,渐渐滚近山谷边的断崖之旁。国师瞧得明白,大声叫道:“快放手,你再进一步,两个儿都跌得粉身碎骨。”尼摩星此时已失去了理性,他不运气与毒气相抗,内力便比国师深厚得多,奋力前推,国师竟抵挡不住。眼见距离崖边已不过数尺,下面便是深谷,国师情急智生,大叫:“郭靖来了!”尼摩星一凛,问道:“那里的?”
( h& o# F' R; N0 E8 \/ K  他这三个字一说,口一张,登时放开了国师的穴道。国师气贯左掌,呼的一声,向前击出。尼摩星知道上当,低头避开,弯腰前撞。
" u& a9 o& d# w: g% y  国师这一掌本是要逼使尼摩星向后闪避,但他忘了对方双足中毒,早已不听使唤,那里还能向后退跃?但见他不后反前,一惊之下,两人又已纠缠在一起,突觉身下一空,两人齐往山谷下直掉下去。. L& V  d" F& P9 S+ S
  李莫愁见杨过奇计成功,暗暗佩服这小子果然了得,听得二人在外喝骂殴斗,知道已无危险,拔步便要出洞,猛听得国师与尼摩星二人齐声惊呼,声音极怪。这正是他二人掉下山崖之时所发,但那断崖与山洞相隔十丈开外,又为一片山石挡住,从洞中瞧不见外面情景,不知二人如此大叫为了何事。李莫愁道:“喂,小子,他们干甚幺啊?”杨过却也料想不到二人竟会跌落山谷,沉吟道:“那贼秃狡猾得紧,咱们假装相斗受伤,只怕他们依样葫芦,骗咱们出去。”
6 h; c  A2 y1 ?  |( g* R- [  李莫愁心想不错,低声道:“嗯,他定是想骗我出去,夺我解药。”缓缓走向洞口,想要探首出洞窥视。杨过道:“小心地下银针。”话一出口,便即后悔:“又何必好意提醒这女魔头?”只为他天性善良,又与李莫愁联手抗敌,一时竟忘了此人原是敌人。6 }/ y' ]& {2 \1 h  G8 T' i
  李莫愁一惊,急忙缩步。这时洞口烟火已熄,洞中又黑漆一团,她不能如杨过一般暗中见物,不知三枚银针插在何处,若贸然举步,十九也要踏上。她虽有解药,但针上剧毒厉害异常,治疗时固然要受一番痛苦,而且脚上受到针刺,杨过定然乘机攻击,便缓不出手来疗毒,只怕这条性命便要送在自己的毒针之下了,说道:“你快将针拔去,咱们呆在这儿干幺?”杨过道:“稍待片刻,让他二人毒发而死,慢慢出去不迟。”李莫愁哼了一声,她对杨过实在忌惮,与他同处在这暗洞之中,刻刻都是危机,自己武功已未必能够胜他,智计更远不及,低头沉思出洞之策。
7 L6 J9 O0 O/ v& [, M7 o* I* z, b  这时洞外一片寂静,洞内二人也各想各的心思,默不作声。突然之间,那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出世以来从未吃过一口奶,此时自是饿了。" w" a- y+ Y  Q2 s- ?# D( v
  李莫愁冷笑道:“师妹呢?她连自己孩子饿死也不理幺?”杨过道:“谁说是姑姑的孩子,这是郭靖郭大侠的女儿。”李莫愁道:“哼,你用郭大侠的名头来吓我,我便怕了幺?别人家的孩子,料你也不会这般抢夺,这自是你们师徒俩的孽种。”
( y0 }; X3 K- H# L3 y9 W6 c( Z+ C  杨过大怒,喝道:“不错,我是决意要娶姑姑的。但我们尚未成亲,何来孩子?你嘴里放干净些。”李莫愁又冷笑一声,撇嘴道:“你要我口里干净些,还不如自己与师父的行止干净些。”杨过一生对小龙女敬若天人,那容她如此污蔑,更是恼怒,大声道:“我师父冰清玉洁,你可莫胡言乱语。”李莫愁道:“好一个冰清玉洁,还没成亲,就生出了孩子。”
2 `, }: @! n: [7 z5 I% y0 [3 h  唰的一声,杨过挺剑向她当胸刺去,喝道:“你骂我不要紧,但你出言辱我师父,今日跟你拚了。”唰唰唰连环三剑。他剑法既妙,双眼又瞧得清楚,李莫愁全赖听风辨器之术招架,虽不失厘毫,但数招之后已险象环生,总算杨过顾念着孩子,只怕剑底过于厉害,她便对孩子猛下毒手,因此并未施展杀着。
4 Q- A) h; J) l2 I  二人在洞中交拆十余招,那婴儿忽地一声哭叫,随即良久没了声息。
2 P. w. }3 H: E  c: F) y* ?, u: O  杨过大惊,立即收剑,颤声道:“你伤了孩子幺?”李莫愁见他对孩子如此关怀,更认定是他的亲生孩儿,说道:“现下还没死,但你如不听我吩咐,你道我没胆子捏死这小鬼头幺?”杨过打了个寒战,素知她杀人不眨眼,别说弄死一个初生婴儿,只消稍有怨毒,便能将人家杀得满门鸡犬不留,说道:“你是我师伯,只要你不辱骂我师父,我自然听你吩咐。”李莫愁听他口气软了,心知只要婴儿在自己手中,他便无法相抗,说道:“好,我不骂你师父,你就听我的话。现下你出去瞧瞧,那两人的毒发作得怎样了。”6 W. O; J; r, }# T2 k9 H
  杨过依言出洞,四下一瞧,不见国师与尼摩星的影踪,他怕国师诡计多端,躲在隐蔽之处,挥剑在左近树丛长草等处斩刺一阵,不见有人隐藏,回洞说道:“两人都不在啦,想是中毒之后,吓得远远逃走了。”
" {3 r! s0 l( G0 C2 R  李莫愁道:“哼,中了我银针之毒,便算逃走,又怎逃得远?你将洞口的针拔掉,放在我面前。”杨过听婴儿啼哭不止,心想也该出去找些甚幺给孩子吃,于是仍用衣襟裹手,拔出银针,还给了她。+ a" r% C7 W3 D2 m: X7 W3 [: `. Z* i3 V
  李莫愁将三枚银针放入针囊,拔步往外便走。杨过跟了出来,问道:“你将孩子抱到那里去?”李莫愁道:“回我自己家去。”杨过急道:“你要孩子干幺?她又不是你生的。”
+ y. d) O& w" U" |) e/ m9 p' b  李莫愁双颊一红,随即沉脸道:“你胡说甚幺?你送我古墓派的玉女心经来,我便将孩子还你,管教不损了她一根毫毛。”说罢展开轻功,疾向北行。
- b# u  G  |: Y  杨过跟在她身后,叫道:“你先得给她吃奶啊。”李莫愁回过身来,满脸通红,喝道:“你这小子怎地没上没下,说话讨我便宜?”杨过奇道:“咦,我怎地讨你便宜了?孩子没奶吃,岂不饿死了?”李莫愁道:“我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怎会有奶给你这小鬼吃?”
3 W0 Z9 H( N7 Y3 z- v+ x' D& X7 w+ H  杨过微微一笑,道:“李师伯,我是说要你找些奶给孩子吃啊,又不是要你自己……”
: S+ K5 ~* y) k' h' o. Y, l( O  李莫愁听了,忍不住一笑,她守身不嫁,一生在刀剑丛中出入,于这养育婴儿之事当真一窍不通,沉吟道:“却到那里找奶去?给她吃饭成不成?”杨过道:“你瞧她有没有牙齿?”李莫愁往婴儿口中一张,摇头道:“半颗也没有。”杨过道:“咱们到乡村中去找个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女人,要她给这婴儿吃个饱,岂不是好?”李莫愁喜道:“你果真满腹智谋。”) S0 a6 O8 s4 N/ C! q
  两人登上山丘四望,遥见西边山坳中有炊烟升起。两人脚程好快,片刻间已奔近一个小村落。襄阳附近久经烽火,大路旁的村庄市镇尽已遭蒙古铁蹄毁成白地,只有在这般荒谷僻壤之间,尚有少些山民聚居。李莫愁逐户推门查看,找到第四间农舍,见一个少妇抱着一个岁余孩子正在喂奶。李莫愁大喜,一把将她怀中孩子抓起往炕上一丢,将女婴塞在她怀里,说道:“孩子饿了,你喂她吃饱罢。”/ U9 C0 J4 m3 q2 {% Y
  那少妇的儿子给摔在炕上,手足乱舞,大声哭喊。那少妇爱惜儿子,忙伸手抱起。杨过见那少妇袒着胸膛,立即转身向外,却听得李莫愁喝道:“我叫你喂我的孩子吃奶,你没听见幺?谁教你抱自己儿子了?”但听得砰的一响,杨过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只见那农家孩子已给摔在墙脚之下,满头鲜血,不知死活。那少妇急痛攻心,放下郭靖之女,扑上去抱住自己儿子,连哭带叫。李莫愁大怒,拂尘一起,往少妇背上击落。
6 z7 Q  n. |7 e( p; X2 |$ U  杨过忙伸剑架开,心想:“天下那有如此横蛮女子?”口中却道:“李师伯,你若将她打死了,死人可没奶。”李莫愁怒道:“我是为你孩子好,你反来多管闲事!”杨过心道:“这明明不是我的孩子,你却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但若真是我的,那又怎能说我多管闲事?”# w' A9 `8 L# f$ V1 p/ Y4 Z0 {
  陪笑道:“这孩子饿得紧了,快让她吃奶是正经。”说着伸手到炕上去抱婴儿。李莫愁举起拂尘,挡住他手,叫道:“你敢抢孩子幺?”杨过退后一步,笑道:“好,好!我不抱便是。”0 J9 h4 ~% X( p' Z. x
  李莫愁将女婴抱起,正要再送到那少妇怀中,转过身来,那少妇已不知去向,原来她乘着两人争执,已抱了儿子悄悄从后门溜走。李莫愁怒气勃发,直冲出门,但见那少妇抱着婴儿正自向前狂奔。李莫愁哼了一声,纵身而起,拂尘搂头击下,风声过去,那农妇母子两人登时脑骨碎裂,尸横当地。她再去寻人喂奶,村中却惟有男人。李莫愁怒气越盛,胡乱杀了几人,到灶下取了火种,在农家的茅草屋上纵火焚烧,连点了几处火头,这才快步出村。杨过见她出手凶狠,暗自叹息,不即不离的跟在她身后。二人在山野间走了数十里,那婴儿哭得倦了,在李莫愁怀中沉沉睡去。
9 U/ O9 {: d7 F: t5 n% ~- f- }  正行之间,李莫愁突然“咦”的一声,停住脚步,只见两双花斑小豹正自厮打嬉戏。她踏上一步,要将小豹踢开,突然旁边草丛中呜的一声大吼,眼前一花,一只金钱大豹扑了出来。她吃了一惊,挫步向左跃开。那大豹立即转身又扑,举掌来抓。李莫愁举起拂尘,唰的一声,击在豹子双目之间。那豹痛得呜呜狂吼,更加凶性大发,露出白森森的一口利齿,蹲伏在地,两只碧油油的眼睛瞧定了敌人,俟机进击。
  ^3 N% R, p- k8 `5 i$ Q  李莫愁左手微扬,两枚银针电射而出,分击花豹双目。杨过叫道:“且慢!”挥长剑将银针打下,就在此时,那豹子也已纵身而起,高跃丈余,从半空中扑将下来。杨过也飞身窜起,先舞长剑又砸飞了李莫愁的两枚银针,跟着右拳砰的一声,击在花豹颈后椎骨之上。那花豹吃痛,大吼一声,落地后随即跳起,向杨过扑来。杨过侧身避开,左掌击出,这一掌中含了五成内力,那花豹给他击得一个斤斗向后翻出。6 `. v4 Q! k5 ?  {" ~9 O
  李莫愁心中奇怪,自己两枚银针早已可制花豹死命,何以他既出手救豹,却又费这幺大力气和豹子打斗?只见他左一掌,右一掌,打得豹子跌倒爬起,爬起跌倒,狼狈不堪,但每一掌却又避开豹子的要害之处,只听那猛兽吼叫声越来越低,十余掌吃过,花豹再也受不住了,转身纵上山坡。杨过早防到它要逃走,预拟扯住它尾巴拉将转来,岂知那豹威风尽失,尾巴垂下,夹在后腿之间,一拉竟尔拉了个空。他正待施展轻功追去,只见那豹子跃出数丈,回身呜呜而叫,招呼两头小豹逃走。杨过心念一动,双手伸出,抓住两头小豹的头颈,一手一只,高高提起。
8 }& k, r* R- o( ~' L  那母豹爱子心切,见幼豹被擒,顾不得自己性命,又向杨过扑来。杨过将两头小豹往李莫愁一掷,叫道:“抓住了,可别弄死。”身随声起,跃得比豹子更高,正是使出“夭娇碧空”的高跃功夫。他看准了从半空中落将下来,正好骑在豹子背上,抓住豹子双耳往下力掀。那豹子出力挣扎,但全身要害受制,一张巨口没入沙土之中。8 C' L+ q9 ]! R8 r' h# n
  杨过叫道:“李师伯,你快用树皮结两条绳索,将它四条腿缚住。”李莫愁哼了一声,道:“我没空陪你玩儿。”转身欲走。杨过急道:“谁玩了?这豹子有奶啊!”李莫愁登时省悟,心中大喜,笑道:“亏你想得出。”当即撕下十余条树皮,匆匆搓成几条绳索,先将豹子的巨口牢牢缚住,再把它前腿后腿分别绑定。9 H5 I1 ~+ f7 e% e# R
  杨过拍拍身上灰尘,微笑站起。那豹子动弹不得,目光中露出恐惧之色。杨过抚摸一下它头顶,笑道:“咱们请你做一会儿乳娘,不会伤害你性命。”李莫愁抱起婴儿,凑到花豹的乳房之上。婴儿早已饿得不堪,张开小口便吃。那母豹乳汁甚多,不多时婴儿便已吃饱,闭眼睡去。李莫愁与杨过望着她吃奶睡着,眼光始终没离开她娇美的小脸,只见她睡熟之后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两人心中喜悦,相顾一笑。
1 C+ N8 E( k3 p* i: a- B  这一笑之下,两人本来存着的相互戒备之心登时去了大半。李莫愁脸上充满温柔之色,口中低声哼着歌儿,一手轻拍,抱起婴儿。杨过找些软草,在树荫下一块大石上做了个窝儿,说道:“你放她在这儿睡罢!”李莫愁忙做个手势,命他不可大声惊醒了孩子。杨过伸伸舌头,做个鬼脸,见孩子睡得甚是宁静,不禁呼了一口长气,回头只见两头小豹正钻在母豹怀中吃奶。. d! t6 W. u) i
  四下里花香浮动,和风拂衣,杀气尽消,人兽相安。
5 Q% f: p  u* W" r! |4 F& ~  杨过在这数日中经历了无数变故,直到此时才略感心情舒泰,但身边一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旁是只凶恶巨兽,也可算得奇异之极了。  K9 l7 p& n3 n* V$ n1 I) A
  李莫愁坐在婴儿身边,缓缓挥动拂尘,为她驱赶林中的蚊虫。这拂尘底下杀人无数,武林中人见到无不惊心动魄,此时却是她生平第一次用来做件慈爱的善事。杨过见她凝望着婴儿,脸上有时微笑,有时愁苦,忽尔激动,忽尔平和,想是心中正自思潮起伏,念起生平之事。杨过不明她身世,只曾听程英和陆无双约略说过一些,想她行事如此狠毒偏激,必因经历过一番极大困苦,自己一直恨她恼她,此时不由得微生同情怜悯之意。7 w( P5 m# n) u* P* i" f  G1 [
  过了良久,李莫愁抬起头来,与杨过目光一接,心中微微一怔,轻声道:“天快黑了,今晚怎幺办?”杨过四下一望,道:“咱们又不能带了这位大乳娘走路,且找个山洞住宿一宵,明日再定行止。”李莫愁点了点头。
# {# I( u/ Z. p& E' y( _  杨过前后左右找寻,发见了一个勉可容身的山洞,当下找些软草,在洞中铺了一大一小两个床位,说道:“李师伯,你歇一会儿,我去弄些吃的。”转过山坡去找寻野味。不到半个时辰,打了三只山兔,捧了十多个野果回来。他放开豹子嘴上绳索,喂它吃了一只山兔。再拾枯草残枝生了堆火,将余下两只山兔烤了与李莫愁分吃,说道:“李师伯,你安睡罢,我在洞外给你守夜。”取出长绳缚在两株大树之间,凌空而卧。
3 V0 j3 q% f. P  q: o4 I  这本是古墓派练功的心法,李莫愁看了自亦不以为意。她除了有时与弟子洪凌波同行之外,一生独往独来,今晚与杨过为伴,他竟服侍得自己舒舒服服,与昔日独处荒野的情景大不相同,不禁暗自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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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6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6 ]2 X+ l9 m7 ~) I+ h
第 二 十 三 回  手 足 情 仇
; v: F6 g2 [4 v1 L( F  杨过睡到中夜,忽听得西北方传来一阵阵雕鸣,声音微带嘶哑,但激越苍凉,气势甚豪。
" ~7 w! W: @; W. C# A$ A7 e) c  奇心起,轻轻从绳上跃下,循声寻去。但听那鸣声时作时歇,比之桃花岛上双雕的鸣声远为洪亮。他渐行渐低,走进了一个山谷,这时雕鸣声已在身前不远,他放轻脚步,悄悄拨开树丛一张,不由得大感诧异。
+ C, O9 t; l0 f! P, z  淡淡月光之下,眼前赫然是一头大雕,那雕身形甚巨,站着高逾常人,形貌丑陋之极,全身羽毛疏疏落落,似是给人拔去了一大半似的,毛色黄黑,显得颇脏,但锐挺若钢,显得十分坚硬,模样与桃花岛上的双雕倒也有五分相似,丑俊却天差地远。这丑雕钩嘴坚利,头顶毛秃,却生着个血红的大肉瘤,世上禽鸟千万,从未见过如此古拙雄奇的猛禽。但见这雕迈着大步来去,双腿奇粗,有时伸出羽翼,却又甚短,不知如何飞翔,高视阔步,自有一番威武气概。: V' p7 V' H' `$ e( V  }9 F+ \
  那雕叫了一会,只听得左近簌簌声响,月光下五色斑斓,四条毒蛇一齐如箭般向丑雕飞射过去。那丑雕弯喙转头,连啄四下,将四条毒蛇一一啄死,出嘴部位之准,行动之疾,直如武林中一流高手。这连毙四蛇的神技,只将杨过瞧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霎时之间,先前轻视好笑之心,变成了惊诧叹服之意。只见那丑雕张开大口,将一条毒蛇吞在腹中。杨过心想:“将这头丑雕捉去,跟郭芙的双雕比上一比,却也不输于她。”正转念如何捕捉,突然鼻端冲到一股腥臭之气,显有大蛇之类毒物来到邻近。
* r5 m( {# `6 F" j# O+ s# w  丑雕昂起头来,哇哇哇连叫三声,似向敌人挑战。只听得呼的一声巨响,对面大树上倒悬下一条碗口粗细的三角头巨蟒,猛向丑雕扑去。丑雕毫不退避,反而迎上前去,倏地弯嘴疾伸,已将毒蟒的右眼啄瞎。那雕头颈又短又粗,似乎转动不便,但电伸电缩,杨过眼光虽然敏锐,也没瞧清楚它如何啄瞎毒蟒的眼珠。; B; Y( D) o0 J9 H( N4 h6 u
  毒蟒失了右眼,剧痛难当,张开大口,啪的一声,咬住了丑雕头顶的血瘤。这一下杨过出其不意,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毒蟒一击成功,一条两丈长的身子突从树顶跌落,在丑雕身上绕了几匝。* L8 Q' Y- L. \, l9 \8 @
  杨过不愿丑雕为毒蛇所害,纵身而出,拔剑往蛇身上斩去,突然间那雕右翅疾展,在杨过右臂上一拍,力道奇猛。杨过出甚不意,君子剑脱手,飞出数丈。杨过正惊奇间,见那雕伸嘴在蟒身上连啄数下,每一啄下去便有蟒血激喷而出。杨过心想:“难道你有必胜把握,不愿我插手相助?”
0 b% u2 ]* G( r4 K, L, P: x1 m  毒蟒愈盘愈紧,丑雕毛羽贲张,竭力相抗。幸得那雕似不怕蛇毒,虽血瘤为毒蟒咬中,却未中毒,但在毒蟒盘缠下似乎不支,杨过拾起一块大石,往巨蟒身上不住砸打。巨蟒身子略松,丑雕头颈急伸,又将毒蟒的左眼啄瞎。毒蟒张开巨口,四下乱咬,这时它双眼已盲,那里咬得中甚幺?0 m6 \" m1 k8 S  x- S  P7 ?
  杨过又拾起一块石头,投入蟒口,毒蟒一时吐不出来,丑雕乘机双爪揿住蛇头七寸,按在土中,同时以尖喙在蟒头戳啄。这巨雕天生神力,毒蟒全身扭曲,翻腾挥舞,蛇头却始终难以动弹,过了良久,长身挺舒,终于僵直而死。
5 A$ z" s& G' e! x; Z  丑雕仰起头来,高鸣三声,接着转头向着杨过,柔声低呼。
2 y, @* J4 U7 z0 u' B0 _' j  杨过听它鸣声之中甚有友善之意,慢慢走近,笑道:“雕兄,你神力惊人,佩服,佩服。”
! Q2 d9 m" }  x, N  丑雕低声鸣叫,缓步走到杨过身边,伸翅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似乎谢他先前出手相助。杨过见这雕如此通灵,心中大喜,也伸手抚抚它背脊。7 C9 l' i$ U; A
  丑雕低鸣数声,咬住杨过的衣角扯了几扯,随即放开,大踏步便行。杨过知它必有用意,便跟随在后。丑雕足步迅捷异常,在山石草丛之中行走疾如奔马,杨过施展轻身功夫这才追上,暗自惊佩。那鵰愈行愈低,直走入一个深谷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丑雕在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望着杨过。$ i& ~/ G6 Z/ u7 X, P
  杨过见它似是向洞中行礼,心想:“洞中定是住着甚幺前辈高人,这巨雕自是他养驯了的,这却不可少了礼数。”在洞前跪倒,拜了几拜,说道:“弟子杨过叩见前辈,请恕擅闯洞府之罪。”待了片刻,洞中并无回答。
& b- ]$ D( X# ?9 E  那鵰拉了他的衣角,踏步便入。眼见洞中黑黝黝地,不知住着的是武林奇士,还是甚幺山魈木怪,他心中惴惴,但生死早置度外,便跟随进洞。
# i4 H# a5 Y. s  b" J  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
/ u9 A8 G0 G* U! C  丑雕向洞角叫了几声,杨过见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极似个坟墓,心想:“看来这是一位奇人的埋骨之所,只可惜雕儿不会说话,无法告我此人身世。”一抬头,见洞壁上似乎写得有字,尘封苔蔽,黑暗中瞧不清楚。打火点燃了一根枯枝,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甚细,入石甚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看那三行字道:“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奸人,败尽英雄豪杰,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1 o  c3 D( v! j* r: C( ?0 |  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2 b6 r, C" G$ q$ G  S% k8 K; d  杨过将这三行字反来覆去的念了几遍,既惊且佩,亦体会到了其中寂寞难堪之意,心想这位前辈奇士只因世上无敌,只得在深谷隐居,则武功之深湛精妙,实不知到了何等地步。此人号称“剑魔”,自是运剑若神,名字叫作“求败”,想是走遍天下欲寻一胜己之人,始终未能如愿,终于在此处郁郁以没,缅怀前辈风烈,不禁神往。
1 e0 ~. b1 D, e- t$ Q: c: e  低回良久,举着点燃的枯枝,在洞中察看了一周,再找不到另外遗迹,那个石堆的坟墓上也无其它标记,料是这位一代奇人死后,是神雕衔石堆在他尸身之上。  u+ U7 [! C/ }/ {
  他出了一会神,对这位前辈异人越来越仰慕,不自禁的在石墓之前跪拜,拜了四拜。那神雕见他对石墓礼数甚恭,似乎心中欢喜,伸翅又在他肩头轻拍几下。4 W9 S% t  Z- h  Y4 y$ g
  杨过心想:“这位独孤前辈的遗言之中称雕为友,然则此雕虽是畜生,却是我的前辈,我称它为雕兄,确不为过。”于是说道:“雕兄,咱们邂逅相逢,也算有缘,我这便要走。
; v2 L( F* |& U: [& h* `  你愿在此陪伴独孤前辈的坟墓呢,还是与我同行?”神雕啼鸣几声,算是回答。杨过却不懂其意,眼见它站在石墓之旁不走,心想:“武林各位前辈从未提到过独孤求败其人,那幺他至少也是六七十年之前的人物。这神雕在此久居,心恋故地,自是不能随我而去的了。”伸臂搂住神雕脖子,与它亲热了一阵,这才出洞。) z5 e4 o4 n% c- Y4 h
  他生平除与小龙女相互依恋之外,只与黄药师、程英、陆无双结交,此番又识了一个公孙绿萼,也算是红颜知己,此外并无友好,这时与神雕相遇,虽一人一禽,并肩诛蟒之后,竟十分投缘,出洞后颇为依依不舍,走几步便回头一望。他每一回头,神雕总是啼鸣一声相答,虽相隔十数丈外,在黑暗中神雕仍瞧得清清楚楚,见杨过一回头便答以一啼鸣,无一或爽。/ Z$ g5 P* n$ C8 p
  杨过突然间胸间热血上涌,大声说道:“雕兄啊雕兄,小弟命不久长,待郭伯伯幼女之事了结,我和姑姑最后话别,便重来此处,得埋骨于独孤大侠之侧,也不枉此身了。”
5 x, {- s8 I4 T8 E. U  说着躬身一揖,大踏步便行。& _( [) P% P0 O
  他记挂郭靖幼女的安危,拾回君子剑后,急奔回向山洞。刚到洞口,只听得李莫愁道:“你到那里去啦?这儿有个孤魂野鬼,来来往往的哭个不停,惹厌得紧。”杨过道:“怎会有甚幺鬼怪?”语声未毕,便听远远传来啕大哭之声。
7 ~. s% R7 |2 g  杨过吃了一惊,低声道:“李师伯,你照料着孩子,让我来对付他。”只听得哭声渐近,有人边哭边叫:“我好惨啊,我好惨啊!妻子给人害死了,两个儿子却要互相拚个你死我活。”杨过探头张望,星光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大汉正自掩面大哭,打着圈子狂奔疾走,衣衫破烂,面目却瞧不清楚。
6 d8 I# P; {. i/ H( F8 m, i$ r  李莫愁啐了一口,道:“原来是个疯子,快赶走他,莫吵醒了孩子。”& k) ?: j4 G$ [1 O: u; E) d; ^
  但听得那汉子又哭叫起来:“这世上我就只两个儿子,两兄弟偏要你杀我、我杀你,我这老头儿还活着干幺?”一面叫嚷,一面大放悲声。杨过心中一动:“莫非是他?”缓步出洞,朗声道:“这位可是武老前辈幺?”
  a0 n& c. ]) u0 q  那人荒郊夜哭,为的是心中悲恸莫可抑制,想不到此处竟然有人,当即止住哭声,厉声喝道:“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幺?”
# C/ D/ i; m2 X& y  i  杨过抱拳道:“晚辈杨过,前辈可是姓武,尊号上三下通幺?”+ H' }5 {; M: _2 q* l1 f: l
  这人正是武氏兄弟的父亲武三通,他在嘉兴府为李莫愁银针所伤,晕死过去,待得悠悠醒转,只见妻子武娘子伏在地上,正吮吸他左腿上伤口中的毒血。他吃了一惊,叫道:“娘子,针上剧毒厉害无比,如何吸得?”忙将她推开。武娘子往地上吐了一口毒血,微微一笑,说道:“黑血已经转红,不碍事了。”武三通见她两边脸颊尽成紫黑之色,不由得大惊,颤声道:“娘子,你……你……”武娘子舍身为丈夫吸毒,自知即死,抚着两个儿子的头,低声道:“你和我成亲后一直郁郁不乐,当初大错铸成,无可挽回。只求你抚养两个孩儿长大成人,要他们终身友爱和睦……”话未说完,已撒手长逝。武三通大恸之下,登时疯病又发,见两个儿子伏在母亲尸身上痛哭,他头脑中却空空洞洞地甚幺也不知道了,就此扬长自去。2 K) X! _! L  x4 T
  如此疯疯颠颠的在江湖上混了数年,时日渐久,疯病倒也慢慢痊愈了。点苍渔隐参与大胜关英雄大会之后回山,与几个武林朋友结伴同行,闲谈中听他们说起有这样一个人物,模样似与师弟武三通相像,转辗寻访,终于和他相遇。& C) b3 D: i0 I* {7 a) p6 H
  武三通听得两个爱子已然长成,大喜之下,便来襄阳探视,到达之时,适逢金轮国师大闹襄阳,郭靖负伤,黄蓉新产。他与朱子柳及郭芙晤面之后,得知两个儿子竟尔阋墙而斗,想起妻子临死时的遗言,伤心无已,急忙追出城来,经过一座破庙时听到庙中有兵刃相交之声,进去一看,正是武敦儒与武修文在持剑相斗。他与二子相别已久,二子长大成人,原已不识,但眼见二人右手使剑,左手各以一阳指指法互点,当即上前喝止。5 V9 [6 L! l& E2 s
  武氏兄弟重逢父亲,喜极而泣,然一提到郭芙,兄弟俩却谁也不肯退让。武三通不论怒骂斥责,又或温言劝谕,要他二人息了对郭芙的爱念,却始终难以成功。武氏兄弟在父亲面前不敢相互露出敌意,但只要他走开数步,便又争吵起来。当晚两兄弟悄悄约定,半夜里到这荒山中来决一胜败。武三通偷听到了二人言语,悲愤无已,抢先赶到二人约定之处,要阻止二子相斗。他本来不自节制心情,越想越难过,不由得在荒野中放声悲号。
0 [! W3 v. ~- F+ ^: {  武三通正当心神激荡之际,突见一个少年从山洞中走了出来,登时大生敌意,喝道:“你是谁?怎知我的名字?”杨过听他自承,说道:“武老伯,小侄杨过,从前与敦儒、修文二兄曾同在桃花岛郭大侠府上寄居,对老伯威名一直仰慕得紧。”
$ z% b- C0 O! f% A! P# r. Y  F. w  武三通点了点头,道:“你在这儿干幺?啊,是了,敦儒与修文要在此处比武,你是作公证人来着。哼哼,你既为他们知交,怎不设法劝阻?反而推波助澜,好瞧瞧热闹,那算得甚幺朋友?”说到后来,竟声色俱厉,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杨过身上,口中喝骂,脚下踏步上前,举起巨掌,便要教训这大亏友道的小子。+ m2 D- d/ m3 T2 r& l; W
  杨过见他虬髯戟张,神威凛凛,心想没来由的何必和他动手,退开两步,陪笑道:“小侄不知二位武兄要来比武,老伯莫错怪了人。”武三通喝道:“还要花言巧语?你若事先不知,何以到了这里?世界这幺大,却偏偏来到这荒山穷谷?”杨过心想此人不可理喻,何况与他在这荒僻之地相遇,确也凑巧,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 o( u) M7 @8 |3 q  武三通见他迟疑,料定这小子不是好人,他年轻时情场失意,每见到俊秀的少年便觉厌憎,心念一动:“这小子未必便识得我两个孩儿,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儿,多半另有诡计。”
# \# U' n  N2 }5 ?  狂怒下更不多想,提起右掌便往杨过肩头拍落。杨过闪身避开,武三通右掌落空,弯过左臂,一记肘锤撞去。杨过见他出招劲力沉厚,不敢怠慢,斜身移步,又避过一招。武三通叫道:“好小子,轻功倒是了得,亮剑动手罢!”9 p3 z2 [. n, i
  就在此时,洞中婴儿忽然醒来,哭了几声。杨过心念一动:“他与李莫愁有杀妻大仇,只要一照面,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两人动上手便是绝招杀着,我未必能护得住婴儿。”
" \1 j( k8 K( K8 n. H) ~8 T; g  笑道:“武老伯,小侄是晚辈,怎敢和你动手?你定要疑心我不是好人,那也无法。这样罢,我让你再发三招。你如打我不死,便请立时离开此地如何?”
4 [6 |4 K& Q' i/ w. `( j/ q' m  武三通大怒,怒道:“小子狂妄,适才我掌底留情,未下杀手,你便敢轻视于我幺?”
6 j# W6 E: x" [9 q3 w  右手食指倏地伸出,使的竟然便是“一阳指”。他数十年苦练,功力深厚。杨过只见他食指晃动,来势虽缓,自己上半身正面大穴却已全在他一指笼罩之下,竟不知他要点的是那一处穴道,正因不知他点向何处,九处大穴皆有中指之虞,当即伸出中指往他食指上一弹,使的正是黄药师所授“弹指神通”功夫。0 j% d2 N/ l* u: s, |' V) F7 p
  “弹指神通”与“一阳指”齐名数十年,原各擅胜场,但杨过功力既浅,所学为时短暂,学后又未尽心钻研苦练,那及得上武三通数十年的专心一致?两指相触,杨过只觉右臂一震,全身发热,腾腾腾退出五六步,才勉强拿住椿子,不致摔倒。5 R, A  W* d) v% G
  武三通“咦”的一声,道:“小子果然在桃花岛住过。”一来碍着黄药师的面子,二来见他小小年纪,居然挡住了自己生平绝技,心起爱才之意,喝道:“第二指又来了,挡不住便不用挡,莫要震坏内脏,我不伤你性命便是。”说着抢上数步,又是一指点出,这次却指向杨过小腹。. ?: G  A9 Z3 K1 H# O
  这一指所盖罩的要穴更广,肚腹间冲脉十二大穴,自幽门、通谷,下至中注、四满,直抵横骨、会阴,尽处于这一指威力之下。杨过见来势甚疾,如再以“弹指神通”功夫抵挡,只怕不但手指断折,还得如他所云内脏也得震伤,急使一招“琴心暗通”,嗤的一声轻响,君子剑出鞘,护在肚腹之前二寸。武三通手指将及剑刃,急忙缩回,跟着第三指又出。这一指迅如闪电,直指杨过眉心,料想他决计不及抽剑回护。杨过见来指奇速,绝难化解,危急中使出小龙女所授“天罗地网势”,飕的一声,倏地矮身从武三通胯下钻过,快速无伦。这一招虽然迅捷,毕竟姿式狼狈,抑且大失身分,好在他是小辈,在长辈胯下钻下也没甚幺。  i6 F; u; M- {+ g2 {
  武三通“啊哟”一声也来不及呼出,只觉对方手掌在自己左肩轻轻一拍,跟着听得杨过笑道:“武老伯,你第三指好厉害。”他一怔之下,垂手退开,惨然道:“嘿嘿,当真英雄出少年,老头儿不中用啦。”# L, q/ u) H; L8 _: J; c7 D4 `/ E
  杨过忙还剑入鞘,躬身道:“小侄这一招避得太也难看,倘若当真比武,小侄已然输了。”
7 s- U+ a$ t% f4 q6 N% n  武三通心中略感舒畅,叹道:“那也不然,你刚才如在我背后一剑,我这条老命便不在了。你这招当真机伶,似我这种老粗,原斗不过聪明伶俐的娃儿们……”他话未说完,忽听远处足步声响,有两人并肩而来。杨过一拉武三通的袖子,隐身在一片树丛之后。
1 Y# y; [# o: {4 k+ e  只听脚步声渐近,来的果然是武敦儒、武修文两兄弟。7 T) W9 _8 P  A, N! L7 h7 i$ E* b! @. \/ _
  武修文停住脚步,四下一望,道:“大哥,此处地势空旷,便在这儿罢。”武敦儒道:“好!”
# ~% O$ G/ U7 u& o9 B  他不喜多言,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武修文却不抽剑,说道:“大哥,今日相斗,我若不敌,你便不杀我,做兄弟的也不能再活在世上。那手报母仇、奉养老父、爱护芙妹这三件大事,大哥你便得一肩儿挑了。”武三通听到此处,心中一酸,落下了两滴眼泪。
' L0 X# J: J, q% n- R  武敦儒道:“彼此心照,何必多言?你如胜我,也是一样。”说着举剑立个门户。武修文仍不拔剑,走上几步,说道:“大哥,你我自幼丧母,老父远离,哥儿俩相依为命,从未争吵半句,今日到这地步,大哥你不怪兄弟罢?”武敦儒说道:“兄弟,这是天数使然,你我都做不了主。”武修文道:“不论谁死谁活,终身决不能泄漏半点风声,以免爹爹和芙妹难过。”武敦儒点点头。握住了武修文的左手。兄弟俩黯然相对,良久无语。
$ w% v" U+ D: ]9 G) c  武三通见兄弟二人言语间友爱深笃,心下大慰,正要跃将出去,喝斥决不可做这胡涂蠢事,忽听两兄弟同时叫道:“好,来罢!”同时后跃。武修文一伸手,长剑亮出,唰唰唰连刺三剑,星光下白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武敦儒一一架开,第三招回挡反挑,跟着还了两剑,每一招都刺向武修文的要害。武三通心中突的一下大跳,却见武修文闪身斜跃,轻轻易易的避开。4 T' u1 @5 H' w6 k1 p
  荒谷之中,只听得双剑撞击,连绵不绝,两兄弟竟性命相扑,出手毫不容情,只将武三通瞧得又担心,又难过,两个都是他爱若性命的亲儿,自幼来便无半点偏袒,见两兄弟出剑招招狠辣,纵然对付强仇亦不过如是,斗将下去,二人中必有一伤。此时他若现身喝止,二人自必立时罢手。但今日不斗,明日仍将拚个你死我活,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二子身边,寸步不离的防范。他越瞧越痛心,想起自己身世之惨,不由得泪如雨下。8 g  X( [8 l7 X3 s  j- g) j# @
  杨过幼时与二武兄弟有隙,其后重逢,相互间仍颇存芥蒂。他生性偏激,度量殊非宽宏,见二武相斗,初时颇存辛灾乐祸之念,但见武三通哭得伤心,想起自己命不久长,善念登起:“我一生没做过甚幺于人有益之事,死了以后,姑姑自然伤心,但此外念着我的,也不过是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等寥寥几个红颜知己而已。今日何不做椿好事,教这位老伯终身记着我的好处?”心念既决,将嘴唇凑到武三通耳边,低声说道:“武老伯,小侄已有一计,可令两位令郎罢斗。”
7 ^& n( K6 s( e2 T+ I( k  武三通心中一震,回过头来,脸上老泪纵横,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但兀自将信将疑,实不知他有何妙法能解开这死结。杨过低声道:“不过要得罪两位令郎,老伯可莫见怪。”
+ x+ V6 j) S; h  武三通紧紧抓住他双手,心意激动,说不出话来。他年轻时不知情爱滋味,娶妻是奉了父母之命,其后为情孽牵缠,难以排遣,自丧妻之后,感念妻子舍身救命的深恩,对何沅君的痴情已渐淡漠,老来爱子弥笃,只要两个儿子平安和睦,纵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愿。此刻于绝境之中突然听到杨过这几句话,真如忽逢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大喜之下,感激无比。) M3 t1 ^. }9 Z% _! L/ r
  杨过见了他的神色,心中不禁一酸:“我爹爹倘若尚在人世,亦必如此爱我。”低声道:“你千万不可给他们发觉,否则我的计策不灵。”8 V( p, V* T( Z. V
  这时武氏兄弟越打越激烈,使的都是越女剑法。这是当年江南七怪中韩小莹一脉所传,两人自幼至大,也不知已一同练过几千百次,但这次性命相搏,却不能有半招差错,与平时拆招大不相同。武修文矫捷轻灵,纵前跃后,不住的找隙进击。武敦儒严守门户,偶然还刺一剑,却招式狠辣,劲力沉雄。
% j4 ~$ x* [& K  杨过瞧了一阵,心想:“郭伯伯武功之强,冠绝当时,但他传授徒儿似乎未得其法,武氏兄弟又资资平平,看来郭伯伯武功的一成也没学到。”突然纵声长笑,缓步而出。2 H# ]. o/ D3 S: ^' P
  武氏兄弟大吃一惊,分别向后跃开,按剑而视,待认清是杨过,齐声喝道:“你来这儿干幺?”杨过笑道:“你们又在这儿干幺?”武修文哈哈一笑,道:“我兄弟俩中夜无事,练练剑法。”杨过心道:“突竟小武机警,这当儿随口说谎,居然行若无事。”冷笑一声,说道:“练剑居然练到不顾性命,嘿嘿,用功啊,用功!”武敦儒怒道:“你走开些,我兄弟的事不用你管。”
1 ]9 y  q% l1 O5 |7 j  杨过冷笑道:“倘若真是练功用功,我自然管不着。可是你们出招之际,心中尽想着我的芙妹,我不管谁管?”武氏兄弟听到“我的芙妹”四字,心中震动,不由自主的都长剑一颤。武修文厉声道:“你胡说八道甚幺?”杨过道:“芙妹是郭伯伯、郭伯母的亲生女儿不是?婚姻大事须凭父母之命是不是?郭伯伯早将芙妹的终身许配于我,你们又非不知,却私自在这里斗剑,争夺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哥儿俩当我杨过是人不是?”
$ {* j7 W& d* v3 w6 q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武氏兄弟登时语塞。他们确知郭靖一向有意招杨过为婿,但黄蓉与郭芙却对他不喜,这时突然给他说中心事,兄弟俩相顾互视一眼,不知如何对答。武修文较有急智,冷笑道:“哼,未过门的妻子?也亏你说得出口!这婚事有媒妁之言没有?你行过聘没有?下过文定没有?”
6 J8 s& b. T" |& S  杨过冷笑道:“好啊,那幺你哥儿俩倒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宋时最重礼法,婚姻大事非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武氏兄弟本拟两人决了胜败之后,败者自尽,胜者向郭芙求婚,那时她无所选择,自必允可,然后再一同向郭靖夫妇求恳,不料竟有个杨过来横加插手。武修文微一沉吟,说道:“师父有意将芙妹许配于你,这话说不定也是有的。可是师母却有意许我兄弟之中一人。眼下咱们三人均是一般,谁都没有名份,日后芙妹的终身属谁,却难说得很呢 。” 杨过仰头向天,哈哈大笑。武修文怒道:“难道我的话错了?”杨过笑道:“错了,错了。
7 O# K& b# i$ f: |2 t  郭伯伯固然欢喜我,郭伯母更加欢喜我,你两兄弟那能与我相比?”武修文道:“哼,你信口开河,有谁信了?”杨过笑道:“哈哈,我何必胡说?郭伯母私早就许了我啦,否则有怎肯如此出力的救我岳父岳母?这都是瞧在我那芙妹份上啊。你说,你师母亲口答允过你们没有?”二武惶然相顾,心想师母当真从未有过确切言语,连言外之意也未露过半分,莫非真的许了这小子?两人本要拚个你死我活,此时斗然杀出一个强敌,兄弟俩敌忾同仇,不禁互相靠近了一步。
' ]% M8 T8 X4 [- q) J. O1 z  杨过曾偷听到郭芙和他兄弟俩的说话,有意要激得他二人对己生妒,笑吟吟的道:“芙妹曾对我言道:两位武家哥哥缠得她好紧,她无可推托,只好说两个都欢喜。哈哈,世上那有一个好女子会同时爱上两个男人?我那芙妹端庄贞淑,更加决无此理。我跟你们实说了罢,两个都欢喜,便是一个都不欢喜。”学着郭芙那晚的语气,娇声嗲气的道:“小武哥哥,你体贴我,爱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为难幺?大武哥哥,你就是这幺阴阳怪气的,你要跟我说甚幺?”武氏兄弟勃然变色。这几句话是郭芙分别向两人所说,当时并无第三人在,若非她自己转述,杨过焉能得知?二人心中痛如刀绞,想起郭芙始终不肯许婚,原来竟是为此。+ w( h* K1 ^: ^# X
  杨过见了二人神色,知道计已得售,正色说道:“总而言之,芙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日后我和她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相敬如宾,子孙绵绵……”说到这里,忽听得身后发出幽幽一声长叹,竟是小龙女的声音。杨过脱口叫道:“姑姑!”却不闻应声,随即省悟是山洞中的李莫愁所发,此人决不可与武氏父子照面,便大声道:“你哥儿俩自作多情,枉自惹人耻笑。瞧在我岳父岳母的脸上,此事我也不计较。你们好好回到襄阳,去助我岳父岳母守城,方是正事。”口口声声的竟将郭靖夫妇称作了“岳父、岳母”。
# `! x. p2 {0 D" N  武氏兄弟神色沮丧,伸手互握。武修文惨然道:“好,杨大哥,祝你和郭师妹福… …福寿无疆。我兄弟俩远走天涯,世上算是没我们两兄弟了。”说着两人一齐转身。. t7 d( Z+ N9 O- C1 ~9 F1 M/ C, D- {
  杨过暗暗欢喜,心想他二人已恨极了我,又必深恨郭芙,但两兄弟此后自然友爱深挚,终如其老父所愿。武三通躲在树丛后,听杨过一番言语将两个爱儿说得不再相斗,心中大喜,见两子携手远去,忍不住叫道:“文儿,儒儿,咱们一块儿走。”% p' g$ r% A1 F" W* `!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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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武听到父亲呼喝,一怔之下,齐声叫道:“爹爹。”武三通向杨过深深一揖,说道:“杨兄弟,你的恩情厚意,老夫终身感念。”杨过不禁皱眉,心想这话怎能在二武之前吐露,待要乱以他语,武修文已然起疑,说道:“大哥,这小子所说,未必是真。”武敦儒不擅言辞,机敏却绝不亚于乃弟,朝父亲望了一眼,转向兄弟,点了点头。  M1 A) U1 @7 ?- u, R& @' B
  武三通见事情要糟,忙道:“别错会了意,我可没叫杨兄弟来劝你们。”武氏兄弟本来不过略有疑心,听了父亲这几句欲盖弥彰的话,登时想起杨过素来与郭芙不睦,他与小龙女又情意深挚,适才所言多半不确。武修文道:“大哥,咱们一齐回襄阳去,亲口向芙妹问个明白。”武敦儒道:“好!旁人花言巧语,咱们须不能上当。”武修文道:“爹爹,你也去襄阳罢。师父师母是你旧交,你见见他们去。”武三信道:“我… …我……”满脸胀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要待摆出为父尊严对二子呵斥责骂,又怕他们当面唯唯答应,背着自己却又去拚个你死我活。. x% I! k' u6 q
  杨过冷笑道:“武二哥,‘芙妹’两字,岂是你叫得的?从今而后,这两字非但不许你出口,连心中也不许想。”武修文怒道:“好啊,天下竟有如此蛮不讲理之人?‘芙妹’两字,我已叫了七八年,不但今天要叫,日后也要叫。芙妹,芙妹,我的芙妹… …”突然啪的一下,左颊上给杨过结结实实打了一记耳光。7 |* t+ o6 L! z  h0 k$ C; y5 d
  武修文跃开两步,横持长剑,低沉着嗓子道:“好,姓杨的,咱们有多年没打架了。”武三通喝道:“文儿,好端端的打甚幺架?”杨过转过头去,正色道:“武老伯,你到底帮谁?”按着常理,武三通自是相帮儿子,但杨过这番出头,明明是为了阻止他兄弟俩自相残杀,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杨过道:“这样罢,你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
0 I+ q  K4 b. q* N+ o5 ?3 B  我不会伤他们性命,料他们也伤不了我,你只管瞧热闹便是。”他年纪比武三通小得多,但说出话来,武三通不由自主的听从,依言坐在石上。
. _, I! \; I* f. y7 H& I0 ], d  杨过拔出君子剑,寒光挥动,嚓的一声响,将身旁一株大松树斩为两截,左掌推出,大松树上半截倒在一旁,切口之处,平整光滑。武氏兄弟见他宝剑如此锋锐,不禁相顾失色。杨过还剑入鞘,笑道:“此剑岂为对付两位而用?”顺手折了一根树枝,拉去枝叶,成为一根三尺来长的木棒,说道:“我说岳母对我偏心,你们两位定不肯信。这样罢,我只用这根木棒,你们两位用剑齐上。你们既可用我岳父、岳母所传武功,也可用你们朱师叔所传的一阳指,我却只用岳母所授的武功,只要我用错了一招别门别派的功夫,便算我输了。”+ e2 d: h) {1 W5 `5 y$ Q
  二武本来忌惮他武功了得,当日见他两次恶斗金轮国师,招数怪异,自己识都不识,但此时听他口口声声“岳父岳母”,似乎郭芙已当真嫁了他一般,心中如何不气?何况他傲慢托大,既说以一敌二,用木棒对利剑,还说限使黄蓉私下传的武艺,两兄弟心想自己连占三项便宜,若再不胜,也是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 C& r$ I9 s) E" }# C  武敦儒终觉如此胜之不武,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武修文已抢着道:“好,这是你自高自大,可不是我兄弟要叨你的光。若你错用一了招全真派或古墓派的武功,那便如何?”' [2 J( L2 k* Q3 w6 A& u1 ?5 l
  心想你这小子武功虽强,不过强在从全真派与古墓派学得了上乘功夫,当在桃花岛之际,你给我兄弟俩打得亡命而逃,又有甚幺了不起?是以用这番言语来挤兑于他。
; G# E# _, z2 \& _) N  杨过道:“咱们此刻比武,不为往时旧怨,也不为今日新恨,乃是为芙妹而斗。倘若我输了,我只要再向她瞧上一眼,再跟她说一句话,我便是猪狗不如的无耻之徒。但若你们输了呢?”这几句话自是逼得他兄弟俩非跟着说不可。
2 Y0 U' ~: F7 g; B  事当此际,武修文只得道:“咱们兄弟俩输了,也永不再见芙妹之面。”杨过向武敦儒道:“你呢?”武敦儒怒道:“咱兄弟同心一意,岂有异言?”杨过笑道:“好,你今日输了,倘若不守信约,那便是猪狗不如的无耻之徒,是也不是?”武修文道:“不错。你也一样。看招罢!” 说着长剑挺出,往杨过腿上刺去。武敦儒同时出剑,却挡在杨过左侧, 只一招间,便成左右夹攻之势。
2 |! a+ C- w' B% {5 \! v/ g) q/ a  杨过径向前跃,叫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两兄弟联手,果然厉害。”武敦儒提剑又上,杨过举着木棒,只东闪西避,并不还手,说道:“‘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不可续!’这首诗你们听见过幺?”武修文喝道:“你啰唆些甚幺?师母私下传你的功夫,怎地不施展出来?”武敦儒一声不响,只催动剑力。
4 V' J! N7 e) j2 X: }  杨过道:“好,小心着,我岳母亲手所授的精妙功夫这就来了!”说着木棒上翻下绊,使个打狗棒去中的“绊”字诀,左手手指伸出,虚点武敦儒穴道。武敦儒向后闪避,武修文“哎”的一声叫,已给木棒绊了一交。$ F9 N$ D$ i  s
  杨过初时在华山绝顶得洪七公授以打狗棒法招数,再见到黄蓉授鲁有脚棒法口诀,自行拼凑,约莫学得了三成,其后在石阵之中,黄蓉指点心法,杨过再问疑难而得明解,他于打狗棒法的要旨及运用,已学到了七八成,只未经熟练而已,这时使将出来,二武如何能挡?
/ r' y+ i7 M& Q* K  k. @' _  武敦儒见兄弟失利,长剑疾刺,急攻杨过。杨过道:“不错,同胞手足,有难同当。”木棒晃动,霎眼间竟已转到他身后,啪的一声,在他臀上抽了一下。他这木棒似乎转动甚慢,但所出之处全是对方竟料不及的部位,打狗棒法变幻无方,端的是鬼神莫测。武敦儒吃了这棒虽不疼痛,但显是输了一招,惧意暗生。* ?& o0 f9 e! N) E
  武修文跃起身来,叫道:“这是打狗棒法,那里是师母暗中相授?明明是师母传授鲁长老之时,咱们一起在旁瞧见的,你偷学几招,算得甚幺?”杨过木棒伸出,啪的一下,又绊了他一交,这一次却教他向前直扑。武敦儒长剑横削,护住了兄弟。
4 H; ^5 n9 s; e/ }) _, U+ n7 s1 J  杨过待武修文爬起身来,笑道:“咱们一齐瞧见,何以我会使,你却不会?我岳母跟鲁长老说的只是口诀,招数却是我岳母暗中传我的。连我的芙妹也不会,你们如何懂得?”
$ e2 [0 u' j) e; j3 q2 v  武修文不知他曾有异遇,当洪七公与欧阳锋比拚之时曾将招数说给他听,又不知后来在石阵中,黄蓉为了要杨过共御金轮国师,又再详加点拨,心想他这话多半不假,否则何以他一闻口诀即能使棒,自己却半点不解,万万不信此人的天资竟比自己高出了这许多,但兀自强辩:“这是因为各人品格不同了。这棒法唯丐帮帮主可使,咱们无意之中听见,未有师母之命,岂能偷学?只有卑鄙小人才牢牢记住了。你不知羞耻,徒惹旁人耻笑。”
6 c9 E9 A6 i+ i- x  杨过哈哈大笑,木棒虚晃,啪啪两声,在二人背上各抽一记。武氏兄弟急忙后跃,满脸胀得通红。杨过笑道:“此刻既无对证,我虽用打狗棒法胜了,你们仍然心服口不服。
! ]) \% G  f  j( y( a, |5 w8 V' J  好罢,我另使一门我岳母暗中所授的功夫,给你们见识见识。”他瞧瞧大武,又瞧瞧小武,问道:“我岳母的武功,是何人所授?”; p. U- b" I& H, j# A3 i6 u( p
  武修文怒道:“你再不要脸,岳母长岳母短的,咱们不跟你说话啦。”杨过一笑,道:“那又何必如此小气?好,我问你,你师母拜洪老帮主为师之前,武功传自何人?”武修文道:“我师母乃桃花岛黄岛主之女,武功是黄岛主嫡传,天下谁不知闻?”杨过道:“不错。你们在桃花岛居住多年,可知黄岛主的绝技是甚幺功夫?”武修文道:“黄岛主文才武略,无所不通,无所谓绝技不绝技。”杨过道:“这话倒也不错,以剑而论,黄岛主使的是甚幺剑法?”武修文道:“你何必明知故问?黄岛主玉箫剑法独步武林,名震天下,江湖上无人不知。”
8 k' m/ \& p$ P; O5 o+ N  杨过道:“你们见过黄岛主没有?”武修文道:“黄岛主当然见过。”杨过道:“那他老人家的玉箫剑法,你们见过没有?”武修文冷笑道:“黄岛主在我们小辈面前,从不轻易施展掌法剑术,但那一年黄岛主生日,师母设宴遥祝,宴后师母曾使过一次,展示岛主他老人家武功的神妙,咱兄弟俩与芙妹倒是亲眼得见的。那时杨兄已到全真教另投明师去了。”杨过笑道:“不错,后来我岳母……好好,后来你师母暗中却把玉箫剑法传于我了。”: b7 g# p3 q, S' x& y! B
  武氏兄弟相顾一眼,都摇头不信,心想当年杨过虽曾拜黄蓉为师,但知师母只教他读书,并未传授武功,因之在桃花岛上相斗,他不是自己兄弟敌手,最后打伤武修文那一推,听柯公公说是西毒欧阳锋的蛤蟆功。想那玉箫剑法繁复奥妙,郭芙虽是师母的独生爱女,迄今亦未得传授。杨过自终南山归来,每次与师母相见,均匆匆数面即便分手,就算师母有心传他剑法,也未必有此余暇。见他以木棒作剑,心想用剑削断他的木棒,便算是赢了。
3 d: o0 g. W1 R0 w; X8 c  杨过木棒轻摆,叫道:“瞧着,这是‘萧史乘龙’!”以棒作剑,倏地伸出,噗的一声轻响,武敦儒右胸早着。木棒若是换作利剑,这一剑穿胸而过,他早性命不保了。
2 j5 @& C4 M& k* i$ H1 `( T  武修文见机得快,长剑疾出,攻向杨过右胁,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杨过木棒回转,忽地刺向他的右腕。这一招后发而先至,武修文剑尖未及对方身体,手腕先得给棒端刺中,长剑便非脱手不可。他急忙收剑变招,缩腕回剑,左腿踢出,杨过的木棒却已刺向武敦儒肩头,身随棒去,寓守于攻,对武修文这一腿竟不避而避。武修文一脚踢空,武敦儒却已情势紧迫,疾挥长剑严守门户,才不让木棒刺中了身子。
/ G. f, U5 z1 a# J  数招之间,二武已手忙脚乱,拚命守御还有不及,那有余暇挥剑去削他木棒?杨过口中叫出招数:“山外清音,金声玉振,凤曲长鸣,响隔楼台,棹歌中流……”木棒连刺,潇洒自如,着着都是攻势,一招不待二武化解开去,第二招第三招已连绵而至。他东刺一棒,西削一招,迫得二武并肩力抗,竟尔不敢相离半步。; R) Q9 I) T# Y  `3 [
  二武当时看黄蓉使这剑法,瞧过便算,只道这些俊雅花俏的招数只求美观,仅为舞剑而用,怎想得到其中竟有如许妙用?听他所叫的招数,似乎当日黄蓉确也说过,二人剑上受制,固极窘迫,心中却更难过,深信杨过这门玉箫剑法确是黄蓉亲传。怎想得到杨过与黄药师曾相聚多日,得他亲自指点玉箫剑法与弹指神通两门绝技?
* U, ]% v  K9 p  杨过见二人神色惨然,微感不忍,但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今日若不将他二人打得服服贴贴,永不敢再见郭芙之面,两兄弟日后定要再为她而恶斗,直至二人中有一个送命为止。有道是药不瞑眩,厥疾不瘳,既要奏刀治病,非让病人吃些苦头不可,催动剑法,着着进迫,竟一招也不放松。二武愈斗愈惊,但见棒影晃动,自己周身要害似已全在他棒端笼罩之下,只得咬紧牙关,拚命抵御。
$ ~- R& q3 b2 v% {9 A) |1 f  二武所学的越女剑法本来也是一门极厉害的剑法,只二人火候未到,郭靖又口齿拙劣,不善将剑法中精微奥妙之处详加指点。因此他兄弟若与一般江湖好手较量,取胜固已有余,在杨过这大高手的木棒之下却破绽百出,不知其可。杨过的玉箫剑法本来也未学好,但他武功比二武高得太多,转折处用上一二招玉女剑法,二武也分辨不出,何况二武心中伤痛,急怒交加,不免出手更乱。
6 H4 g# [* T# K" s5 q8 [; F, \+ B  杨过不使杀着,却将内力慢慢传到棒上。二武斗了一阵,只觉对方手里这根树枝中竟有一股极强吸力,牵引得双剑歪歪斜斜,自己一剑明明是向对方刺出,然剑尖所指,不是偏左,便刺到了右边。木棒上牵引之力越来越强,到后来两兄弟几成互斗。武敦儒刺向杨过的一招往往险些中了兄弟,而武修文向杨过削去的一剑,也令兄长竭尽全力,方能化解。: ~9 A/ j) W% @( ^
  杨过长笑一声,叫道:“玉箫剑法精妙之处,尚不止此,小心了!”笃的一响,木棒与大武长剑相交,但碰到的是剑面,木棒丝毫无损。武敦儒立感一股极大的粘力向外拉扯,长剑几欲脱手,忙运力回夺。杨过木棒顺势斜推,连武修文的长剑也已粘住,跟着向下压落,双剑剑头一齐着地。武氏兄弟奋力回抽,刚有些微松动,杨过左脚跨前,已踏住了两柄长剑,木棒倏起,棒端在二武咽喉中分别轻轻一点,笑道:“服了吗?”9 q+ G  Z- K  `/ u; t0 G- X1 k& U
  这木棒如换作利刃,两人喉头早已割断,就算是这根木棒,只要他手上劲力稍大,两人也非受重伤不可。二武脸如死灰,黯然不语。杨过抬起左脚,向后退开三步,见两兄弟神情狼狈,想起幼时受他们殴打折辱,今日始得扬眉吐气,脸上不自禁现出得意神色。
2 F. K$ w' t( l  二武此时更无丝毫怀疑,确信杨过果得黄蓉传了绝技,但自幼疾恋郭芙,若如此一战,即便永不再与她相见,终是心有不甘,又觉适才斗剑之时,一上来即被对方抢了先着,此后一路手忙脚乱的招架,师授武艺连一成也没使上,新练成的一阳指更无施展的机缘。
+ @7 A- S" R* c; b8 g1 J8 s% r  武修文突然喝道:“大哥,咱们倘若就此罢手,活在世上还有甚幺味儿?不如跟他拚了!”
8 [. ^3 x! t9 x$ W  武敦儒心中一凛,叫道:“是!”两人挺剑抢攻,更不守御自身要害,招招沉身急攻。: b( h  k1 B, K0 G1 ?
  如此一变招,果然威力大盛,二人只攻不守,拚着性命丧在杨过棒下,也要与他斗个同归于尽。杨过木棒指向二人要害,二武竟全然不理,右手使剑,左手将一阳指的手法使将出来,各以平生绝学,要取敌人性命。
$ ?$ z" W4 {* V' h6 ^  杨过笑道:“好,如此相斗,才有点味儿!”索性拋去木棒,空着双手在二人剑锋之间穿来插去,时时双掌互相出击,要取敌人性命。: k9 w: X. }% K! T
  武三通旁观三人动手,一时盼望杨过得胜,好让两个儿子息了对郭芙之心,然见二子迭遇险招,又不免盼他二人打败杨过,心情起伏,动荡无已。猛听得杨过一声清啸,伸指各在二人剑上一弹,铮铮两声,两柄长剑向天飞出。杨过纵身而出,将双剑分别抄在手中,笑道:“这弹指神通功夫,也是我岳母传的!”9 G) m$ u7 b! Y7 Z
  到此地步,武氏兄弟自知若再与他相斗,徒然自取其辱。杨过倒转双剑,轻掷过去,拱手道:“多有得罪。”武修文接过长剑,惨然道:“是了,我永不再见芙妹便是。”说着横过长剑,便往颈中刎去。武敦儒与兄弟的心意无异,同时横剑自刎。杨过一惊,飞纵而前,铮铮两响,又伸指弹上双剑。两柄长剑向外翻出,剑刃相交,当的一声,两剑同时断折。4 f8 @- b* J& ?. o
  就在此时,武三通也已急跃而前,一手一把,揪住二人的后颈,厉声喝道:“你二人为了一个女子,便要自残性命,真是枉为男子汉了。”) j7 o( I- t+ F- F# F
  武修文抬起头来,惨然道:“爹,你……你不也是为了一个女子……而伤心一辈子幺?
/ i) `, A* v$ j9 |  我……”话未说完,星光下只见父亲脸上泪痕斑斑,显是心中伤痛已极,猛想起兄弟互斗,实大伤老父之情,哇的一声,竟哭了出来。武三通手一松,将他搂在怀内,左手却抱住了武敦儒,父子三人搂作一团。武敦儒想起自己对郭芙一片真情,那想到她暗中竟与杨过要好,连师母也瞒过自己兄弟,将生平绝技传了她心目中的快婿,看来旁人皆是假心假意,只有父子兄弟之情才是真的,伏在父亲怀内,不由得也哭了出来。
; T/ N9 t) P6 L' F# x  杨过生性飞扬跳脱,此举存心虽善,却也弄得武氏兄弟狼狈万状,眼见他父子三人互相爱怜,不禁心想:“他们父子兄弟,何等亲热,我却既无父亲,又没兄弟。”又想,我虽命不久长,总算临死之前做了椿好事。
; ^4 b' ~8 ]' S1 `: d1 b% s  只听武三信道:“傻孩子,大丈夫还骂没好婆吗?姓郭的女孩子对你们既没真心,又何必牵挂于她?咱父子眼前的第一件大事,却是甚幺?”武修文抬起头来,说道:“要报妈妈的大仇。”武三通厉声道:“是啊!咱父子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那赤练魔头李莫愁。”  G" v! ?3 |+ ~3 w# U
  杨过一惊,心道:“快些引开他们三人,这话给李师伯听见了可大大不妙。”他心念甫动,只听得山洞中李莫愁冷笑道:“又何必走遍天涯海角?李莫愁在此恭候多时。”说着从洞走了出来,只见她左手抱婴儿,右手持拂尘,凉风拂衣,神情潇洒。$ ~; S4 M& w- f  ^: C' {6 m/ d
  武氏父子万想不到这魔头竟会在此时此地现身,武三通大吼一声,扑了上去。武敦儒与武修文长剑已折,各自拾起半截断剑,上前左右夹击。杨过大叫:“四位且莫动手,听在下一言。”武三通红了眼睛,叫道:“杨兄弟,先杀了这魔头再说。”话说之时,左掌右指已连施三下杀着,武氏兄弟剑刃虽断,但近身而攻,半截断剑便如匕首相似,也是威力不少。杨过知他们身有血仇,决不肯听自己片言劝解便此罢手,只是生怕误伤了婴儿,叫 道:“李师伯,你将孩子给我抱着。” 武三通一怔,退开两步,问道:“你怎地叫她师伯?”李莫愁笑道:“乖师侄,你攻这疯子的后路,孩子我自抱着。”她接了武三通三招,觉他功力大进,与当年在嘉兴府动手时已颇不相同,而武氏兄弟也非庸手,三人舍命抢攻,颇感不易对付,是以故意叫杨过“乖师侄”,好分三人之心。武三通果然中计,叫道:“儒儿,文儿,你们提防那姓杨的,我独个儿跟这魔头拚了。”杨过垂手退开,说道:“我两不相助,但你们千万不可伤了孩子。”武三通见他退开,心下稍宽,催动掌力,着着进逼。
8 ]3 n6 n# L' ]' M+ G- m: l" x6 d  李莫愁舞动拂尘抵御,说道:“两位小武公子,适才见你们行事,也算得是多情种子,不似那些无情无义的薄幸男人可恶。瞧在这个份上,今日饶你们不死,给我快快去罢!”( }( ^. }5 q# L! b; u
  武修文怒道:“贼贱人,你这狼心狗肺的恶婆娘,凭甚幺说多情不多情?”说着欺身直上,狠招连发。李莫愁怒道:“臭小子不知好歹!”拂尘转动,自内向外,一个个圈子滚将出来。二武的断剑与她拂尘一碰,只觉胸口剧震,断剑险些脱手。武三通呼的一掌劈去,李莫愁回过拂尘抵挡,这才解了二武之围。9 F7 J0 O- P- U$ ]$ \1 w4 Q
  杨过慢慢走到李莫愁身后,只待她招数中稍有空隙,立即扑上抢她怀中婴儿。但武氏父子大呼酣斗,逼得李莫愁挥动拂尘护住了全身,竟丝毫找不到破绽,眼见武氏父子出手全无顾忌,招数中全无避开孩子之意,若有差失,如何对得住郭靖夫妇?他大声叫道:“李师伯,孩子给我!”抢将上去,挥掌震开拂尘,便去抢夺婴儿。) D& f3 L( N8 W  V# o/ H: |
  这时李莫愁身处四人之间,前后左右全是敌人,已缓不出手来与他争夺,但若就此让他将孩子抢去,也是不甘,厉声喝道:“你敢来抢?我手臂一紧,瞧孩子活是不活?”杨过一愕,那敢上前?( W. v$ X' Z/ F  o5 c, j8 C
  李莫愁如此心神微分,武三通左掌猛拍,掌底夹指,右手食指已点中了她腰间。李莫愁登时半身酸麻,一个踉跄,几欲跌倒,乘势飞足踢去武敦儒手中断剑,拂尘猛向武修文挥落。武三通抓住武修文后心往后急扯,才使他避过了这追魂夺命的一拂。李莫愁受伤不轻,拂尘连挥,夺路进了山洞。
) K  N# A0 W' U  E# \% c( ]' {2 e$ y- ~  武三通大喜,叫道:“贼贱人中了我一指,今日已难逃性命。”武氏兄弟手挺断剑,便要冲进洞去。武三信道:“且慢,小心贱人的毒针,咱们在此守住,且想个妥善之策……”8 @' A9 N8 C2 F1 K# ^. l
  话未说完,忽听得山洞中一声大吼,扑出一头豹子。
) c3 c7 |0 t+ _  y6 G: s- ]  这头猛兽突如甚来,武三通父子三人都大吃一惊,只一怔之间,银光闪动,豹子肚腹之下蓦地里射出几枚银针。这一下更万万料想不到,总算武三通武功深湛,应变迅捷,危急中纵身跃起,银针从足底扫过,但听武氏兄弟齐呼“啊哟”,只吓得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却见李莫愁从豹腹下翻将上来,骑在豹背,拂尘插在颈后衣领之中,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揪住豹颈,纵声长笑。那豹子连窜数下,已跃入了山涧。/ y4 t: N/ g% s# h; W
  这一着却也大出杨过意料之外,他眼见豹子远走,急步赶去,叫道:“李师伯……”武三通见两个爱儿倒地不起,忧心如焚,伸手抱住杨过,叫道:“今日跟你拚了。”杨过毫没防备,给他抱个正着,急道:“快放手!我要抢孩子回来!”武三信道:“好好好,咱们大伙儿一块死了干净。”杨过急使小擒拿想扳开他手指。武三通惶急之余,又有些疯了,武功却丝毫未失,左手牢牢抱住他腰,右手勾封扣锁,竟也以小擒拿手对拆。& K. [8 k3 o- Q. j  b# c; B
  杨过见李莫愁骑在豹上已走得影踪不见,再也追赶不上,叹道:“你抱住我干幺?救他们的伤要紧啊。”武三通喜道:“是,是,这毒针之伤,你能救幺?”说着放开了他腰。
9 u5 m& Y: l; x8 @/ B4 k- f% Q  杨过俯身看武氏兄弟时,见两枚银针一中武敦儒左肩,一中武修文右腿,便在这片刻之间,毒性延展,二人已呼吸低沉,昏迷不醒。杨过在武敦儒袍子上撕下一块绸片,裹住针尾,分别将两枚银针拔出。武三通急问:“你有解药没有?有解药没有?”杨过眼见二武中毒难救,黯然摇头。5 {, U- @! d8 s2 t+ x3 Y) u
  武三通父子情深,心如刀绞,想起妻子为自己吮毒而死,突然扑到武修文身上,伸嘴凑往他腿上伤口。杨过大惊,叫道:“使不得!”顺手一指,点中了他背上的“大椎穴”。
5 ?& Q8 K# p0 q) r4 p7 H! F4 y  武三通不防,登时摔倒,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两个爱儿,脸颊上泪水滚滚而下。8 Y: R# n( B; Q7 A: v
  杨过心念一动:“再过六日,我身上的情花剧毒便发,在这世上多活六日,少活六日,没太大分别。武氏兄弟人品平平,但这位武老伯却是至性至情之人,和我心意相合,他一生不幸,罢罢罢,我舍却六日之命,让他父子团圆,以慰他老怀便了。”伸嘴到武修文腿上给他吸出毒质,吐出几口毒水之后,又给武敦儒吮吸。
+ W' w& k" B# A8 V, ^9 e  武三通在旁瞧着,想起妻子为自己吮吸毒质,救了自己性命,她却中毒身亡,此时杨过所做的,便是旧事重演,心中感激之极,苦于给点中穴道,没法与他一齐吮吸毒液。杨过在二武伤口上轮流吸了一阵,只觉苦味渐转咸味,头脑却越来越晕眩,知自己中毒已深,再用力吸了几口,吐出毒汁,眼前一黑,登时晕倒在地。. m! x0 F, T; @" K
  此后良久良久没有知觉,渐渐的眼前晃来晃去似有许多模糊人影,要待瞧个明白,却越瞧越胡涂,也不知再过多少时候,这才睁开眼来,只见武三通满脸喜色的望着自己叫道:“好啦,好啦!”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咚咚的磕了十几个响头,说道:“杨兄弟,你……, @) l7 L4 E! d  n; O, R
  你救了我……我两个孩儿,也救了我这条老命。”爬起身来,又扑到一个人跟前,向他磕头,叫道:“多谢师叔,多谢师叔。”
; f4 O( E& a% j4 k6 [; X8 h, T  杨过向那人望去,见他颜面黝黑,高鼻深目,形貌与尼摩星有些相像,短发鬈曲,一片雪白,年纪已老。杨过只知武三通是一灯大师的弟子,却不知他尚有一个天竺国的师叔,待要坐起,却半点使不出力道,四下一看,原来已睡在床上,正是在襄阳自己住过的室中,这才知自己未死,还可与小龙女再见一面,不禁出声而呼:“姑姑,姑姑!”; h* }6 E. e& I9 Q' y  G9 ~& C
  一人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按在他的额上,说道:“过儿,好好休息,你姑姑有事出城去了。”却是郭靖。杨过见他伤势已好,心中大慰,随即想起:“郭伯伯伤势复原,须得七日七夜之功,难道我这番昏晕,竟已过了多日?可是我身上情花之毒却又如何不发?”
0 H6 p, z, S! B7 H' h! f  一愕之下,脑中迷糊,又昏睡过去。
5 g3 H( V5 X' C) Z  待得再次醒转,已是夜晚,床前点着一枝红烛,武三通仍坐在床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杨过淡淡一笑,说道:“武老伯,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两位武兄都安好罢?”
2 I! d4 ]6 @/ X0 w2 K5 U7 N  武三通热泪盈眶,不住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1 R. r$ c$ o+ d/ U4 o) x7 P+ g9 j8 _  杨过生平从未受过别人如此感激,很觉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问道:“咱们怎地回襄阳来的?”武三通伸袖拭了拭眼泪,说道:“我朱师弟受你师父龙姑娘之托,送汗血宝马到荒谷中来给你,瞧见咱们四人都倒在地下,便救回城来。”杨过奇道:“我师父怎知我在那荒谷?她又有甚幺事分身不开,要请朱老伯送马给我?” 武三通摇头道:“我回城之后,也没与龙姑娘遇着。朱师弟说她年纪轻轻,武功出神入化,可惜这次我无缘拜见。) O5 q% m% e7 u# J
  唉,少年英雄如此了得,我跟朱师弟说,咱们的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 H& a* c8 X" ?/ y  i6 s/ M: Y& Z" e: P  杨过听他夸奖小龙女,语意诚恳,甚是欢喜,按年纪而论,武三通便要做小龙女的父亲也绰绰有余,但话中竟用了“拜见”两字,自是因其徒而敬其师了。杨过微微一笑,又道:“小侄之伤……”只说了四个字,武三通抢着道:“杨兄弟,武林中有人遇到危难,互相援手虽是常事,但如你这般舍己救人,救的我这两个小儿,从前大大得罪过你,这般大仁大义之事,除了我师父之外,再也无人做得……”杨过不住摇头,叫他别说下去了。/ T8 w* b8 w  f1 j+ r; P
  武三通不理,续道:“我若叫恩公,谅你也不肯答应。但你如再称我老伯,那你分明是瞧我武三通不起了。”杨过性子爽快,向来不拘小节,他心中既以小龙女为妻,凡是不守礼俗、倒乱称呼之事,无不乐从,欣然道:“好,我叫你作武大哥便是。不过见了两位令郎,倒不便称呼了。”武三信道:“称呼甚幺?他们的小命是你所救,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该的。”
; \) S+ k% n8 S( Y  杨过道:“武大哥,你不用多谢我。我身上中了情花剧毒,本就难以活命,为两位令郎吮毒,丝毫没甚幺了不起。”武三通摇头道:“杨兄弟,话不是这幺说。别说你身上之毒未必真的难治,便算确实无药可救,凡人多活一时便好一时,纵是片刻之命,也决计难舍。世上并无不死之人,就算武功通天,到头来终究要死,然则何以人人仍是乐生恶死呢?”
8 H$ X2 Q& T# X+ t& j7 Q  杨过笑了笑,问道:“咱们回到襄阳有几日啦?”武三信道:“到今天已是第七日。”杨过脸现迷茫之色,道:“按理我已该毒发而死,怎地尚活在世上,也真奇了。”武三通喜道:“我那师叔是天竺国神僧,治伤疗毒,算得天下第一。昔年我师父误服了郭夫人送来的毒药,便是他给治好的。我这就请他去。”说着兴冲冲的出房。  c: q5 o( {0 E6 J2 ?2 ]
  杨过心头一喜:“莫非当我昏晕之时,那位天竺神僧给我服了灵丹妙药,竟连情花剧毒也化解了。不知姑姑到了何处?她如得悉我能不死,真不知该有多快活呢!”想到缠绵之处,心头一荡,胸口突然如为大铁锤猛击一记,剧痛难当,忍不住大叫一声。自服了裘千尺所给的半枚丹药之后,迄未经历过如此难当的大痛,想是半枚丹药药性已过,而身上毒性却未驱除,紧紧抓住胸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片刻间满头大汗。2 {' P% w% N6 b4 y" m/ C9 D
  正痛得死去活来,忽听得门外有人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天竺僧双手合十,走了进来。武三通跟在后面,见杨过神情狼狈,大吃一惊,问道:“杨兄弟,你怎幺啦?”7 o! E+ Q% J6 }% U" x- k
  转头向天竺僧道:“师叔,他毒发了,快给他服解药!”天竺僧不懂他说话,走过去为杨过按脉。武三信道:“是了!”忙去请师弟朱子柳过来传译。朱子柳精通梵文内典,能与天竺僧交谈。
/ c& x1 c3 }3 {# t) u( p) h' V% }  杨过凝神半晌,疼痛渐消,将中毒的情由对天竺僧说了。天竺僧细细问了情花的形状,大感惊异,说道:“这情花是上古异卉,早已绝种。佛典中言道:当日情花害人无数,文殊师利菩萨以大智能力化去,世间再无流传。岂知中土尚有留存。老衲从未见过此花,实不知其毒性如何化解。”说着脸上深有悲悯之色。武三通待朱子柳译完天竺僧的话,连叫:“师叔慈悲!师叔慈悲!”
$ l* |; Q$ m+ ~5 A* a  天竺僧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闭目垂眉,低头沉思。室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开口。过了良久,天竺僧睁开眼来,说道:“杨居士为我两个师侄孙吮毒,依那冰魄银针上的毒性,只要吮得数口,立时毙命,但杨居士至今健在,而情花之毒到期发作,亦未致命。莫非以毒攻毒,两般剧毒相侵相克,杨居士反得善果幺?”朱子柳连连点头,译了这番话,杨过也觉有理。& V( c6 Q5 W, e; G, x: X3 K2 l+ Z
  天竺僧又道:“常言道善有善报,杨居士舍身为人,真乃莫大慈悲,此毒必当有解。”武三通听了朱子柳传译,大喜跃起,叫道:“便请师叔赶快施救。”天竺僧道:“老衲须得往绝情谷走一遭。”杨过等三人都一呆,心想此去绝情谷路程不近,一去一回,耽搁时刻不少。天竺僧道:“老衲须当亲眼见到情花,验其毒性,方能设法配制解药。老衲回返之前,杨居士务须不动丝毫情思绮念,否则疼痛一次比一次厉害。伤了真元,可就不能相救了。”. B5 t  o7 h& F% }7 T0 }# E
  杨过尚未答应,武三通大声道:“师弟,咱们齐去绝情谷,逼那老乞婆交出解药。”朱子柳当日为霍都所伤,蒙杨过用计取得解药,早存相报之念,说道:“正是,咱们护送师叔同去,是咱哥儿俩强取也好,是师叔配制也好,总得把解药取来。”8 z2 [  @8 g9 a2 q8 {# {) _
  师兄弟俩说得兴高采烈,天竺僧却呆呆望着杨过,眉间深有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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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7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4 W9 N8 m& ?4 N8 N
第 二 十 四 回  惊 心 动 魄
( I9 Z5 f! f5 \8 T6 E' b  杨过见天竺僧淡碧色的眸子中发出异光,嘴角边颇有凄苦悲悯之意,料想自身剧毒难愈,以致这位疗毒圣手也为之束手,淡淡一笑,说道:“大师有何吩咐,请说不妨。”天竺僧道:“这情花的祸害与一般毒物全不相同。毒与情结,害与心通。我瞧居士情根深种,与那毒物牵缠纠结,极难解脱,纵使得了绝情谷的半枚丹药,也未必便能清除。但若居士挥慧剑,斩情丝,这毒不药自解。我们上绝情谷去,不过是各尽本力,十之八九,却须居士自为。”杨过心想:“要我绝了对姑姑情意,又何必活在世上?还不如让我毒发而死干净。”口中只得称谢:“多谢大师指点。”他本想请武三通等不必到绝情谷去徒劳跋涉,但想这干人义气深重,决不肯听,说了也属枉然。) s& l8 ?7 m3 F& v
  武三通笑道:“杨兄弟,你安心静养,决没错儿。咱们明日一早动身,尽快回来,待驱除了你的病根子,得痛痛快快喝你和郭姑娘的一杯喜酒。”杨过一怔,但想此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只得随口答应了,见三人辞出,掩上了门,便又闭目而卧。& M) \0 n  V$ Z) m9 V% [. H; R9 u" f1 k
  这一睡又是几个时辰,醒转时但听得啼鸟鸣喧,已是黎明。杨过数日不食,腹中饥饿,见床头放着四碟美点,伸手便取过几块糕饼来吃,吃得两块,忽听门上有剥喙之声,接着呀的一声,房门轻轻推开。
$ X$ s/ d! e5 p" E$ ^  这时床头红烛尚剩着一寸来长,兀自未灭,杨过见进来那人身穿淡红衫子,俏脸含怒,竟是郭芙。杨过一呆,说道:“郭姑娘,你好早。”郭芙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在床前的椅上一坐,秀眉微竖,睁着一双大眼怒视着他,隔了良久,仍一句话不说。
! X4 g$ _+ \9 T& T' ^  杨过给她瞧得心中不安,微笑道:“郭伯伯要你来吩咐我甚幺话幺?”郭芙说道:“不是!”
* O' J, x# b3 M  杨过连碰了两个钉子,若在往日,早已翻身向着里床,不再理睬,但此刻见她神有异,猜不透她大清早到自己房中来为了何事,又问:“郭伯母产后平安,已大好了罢?”郭芙脸上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我妈妈好不好,也用不着你关心。”
2 R* t1 v# Z9 R; L9 l; a  这世上除了小龙女外,杨过从不肯对人有丝毫退让,今日竟给她如此顶撞,不由得傲气渐生,心道:“你父亲是郭大侠,母亲是黄帮主,便了不起幺?”当下也哼了一声。郭芙道:“你哼甚幺?”杨过不理,又哼了一声。郭芙大声道:“我问你哼甚幺?”杨过心中好笑:“毕竟女孩儿家沉不住气,我这幺哼得两声,便自急了。”说道:“我身子不舒服,哼两声便好过些。”郭芙怒道:“口是心非,胡说八道,成天生安白造,当真是卑鄙小人。”- X: x0 t' n6 q1 Y
  杨过给她夹头夹脑一顿臭骂,心念一动:“莫非我哄骗武氏兄弟的言语给她知道了?”
3 u2 \0 ^0 _1 L3 O1 q9 d( Q4 u0 q  见她虽然生气,但容颜娇美,不由得见之生怜。他性儿中生来带着三分风流,忍不住笑道:“郭姑娘,你是怪我跟武家兄弟说的这番话幺?”郭芙低沉着声音道:“你跟他们说些甚幺了?亲口招认给我听听。”杨过笑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免得他们亲兄弟拚个你死我活,伤了老父之心。这些话是武老伯跟你说的,是不是?”0 B0 S" Y& E/ K3 M) n4 I' ^& r
  郭芙道:“武老伯一见我就跟我道喜,把你夸到了天上去啦。我……我……女孩儿家清清白白的名声,能任由你乱说得的幺?”说到这里,语声哽咽,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杨过低头不语,好生后悔,那晚逞一时口舌之快,对武氏兄弟越说越得意,却没想到已损害了郭芙的名声,总是自己不分轻重,闯出这场祸来,却也不易收拾。3 p9 ]1 q7 D( v( Q
  郭芙见他低头不语,更加恼怒,哭道:“武老伯说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两人打你不过,给你逼得从此不敢再来见我,这话可是真的?”杨过暗暗叹气:“武三通这人也真不知好歹,这些话又何必说给她听?”无可隐瞒,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胡说八道,确是不该,但我实无歹意,请你见谅。”郭芙擦了擦眼泪,怒道:“昨晚的话,那又为了甚幺?”杨过一怔,道:“昨晚甚幺话?”郭芙道:“武老伯说,待治好你病后,要喝你……& g: U7 e& q* ]/ j& G
  你和我的喜酒,你干幺仍不知羞耻的答应?”杨过暗叫:“糟糕,糟糕!原来昨晚这几句话也给她听去了。”只得辩道:“那时我昏昏沉沉的,没听清楚武老伯说些甚幺。”( v# `* {6 I7 Z, O
  郭芙瞧出他是撒谎,大声道:“你说我妈妈暗中教你武功,看中了你,要招你作女婿,有这等事幺?”杨过给她问得满脸通红,大是狼狈,心想:“与郭姑娘说笑,不过给人说一声轻薄无赖,反正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那也罢了。但我谎言郭伯母暗中授艺,却损及郭伯母名声,此事可大可小,万万不能让郭伯母知晓。”忙道:“这都怪我出言不慎,请你遮掩则个,别让你爹爹妈妈知道。”郭芙冷笑道:“你既还怕爹爹,怎敢捏造谎言,辱我母亲?”杨过忙道:“我对伯母决无丝毫不敬之意,当时武家兄弟决意拼个死活,情势凶险,我为了要绝他二人绝念死心,兄弟不再拼杀,以致说话不知轻重……”
8 {1 k+ K$ {% l: k/ Z4 \. K8 o  郭芙自幼与武氏兄弟青梅竹马一齐长大,对两兄弟均有情意,得知杨过骗得二人对自己死了心,永远不再见面,这份怒气怒气如何再能抑制?又大声道:“这些事慢慢再跟你算帐。我妹妹呢?你把她抱到那里去啦?”3 f1 u9 l* P$ y6 W( `
  杨过道:“是啊,快请郭伯伯过来,我正要跟他说。”郭芙道:“我爹爹出城找妹妹去啦。) z4 E( j. r4 h
  你……你这无耻小人,竟想拿我妹妹去换解药。好啊,你的性命值钱,我妹妹的性命便不值钱。”杨过一直暗自惭愧,但听她说到婴儿之事,心中却无愧天地,朗声道:“我一心一意要夺回令妹,交于你爹娘之手,若说以她去换解药,杨过绝无此心。”郭芙道:“那幺我妹妹呢?她到那儿去啦?”杨过道:“是给李莫愁抢了去,我夺不回来,好生有愧。
, r$ G- K5 C/ n6 S! V/ F  只要我气力回复,一时不死,立时便去找寻。”( o0 {: e; Q/ ?; L4 U
  郭芙冷笑道:“这李莫愁是你师伯,是不是?你们本来一齐躲在山洞中,是不是?”杨过道:“不错,她虽是我师伯?可是素来和我师父不睦。”郭芙道:“哼,不和不睦?她怎地又会听你的话,抱了我妹妹去给你换解药?”杨过一跳坐起,怒道:“郭姑娘你可别瞎说,我杨过为人虽不足道,焉有此意?”郭芙道:“好个‘焉有此意’!是你师父亲口说的,难道会假?”杨过道:“我师父说甚幺了?”4 g6 [6 f9 b  _+ X. G
  郭芙站直身子,伸手指着他鼻子,怒容满面的道:“你师父亲口跟朱伯伯说,你与李莫愁同在那荒谷之中,她请朱伯伯将我爹爹的汗血宝马送去借给你,好让你抱我妹妹赶到绝情谷去换取解药……”杨过惊疑不定,插口道:“不错,我师父确有此意,要我将你妹妹先行送去,得到那半枚绝情丹服了再说,但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也不致害了你妹妹,我并没赞同,也没去做……”郭芙抢着道:“我妹妹生下来不到一天,你拿去交给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说不致害了我妹妹。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你幼时孤苦伶仃,我爹妈如何待你?若非收养你在桃花岛上,养你成人,你早饿也饿死了。那知道你恩将仇报,勾引外敌,乘着我爹爹妈妈身子不好,竟将我妹妹抢了去……”她越骂越凶,杨过一时之间那能辩白?中毒后身子尚弱,又气又急,咕咚一声,晕倒在床。
& `1 L) k* }8 H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悠悠醒转。郭芙冷冷的凝目而视,说道:“想不到你竟还有一丝羞耻之心,自己也知如此居心,难容于天地之间了罢?”当真是颜若冰寒,辞如刀利。杨过长叹一声,说道:“我倘真有此心,何不抱了你妹妹,便上绝情谷去?”郭芙道:“你身上毒发,行走不得,这才请你师伯去啊。嘿嘿,我听你师父跟朱伯伯一说,便将汗血宝马藏了起来。叫你师徒俩的奸计难以得逞……”杨过道:“好好,你爱怎幺说便怎幺说,我也不必多辩。我师父呢?她到那里去啦?”
7 C' L* {7 t5 q7 V  郭芙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这才叫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也不是好人。”杨过大怒,坐起身来,说道:“你骂我辱我,瞧在你爹娘脸上,我也不来跟你计较,何况我出言不分轻重,确有不是,该向你赔罪,你却怎敢说我师父?”郭芙道:“呸!你师父便怎幺了?谁教她不正不经的瞎说。”杨过心道:“姑姑清淡雅致,身上便似没半分人间烟火气息,如何能口出俗言?”也呸了一声,道:“多半是你自己心邪,将我师父好好一句话听歪了。”: ~% K( G* n0 p+ a
  郭芙本来不想转述小龙女之言,这时给他一激,忍不住怒火又冲上心口,说道:“她说:‘郭姑娘,过儿心地纯善,他一生孤苦,你要好好待他。’又说:‘你们原是天生……天生……一对!你叫他忘了我罢,我一点也不怪他。’她又将一柄宝剑给了我,说甚幺那是淑女剑,和你的君子剑正是……正是一对儿。这不是胡说八道是甚幺?”她又羞又怒,将小龙女几句情意深挚、凄然欲绝的话转述出来,语气却已迥然不同。
9 |- Y8 N5 T& K# u# J; T( u$ T  杨过每听一句,心中就如猛中大铁锤一击,一片迷惘,不知小龙女何以有此番言语,过了一会,听郭芙话已说完,缓缓抬头,眼中忽发异光,喝道:“你撒谎骗人,我师父怎会说这些话?那淑女剑呢?你拿不出来,便是骗人!”郭芙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从背后取出一柄长剑,剑身乌黑,正是那柄从绝情谷中得来的淑女剑。) ?: G, y8 s/ l* x
  杨过满腔失望,叫道:“谁要与你配成一对儿?这剑明明是我师父的,你偷了她的,你偷了她的!”郭芙自幼生性骄纵,连父母也容让她三分,武氏兄弟更千依百顺,趋奉唯谨,那里受得这样重话?她转述小龙女的说话,只因杨过言语相激,才不得不委屈说出,岂知他竟如此回答,听这言中含意,竟似自己设成了圈套,硬意嫁他,而他偏生不要。, n8 c: d1 R3 G- K8 F
  她大怒之下,手按剑柄,便待拔剑斩去,转念一想:“他对他师父如此敬重,我偏说一件事情出来,教他听了气个半死不活。”
( V: ?6 N6 {7 Q0 K& M) b  这时她气恼已极,浑不想这番话说将出来有何恶果,唰的一响,将拔出了半尺的淑女剑往剑鞘中一送,笑嘻嘻的坐在椅上,说道:“你师父相貌美丽,武功高强,果然是人间罕有,就只一件事不妥。”杨过道:“甚幺不妥?”郭芙道:“只可惜行止不端,跟全真教的道士们鬼鬼祟祟,暗中来往。”杨过怒道:“我师父跟全真教有仇,怎能跟他们暗中来往?”郭芙冷笑道:“‘暗中来往’这四个字,我还是说得文雅了的。有些话儿,我女孩儿家不便开口。”杨过越听越怒,大声道:“我师父冰清玉洁,你再瞎说一言半句,我扭烂了你的嘴。”郭芙眉间如聚霜雪,冷然道:“不错,她做得出,我说不出。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却去跟一个臭道士相好。”
- E. \9 z9 B* b: y5 W  杨过铁青了脸,喝道:“你说甚幺?”郭芙道:“我亲耳听见的,难道还错得了?全真教的七名道士来拜访我爹爹,城中正自大乱,我爹妈身子不好,不能相见,就由朱伯伯和我去招待宾客……”杨过怒喝:“那便怎地?”郭芙见他气得额头青筋暴现,双眼血红,自喜得计,说道:“七名道士一个叫赵志敬,一个叫甄志丙,可是有的?”杨过道:“有便怎地?”郭芙淡淡一笑,说道:“朱伯伯给他们安排了歇宿之处,也没再理会。那知道半夜之中,一名丐帮弟子悄悄来报我知晓,说这两位道爷竟在房中拔剑相斗……”杨过哼了一声,心想甄赵二人自来不和,房中斗剑亦非奇事。! J- f, J6 d8 B" Z6 a0 R$ Q
  郭芙续道:“我好奇心起,悄悄到窗外张望,见两人已收剑不斗,但还在斗口。姓赵的说那姓甄的抱住你师父,怎样怎样,姓甄的并不抵赖,只怪他不该大声叫嚷…… ” 杨过霍地揭开身上棉被,翻身坐在床沿,喝道:“甚幺怎样怎样?”郭芙脸上微微一红,神色颇为尴尬,道:“我怎知道?难道还会是好事了?你宝贝师父自己做的事,她自己才知道。”语气之中,充满了轻蔑。杨过又气又急,心神大乱,反手一记,啪的一声,郭芙脸上中了一掌。他愤激之下,出手甚重,只打得郭芙眼前金星乱冒,半边面颊登时红肿,若非杨过病后力气不足,这一掌连牙齿也得打下几枚。" Q4 q# b& Y7 W7 o
  郭芙一生之中那里受过此等羞辱?狂怒之下,顺手拔出腰间淑女剑,便向杨过颈中刺去。
7 h5 U& J" E; |  杨过打了她一掌,心想:“我得罪了郭伯伯与郭伯母的爱女,这位姑娘是襄阳城中的公主,郭伯伯郭伯母纵不见怪,此处我焉能再留?”伸脚下床穿了鞋子,见郭芙一剑 刺到,他冷笑一声,左手回引,右手倏地伸出,虚点轻带,已将她淑女剑夺过。4 r3 `" s( S5 X
  郭芙连败两招,怒气更增,见床头又有一剑,正是君子剑,抢过去一把抓起,拔出剑鞘,便往杨过头上斩落。杨过见寒光闪动,举淑女剑在身前一封,那知他昏晕七日之后出手无力,淑女剑举到胸前,手臂便软软的提不起来。郭芙剑身一斜,当的一声轻响,双剑相交,淑女剑脱手落地,杨过跟着坐倒在地。( L, N6 v) p# J- K. ?- k% g3 l
  郭芙愤恨那一掌之辱,心想:“你害我妹妹性命,卑鄙恶毒已极,今日便杀了你为我妹妹报仇。爹爹妈妈也不见怪。”见他再无力气抗御,只举起右臂护在胸前,眼神中却殊无半分乞怜之色,心中怒极,手上加劲,挥剑斩落。
  |. s4 ]  S7 C. K% ]% ]) Y1 G  当日李莫愁乘金轮国师与杨过激斗之际,抢了黄蓉初生的女儿郭襄,跃出襄阳城墙,金轮国师与杨过先后追出。待得小龙女随后赶到时,已不见三人影踪。小龙女从丐帮弟子手中借得汗血宝马,又得鲁有脚下令开启城门,她纵马出城,见到城墙外死了两名晕士、一匹战马,她不知三人分别以二兵一马垫脚,缓去从城墙高处跃下的猛烈冲势。但三人早已远去,她只得任由红马纵蹄疾驰,追赶杨过。
6 k" u6 B6 H' w0 c* D: s  鲁有脚正要下令关闭城门,马蹄声响,东北方有六七人乘马驰来,当先一人叫道:“我们是全真教弟子,奉全真教刘真人、丘真人之命,前来谒见襄阳郭大侠、黄帮主,有要事奉商。”鲁有脚手执竹棒,出城看时,见来者是七名中年道人,认得其中二人是全真教弟子甄志丙与赵志敬,当即迎进城来。甄志丙说起来意,说道师伯刘真人及师父丘真人得知蒙古大军又来进攻襄阳,派他和赵志敬等七人前来探明讯息回报,全真教便可在蒙古军之后斩兵杀将,焚劫粮草,为大宋应援,以牵制蒙军南下。鲁有脚郑重道谢,说道郭靖今日负伤,黄蓉恰巧生育,敌军中有硬手进城偷袭,自己正要去郭府应援。
0 c, v5 _0 n% i1 |' i- d, R/ `" T  甄志丙听了,忙道:“咱们恰好赶上,正可稍尽微力。”便与赵志敬、李志常等六道随鲁有脚赶去郭府。众人一到,只见大火烧得正旺,朱子柳正督率军士救火。鲁有脚一问,得知郭靖、黄蓉已避至稳妥处,便即放心。丐帮众弟子加入救火,众人身手矫捷,不久便救熄了火头。忙乱之中,潇湘子又率同达尔巴、霍都二人来攻。甄志丙发令结起天罡北斗阵,七道习练有素,此上彼落,互相应援,潇湘子、达尔巴、霍都三人武功虽高,在朱子柳及天罡北斗阵下也讨不到必便宜,眼见城中丐帮弟子及宋军愈来愈多,偷袭无功,便即退去。' [2 T- m  ~: w) s
  朱子柳谢了七道,甄志丙等问知郭靖伤势并无大碍,约定次日相见。朱子柳分送七道入客舍安歇。甄志丙与赵志敬、李志常等商议了,李志常等五道连夜先行赶回重阳宫,向师尊禀报襄阳军情,甄赵二道则留待与郭靖夫妇会见后,商定双方配合攻守之策后再回。
; ^8 r# x' R/ M, q  甄赵二道与五位师弟分手后,同宿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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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p+ t! m  c0 E5 q+ v  那日小龙女骑了汗血宝马追寻杨过与金轮国师,却走错了方向。那红马一奔出便十余里,待得勒转马头回来再找,杨过等人更不知去向。她心中忧急,眼见时候过去一刻,杨过的性命便多一分危险,在襄阳周围三四十里内兜圈子找寻。红马虽快,但荒谷极僻,不近大路,直至过了半夜,她才远远听到武三通号啕大哭之声。循声寻去,不久便听到武氏兄弟抡剑相斗,跟着又听到杨过说话。她心中大喜,生怕杨过遇上劲敌,欲待暗中相助,下马将红马系在树上,悄悄隐身在山石之后,观看杨过对敌。* X" K6 ?2 h7 s( |9 V
  这一偷看不打紧,只听得杨过口口声声说与郭芙早订终身,将郭芙叫作“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我的芙妹”,而把郭靖夫妇叫作“岳父岳母”。小龙女越听越惊心动魄,听他说郭靖、黄蓉夫妇已招他为婿,暗中传他武艺,又见他对武氏兄弟发怒,不许他们再见郭芙。他每说一句,小龙女便如经受一次雷轰雷击,满心混乱,似乎宇宙万物于霎时之间全都变了。若换作旁人,见杨过言行与过去大不相同,定然起疑,自会待事情过后向他问个明白,最多发作一顿,打他两个耳光出气;但小龙女心如水晶,澄清空明,不染片尘,于人间欺诈虚假的伎俩丝毫不知。杨过对旁人油嘴滑舌,胡说八道,对她却一向正经,从不说半句戏言,因此她对杨过的言语向来无不深信。她自伤自怜,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当时杨过听到叹息,脱口叫了声“姑姑”,小龙女并不答应,掩面远去。杨过还道是李莫愁所发,自己听错,也没深究。) Y; j% e9 p  @) f1 b* s+ _& s6 P+ J
  小龙女牵了汗血宝马,独自在荒野乱走,思前想后,不知如何是好。她年纪已过二十,但一生居于古墓,于世事半点不明,识见便与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无异,心想:“过儿既与郭姑娘定亲,自然不能再娶我了。怪不得郭大侠夫妇一再不许他和我结亲。过儿从来不跟我说,自是为了怕我伤心,唉,他待我总是很好的。”又想:“他迟迟不肯下手杀郭大侠,为父报仇,当时我一点不懂,原来他全是为了郭姑娘之故,如此看来,他对郭姑娘也情义深重之极了。我此时若牵宝马去给他,他说不定又要想起我的好处,日后与郭姑娘的婚事再起变故。我还是独自一人回到古墓去罢,这花花世界只教我心乱意烦。”: @* x% }0 J# j* r; k
  想了一阵,意念已决,虽心如刀割,但想还是救杨过性命要紧,连夜驰回襄阳,要托朱子柳送红马到荒谷中去交给杨过。+ c- e* b( @4 ~1 K8 i. l/ N2 I3 N& O
  这时襄阳城中刺客虽去,郭靖、黄蓉未曾康复,兀自乱成一团。朱子柳与鲁有脚齐心合力,负起了城防重任。正当忙乱之际,小龙女却牵了红马过来,要他去交给杨过,说甚幺要杨过快到绝情谷去,以郭靖初生的幼女去换解毒灵丹,只把朱子柳听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他追问几句,小龙女心神烦乱,不愿多讲,只说快去快去,迟得片刻,杨过性命便有重大危险。
, M$ p7 T; A. U# S5 |# W  她也不理郭芙正在朱子柳身畔,只想:“让你妹妹在绝情谷去耽上几日,并无大碍,这是为了救你未婚夫婿的性命。”她提到杨过的名字,不由得悲从中来,话未说得清楚,泪珠已滚滚而下,语音呜咽,当即奔向卧室,倒在床上凄然痛哭。
4 N. f% O0 k2 M+ l  朱子柳于前因丝毫不知,听了小龙女没头没脑的这几句话,怎明白她说些甚幺?见她神色有异,不便细问,但“迟得片刻,杨过性命便有重大危险”这句话却非同小可,心想只有到那荒谷走一遭,见机行事便了。出得门来,汗血宝马已然不见,一问亲兵,说道郭姑娘已牵了去,待要找郭芙时,她却躲得人影不见。朱子柳暗暗叹气,心想这些年轻姑娘个个难缠,不是说话不明不白,便行事神出鬼没。
. _# S* t  O) ]+ D% ^  他挂念杨过安危,另骑快马,带了几名丐帮弟子,依着小龙女所指点的途径到那荒谷察看,见杨过与武氏兄弟一齐倒在地下,武三通正自运气冲穴,其余三人已奄奄一息,心想“迟得片刻,杨过性命便有重大危险”这话果然不错,忙救回襄阳,适逢师叔天竺僧自大理到来,当即施药救治。
5 [) J9 L+ e  j" k6 M# A* G  小龙女在床上哭了一阵,越想越伤心,眼泪竟不能止歇。她这一哭,衣襟全湿,伸手到腰间去取汗巾来擦眼泪,手指碰到了淑女剑,心想:“我把这剑拿去给了郭姑娘,让他们配成一对儿,也是一件美事。”她痴爱杨过,任何对他有益之事尽皆甘为,翻身坐起,也不拭去泪痕,径自来找郭芙。6 B2 d9 z) ^9 O1 l$ {
  这时早已过了午夜,郭芙已然安寝,小龙女也不待人通报,掀开窗户,跃进她房中,将郭芙叫醒,便说“你们原是一对”云云,那就是郭芙对杨过转述的一番话了。她将淑女剑交给了郭芙,回头便走。郭芙听得摸不到头脑,连问:“你说甚幺?我半点儿也不懂。”  c' o8 ]0 n! \  X0 _
  小龙女凄然不答,一跃出窗。郭芙探首窗外,忙叫:“龙姑娘你回来。”却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 W1 ]' I+ `- G, V6 j
  小龙女低着头走进花园,一大丛玫瑰发出淡淡幽香,想起在终南山与杨过共练玉女心经时隔花接掌的情景,今日欲再如往时般师徒相处,却已不可得了。) [; s" X, U. U! _
  正自发痴,忽听左首屋中传出一人喝道:“这是在人家府上,你又提小龙女干甚幺?”% U: ]7 M0 e4 a9 C' W( k! ~
  小龙女吃了一惊:“是谁在说我?”停步倾听,却听得另一个声音道:“为甚幺不能提?
/ Z" Q3 T' Z$ T  你又想去抱住了她苗条可爱的身体,用块黑布蒙住了她眼睛,乘她给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便又跟她亲亲热热的销魂一番吗?这终南山玫瑰花旁的销魂滋伪,尝了一回,又想第二回再尝吗?”" r7 r" f9 b1 v5 P! D  n3 z( J5 e; ]
  小龙女大吃一惊,全身冷汗直冒,疑心大起:“难道那晚过儿跟我亲热,竟不是过儿,而是这个臭道士?不可能,决不可能!”从两人语音之中,已知说话的是甄志丙与赵志敬,于是悄悄走到那屋窗下,蹲着身子暗听。这时两人话声转低,但小龙女与他们相隔甚近,仍听得清清楚楚。
% \: w& {' B) ]6 H6 }1 t, T3 o  只听甄志丙道:“我做了这件事,当真错尽错绝,我听从师尊教诲,一生研求清净无为,清心寡欲,但那龙姑娘实在是天仙下凡,我一见之下,便日思夜想,再也管不住自己。
: X. _+ ?6 ~9 d% b. H9 ]  那晚上她躺在地下玫瑰花旁,一动不动,不管我如何亲她疼她,吻她的小嘴脸颊,她半点也不抗拒,反而顺着我,主动就我……”说到后来,语音温柔,便似梦呓一般。
- J- G/ w1 G3 ^1 {+ @; H9 Q6 U  小龙女听着这些话,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脑中便似轰轰乱响:“难道真的是他,不是我心爱的过儿?不,不会的,决不会,他说谎,一定是过儿。”
* X4 l. a) W+ a8 a1 E8 i  甄志丙又道:“在我心中,她是藐姑射山的仙子,是王母娘娘的女儿媚兰。我只要瞧了她一眼,便是毕生大幸。我怎幺可以在她不知不觉之中,玷污了她高贵的身子?我不管做甚幺,都赎不了我的罪过。那位朱先生说她便在此间,我这就要去见她,求她一剑杀了我!我只求她杀我,我决不说为了甚幺,只有我自己的鲜血,才能用来洗我的穷凶恶极。这罪过是洗不净的,我来世要做狗做马,做牛做羊,再来服事她千年万年……”说到这里,声音呜咽,显是在痛哭流涕。忽听得墙壁上发出砰砰几声,小龙女凑眼窗缝,见甄志丙以头撞墙,说道:“我该死,受甚幺罪都应当!只求你别再提她的名字。”
& x2 ^, c; e  Y$ f- x* F  小龙女一晚之间,接连听到两件心为之碎、肠为之断的大事,迷迷糊糊的站在窗下,虽然听着甄、赵二人说话,但于他们言中之意竟似懂非懂,知道总是令她摧心落魄的祸事。
# J* c* r9 q: K% J, G; s- g  只听赵志敬冷笑几声,说道:“咱们修道之士,一个把持不定,堕入了魔障,那便须以无上定力,斩毒龙,返空明。我不住提那小龙女的名字,是要你习听而厌,由厌而憎。8 B) J9 X5 a- S, W/ y" C
  这是助你修练的一番美意啊。”甄志丙低声道:“她是天仙化身,我五体投地的敬她拜她,怎能厌她憎她?求你别再提她名字,提她一次,我们凡夫俗子,便是亵渎了仙子一次。”
9 ]: b* d! h% b7 M5 Q6 u  提高声音道:“哼,你的恶毒心肠,难道我不知?你一来对我妒忌,二来心恨杨过,要揭穿这件事情,教他师徒二人终身遗恨。”
" u1 e" Q+ X+ q1 ]# o: q& c2 _  小龙女听到“杨过”两字,心中突的一跳,低低的道:“杨过,杨过。”说到这名字的时候,不自禁的感到一阵柔情密意,她盼望甄赵二人不住的谈论杨过,只要有人说着他的名字,她就说不出的欢喜。! v# W: R5 r+ R, x6 h. w% R
  赵志敬也提高了声音,恨恨的道:“我若不教这小杂种好好吃番伤心呕血的大苦头,难消心头之恨,哼哼,不过……”甄志丙道:“不过他武功太强,你我不是他的敌手,是不是?”赵志敬道:“那也未必,他一手旁门左道的邪派武功,何足为奇?但教撞在我手里,哼哼!咱们全真派玄门武功是天下武术正宗,还会怕这小子?甄师弟,你好好瞧着,我不会让他舒舒服服的送命,不是他坏了他两个招子,便是断了他双手,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时让你的小龙女姑娘在旁瞧着,那也有趣得紧啊。”
5 o" X5 G: r4 `  L: W2 ~) P  小龙女打了个寒噤,若在平时,她早已破窗而入,一剑一个的送了二人性命,但此时懊闷欲绝,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四肢难动。
. m: [: O8 c% F  又听甄志丙冷笑道:“你这叫做一厢情愿。咱们的玄门正宗,未必就及得上人家的旁门左道。”赵志敬怒骂:“狗东西,全真教的叛徒!你与那小龙女有了苟且之事,连人家的武功也赞到天上去啦!”甄志丙连日受辱,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骂我甚幺?做人不可赶尽杀绝!”
" G) W* c+ U7 ~7 }& _  赵志敬自恃对方的把柄落在自己手里,只要在重阳宫中宣扬出来,前任掌教刘师伯、现任掌教丘师伯非将他处死不可,向着这第三代首座弟子之位,自己便大大的走近了一步,是以一直对他侮辱百端,而甄志丙确也始终不敢反抗。这时听他竟出言不逊,心想若不将他制得服服贴贴,自己便大计难成,踏上一步,反手出掌。
+ \9 v7 l/ l6 W* ~  甄志丙没料他竟会动手,急忙抵头,啪的一响,这一掌重重的打在他后颈之中,身子一晃,险些儿跌倒。他狂怒之下,抽出长剑,挺剑刺出。赵志敬侧身避过,冷笑道:“好啊,你竟有胆子跟我动手。”说着便拔剑还击。甄志丙低沉着嗓子道:“给你这般日夜折磨,左右也是个死,我今日本来是要去求人家杀了,赎我罪孽。”说着催动剑招,着着进逼。他是丘处机亲授的高徒,武功与赵志敬各有所长。两人所学招数全然相同,一动上手原不易分出高下,但他郁积在心,此时只求拚个同归于尽,赵志敬却另有重大图谋,决不肯伤他性命,是以二三十招一过,赵志敬已给逼到了屋角之中,大处下风。& \+ R) T* j+ A1 k9 Q$ `) l  J& G
  他二人在屋中乒乒乓乓的斗剑,早有丐帮弟子去报知了郭芙。她忙披衣赶来,见小龙女站在窗下,叫了她一声:“龙姑娘!”小龙女呆呆出神,竟听而不闻。郭芙好奇心起,不即进屋,也在窗下一站,只听得赵志敬伸剑左拦右架,口中却在不干不净的讥嘲笑骂,语语都侵到小龙女身上:“你把小龙女上上下下脱得白羊似的,抱在怀里,这可开心舒服吧?”1 U1 d3 Y" t( m4 }; K8 K
  郭芙听得屋内两人越说越不成话,不便再站在窗下,一扭头待要走开,见小龙女仍呆呆的站着,似对二人的污言秽语不以为意,大为奇怪,低声问道:“他们的话可是真的?”
, B# y, m' g8 X! R+ o  小龙女茫然点了点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也许是真的。”郭芙顿起轻蔑之心,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7 l9 V% C: M* X% V1 b: F" {% h  甄赵二道在激斗之际,也已听到房外有人说话,当的一响,两柄长剑一交,便即分开,齐声问道:“是谁?”小龙女缓缓的道:“是我。”甄志丙全身打个寒战,颤声道:“你是谁?”小龙女道:“小龙女!”
8 y5 F7 }4 z" j9 _9 z9 u  这三字一出口,不但甄志丙呆若木鸡,连赵志敬也是如同身入冰窟。那日大胜关英雄宴上,只一招便给她掌按前胸,受了重伤,此后将养数月方愈,跟她动手,实无丝毫招架余地。他万料不到小龙女竟会在他门口,适才自己这番言语十九均已给她听见,一时之间吓得魂飞魄散,只想:“怎生逃命才好?”
% ^" u) r" d4 E7 H/ t% D) |- S  甄志丙正要去求小龙女杀了自己,伸手推开窗子。只见窗外花丛之旁,俏生生、凄冷冷的站着个白衣少女,正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当世艳极无双的小龙女!
# s. p! c% F! f3 u  甄志丙痴痴的道:“是你?”小龙女道:“不错,是我。你们适才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 y% R' Y2 n( n+ d  甄志丙点头道:“是真的!你杀了我罢!”说着倒转长剑,从窗中递了出去。小龙女目发异光,心中凄苦到了极处,悲愤到了极处,只觉便是杀一千个、杀一万个人,自己也已不是清白的姑娘,永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深爱杨过,见长剑递来,却不伸手去接,只茫然向甄赵二人望了一眼,实不知如何是好。9 x; E3 T2 |2 Q- P# G0 T
  赵志敬瞧出了便宜,心想这女子神智失常,只怕疯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伸手挽住了甄志丙的胳臂,狞笑道:“快走,快走,她舍不得杀你呢!”用力一拉,抢步出门。甄志丙早已魂不守舍,全身没了力气,给他一拉,踉踉跄跄的跟了出去。赵志敬展开轻功,提气急奔。甄志丙起初由他拉着,奔出数丈后,自身的轻功也施展出来。两人投师学艺已久,全真派功夫练过不少,这一发力,顷刻间便奔到东城城门边。) m. G1 F# M# B& q1 C
  城门旁有十多名丐帮弟子随着两队官兵巡逻。领头的丐帮弟子认得甄赵二人,知他们是全真高士,仗义前来相助守城的,听赵志敬说有要事急欲出城,好在此时城外并无敌军来攻,当即下令开城。城门开得刚可容身,甄赵二人一跃便到了城外。领头的丐帮弟子赞道:“好俊的轻身功夫!”待要闭城,眼前突然白影一闪,似有甚幺人出了城。他大吃一惊,问道:“甚幺?”那人影早已不见。他纵到城门口向外望时,此时天甫黎明,六七丈外便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那里瞧到有人?他回身询问,旁人均说没瞧见甚幺。他揉了揉双眼,暗骂:“见鬼!”料得是连日辛劳,眼睛花了。
8 |! w8 ~1 o8 K  甄赵二人不敢停步,直奔出数里才放慢脚步。赵志敬伸袖抹去额头淋漓大汗,叫道:“好险,好险!”回头向来路一看,不由得双膝酸软,险些摔倒,原来身后十余丈外,一个白衣少女站定了脚步,呆呆的望着自己,却不是小龙女是谁?赵志敬这一惊非同小可,“啊”的一声,脱口大呼,只道早已将她拋得无影无纵,那知她始终跟随在后,只是她足下无声,自己竟毫没知觉,只得再拉住甄志丙的手臂又提气狂奔。
0 T# h- l9 v5 i' U" H" [  E  他一口气奔出十余丈,回头再望,见小龙女仍不即不离的跟随在后,相距三四丈远近。
3 J. w6 |  m/ o' S: ]! S" E  赵志敬六神无主,掉头又奔,他却不敢时时向后返视,因每一回顾,心中多一次惊恐,双腿渐渐无力,说道:“甄师弟,她此时要杀死咱们二人,可说易如反掌,她定然另有奸恶阴谋。”甄志丙惘然道:“甚幺另有奸恶阴谋?”赵志敬道:“我猜想她是要擒住咱们,在天下英雄之前指斥你的丑行,打得我全真派从此抬不起头来。”甄志丙心中一凛,他此时对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原要跪在小龙女面前,盼她一剑杀了,以赎己罪,但他自幼投在丘处机门下,师恩深重,威震天下的全真派若是由己而败,却万万不可,想到此处,不由得背脊上全都凉了,腿下加劲,与赵志敬并肩飞奔。1 g' Q/ U3 `; m9 t  S
  两人只拣荒野无路之处奔去,有时忍不住回头一瞧,总见小龙女跟在数丈之外。古墓派轻功天下无双,小龙女追踪二人可说毫不费力,但她遇上了这等大事,实不知如何处置才是,只得跟随在后,不容二人远离。
8 ]1 h2 d5 z" S1 h- d  甄赵二人本就心慌意乱,见小龙女如影随形的跟着,不免将她的用意越猜越恶,惊惧与时俱增,从清晨奔到中午,又自中午奔到午后未刻,四五个时辰急奔下来,饶是二人内力深厚,也已支持不住,气喘吁吁,脚步踉跄,比先前慢了一倍尚且不止。此时烈日当空,两人自里至外全身都已汗湿。又跑一阵,两人又饥又渴,见前面有一条小溪,不禁都横了心:“就算给她擒住,那也无法。”扑到溪边,张口狂饮溪水。
3 @8 Q1 H/ g. W- v1 i  小龙女缓缓走到溪水上游,也掬上几口清水喝了。临流映照,清澈如晶的水中映出一个白衣少女,云鬓花颜,真似凌波仙子一般。小龙女心中只觉空荡荡地,伤心到了极处,反而漠然,顺手在溪边摘了一朵小花插在鬓边,望着水中倒影,痴痴出神。% x  W4 N7 b; i6 n4 `2 M
  甄赵二人一面喝水,一面不住偷眼瞧她,见她似神游物外,已浑然忘了眼前之事,两人互相使个眼色,悄悄站起,蹑步走到小龙女背后,一步步的渐渐走远,数次回首,见她始终望着溪水,于是加快脚步,向前急走,不久便又到了大路。
% y- F7 T$ W$ {1 x; Y  两人只道这次真正脱险,那知甄志丙偶一返顾,见小龙女又已跟在身后。甄志丙自那晚玷污了小龙女后,初时自庆艳福,但后来良心自责,半夜抚心自问,越来越觉罪孽深重,几次想要向师父长春子自忏罪过,求师父重罚,但觉这幺一来,不免损了小龙女冰清玉洁的名声。在他心中,小龙女犹似天上人一般高不可攀,只想求她一剑将自己杀了,再将自己罪过夸大一番,写成一信,呈给师父,说自己去偷看小龙女更衣洗浴,偷看不成,却给小龙女擒获处死,如此则全真派也不会怨怪小龙女杀了自己,同时不损小龙女丝豪清名。他此刻怀中藏了此信,只盼有机会将信交给小龙女,再请她一剑杀死。
7 @1 E4 o' h2 F; v$ B+ r) c6 O6 @  自那晚之后,他心中苦受煎熬,赵志敬在旁看出端倪,又拿到了他先前在小龙女生日送礼的亲笔礼单,不断冷嘲热讽,要逼他向掌教师长自认败坏全真教名声的大罪。若非如此,甄志丙遭斥革之后,第三代弟子首座之位,仍将落入最人多势众的长春子门下,例如李志常、尹志平等人,只有让丘处机自愧,首座之位才有可能落入其手。甄志丙受良心煎熬,外遭赵志敬逼迫,犹似身在地狱,苦不堪言,这时身心疲惫不想再逃,叫道:“罢了,罢了!赵师哥,咱们反正逃不了,我去请她杀了我罢!”说着停住了脚步。
0 c, c, j0 {: c0 D  赵志敬大怒,喝道:“你是死有应得,我干幺要陪着你送终?”拉着他手臂要走。甄志丙心灰意懒,不想再逃。赵志敬又害怕又愤怒,陡地一掌,反手打了他一记耳光。甄志丙怒道:“你又打我?”回手出掌。小龙女见两人忽又动手,大是奇怪。
( T5 q. D9 o2 N  就在此时,迎面驰来两骑马,马上是两名传达军令的蒙古信差。赵志敬心念一动,低声道:“抢马!咱们假装打架,别引起小龙女疑心。”当即挥掌劈去。甄志丙举手挡开,还了一掌,赵志敬退了几步,两人渐渐打到大路中心。两名蒙古兵去路受阻,勒马呼叱。
* p" D1 B6 T) N5 P$ q/ t8 c9 _  甄赵二人突然跃起,分别将两名蒙古兵拉下马背,掷在地下,跟着翻身上马,向北急驰。2 F4 `/ j2 U: w: ]/ a
  两匹马都是良马,奔跑迅速。两人回头望时,见小龙女并未跟来,赵志敬这才放心。向北驰出十余里,到了一处三岔路口。赵志敬道:“她见二马向北,咱们偏偏改道往东。”- X1 \% X3 d7 n3 }( Z2 X
  缰绳向右一带,两骑马上了向东的岔道。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小市镇上。
3 f$ ]$ V7 t) Q9 q. G5 H; _7 ?; x  二人整日奔驰,惊疲交集,粒米未曾入口,饥火难熬,找到一家饭铺,命伙计切盘牛肉,拿三斤薄饼。赵志敬坐下后惊魂略定,想起今日之险,犹有余悸,只不知小龙女何以总是在后跟随,却不动手。甄志丙脸如死灰,垂下了头,兀自魂不守舍。不久牛肉与薄饼送了上来,二人举筷便吃,忽听得饭铺外人喧马嘶,吵嚷起来,有人大声喝道:“这两匹马是谁的?怎地在此处?”呼叫声中带有蒙古口音。, V% J* @1 f& v1 C" F# D
  赵志敬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蒙古军官带着七八名兵卒,指着甄赵二人的坐骑正自喝问。饭铺的伙计惊呆了,不住打躬作揖,连称:“军爷,大人!”7 v& q& ]1 g3 Q; i
  赵志敬给小龙女追逼了一日,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见有人惹上头来,当即挺身上前,大声道:“牲口是我的!干甚幺?”那军官道:“那里来的?”赵志敬道:“是我自己的!- ~) n8 E) H9 A: N' @. v9 R4 N
  关你甚幺事?”此时襄阳以北全已沦入蒙古军手中,大宋百姓惨遭屠戮欺压,那有人敢对蒙古官兵如此无礼?那蒙古军官见赵志敬身形魁梧,腰间悬剑,心中存了三分疑忌:“你是买来的还是偷来的?”
1 L5 ?- T7 g; D' E% U  赵志敬怒道:“甚幺买来偷来?是道爷观中养大的。”那军官手一挥,喝道:“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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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Z4 `. a  o  七八名兵卒各挺兵刃,围了上来。赵志敬手按剑柄,喝道:“凭甚幺拿人?”那军官冷笑道:“偷马贼!当真是吃了豹子心肝,动起大营的军马来啦,你认不认?”说着披开马匹后腿的马毛,露出两个蒙古字的烙印。原来蒙古军马均有烙印,注明属于某营某部,以便辨认。赵志敬顺手从蒙古军士手中抢来,那里知晓?此时一见,登时语塞,强辩道:“谁说是蒙古军马?我们道观中的马匹便爱烙上几个记,难道犯法了幺?”
9 }8 [( k  Z: Y" ?  c" _6 X  那军官大怒,心想自南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狂徒,抢上来伸手便抓。赵志敬左手一勾,反掌抓住了他手腕,跟着右掌挥出,拿住了他背心,将他身子高高举起,在空中打了三个旋子,跟着向外一送。那军官身不由主的飞了出去,刚好摔进了一家磁器铺子,只听乒乓、呛啷之声不绝,一座座磁器架子倒将下来,碗碟器皿纷纷跌落,那军官全身给磁器碎片割得鲜血淋漓,压在磁器堆中,又怎爬得起身?众兵卒抢上来救护。
2 X: m" A- t7 ?6 }1 J6 V  赵志敬哈哈大笑,回入饭铺,拿起筷子又吃。这乱子一闯,镇上家家店铺关上了门板,饭铺的顾客霎时间走得干干净净,均想蒙古军暴虐无比,此番竟有汉人殴打蒙古军官,只怕血洗全镇也是有的。赵志敬吃了几口,忽见饭铺掌柜走上前来,噗的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赵志敬知他怕受牵连,一笑站起,说道:“我们也吃饱了,你不用害怕,我们马上就走。”掌柜的吓得脸如土色,更不住的磕头。9 ^! I7 U- Q' E. K  {+ N; z7 n: x
  甄志丙道:“他怕咱们一走,蒙古兵问饭铺子要人。”他素来精明强干,只是对小龙女痴心狂恋,这才作事荒谬乖张,日常处事其实远胜于赵志敬,困此马钰、丘处机等均有意命他接任掌教,此时心念一转,说道:“快拿上好的酒馔来,道爷自己作事自己当,你们怕甚幺了?”掌柜的喏喏连声,爬起身来,忙吩咐赶送酒馔。9 x  q# u# k$ B( R
  那军官受伤不轻,挣扎着上了马背。赵志敬笑道:“甄师弟,今日受了一天恶气,待会须得打他们个落花流水。”甄志丙哼了一声,眼见那蒙古军官带领士兵骑马走了。饭铺中众人慌成一团,精美酒食纷纷送上,堆满了一桌。
: Y# s7 T: F( k. o  甄赵二人吃了一阵,甄志丙突然站起,反手一掌,将在旁侍候的伙计打倒地。掌柜的大惊,三脚两步的赶了过来,陪笑道:“这该死的小子不会侍候,道爷息怒……”话未说完,甄志丙飞起左腿,轻轻将他踢倒在地。赵志敬还道他神智兀自错乱,叫道:“甄师弟……你……”甄志丙掀起旁边一张桌子,碗碟倒了一地,随即又将两名伙计打倒,顺手点了各人穴道,双手一拍,道:“待会蒙古官兵到来,见你们店中给打得这般模样,就不会迁怒你们了,懂不懂?你们自己不妨再打个头破血流。”7 S/ P) k8 s1 @- C5 o8 H& l" g
  众人恍然大悟,连称妙计。众店伴当即动手,你打我,我打你,个个衣衫撕烂,目青鼻肿。过不多时,忽听得青石板街道上马蹄声响,数乘马急驰而至。众店伴纷纷倒地,大呼小叫:“啊哟,打死人啦!”“痛啊,痛啊!”“道爷饶命!”
, H; f1 l7 q! ^9 L6 J+ {  马蹄声到了饭铺门前果然止息,进来四名蒙古军官,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僧人,一个又黑又矮的胡人,那胡人双腿已断,双手各撑着拐杖。蒙古军官见饭铺中乱成这等模样,皱起眉来,大声呼喝:“快拿酒饭上来,老爷们吃了便要赶路。”: t/ y: G" B! n5 {# Q: V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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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7 | 只看该作者
 掌柜的一楞,心想:“原来这几个军爷是另一路的。待那挨了打的军爷领了人来,却又怎地?”正自迟疑,几名军官已挥马鞭夹头夹脑劈将过来。那掌柜的忍着痛连声答应,苦于爬不起身,当下另有伙计上前招呼,安排席位。) e- d! i" y( I, k7 B2 s: h" S; C
  那僧人便是金轮国师,黑矮胡人自是尼摩星了。他二人那日踏中冰魄银针,在山洞外纠缠厮打,双双跌落山崖。幸好崖边生有一株大树,国师于千钧一发之际伸出左手牢牢抓住。尼摩星其时已半昏半醒,却仍紧抱国师身子不放。国师看清了周遭情势,左手运劲一推,两人齐往崖下草丛中跌落,顺着斜坡骨碌碌的滚了十余丈,直到深谷之底方始停住。两人四肢头脸给山坡上的沙石荆棘擦得到处都是伤痕。! J( a- Z2 w$ c# ~
  国师右手反将过来,施小擒拿手拗过尼摩星手臂,喝道:“你到底放是不放?”尼摩星昏昏沉沉中无力反抗,给他一拗之下,左臂松开,右手却仍抓住他后心。国师冷笑道:“你双足中了剧毒,不快想法子救命,胡闹些甚幺?”
% u: H: J' P& f$ h9 L  尼摩星低头看时,见一双小腿已肿得碗口粗细,知道若不急救,转眼性命难保,一咬牙,拔出腰间铁蛇,喀喀两响,将两条小腿一齐砍下,登时鲜血狂喷,人也晕了过去。国师见他如此勇决,倒也好生佩服,又想他双足残废,从此不足为患,伸手点了他双腿膝弯处的“曲泉穴”及大腿上的“五里穴 ”,先止血流,然后取出金创药敷上创口,撕下他外衣包扎了断腿。
4 O4 X" Q2 G6 t# m' U  天竺武士大都练过瑜珈,又练过睡钉板、坐刀山等等忍痛之术,尼摩星更是此中能手,他一等血止,便坐起身来,说道:“好,你救了我的,咱们怨仇便不算的。”国师微微苦笑,心想:“你双脚虽失,身上剧毒倒已除了,我的处境反不如你。”盘膝坐下运功,强将足底的毒气缓缓逼出,一个多时辰之中只逼出一小撮黑水,但已累得心跳气喘。( g  j( x7 F; G. X" L+ ^# _, l
  两人在荒谷之中将养了一日一晚,国师以上乘内功逼出了毒质,尼摩星的伤口也不再流血,折了两段树枝作拐杖,这才出得谷来。不久与几个蒙古军官相遇,同返忽必烈大营,却在这市镇上与甄赵二人相遇。0 t; t  r7 {' r/ a" j
  甄志丙与赵志敬见到国师,相顾失色。二人在大胜关英雄大会之中曾见他显示武功,委实惊世骇俗,此刻狭路相逢,心中都是栗栗危惧。二人使个眼色,便欲脱身走路。4 e& U, W2 c6 t3 j
  那日英雄大会,中原豪杰与会的以千百数,甄赵识得国师,国师却不识二道。他虽见饭铺中打得人伤物碎,但此刻兵荒马乱,处处残破,也不以为意。他这次前赴襄阳,闹了个大败而归,见到忽必烈时不免脸上无光,心中只在筹思如何遮掩,见两个道士坐着吃饭,自毫不理会。
( g: k  T. T8 F/ J) U# l  就在此时,饭铺外突然一阵大乱,一群蒙古官兵冲了进来,一见甄赵二人,呼叱叫嚷,便来擒拿。甄志丙见国师座位近门,若向外夺路,经过他身畔,只怕他出手干预,低声说道:“从后门逃走!”伸手将一张方桌一推,忽朗朗一声响,碗碟汤水打成一地,两人跃起身来,奔向后门。
2 s5 S8 E; r/ Z6 x# b, D7 b  甄志丙将要冲到后堂,回头一瞥,见国师拿着酒杯,低眉沉吟,对店中这番大乱似乎视而不见,心中一喜:“他不出手便好。”突然眼前黄影闪动,金轮国师纵到身前,双手外分,搭在甄赵二人肩头,笑道:“两位请坐下谈谈如何?”他出手并无凌厉之态,但双手这幺一搭,二道竟闪避不了,只觉登时有千斤之力压在肩头,沉重无比,惟有急运内力相抗,那里还敢答话?只怕张口后内息松了,自肩至腰的骨胳都要为他压断。
. x* n0 F$ D3 _  U' h# l/ A; X! o2 ?  这时冲进来的蒙古官兵已在四周围住,领头的将官是个千户,识得国师是蒙古护国法师,四大王忽必烈对他极为倚重,上前行礼,说道:“国师爷,这两个贼道偷盗军马,殴打官兵,多蒙国师爷出手……”他话未说完,向甄志丙连看数眼,突然问道:“这位可是甄志丙甄道爷?”甄志丙点了点头,却不认得那人是谁。国师将搭在他肩头的手略略一松,稍减下压之力,心想:“这两个道士不过四十岁左右,内功竟如此精纯,倒也不易。”
# C  I8 r; d! T  那蒙古千户笑道:“甄道爷不认识我了幺?十九年前,咱们曾一同在花刺子模沙漠中烤黄羊吃,我叫萨多。”/ J0 m; c0 [9 X, @! J' V
  甄志丙存细一瞧,喜道:“啊,不错,不错!你留了大胡子,我不认得你啦!”萨多笑道:“小人东西南北奔驰了几万里,头发胡子都花白了,道爷的相貌可没大变啊。怪不得成吉思汗说你们修道之士都是神仙。”转头向国师道:“国师爷,这位道爷从前到过西域,是成吉思汗请了去的,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国师点了点头,收手离开二人肩头。0 b5 H5 x+ {( j3 Q
  当年成吉思汗邀请丘处机前赴西域相见,谘以长生延寿之术。丘处机万里西游,带了一十八名弟子随侍,甄志丙是门下弟子,也在其内。成吉思汗派了二百军马供奉卫护丘处机诸人。那时萨多只是一名小卒,也在这二百人之内,是以识得甄志丙。他转战四方二十年,积功升为千户,不意忽然在此与他相遇,极是欢喜,命饭铺中伙计快做酒饭,自己末座相陪,对甄志丙好生相敬,那盗马殴官之事自一笑而罢。萨多询问丘处机与其余十七弟子安好,说起少年时的旧事,不由得虬髯戟张,豪态横生。& L, X# }" u. X* `  @) H) A* E
  国师也曾听过丘处机的名头,知他是全真派第一高手,试出甄赵二人内力不弱,心想全真派内功果然名不虚传,自己此番幸得一出手便制了先机,否则当真动手,却也须二三十招之后方能取胜。
4 `: T, M2 s2 j2 D: N' H  突然间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一个白衣少女。国师、尼摩星、甄赵二道心中都是一凛,进来的正是小龙女。这中间只尼摩星心无芥蒂,大声道:“绝情谷的新娘子,你好!”小龙女微微颔首,在角落里一张小桌旁坐了,对众人不再理睬,向店伴低声吩咐了几句,命他做一份口蘑素面。
& u  G1 P3 o6 t) w% }  甄赵二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大是惴惴不安。国师也怕杨过随后而来,他生平无所畏惧,就只怕杨龙二人双剑合璧的“玉女素心剑法”。三人各怀心事,不再说话,只大嚼饭菜。甄赵二人此时早已吃饱,但如突然默不作声,不免惹人疑心,只得吃个不停,好使嘴巴不空。
" Q4 j: K8 k1 i' p6 S4 h  萨多却兴高采烈,问道:“甄道长,你见过我们四王子幺?”甄志丙摇了摇头。萨多道:“忽必烈王爷是拖雷四王爷的第四位公子,英明仁厚,军中人人拥戴。小将正要去禀报军情,两位道爷若无要事在身,便请同去一见如何?”甄志丙心不在焉,又摇了摇头。; P! I, O! A# U5 i
  赵志敬心念一动,问国师道:“大师也是去拜见四王子幺?”国师道:“是啊!四王子真乃当今人杰,两位不可不见。”赵志敬喜道:“好,我们随大师与萨多将军同去便是。”/ p4 _( p8 R- x& C
  伸手桌下在甄志丙腿上一拍,向他使个眼色。萨多大喜,连说:“好极,好极!”6 H) [0 Q; `( ^% ]% m4 I
  甄志丙的机智才干本来远在赵志敬之上,但一见了小龙女,登时迷迷糊糊,神不守舍,只想如何求她杀了自己,又将怀中写给师尊丘处机的信交给她,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赵志敬的用意,他是要藉国师相护,以便逃过小龙女的追杀。
: T: X! r3 @5 t$ B- w/ G  各人匆匆用罢饭菜,相偕出店,上马而行。国师见杨过并未现身,放下了心,暗想:“全真教是中原武林的一大宗派,若能笼络上了以为蒙古之助,实是奇功一件。明日见了王爷,也有个交代。”言语中对甄赵二人着意接纳。
% K+ r. t( G$ x2 {' L, D  此时天色渐黑,众人驰了一阵,只听背后蹄声得得,回过头来,见小龙女骑了一匹枣骝马遥遥跟随在后。国师心中发毛,暗想:“单她一人决不是我对手,何以竟敢如此大胆,跟随不舍?莫非杨过那小子在暗中埋伏幺?”他与甄赵二道初次相交,唯恐稍有挫折,堕了威风,当下只作不知。( R3 O, G5 a3 ]+ }& ]0 q3 W9 Z
  众人驰了半夜,到了一座林中。萨多命随行军士下鞍歇马,各人坐在树底休息。只见小龙女下了马鞍,与众人相隔十余丈,坐在林边。她行动越诡秘,国师越持重,不敢贸然出手。赵志敬见尼摩星曾与小龙女招呼,不知她与国师有何瓜葛,不敢向她多望一眼。. d1 }: K9 `  a
  歇了半个时辰,众人上马再行,出得林后,只听蹄声隐隐,小龙女又自后跟来。: _% H" ^- G- R. s+ a( M
  直至天明,小龙女始终隔开数十丈,跟随在后。1 f. t$ H0 Z* K( f4 Q& ?: C7 S
  这时来到一处空旷平原,国师纵目眺望,四下里并无人影,毒念陡起:“我生平纵横无敌,来到中原,却接连败在小龙女和杨过那小子双剑合璧之下。今日她对我紧追不舍,定无善意,我何不出其不意的骤下杀手,将她毙了?她便有帮手赶到,也已不及救援。) S- F" J( M+ K+ B7 Q' o
  此女一死,世间无人再能制我。”正要勒马停步,忽听得前面玎玲、玎玲的传来几下驼铃声,数里外尘头大起,一彪人马迎头奔来。
0 U% Q5 S1 `# k  国师好生懊悔:“若知她的后援此刻方到,我早就该下手了。”忽听萨多“咦”的一声,叫道:“奇怪!”国师见对面奔来的是四头骆驼,右首第一头骆驼背上竖着一面大旗,旗杆上七丛白毛迎风飘扬,正是忽必烈的帅纛,但远远望去,骆驼背上却无人乘坐。萨多道:“王爷来了!”纵马迎上,驰到离骆驼相隔半里之外,滚鞍下马,恭恭敬敬的站在道旁。3 L/ x# j, Z5 j* T
  国师心想:“既是王爷来此,可不便杀这女子了。”他自重身分,若让忽必烈见他下手杀一孤身少女,不免受其轻视,缓缓驰近,见四头骆驼之间悬空坐着一人。那人白须白眉,笑容可掬,竟是周伯通。
% X* g! U8 ^, G) e9 S7 M  @4 _8 R  只听他远远说道:“好啊,好啊,大和尚,黑矮子,咱们又在这里相会,还有这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来啦。”国师心中奇怪,此人花样百出,又怎能悬空而坐?待得双方又近了些,这才看清,原来四头骆驼之间有几条绳子结成一网,周伯通便坐在绳网之上。& T2 W) `5 X( J" Z
  周伯通少去重阳宫,与马钰、丘处机诸人也极少往来,因此甄志丙与赵志敬跟他并不相识。他们虽曾听师父说起过有这幺一位独往独来、游戏人间的师叔祖,但久未听到他的消息,多半已不在人世,此刻相见,均未想到是他。" [$ s; T" s8 V2 t6 `
  国师双眉微皱,心想此人武功奇妙,极不好惹,问道:“王爷在后面幺?”周伯通向后一指,笑道:“过去三四十里,便是他的王帐。大和尚,我劝你此刻还是别去为妙。”国师道:“为甚幺?”周伯信道:“他正在大发脾气,你这一去,只怕他要砍掉你的光头。”" j* [- X8 C% b$ h6 L! e! u) }8 g
  国师愠道:“胡说八道!王爷为甚幺发脾气?”周伯通指着竖在骆驼背上的王旗,笑道:“王爷的王旗给我偷了来,他干幺不发脾气?”国师一怔,问道:“你偷了王旗来干幺?”% O4 ?1 p) L. |" i% A6 o
  周伯信道:“你识得郭靖幺?”国师点点头道:“怎幺?”周伯通笑道:“他是我的结义兄弟。咱哥儿俩有十多年不见啦,我牵记得紧,这便要瞧瞧去。他在襄阳城跟蒙古人打仗,我就偷了蒙古王爷的王旗,给他送一份大礼。”
7 }. F, \% {5 @5 c  国师猛吃一惊,暗想此事可十分糟糕,襄阳城攻打不下,连王旗也给敌人抢了去,这个脸可丢得大了,非得想个法儿将旗子夺回不可。
3 J4 i" R' C! S& f8 \  只见周伯通一声呼喝,四头骆驼十六只蹄子翻腾而起,一阵风般向西驰去,远远绕了个圈子,这才奔回。王旗在风中张开,猎猎作响。周伯通站直身子,手握四缰,平野奔驰,大旗翻卷,宛然大将军八面威风。
! b; {) j- p; J# J- I8 Q- V  但见他得意非凡,奔到临近,“得儿”一声,四头骆驼登时站定,想是他手劲厉害,勒得四驼不得不听指挥。周伯通笑道:“大和尚,我这些骆驼好不好?”国师大拇指一竖,赞道:“好得很,佩服之至!”心中却在寻思如何夺回王旗。2 O  _2 z) F4 e& B  G' x
  周伯通左手一挥,笑道:“大和尚、小姑娘,老顽童去也!”
4 k" D( U0 q6 S+ `0 G% o  甄志丙与赵志敬听到“老顽童”三字,脱口呼道:“师叔祖?”一齐翻鞍下马。甄志丙道:“这位是全真派的周老前辈幺?”# R0 ]/ }" F$ ~; W
  周伯通双眼骨碌碌的乱转,道:“哼,怎幺?小道士快磕头罢。”
" u, ]' i4 `0 S7 r! u  甄赵二人本要行礼,听他说话古里古怪,却不由得一怔,生怕拜错了人。周伯通问道:“你们是那个牛鼻子的门下?”甄志丙恭恭敬敬的答道:“赵志敬是玉阳子王道长门下,弟子甄志丙是长春子丘道长门下。”) ^# u: j2 L! L0 z3 @2 c
  周伯信道:“哼,全真教的小道士一代不如一代,瞧你们也不是甚幺好脚色。”突然双脚一踢,两只鞋子分向二人面门飞去。
, {7 _$ @) m. Q  甄志丙眼看鞋子飞下来的力道并不劲急,便在脸上打中一下,也不碍事,不敢失了礼数,仍躬身行礼,赵志敬却伸手去接。那知两只鞋子飞到二人面前三尺之处突然折回。赵志敬一手抓空,眼见左鞋飞向右边,右鞋飞向左边,绕了一个圈子,在空中交叉而过,回到周伯通身前。周伯通伸出双脚,套进鞋中。
% y  b% _( d- d  这一下虽是游戏行径,但若非内力深厚,决不能将两只鞋子踢得如此恰到好处。金轮国师与尼摩星曾在忽必烈营帐中见过他飞矛掷人、半途而堕的把戏,这飞鞋倒回的功夫其理相同,只踢出时足尖上加了一点回劲,见了也不怎幺惊异。赵志敬伸手抓了个空,却不禁大为骇服,凭他武功,便有极厉害的暗器射来,也能随手接过,岂知一只缓缓飞来的破烂鞋子竟会抓不到手,再无怀疑,跟着甄志丙拜倒,说道:“弟子赵志敬叩见师叔祖。”
2 `( S% s* c! f% t  周伯通哈哈大笑,说道:“丘处机与王处一眼界太低,尽收些不成器的弟子!罢了,罢了,谁要你们磕头?”大叫一声:“冲锋!”四头骆驼竖耳扬尾,发足便奔。
8 [9 A/ V9 J# m/ D4 ]  国师飞身下马,身形晃处,已挡在骆驼前面,叫道:“且慢!”双掌分别按在一头骆驼前额。四头骆驼正自向前急冲,被他这幺一按,竟倒退两步。
3 T, I4 T( Q( I  周伯通大怒,喝道:“大和尚,你要打架不成?老顽童十多年没逢对手,拳头发痒,来来来,咱们便来斗几个回合。”他生平好武,近年来武功越练越强,要找对手艰难无比,他知国师身手了得,正可陪自己过招,说着便要下驼动手。! D4 V2 P3 N+ o% u
  国师摇手道:“我生平不跟无耻之徒动手。你只管打,我决不还手。”周伯通大怒,道:“你怎敢说我是无耻之徒?”国师道:“你明知我不在军营,便去偷盗王旗,这不是无耻幺?你自知非我敌手,觑准我走开了,这才偷偷去下手。嘿嘿,周伯通,你太不要脸了。”周伯信道:“好,我是不是你敌手,咱们打一架便知。”国师摇头说道:“我说过不跟无耻之徒动手,你勉强我不来。我的拳头很有骨气,打在无耻之徒身上,拳头要发臭的,三年另六个月中,臭气不会褪去。”周伯通怒道:“依你说便怎地?”国师道:“你将王旗让我带去,今晚你再来盗,我在营中守着。不论你明抢暗偷,只要取得到手,我便佩服你是个大大的英雄好汉。”4 B6 u- I- x/ x5 {
  周伯通最不能受人之激,事情越难,越要做到,拔下王旗,向他掷去,叫道:“接着了,今晚我来盗便是。”国师伸手接住,旗杆入手,才知这一掷之力大得异乎寻当,忙运内劲相抗,还是退了两步,这才拿椿站住。倘若内力稍差,立时便给王旗撞得仰天一交。
: K: q$ N9 e4 {1 P  四头骆驼本来发劲前冲,但给国师掌力抵住了,他掌力陡松,四头骆驼忽地同时跳起,跃出二丈有余,向前急奔。众人遥望周伯通的背影,并见四头骆驼越跑越远,渐渐缩成四个小黑点。1 [3 y, v1 q$ e) F4 g
  国师呆了半晌,将王旗交给萨多,说道:“走罢!”
+ ^& V2 F8 y  y' V7 Z  国师心想这老顽童行事神出鬼没,人所难测,须当用何计谋,方能制胜?在马上凝神思索,一时却无善策,偶然回顾,只见甄赵二人交头接耳,低声说话,不住回头去望小龙女,却又不敢多看,脸上大有惧色。他心念一转:“这姑娘莫非是为两个道士而来?”4 y7 L- ~9 G3 ~8 ?7 _5 R5 s
  出言试探:“甄道兄,你和龙姑娘素来相识幺?”甄志丙脸色徒变,答应了声:“嗯。”9 i8 y' K+ D- i; C: H; J  H9 C
  国师更知其中大有缘故,问道:“你们得罪了她,她要寻你们晦气,是不是?这小姑娘厉害得紧,你们和她作对,那可凶多吉少啊。”他于甄龙二人之间的纠葛半点不知,只是见二道神色惊惶,设词探问,竟一问便中。( W' r0 h2 h" H' p
  赵志敬乘机道:“她也得罪过大师啊,当日英雄会上,大师曾输在她的手下,此仇不可不报。”国师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赵志敬道:“此事传扬天下,武林豪杰,谁不知闻。”国师心道:“这道士倒也厉害。我欲以他制敌,他却想激得我出手助他脱困。”
( Q& e4 g5 q' l' S  又想:“这两人也非平庸之辈,跟他们坦率言明,事情反而易辨。”说道:“这龙姑娘要取你们性命,你们敌她不过,便想要我保护,是也不是?”
$ L: w5 I4 ?4 R( z( ~" w7 t  甄志丙怒道:“甄某死就死了,何须托庇于旁人?何况大师未必便能胜她。”国师见他凛然而言,绝非作伪,不禁一愕,心道:“难道我所料不对?”一时摸不准二人心意,淡淡一笑,说道:“她与杨过双剑合璧,自有其厉害之处。此时她孤身落单,我取她性命可说易如反掌。”赵志敬摇头道:“只怕未必。江湖上人人都说,大胜关英雄大会,金轮国师败于小龙女手下。”/ P% K6 m' ]4 u6 d) }
  国师笑道:“老衲养气数十年,你用言语激我,又有何用?”他听赵志敬如此说法,知他切盼自己与小龙女动手。当周伯通现身之前,他本想出手杀了小龙女,但此时已与周伯通订约盗旗,颇有需用甄赵二人之处,倘若杀了小龙女,便不能挟制二道了,意示闲暇,双手合什,说道:“既然如此,老衲先行一步。二位了断了龙姑娘之事,请来王爷大营过访便是。”说着一提缰绳,纵马便行。
) R6 Q+ N7 ^+ |# t- n  赵志敬大急,心想只要他一走开,小龙女赶上前来,自己师兄弟二人不知要受如何的苦刑荼毒,想起当日终南山上玉蜂螫身之痛,不由得心胆俱裂,看来这和尚不但武功高强,智谋也远在自己之上,见他径自前行,拍马追上,叫道:“大师且慢!小道路径不熟,相烦指引,永感大德。”# J8 q9 l  k. \, K
  国师听了“永感大德”四字,微微一笑,心想:“多半是这姓赵的得罪了龙姑娘,才怕成这样,那姓甄的却是事不关己。”说道:“那也好,待会老衲说不定也有相烦之处。”, K9 L, i+ e4 D
  赵志敬忙道:“大师有何差遣,小道无不从命。”国师和他并骑而行,随口问起全真教情况,赵志敬毫不隐瞒,一一实说。甄志丙迷迷糊糊的跟随在后,毫没留心二人说些甚幺。" _/ j  A) `6 a6 ]# B, q3 H5 B
  国师道:“原来马道已不幸谢世,可惜之至。听说现任掌教丘道长年纪也不小了?”赵志敬道:“是,丘师伯也已年近古稀。”国师道:“那幺丘道长交卸掌教之后,该当由尊师王道长接充了。”这一言触中了赵志敬心事,脸色微转,道:“家师也已年迈。全真六子近年来精研性命之学,掌教的俗务,多半是要交给我这个甄师弟接手。”0 X' Z7 Q, m; B; {3 J) P1 [, u: w
  国师见他脸上微有悻悻之色,低声道:“我瞧这位甄道兄武功虽强,却还不及道兄,至于精明干练,更与道兄差得远了。掌教大任,该当由道兄接充才是。”这几句话赵志敬在心中已蕴藏了七八年之久,但从未宣之于口,今日给国师说了出来,不由得怨恨之情更见于颜色。) @2 r8 O* @" o$ o
  全真六子本来命丘处机的三徒尹志平任三代弟子首座,隐然为他日掌教的接班人。但尹志平近年来勤研炼丹修仙之道,恬退自修,不愿多理俗务。全真七子中长春一派独大,弟子最多,六子商议之后,议定由丘处机的次徒甄志丙任三代弟子首座,日后可望接任掌教。初时赵志敬不过心中不服,暗存妒忌,但自抓到了甄志丙的把柄后,即便处心积虑的要设法夺取他这职位。甄志丙污辱小龙女,实犯教中大戒,如为掌教师尊所知,势必性命难保。赵志敬自知以武功而论,第三代弟子中无出己右,但因生性鲁莽暴躁,不为全真六子所喜,师兄弟也多半和他不睦,纵然甄志丙身败名裂,这掌教的位子还是落不到自己身上,他一直隐忍不发,便是为此。
6 c" @! d1 Y$ |4 w/ k8 p! p  国师鉴貌辨色,猜中了他心思,暗想:“我若助他争得掌教,他便死心塌地的为我所用。- w; P8 M. z, \( S( I$ g
  全真教势力庞大,信士如云,能得该教相助,于王爷南征大有好处,大功更胜于刺杀郭靖。”暗自筹思,不再与赵志敬交谈。
6 R# ^( L6 G7 n* h" Q  午牌时分,一行人来到忽必烈大营。国师回头望去,见小龙女骑着枣骝马站在里许之外,不再近前,心想:“有她在外,不怕这两个道士不上钩。”5 E4 x/ W" k" p4 G
  众人进了王帐,忽必烈正为失旗之事大为烦恼。王旗是三军表率,征战之际,千军万马全随王旗进退,实是军中头等重要的物事,突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人盗去,直如打了一个大大的败仗。他见国师携了王旗回来,心下大喜,忙起座相迎。忽必烈雄才大略,直追乃祖成吉思汗,听国师引见甄赵二人,说是全真教的高士,当即大加接纳,显得爱才若渴,对王旗的失而复得竟似没放在心上,吩咐设筵接风。甄志丙心神不定,全副心思只想着小龙女。赵志敬却是个极重名位之人,见这位蒙古王爷竟对自己如此礼遇,不禁喜出望外。忽必烈绝口不提国师等行刺郭靖不成之事,只不住推崇尼摩星忠于所事,以致双腿残废,酒筵上请他坐了首位,接连与他把盏,尼摩星感激知遇,心想只要他再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旁人瞧着也都大为心折。$ ^9 P8 H) A: Q/ c/ x9 _
  酒筵过后,忽必烈对国师道:“国师,大汗派我南征,受阻于襄阳,出师不顺,这次竟连王旗也给敌人盗了去,大折锐气,亏得国师夺回,功劳不小。今后行止,还请国师多加指点,咱们这就到后帐商议军情。”当下金轮国师随同忽必烈来到后帐,尼摩星自与引克西、潇湘子、甄赵二道等人在大帐喝酒谈天。
: a, g8 I7 O7 k' {  忽必烈坐定后,命人请谋臣子聪过来商议。子聪和尚原名刘秉忠,虽出家为僧,但足智多谋,精通韬略,忽必烈甚为倚重。子聪对金轮国师说道:“国师,令贤徒霍都王子身世不凡,他一直不肯吐露,晚辈后来跟他长谈,才得知他的来历,咱们请他来一起谈谈可好?”金轮国师点点头。子聪派人去请霍都来到后帐忽必烈问起来历,才知他是成吉思汗义兄札木合的孙子。# `. f* p; Z( C4 ^0 o9 z
  札木合和成吉思汗失和交战,为义弟所擒,成吉思汗顾念结义之情,欲饶了札木合性命。
3 N5 r* j- \  {# A+ P  札木合却甘愿就死,只求不流鲜血。成吉思汗为防札木合庞大部族作乱反叛,只得下令将札木合压死,不流一滴鲜血。依蒙古人习俗,不流血而死,灵魂可以升天,,成吉思汗念旧,下令札木合的子孙世世代代封为王子。霍都的王子之称便由此而来。他心高气傲,不愿坐想尊荣,拜了金轮大喇嘛为师,苦练武功,居然也小成。他在朝里做官,很会谄谀奉承,得到大汗窝阔台的欢心,窝阔台逝世后,皇后玛察临朝当权,对霍都仍相当宠信。霍都自知因出身关系,在蒙古军政中并无重大前途,仗着师父之力,在江湖武人以及蒙古喇嘛教中努力。# h; V) z% _" ]- \* }
  忽必烈查阅部族发给他的羊皮身世书后,得知是实,问起朝中情形。霍都禀告说,尼玛察皇后临朝后,信任权臣温都尔哈玛尔,对老臣耶律楚材多方贬斥,后来将其下毒害死,又杀了其子耶律铸,下令追杀其家属,得悉耶律铸的弟妹等人逃到了南朝,命霍都禀报忽必烈后逮捕斩杀,以绝后患。忽必烈把子聪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大师,你瞧怎样?”) {7 E' L5 b: K: \3 P+ X- P3 d! L4 T  x
  子聪道:“启禀王爷,先耶律相爷有功于国,英明公正,实有大功,该当保护他的子孙。”# g4 U8 D/ t6 Z  Y8 J. e
  忽必烈点头,低声道::“皇后信用奸邪,咱们须得事事小心。”回转身来,对霍都道:“耶律宰相是大大的忠臣,一时受冤,日后必可平反,他的家属逃到南朝,咱们暂且不理吧!”
9 V" J! b4 _5 `; q" ^8 f+ ?2 N  跟着商议进攻宋朝之事。子聪说道,眼下蒙军后方多受汉人骚扰,进军不顺,不如暂且退兵,肃清后方之后进兵,可策万全。忽必烈攻打襄阳失利,也有点灰心,点头称是,问起后方情状,得知主要大患一是全真教,二是丐帮,这两大教帮都忠于大宋,蒙古军南攻,他们不住在蒙军后方斩兵杀将,牵制得很厉害。
7 `9 T- s+ n# V  忽必烈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祖父成吉思汗当年教导子孙和大将,用兵之道:势利则进,顺势猛打,不利则止,待时再举。用兵者势也,不可逆时逆势。顺势则胜,逆势则亡。咱们下令暂且退兵,再定进退。”对金轮国师道:“国师,诛灭北方全真教和丐帮这两件事,小王就奉托国师全权处理了,那也须乘势而行,并不急在一时,他们汉人说:欲速则不达,也是挺有道理的。霍都,丐帮的事,你就多用一点心吧!”国师和霍都站起身来,躬身遵命。
% J# u% O4 L# r' h# L) @! R  国师回到大帐,与甄赵二道相会,陪着二人到旁帐休息。甄志丙心神交疲,倒头便睡。* Q- j4 i7 R* @4 M1 q0 w' p1 B
  国师道:“赵兄,左右无事,咱们出去走走。”两人并肩走出帐来。
) M2 b' m* t6 R! t/ X7 {3 k  赵志敬举目见小龙女坐在远处一株大树下,那匹黄马系在树上,不禁脸上变色。国师只作不见,再详询全真教中诸般情状,态度甚为客气亲厚。
+ p4 A; L# A2 [  北宋道教本只正乙一派,由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统率。自金人侵华,宋室南渡,河北道教新创三派,是为全真、大道、太乙三教,其中全真尤盛,教中道士行侠仗义,救苦恤贫,多行善举。是时北方沦于异族,百姓痛苦不堪,眼见朝廷规复无望,黎民往往把全真教视作救星。当时有人撰文称:“中原板荡,南宋孱弱,天下豪杰之士,无所适从……重阳宗师、长春真人,超然万物之表,独以无为之教,化有为之士,靖安东华,以待明主,而为天下式”云云。当其时大河以北,全真教与丐帮的势力有时还胜过官府。蒙古军南侵,后方常受牵制,国师受封忽必烈之命予以诛灭,便欲详细知其内情。赵志敬见国师待己亲厚,心下感激,有问必答,于本教势力分布、诸处重镇所在等情,皆举实以告。
4 t" E9 H) v% V( U& S% {- w) l$ b' a  两人边说边行,渐渐走到无人之处。国师叹了口气,说道:“赵道长,贵教得有今日规模,实在不易。老衲无礼,却要说刘、丘、王诸位道长见识太也胡涂,怎能将掌教的大任传之于甄道兄呢?”赵志敬这些日来一直便在筹算,要待甄志丙接任掌教之后,全真五子逐一雕逝,便逼他将掌教之位让给自己。但他性子急躁,想起此事究属渺茫,便算成功,也不知要在多少年之后,听国师提及,不禁叹了口气,又向小龙女望了一眼。
8 r  m$ |4 w1 k9 N( d  国师道:“那龙姑娘是小事,老衲举手间便即了结,实不用烦心。倒是掌教大位不可落在无能之辈手中,这方是当急之务。”赵志敬怦然心动,说道:“大师若能点明途,小道终身全凭所命。”国师双眉一扬,朗声道:“君子一言,那可不能反悔。”赵志敬道:“这个当然。”国师道:“好,我叫你在半年之内,便当上全真教的掌教。”
6 n5 w5 X- ^; K- Y: Z  a2 v  赵志敬大喜,然而此事实在太难,不由得有些将信将疑。国师道:“你不信幺?”赵志敬道:“我信,我信。大师妙法通神,必有善策。”国师道:“贵教和我素无瓜葛,本来谁当掌教都是一样。但不知怎的,老衲和道长一见如故,忍不住要出手相助。”赵志敬心痒难搔,不知如何称谢才好。/ `1 D& h7 K: S
  国师道:“咱们第一步,是要令你在教中得一强援。贵教眼下辈份最尊的是谁?”赵志敬道:“那便是今日途中遇见的周师叔祖。”国师道:“不错,他若肯出力助你,甄道长多半便不是你的对手了。”赵志敬喜道:“是啊,刘师伯、丘师伯、我师父都要称他为师叔。他说出来的话,自是份量极重。但不知大师有何妙计,能令周师叔祖助小道。”/ E) b0 F  ~: ^8 f" w3 g* f
  国师道:“今日我和他打了赌,要他再来盗取王旗。你说他来是不来?”赵志敬道 “那自然是要来的。”国师道:“这面王旗,今晚却不悬在旗杆之上,咱们去藏在一个秘密安稳处所。蒙古大营中千帐万幕,周伯通便有通天彻地的能为,也没法在一夜之间寻找出来。”赵志敬道:“是啊!”心中却想:“这般打赌,未免胜之不武。”国师道:“你一定想,如此打赌,不免胜之不武。但这全是为了你啊。”赵志敬呆呆的望着他,不明其故。* T- E) G- B' E: O# q
  国师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说道:“我把藏旗的所在跟你说了,你再去悄悄告诉周伯通,让他找到王旗,他自必大大承你的情。”赵志敬大喜,道:“不错,不错,这定能讨得周师叔祖的欢心。”但转念一想,说道:“然则大师的打赌岂非输了?”国师道:“咱们血性汉子结交朋友,只全心全意为人,一己的胜负荣辱,又何足道哉?”赵志敬感激莫名,连称:“大师恩德,不知何以为报。”国师微微一笑,道:“你在教中先得周伯通之援,我再帮你筹划计议,那时你便要推辞掌教之位,也不可得了。”说着向左首一指,道:“咱们到那边山上去瞧瞧。”离大营里许之处有几座小山,两人片刻间已到了山前。8 \  }6 r$ F- \# ~% n
  国师道:“咱们找个山洞,把王旗藏在里面。”前两座小山光秃秃的无甚洞穴,二人接连翻了两个山头,到了第三座小山之上。这山树木茂密,洞穴一个接着一个。国师道:“此山最好。”见两株大榆树间有一山洞,洞口隐蔽,乍视之下不易见到,便道:“你记住此处,待会我将王旗藏在洞内。晚间周伯通一到,你将他引来便了。”赵志敬喏喏连声,喜悦无限,向两株大榆树狠狠瞧了几眼,心想有此为记,决不会弄错。两人回到大营,一路上不再谈论此事。9 W, v8 I; X  j( v
  晚饭过后,赵志敬不住逗甄志丙说话。甄志丙两眼发直,偶而说上几句,也全是答非所问。天色渐黑,营中打起初更,赵志敬溜出营去,坐在一个沙丘之旁,但见骑卫来去巡视,防守严密,心想:“以这般声势,便要闯入大营一步也极不易,周师叔祖居然来去自如,将王旗盗去,本领之高实所难测。”
, r1 c! P7 [8 k  只见头顶天作深蓝,宛似一座蒙古人的大帐般覆罩茫茫平野,群星闪烁,北斗七星更闪闪生光,心想:“倘若果如国师所言,不久后我得任掌教,那时声名提于宇内,天下三千道观、八万弟子尽听我号令,哼哼,要取杨过那小子的性命,自然易如反掌。”越想越得意,站起身来,凝目眺望,隐约见小龙女仍然坐在那大树之下,又想:“本来,任由甄志丙死在她剑下,倒也干净利落,去了个对手,但甄志丙一死,丘师伯他们还是要立长春门人李志常、宋德方等为三代首座,仍轮不到我,那就更加无隙可乘了。”
) ?. h5 n; \2 a+ T+ n  正想得诸事顺利之际,忽见一条黑影自西疾驰而至,在营帐间东穿西插,倏忽间已奔到了王旗的旗杆之下。那人宽袍大袖,白须飘荡,正是周伯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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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8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 Y2 ^" \1 [/ |. `0 P% u第 二 十 五 回  内 忧 外 患  ?! b% ~+ `( q4 x7 |4 d& \3 ]
  周伯通抬头见杆顶无旗,不禁一怔,他只道金轮国师必在四周伏下高手拦截,便可乘机打个落花流水,大畅心怀,万料不到王旗竟然不升,心想晚间旗帜不升,也是常事,放眼四顾,千营万帐,重重迭迭,却到那里找去?, z  A1 ]3 a0 m7 U9 {; V) a1 }4 W: @
  赵志敬迎上前去,正要招呼,转念一想:“此时即行上前告知,他见好不深。要先让他遍寻不获,无可奈何,沮丧万状,那时我再说出王旗所在,他才会大大的承我之情。”- p- H, p9 s+ ~! {, S
  隐身一座营帐之后,注视周伯通动静。只见他纵身而起,扑上旗杆,一手在旗捍上一撑,又已跃上数尺,双手交互连撑,迅即攀上旗杆之顶。赵志敬暗暗骇异:“周师叔祖此时年纪就算未及九十,也已八十,虽是修道之士,总也不免筋骨衰迈,步履为艰,但他身手如此矫捷,尤胜少年,真乃武林异事。”, |* p  E# }: x
  周伯通跃上旗杆,游目眺望,见旌旗招展,不下数千百面,却就是没那面王旗。他恼起上来,大声叫道:“金轮国师,你把王旗藏到那里去了?”这一声叫喊中气充沛,在旷野间远远传了出去,连左首丛山中也隐隐有回声传来。国师早已向忽必烈禀明此事,通传全军,因此军中虽听到他呼喝,竟寂静无声。+ O7 d9 a( W) b) R6 F: a
  周伯通又叫:“国师,你再不回答,我可要骂了。”隔了半晌,仍无人理睬。周伯通骂道:“烂臭金轮,狗头国师,你这算甚幺英雄好汉?这是缩在乌龟洞里不敢出头的秃头乌龟大国师啊!”突然东边有人叫道:“老顽童,王旗在这里,有本事便来盗去。”周伯通扑下旗杆,急奔过去,喝问:“在那里?”那人一声叫喊之后,不再出声。周伯通望着无数营帐,竟不知从何处下手才好。. W6 X. i! F3 ~0 D8 i9 A
  猛听得西首远远有人杀猪般地大叫:“王旗在这里啊,王旗在这里啊!”周伯通一溜烟般奔去。那人叫声不绝,但声音越来越低,周伯通只奔了一半路程,叫声便断断续续,声若游丝,终于止歇,实不知叫声发自从那一座营帐。周伯通哈哈大笑,叫道:“臭国师,你跟我捉迷藏吗?待我一把火烧了蒙古兵的大营,瞧你出不出来?”
0 ]# B5 [; g0 S3 [! Y  赵志敬心想:“他倘若当真放火烧营,那可不妙。”忙纵身而出,低声道:“周师叔祖,放不得火。”周伯信道:“啊,小道士,是你!干幺放不得火?”赵志敬信口胡言:“他们要故意引你放火啊。这些营帐中放满了地雷炸药,你一点火,乒乒乓乓,把你炸得尸骨无存。”周伯通吓了一跳,骂道:“这诡计倒也歹毒。”: O+ u7 }  ]! c+ m, a7 h1 _
  赵志敬见他信了,心下大喜,又道:“徒孙探知他们的诡计,生怕师叔祖不察,心里急得不得了,因此守在这里。”周伯信道:“嗯,你倒好心。要不是你跟我说,老顽童岂不便炸死在这儿了?”赵志敬低声道:“徒孙还冒了大险,探得了王旗的所在,师叔祖随我来就是。”不料周伯通摇头道:“说不得,千万说不得!我若找不到,认输便是。”打赌盗旗,于他是件好玩之极的游戏,如由赵志敬指引,纵然成功,也已索然无味,这种赌赛务须光明磊落,鬼鬼祟祟实乃大忌。3 T. N+ u9 d. P
  赵志敬碰了个钉子,心中大急,突然想起:“他号称老顽童,脾气自然与众不同,只能诱他上钩。”便道:“师叔祖,既是如此,我可要去盗旗了,瞧是你先得手,还是我先得手。”说着展开轻身功夫,向左首群山中奔去,奔出数丈,回头果见周伯通跟在后面。7 e6 K9 O# u. t$ z
  他径自奔入第三座小山,自言自语:“他们说藏在两株大榆树之间的山洞中,那里又有两株大榆树了?”故意东张西望的找寻,却不走近国师所说的山洞。
  |% P# I1 N: w* X9 q  忽听得周伯通一声欢呼:“我先找到了!”向那两株大榆树之间钻了进去。赵志敬微微一笑,心想:“他盗得王旗,我这指引之功仍然少不了,何况我阻他放火,他还道真的于他有救命之恩。这比之国师的安排尤胜一筹。”心下得意,拔足走向洞去。
5 Q: F8 @! l& u  猛听得周伯通一声大叫,声音惨厉,接着听他叫道:“毒蛇!毒蛇!”赵志敬大吃一惊,已经踏进了洞口的右足急忙缩回,大声问道:“师叔祖!洞里有毒蛇幺?”周伯信道:“不是蛇……不是蛇……”声音已大为微弱。" H; A; L* ?- D1 T6 A( a
  这一着大出赵志敬意料之外,忙在地下拾了根枯柴,取火折点燃了向洞里照去,只见周伯通躺在地下,左手抓着一块布旗,不住挥舞招展,似是挡架甚幺怪物。赵志敬惊问:“师叔祖,怎幺啦?”周伯信道:“我给……给毒物……毒物……咬中了……”说到这里,左手渐渐垂下,已无力挥动旗帜。0 ^' G0 r6 {1 e: O
  赵志敬见他进洞受伤,还只顷刻之前,心想以他武功,便伤中要害,也不致立时不支,那是甚幺毒物,竟如此厉害?又见周伯通手中所执布旗只是一面寻常军旗,实非王旗,更加心寒:“原来那国师叫我骗他进洞,却在洞里伏下毒物害他性命。”这时只求自己逃命,那里还顾得周伯通死活,也不敢察看他伤势如何、是何毒物,反手拋出火把,转身便逃。  N0 A1 f$ q  `2 J
  火把没落到地,突在半途停住,有人伸手接住,只听那人说道:“连尊长竟也不顾了吗?”
9 q5 X. q$ c/ h& j) k  声音清柔,如击玉磬,白衣姗姗,正是小龙女。火把照出一团亮光,映得她玉颜娇丽,脸上却无喜怒之色。这一下吓得赵志敬脚也软了,张口结舌,那里还说得出话来?万料不到她竟在自己身后如此之近,满心想逃,偏是腿软不能举步。
' T& u% T6 q# ]; t, ?2 i) G- N, @  小龙女远远监视,赵志敬一举一动全没离开她目光。他引周伯通上山,小龙女便跟随其后。周伯通自然知道,并不理会,赵志敬却茫然未觉。. Z) Q  i/ P' u+ s, `, o- ~$ A
  小龙女举起火把,向周伯通身上照去,见他脸上隐隐现出绿气。她取出金丝手套戴上,提起他手臂一看,不禁心中突的一跳,只见三只酒杯口大小的蜘蛛,分别咬住了他左手三根手指。蜘蛛模样怪异,全身条纹红绿相间,鲜艳之极,令人一见便觉惊心动魄。她知任何毒物颜色越鲜丽,毒性越厉害。三只蜘蛛牢牢咬住周伯通手指,她拾起一根枯枝去挑,连挑几下均没挑脱,右手一扬,三枚玉蜂针射出,登时将三只蜘蛛刺死。她发针的劲力恰到好处,刺死蜘蛛,却没伤到周伯通皮肉。  h/ @) p  J) _+ S  f
  原来这种蜘蛛叫作“彩雪蛛”,产于蒙古、回鹘与吐蕃间的雪山之顶,乃天下三绝毒之一。金轮国师携之东来,有意与中原的使毒名家一较高下。那日他到襄阳行刺郭靖,没想到使毒,并未携带彩雪蛛。中了李莫愁的冰魄银针后回到大营,恨怒之余,便取出藏放彩雪蛛的金盒放在身边,只盼再与李莫愁相遇,便请她一尝蒙古毒物的滋味。也是机缘巧合,既与周伯通打赌盗旗,又遇上了这个一心想当掌教的赵志敬,便在山洞中放了一面布旗,旗中裹上三只毒蜘蛛。这彩雪蛛一遇血肉之躯,立即扑上咬啮,非吸饱鲜血,决不放脱,毒性猛烈,无药可治,便国师自己也解救不了。他不肯贴身携带,便怕万一给蜘蛛逸出,为祸非浅。4 K+ x5 _1 o! V$ w
  小龙女这玉蜂针上染有终南山上玉蜂针尾的剧毒,毒性虽不及彩雪蛛险恶,却也着实厉害,尖针入体,彩雪蛛身上自然而然的便产出了抗毒的质素。毒蛛捕食诸般剧毒虫豸,全凭身有这等抗毒体液,才不致中毒。毒蛛的抗毒体液从口中喷出,注入周伯通血中,只喷得几下,已自毙命跌落。幸而小龙女急于救人,又见毒蛛模样难看,不敢相近,便发射暗器,歪打正着,恰好解救了这天下无药可解的剧毒。: g5 B" w, X* o2 i: w2 V6 _
  小龙女见三只彩雪蛛毛茸茸的死在地下,红绿斑斓,仍不禁心中发毛;又见周伯通僵卧不动,显已毙命。她对周伯通心存感激,常想当日若不是他将杨过引入绝情谷,自己便已与公孙止成婚,事后念及,往往全身冷汗淋漓。不料他竟丧命于此,甚是伤感。突然之间,只见周伯通左手舞了几下,低声道:“甚幺东西咬我,这幺……这幺厉害?”想要撑持起身,上身只仰起尺许,复又跌倒。3 p$ |2 ]4 Q( N2 k
  小龙女见他未死,心中大喜,举火把四下察看,不再见有蜘蛛纵迹,这才放心,问道:“你没死幺?”周伯通笑道:“好象还没有死透,死了一大半,活了一小半……哈哈……”/ G, F7 l  M2 V# T% v
  他想纵声大笑,但立时手脚抽搐,笑不下去。
9 _1 H& n6 ^# q. @6 K  却听得洞外一人纵声长笑,声音刚猛,轰耳欲聋,跟着说道:“老顽童,你王旗盗到了幺?今日的打赌是你胜了呢,还是我胜了?”说话的正是金轮国师。; }, V' w* K! C+ H/ K( ~4 l( R
  小龙女左手在火把上一捏,火把登时熄灭,她戴有金丝手套,兵刃烈火,皆不能伤。周伯通低声道:“这场玩耍老顽童输定了,只怕性命也输了给你。臭国师,你这毒蜘蛛是甚幺家伙,这等歹毒?”这几句话悄声细语,有气没力,但国师隆隆的笑声竟自掩它不下。国师暗自骇然:“他给我的彩雪蛛咬了,居然还不死,这几句话内力深厚,非我所及。幸好中我之计,去了一个强敌。他此刻虽还不死,总之也挨不到一时三刻了。”
: W: Y; }: c" l/ _1 j  周伯通又道:“赵志敬小道士,你骗我来上了这个大当,吃里扒外,太不成话。你快去跟丘处机说,叫他杀了你罢!”赵志敬站在洞外,躲在国师身后,心下惊惶,暗想:“这事我岂能去跟丘师伯说?”国师笑道:“这赵道士很好啊。咱们王爷要启禀大汗,封他作全真教掌教真人呢。”暗想:“周伯通之死,这赵道士脱不了干系,从此终身受我挟制。* [3 a( s  K/ [
  此人才识平庸,也不想想周伯通这样一个疯疯颠颠的人物,辈份虽尊,丘处机等岂能把他的言语当真?怎能凭老顽童几句话就让你当全真教掌教?”
' M; ?: R& k, ~$ v  _  周伯通大怒,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他体内毒性虽已消去大半,但彩雪蛛的剧毒绝非人所能抗,一丝一忽的微量即足以屠灭多人。周伯通真气略松,又晕了过去。* Z) v6 o8 ?; ?; q* M4 l+ h
  小龙女道:“金轮国师,你打不过人家,便用这种毒物害人,像不像一派宗主?快拿解药出来救治周老爷子!”
+ [) u. n" D- o' s0 T7 Q: l/ g  国师隔洞望见周伯通晕去,只道他毒发而毙,大是得意,暗想凭你这小小女子怎奈何得我?想起赵志敬日间言语相激,说自己曾败在她手下,决意亲手将她擒住示众,显显威风,当即冲向山洞,左掌一扬,右手探出,向小龙女抓去,说道:“解药来了,好好拿着。”小龙女右手挥处,玎玲玲一阵轻响,金铃软索飞出,疾往他“期门穴”点去。6 ~3 D0 i  Z' r7 s
  国师心想:“今日我若再擒你不到,岂不教那姓赵的道士笑话。”晃身避开金铃,探手入怀,双轮在手,相互撞击,当的一声巨响。小龙女一点不中,兜转软索,倏地点他后心“大椎穴”,这一下变招极快极狠。国师跃起数尺,赞道:“如你这等功夫,女中罕见!”
" D2 u5 ~- j/ {/ ^' L  两人夹洞相斗,瞬息间拆了十余招。国师倘真恃力抢攻,小龙女原难抵挡,但他数日前攻进山洞,足底为冰魄银针刺伤,险些送命,小龙女武功与李莫愁全是一路,而招数巧妙尤在李莫愁之上,他怎敢重蹈覆辙?何况洞中尚有毒蛛,若给咬上了,非立时送命不可,是以虽然焦躁,却不冒险抢攻。黑夜之中,但听得铅轮橐橐,银轮铮铮,夹着金铃玲玲之声,宛似敲奏乐器。
$ ~% j. Q  {8 W1 V% M  赵志敬远远站着,听着两人的兵刃声响,心中怦怦乱跳,想起师叔祖之死虽非自己有意加害,总卸不了罪责,这等弒尊逆长之事,武林任何门派均罪不容诛,倘若给小龙女脱身逃走,消息自然传出,那便如何是好?他一步步后退,手持剑柄,身子禁不住发颤,听着双轮与金铃之声越来越密,不由得汗流浃背,湿透道袍。8 B7 L/ L! |* F' W- {7 \
  国师武功虽然远胜小龙女,但轮短索长,不入山洞,终难取胜,转眼间已拆到六七十招,兀自制不住对方。小龙女见周伯通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多半是没命的了,想要设法救助,却那里缓得出手来?二人在暗中相斗,她目能视物,比国师多占了便宜,见国师挥轮向左斜砸,右方露出空隙,当即回转金铃软索,点向他右胁,同时左手扬动,十余玉蜂针向他上中下三盘射去。
, S- G* Q# C$ ~- Z1 L  这一下相距既近,玉蜂针射出时又无声无息,国师待得发觉,玉蜂针距身已不逾尺,也亏他武功委实了得,危急中翻转银轮,卷住了金铃软索,同时双足力撑,呼的一响,身子拔起丈余,十余枚玉蜂针尽数在脚底飞过。仓卒间使力过巨,身子拔高,双臂上扬,银铅双轮连着金铃软索一齐脱手飞上半空。轮声呜呜,铃声玎玎,直响上半空十余丈处。
6 D. ]' P& g2 \+ h* ~" J9 ?* M! \  下但见一团灰光,一团银光,夹着一条长索激飞而上。小龙女不待他落地,又一把玉蜂针射出。国师身在半空,武功再强,也无法闪避,此时相距虽远,情势却更凶险。/ I/ y2 }# r3 j
  国师跃起之时,早料到对方必会跟着进袭,双手抓住胸口衣襟向外力分,嗤的一响,长袍撕为两片,恰好玉蜂针于此时射到,他舞动两片破衣,数十枚细针尽数刺入衣中。他哈哈一笑,双足着地,拋去破衣,伸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双轮。这两次脱险,都是仗着绝顶武功加以聪明机变,于千钧一发之际逃得性命,更夺得了小龙女的兵刃。' E  E; T  u' w) m4 L
  他脚一落地,立即抢到洞口,笑道:“龙姑娘,你还不投降?”他生怕小龙女在洞中设伏,不敢便此走进。小龙女却不知他有所顾忌,自己兵刃既失,玉蜂针也已十去其九,只得手心里扣着一把仅余的金针,躲在洞口一旁,默不作声。; L1 _  a! E+ C
  国师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心生一计,双轮交在右手,左手拾起两片破衣,突然双轮着地掷出,一前一后,拋进了山洞之内数尺,身子一晃,双足已踏在轮上,以防地下插有毒针,跟着破衣飞舞,挥成一道布障挡在身前。他两片破衣上钉了数十枚玉蜂针,已成为一件厉害兵刃,笑道:“别人有狼牙棒,龙姑娘,你试试我狼牙布的厉害。”一言甫毕,突然手上一紧,半截长袍竟已给小龙女抓住。她戴着金丝手套,莫说狼牙布,便当真是狼牙棒也敢赤手夹夺。
7 Y$ G9 P3 [; P1 g  国师这一下出其不意,忙运劲回夺,就这幺微微一顿之间,小龙女满手金针已激射而出。
& {& |; R2 Y. I: C0 l: P  国师暗叫不好,情急智生,随手抓起躺在地下的周伯通在身前一挡,跟着一招“倒踩七星步”,急窜出洞。饶是他一生数经大敌,但这一次生死系于一线,也不禁吓得满手都是冷汗,远远站在洞外喘息。
! F% U! c- H4 x8 s  那二十余枚玉蜂针尽数钉在周伯通身上。小龙女微微叹息,心想你身死之后,尸身还要受罪,不料忽听得周伯通叫道:“好痛,好痛,甚幺东西又来咬我?”小龙女又惊又喜,问道:“周伯通,你还没死幺?”她不懂礼法,出口便呼名道姓。) @: g+ L# m2 H! E
  周伯信道:“好象已经死了,可又活了转来。不知是没死得透呢,还是没活得够。”小龙女道:“你没死便好了,那国师好凶恶,我打他不过。”取出吸铁石,将他身上所中的玉蜂针一枚枚的吸出。周伯通骂道:“国师这狗贼真不讲道理,乘我死了还没还魂,便用这些瞧不见的细针来扎我。”小龙女不住手的跟他取针,他便不停口的骂人。
# u& ^4 U1 Y  [; G* d  小龙女微微一笑,道:“周伯通,这些针是我扎你的。”将适才激斗的经过简略说了,又问:“我这玉蜂针上喂有蜂毒,你身上难不难过?”周伯信道:“舒服的很,你再扎我几下。”小龙女还道他是说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玉瓶,说道:“这瓶玉蜂蜜可解我这金针之毒,你喝一点便好啦。”周伯通连连摇手,说道:“不,不!你这些针扎在身上很舒服,似乎正是那毒蛛的克星。”) J4 }; s# v+ l
  小龙女想那老顽童又在胡说八道,但见他坚不肯服,也就不加勉强,看来这怪老头儿内功深不可测,连毒蛛也害他不死,中了玉蜂针自然也是无碍。其实蜜蜂刺上之毒虽毒性厉害,却能治疗多种疾病,于风湿等症更有神效,是以天下养蜂之人,决无风湿。但小龙女与周伯通均不明医理,不知玉蜂针以毒攻毒,竟使彩雪蛛的毒性又解了不少。( H- ^; {( n# ]4 t. j
  国师在洞外听得周伯通说话,竟然神完气足,宛若平时,更觉骇然,暗想此人难道是半个神仙?乘着他元气未复,当须痛下杀手,否则日后岂能再有这等良机。适才进洞不成,连银铅双轮也失陷在内,挥动小龙女的金铃软索,叫道:“龙姑娘,我借你的兵刃使使。”
, b3 N( Y$ H7 I% o( C) T6 n  用力一抖,将软索挥进洞来。他武功已臻化境,任何兵刃均能运转自如,小龙女这软索虽然怪异,但他当作软鞭来用,居然也使得虎虎生风。( @6 [4 a2 |+ |( v" J, i$ v
  小龙女童心忽起,拾起地下的银铅双轮,铮的一声互击,叫道:“好,咱们便掉换了兵刃打一架。”右臂平伸推出,手臂突感酸软,竟推不到尽头。这铅轮圆径不大,份量却着实不轻,小龙女一推出,手力便感不支,当即缩回,将双轮护在胸前。
$ w( Q" `( c) X: k( g5 a3 R  国师瞧出便宜,突然欺上,长臂倏伸,便来抢夺双轮。小龙女退了一步,左手银轮掷出。
! N7 h) Y- Y7 n% G) W5 F/ A: c' J  她掷轮只是虚招,乘着那一掷之势,数十枚玉蜂针又已射出。这些玉蜂针均是从周伯通身上起出,毒性已消了大半,便射在身上也无大碍。国师这次早有防备,不接银轮,向旁跃开,数十枚玉蜂针尽数打空。9 A2 T/ i: u* Q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好,这贼秃过来,你便用小针扎他。再过一会,我元气一复,这就出去抓他来打屁股。”小龙女道:“唉,我的玉蜂针都打完啦,一枚也不剩了。”周伯通一愕,搔头道:“这可有点儿难对付了。”他二人一老一小均全无机心,想到甚幺,便说了出来。
0 j: C8 g2 p1 y  l; @' F: \+ k  金轮国师满腹智谋,但不知周伯通和小龙女的性情,不信天下竟有人会自暴甚弱,心想:“你说玉蜂针打完了,我怎会上这个当?定是想诱我近前,另使古怪法道射我。”小龙女坦然直说,反使国师不敢贸然抢攻,加之他日前在山洞内中了杨过之计,想起自己误踹银针之祸、尼摩星自断双足之惨,竟加意郑重起来。/ v) R* F% N! P. t
  一耗两耗,天色渐明。周伯通盘膝端坐,要以上乘内功逼出体内余毒。可是那彩雪蛛的毒性猛恶绝伦,他每一运气,胸口便烦恶欲呕,自顶至踵,每一处都麻痒难忍,不运气倒反而无事,连试三次都如此,废然叹道:“唉,老顽童这一次可不好玩了!”) m7 R0 ~0 k8 q8 _
  国师在外偷窥,却不知他有这等难处,暗想:“不好,这老头儿在运内功了!”心念一动,从怀中取出那只盛放彩雪蛛的金盒来,掀开盒盖,盒中十余只彩雪蛛蠕蠕而动,其时朝阳初升,照得盒中红绿斑斓,鲜艳夺目。国师从金盒旁的圆孔中拔出一根犀牛角做的夹子,夹起一根蛛丝,轻轻一甩,蛛丝上带着一只彩雪蛛,粘在山洞口左首。他连夹连甩,将盒中毒蛛尽数放出,每只毒蛛带着一根蛛丝,粘满了洞口四周。盒中毒蛛久未喂食,饥饿已久,登时东垂西挂,结起一张张蛛网,不到半个时辰,洞口已为十余张蛛网布满。
) T1 ~' G5 f  V+ c8 H  当毒蛛结网之时,小龙女和周伯通看得有趣,均未出手干预,到得后来,一个直径丈余的洞口已满是蛛网,红红绿绿的毒蛛在蛛网上来往爬动,只瞧得心烦意乱。. o0 f5 L/ M' k* s# u
  小龙女低声道:“可惜我玉蜂针打完了,不然一针一个,省得这些毒蜘蛛在眼前爬来爬去的讨厌。”周伯通拾起一枝枯枝,便想去揽蛛网,忽见一只大蝴蝶飞近洞口,登时给蛛网粘住。本来昆虫落入蛛网,定须挣扎良久,力大的还能毁网逃去,这只蝴蝶躯体虽大,一碰到蛛丝立即昏迷,动也不动。小龙女心细,叫道:“别动,蛛丝有毒。”周伯通吓了一跳,忙拋下枯枝。原来国师放毒蛛封洞,并非想以这些纤细的蛛网阻住二人,倒盼望他们出手毁网,游丝飞舞,免不了身上沾到一二根,剧毒便即入体。
& o* U% K$ C8 v) L5 v  小龙女蓦地里想起,那日在古墓中教杨过轻功,杨过以“天罗地网势”捉到了一对白蝴蝶,当晚他做梦,梦到捉白蝴蝶,牢牢抓住了自己一对赤足,想着这些缱绻温馨的情景,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心中伤痛,珠泪双垂。! S9 [3 U  P' |& V9 h
  周伯通观看毒蛛吃蝴蝶,大感兴趣,却觉得有点饿,又盘膝坐下,心想:“反正我玄功一时不易恢复,多坐一会倒也不错。”小龙女却想:“这僵持之局不知何时方了?又不知道老顽童身上的毒性去尽没有?”问道:“你运功去毒,再有一天一晚可够了幺?”周伯通叹道:“别说一天一晚,再有一百天一百晚也不管用。”小龙女惊道:“那怎生是好?”: D" B9 f0 `" N: S* V: t
  周伯通笑 道:“那贼秃若肯送饭给咱们吃,在这山洞中住上几年,也没甚幺不好。” 小龙女道:“他不肯送饭的。”叹了口气,道:“倘若杨过在这儿,我便在这山洞中住一辈子也没甚幺。”周伯通怒道:“我甚幺地方及不上杨过了?他还能比我强幺?我陪着你又有甚幺不好?”他这两句话不伦不类,小龙女却也不以为忤,只淡淡一笑,道:“杨过会使全真剑法,我和他双剑合璧,便能将这和尚杀得落荒而逃。”周伯信道:“哼,全真剑法有甚幺了不起?我是全真派大长老,我难道不会使?杨过能胜得我幺?”小龙女道:“我们这双剑合璧,叫作玉女素心剑法,要我心中爱他,他心中爱我,两心相通,方能克敌制胜。”. Q3 g! u( P* n% W. x  W' g
  周伯通一听到男女之爱,立时心惊肉跳,连连摇手,说道:“休提,休提。我不来爱你,你也千万别来爱我。我跟你说,在山洞中住了几年也没甚幺大不了。当年我在桃花岛山洞中孤另另的住了十多年,没人相伴,只得自己跟自己打架,现今跟你在一起,有说有笑,那就大不相同了。”他自得其乐,竟想在洞中作久居之计。
6 m; \3 o5 R' K$ r6 x2 N. X: _  小龙女奇道:“自己跟自己打架,怎生打法?”周伯通大是得意,将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术简略说了。小龙女心中一动:“若我学会此术,左手使全真剑法,右手使玉女剑法,那岂不是双剑合璧,成了玉女素心剑法?就只怕这功夫非一朝一夕所能学会。”说道:“这功夫很难学罢?”周伯信道:“说难是难到极处,说容易也容易之至。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有的人只须几天便会了。你识得郭靖与黄蓉两个娃娃幺?”小龙女点点头。周伯信道:“你说他两人是谁聪明些?”) j8 F9 z; a; [5 y, n, }5 z( ~
  小龙女道:“郭夫人聪明之极,我听过儿说道,当世只怕无人能及。郭大侠的资质却平常得紧。”周伯通笑道:“甚幺‘平常得紧’?简直蠢笨无比。你说我是聪明呢还是傻?”/ |  f- F: [3 e; o1 v! }7 J
  小龙女笑道:“我瞧你年纪虽然不小,仍然傻不里几的,说话行事,有点儿疯疯颠颠。”. t. \9 X6 }! ~+ q; |; O
  周伯通拍手道:“是啊,你这话一点儿也不错。这左右互搏之术是我想出来的,后来我教了郭靖兄弟,他只用几天功夫便学会了。但他转教他婆娘,你别瞧黄蓉这女孩儿玲珑剔透,一颗心儿上生了十七八个窍,可是这们功夫她便始终学不会。我还道郭靖傻小子教得不对,后来老顽童亲自教她,那知道她第一课‘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便画来画去不像。所以啊,有的人一学便会,有的人一辈子学不了。好象越聪明,便越加不成。”* h  X% x, B" ?' k8 G& H! R
  小龙女道:“难道蠢人学功夫,反而会胜过聪明人?我可不信。”周伯通笑嘻嘻的道:“我瞧你品貌才智,和那小黄蓉不相上下,武功也跟她差不远。或许相貌武功,都比她高这幺一点儿。你既不信,那你便用左手食指在地下画个方块,右手食指同时画个圆圈。”" }4 ^: H  R0 L; h2 ]; a, w# s
  小龙女依言伸出两根食指在地下划画,但画出来的方块有点像圆圈,圆圈却又有点像方块。周伯通哈哈大笑,道:“是幺?你这一下便办不到。”
9 a" T2 r1 c- o% b  小龙女微微一笑,凝神守一,心地空明,随随便便的伸出双手手指,在地下泥沙里左手画了一个方块,右手画了一个圆圈,方者正方,圆者浑圆。8 }# L3 S! d6 F/ e2 g
  周伯通大吃一惊,道:“你……你……”过了半晌,才道:“你从前学过的幺?”小龙女道:“没有啊,这又有甚幺难了?”周伯通搔着满头白发,道:“那你是怎幺画的?”小龙女道:“我也不知道。心里甚幺也不想,一伸手指便画成了。”随即左手写了“老顽童”
# n# U8 P$ W# B/ A/ a+ C1 }0 g  三字,右手写了“小龙女”三字,双手同时作书,字迹整整齐齐,便如一手所写一般。( G% u% ?, x& m5 [/ J' c$ L: L- \
  周伯通大喜,说道:“这定是你从娘胎里学来的本领,那便易办了。”于是教她如何左攻右守,怎生右击左拒,将他在桃花岛上领悟出来的这门天下无比的奇功,一古脑儿说了给她听。2 w& v2 Z% d: _; z; M
  其实这左右互搏之技,关键诀窍全在“分心二用”四字。凡聪明智能之人,心思繁复,一件事没想完,第二件事又涌上心头。三国时曹子建七步成诗;五代间刘鄩用兵,一步百计;这等人要他学那左右互搏的功夫,便是要杀他的头也学不会的。小龙女自幼便练摒除七情六欲的扎根基功夫,八九岁时已练得心如止水,后来虽痴恋杨过,这功夫大有损耗,但此刻心灵痛受创伤,心灰意懒之下,旧日的玄功竟又回复了八九成。她所修习的古墓派内功乃当年林朝英情场失意之后所创,与她此时心境大同小异,感应一起,顿生妙悟,周伯通一加指拨,她立时便即领会。只因周伯通、郭靖、小龙女均是淳厚质朴、心无渣滓之人,如黄蓉、杨过、朱子柳辈,那就说甚幺也学不会了。3 G4 x' A, y6 Y0 g4 Q
  周伯通身上毒性未除,但口讲指划,说得津津有味。小龙女不住点头,暗自默想如何右手使玉女剑法,左手使全真剑法,只几个时辰,心中已豁然贯通,说道:“我全懂啦。”
) L! e4 X# x- y1 A( O  双手试演数招,竟圆转如意。周伯通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只叫:“奇怪!奇怪!”
# L- \/ @, V- z) ]+ H  国师和赵志敬守在洞外,听两人说个不停,有讲有笑,侧耳倾听,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句,全不明其意。小龙女一抬头,见两人正自探头探脑的窥望,站起身来,说道:“咱们走罢!”周伯通一呆,问道:“那里去?”小龙女道:“出去把贼秃抓来,逼他给你解药。”周伯通拉了拉自己大胡子,道:“你准打赢他了?”/ ~& g- q) S  N" I7 q. p* g& V" D7 e
  说到此处,忽听得嗡嗡声响,一只蜜蜂粘上了蛛网,不住出力挣扎。先前一只大蝴蝶一触蛛丝便即昏晕,这蜜蜂身躯甚小,却似不怕彩雪蛛的毒性,蛛网竟给撕出了一个破洞。
, h6 v- Y0 R& @: O* y$ k; v7 _! ~  一只面目狰狞的毒蛛在旁虎视眈眈,却不敢上前放丝缠绕,过了良久,蜜蜂才不支晕去,那毒蛛扑上便咬。
8 t7 e; n, g+ U/ y: R) g  小龙女在古墓中饲养成群玉蜂,和蜜蜂终年为伴,驱蜂之术固然甚精,且把蜂儿视作朋友一般,眼见蜜蜂有难,心中不忍,突然转念:“毒蛛形貌虽恶,我的蜂儿未必便怕它们了。”从怀中取出玉瓶,右手伸掌握住,拔开瓶塞,潜运掌力,热气从掌心传入瓶中,过不多时,一股芬芳馥郁的蜜香透过蛛网送了出去。周伯通奇问:“你干甚幺?”小龙女道:“这是个顶好玩的把戏,你爱不爱瞧?” 周伯通大喜,连叫:“妙极!”又问:“那是甚幺把戏?”小龙女微笑不答,只催动掌力。
4 D9 d3 f- M3 W- l1 e  此时山谷间野花盛开,四下里采蜜的野蜂极多,闻到这股甜蜜的芳香,登时从各处飞涌而至。一只只野蜂不住的冲向山洞,一粘上蛛网,便都挣扎撕扯,有的给毒蛛咬死,有的却在毒蛛身上刺了一针。彩雪蛛虽是天下至毒,但蜂毒中得多了,即便渐渐僵硬而死。6 |' k7 {' ^) c# f1 ?
  周伯通只瞧得手舞足蹈,心花怒放。洞外金轮国师和赵志敬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 h) w% a% `1 K5 q9 U  初时彩雪蛛尚占上风,毒蛛只死了三只,蜜蜂却有四十余只毙命,但野蜂越聚越多,起初还只三四只、五六只零零落落的赶来,到后来竟成群结队,数十只、数百只一窝一窝的拥到,片刻之间,洞口的蛛网冲烂无余,十余只毒蛛也尽数中刺僵毙。赵志敬吃过蜜蜂的大苦头,见情势不妙,忙悄悄溜入树丛,远远避开。国师却可惜彩雪蛛难得,这一役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还道野蜂有合群之心,同仇敌忾,和毒蛛相斗,却不知乃小龙女召来,兀自寻思如何逼周伯通和小龙女出洞,结果二人性命。
3 K7 J9 z9 d5 O* I4 u4 u+ f  小龙女将小指指甲伸入玉瓶,挑了一点蜂蜜向国师弹去,左手食指向他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口中呼啸吆喝。几千只野蜂转身出洞,向他冲去。国师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向前飞窜。他轻身功夫了得,野蜂飞得虽快,他身法更快,霎时间已窜出十余丈外。但见他犹似一溜黑烟,越奔越远,野蜂追赶不上,便各自散了。0 b: ?8 Q; D1 B' l# k- h- n2 t# s
  小龙女连连顿足,不住口的叫道:“可惜,可惜!”周伯信道:“可惜甚幺?”小龙女道:“给他逃走啦,没抢到解药。”原来她驱赶蜜蜂分从左右包抄,要将国师围住,可没想到这些野蜂乃鸟合之众,东一窝西一窝的聚在一起,决不能和她古墓中养驯的玉蜂相比,要它们一时追刺敌人,倒还可以,至于左右包抄、前后合围这些精微的阵势,野蜂便无能为力了。但周伯通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深觉这玩儿意儿比他生平所见所玩任何戏耍都强得多,鼓掌大赞,全忘了身上中毒未解。
4 n! K! O, T0 p9 O! @  小龙女见洞口蛛丝已除,窜出洞去,招手道:“出来罢!”周伯通跟着跃出,但身在半空,突然重重跌落,叹道:“不成,不成!力气使不出来。”猛地里全身打战,牙齿互击,格格作响,这一跌之下,引动彩雪蛛的余毒发作出来,犹似身坠万丈冰窖,酷寒难当,嘴唇和脸孔渐渐发紫,一丛白胡子连连摇晃。小龙女惊问:“周伯通,你怎幺啦?”周伯通不住发抖,颤声道:“你……你快用那针儿扎我……扎我几下。”小龙女道:“我的针上有毒啊。”周伯信道:“便……便是……有毒……有毒的好。”# B) A0 l: {+ p, j0 ?+ T- z8 s
  小龙女想起适才野蜂与毒蛛的恶战,心道:“莫非蜂毒正是蛛毒的克星?”从地下拾起一枚玉蜂针,试着在他手臂上刺了一下。周伯通叫道:“妙啊!快再刺。”小龙女连刺几下,听他不住的叫好,见针上毒性已失,于是换过一枚。一共刺了十余针,周伯通不再打战,舒了一口气,笑道:“以毒攻毒,众妙之门。”试着一运气,却觉体内余毒仍未去尽,猛地一拍膝盖,叫道:“龙姑娘,你针上的蜂毒不够,而且不大新鲜。”小龙女笑道:“那我便叫野蜂来叮你。”周伯信道:“多谢之至,快快叫罢!”
) D. s2 s5 x# v7 T- p6 K4 |$ r  小龙女揭开玉瓶,先在周伯通身上弹了些蜜浆,再召来野蜂,叮在周伯通身上。老顽童笑逐颜开,全身脱得赤条条地,让野蜂针刺全身,潜运神功将蜂毒吸入丹田,再随真气流遍全身。不多时,遍体都是野蜂尾针所刺的小孔,蛛毒尽解,再刺下去便越来越痛,大声叫道:“够啦,够啦!再刺下去便搅出人命来啦!”拾起衣裤穿起。' S7 o) c6 l# S* `+ P
  小龙女微微一笑,将野蜂驱走,见金铃软索掉在一旁,顺手拾起,问道:“我要上终南山去,你去不去?”周伯通摇摇头,道:“我另有要紧事情要办,你一个人去罢!”小龙女道:“啊!是了,你要到襄阳城去相助郭大侠。”她一提到“郭大侠”三字,便想到郭芙,跟着想到了杨过,黯然道:“周伯通,你若见到杨过,别提起曾遇见我。”却见他喃喃自语,不理自己,但完全听不到他在说甚幺,脸上神色诡异,不知在捣甚幺鬼。 过了半晌,周伯通突然抬头问道:“你说甚幺?”小龙女道:“没甚幺了,咱们再见啦 。”7 E1 Z* {# x/ C) K
  周伯通心不在焉,只点头挥手。
8 d3 _( m( T, v% K) c  小龙女转身走开,过了一个山坳,忽声得周伯通大声吆喝呼啸,宛似在指挥蜜蜂。小龙女好生奇怪,悄悄又走了回来,躲在一株树后张望,只见周伯通手中拿着玉瓶,正在指手划脚的呼叫。她伸手怀中一探,玉瓶果已不翼而飞,不知如何给他偷了去,但他吆喝的声音,似是而非,虽有几只野蜂闻到蜜香赶来,却全不理睬他的指挥,只绕着玉瓶嗡嗡打转。/ H3 Q% R3 a! J! \, d2 K
  小龙女忍不住噗哧一笑,从树后探身出来,叫道:“我来教你罢!”周伯通见把戏拆穿,贼赃给事主当场拿住,只羞得满脸通红,白须一挥,斗地窜出数丈,急奔下山,飞也似的逃走了。
8 y5 h+ n+ t* D- \  小龙女忍不住好笑,心想这怪老头儿当真有趣得紧。她笑了数声,空山隐隐,传来几响回声,蓦地里只觉寂寞凄凉,难以自遣,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这一晚和金轮国师斗智斗力,有老顽童陪着胡闹,倒也热闹了半天,此刻敌人走了,朋友也走了,情郎却去娶别的姑娘,全世界便似孤另另的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7 U; x. i0 M+ [% y. u  她一路跟随甄志丙和赵志敬,只觉这两人可恶之极,虽将之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
% a" G$ I# w" s4 X  O  她只消一出手,便能将两人杀了,但总觉得杀了他们那又如何?在大榆树下呆了半晌,自言自语:“我还是找他们去!”走下山来,跨上放在山下吃草的枣骝马。
+ i* W% t  i6 E) J  I/ _  上得大路行了一程,忽见前面烟尘冲天,旌旗招展,蹄声雷震,大队军马向南开拔。小龙女心中踌躇:“这千军万马之中,却如何去寻那两个道士?”忽见三乘马从山坡旁掠过,马上乘着黄衫星冠,正是三个道人。小龙女心道:“怎地多了一个?”遥遥望去,最后一人正是甄志丙,赵志敬和另一个年轻道士并骑在前。小龙女一提缰绳,纵马跟了下去。; ~4 l% Q" x- f. j8 ?& j, [. o: `
  甄志丙和赵志敬听得蹄声,回头望去,又见到小龙女,都不禁脸上变色。那年轻道人问道:“赵师兄,这女子是谁?”赵志敬道:“那是咱们教中的大敌,你别出声。”那道人吓了一跳,颤声道:“是赤练仙子李莫愁?”赵志敬道:“不是,是她的师妹。”那年轻道人名叫祁志诚,也是丘处机的弟子。他只知李莫愁曾多次与师伯、师父、师叔们相斗,全真诸子曾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来者既是李莫愁的师妹,自然也非善类。# i8 B. L' p2 Y7 ~( c$ H* l' T
  赵志敬举鞭狂抽马臀,一阵急奔,甄祁二人也纵马快跑,片刻间已将小龙女远拋在后。" K- X# E. x) A2 x
  但小龙女那马匹后劲极长,脚步并不加快,只不疾不徐的小跑。三匹马奔出四五里,气喘吁吁,渐渐慢了下来,枣骝马又逐步赶上。赵志敬举鞭击马,但坐骑没了力气,不论他如何抽打,只奔出数十丈,便又自急奔而小跑,自小跑而缓步。
; n# e0 z! c1 w8 l  A  祁志诚道:“赵师兄,我和你回头阻挡敌人,让甄师兄脱身。”赵志敬铁青着脸道:“话倒说得容易,你不要命了吗?”祁志诚道:“甄师兄负掌教重任,咱们好歹也得护他平安。”原来他此番是奉师父丘处机之命前来,召甄志丙回重阳宫权摄代掌教。( ~0 N/ |' l6 \+ a$ o4 H) {! D
  赵志敬哼了一声,不加理睬,心想:“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凭你这点儿微末道行就想挡住她?”祁志诚见他脸色不善,不敢多说,勒住马缰,待甄志丙上前,低声道:“甄师兄,你千金之躯,非同小可,还是你先走一步。”甄志丙摇头道:“由得他去!”
- g! g% o* n. e. u5 w" D6 N  祁志诚见他镇静如恒,好生佩服,暗道:“怪不得师父要他接任掌教,单是这份气度,第三代弟子中就无人能及。”他却不知甄志丙此时心情特异,只盼小龙女能一剑杀了他,以解他心中无穷无尽的自责自悔。赵志敬见二人不急,究也不便独自逃窜,好在见小龙女一时也无动手之意,走一段路便回头望一眼,心中惴惴不安。% y0 A; Y% Q; s/ U: [4 G" w' F
  四人三前一后,默默无言的向北而行。这时蒙古大军南冲蹄声已渐渐隐没,偶而随风飘来一些金鼓号角之声,风势一转,随即消失。百姓躲避敌军,大道附近别说十室九空,简直是鸡犬不留,绝无人迹。那日甄志丙与赵志敬慌不择路的逃到了偏僻之处,还可找到一家小小饭店,这时沿大路行来,连完好的空屋也寻不着一所。
& c% S, M! t  `) F. V  当晚甄志丙等三人便在一所门窗全无的破屋中歇宿。赵志敬和祁志诚偷偷向外张望,见小龙女在两株大树间悬了一根绳子,横卧在绳上。祁志诚见她如此功夫,暗暗心惊。甄志丙几次想要走向大树间,求小龙女杀己,总是给赵志敬拔剑拦住,自思虽然自刎容易,但远不如死在小龙女手下。
9 O% E' x6 b2 |! L  次晨四人又行。赵志敬连晚未睡,全神阻拦甄志丙接近小龙女,自知甄志丙一死,自己图谋全盘落空,加之受惊过甚,骑在马上迷迷糊糊的打磕睡。祁志诚和甄志丙并骑而行,落后了七八丈,祁志诚忍不住说道:“甄师兄,你和赵师兄的武功,每年大较小较,我都见识过的,两位可说各有所长,难分高下。但说到胸中器度,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0 [- L/ g1 M7 [+ ^6 a  甄志丙苦笑了一下,问道:“师父和各位师伯叔这次闭关,你可知要有多少时日?”祁志诚道:“师父说快则三月,慢则一年,因此要急召甄师兄去权摄代掌教之职。”甄志丙呆呆出神,自言自语:“他老人家功夫到了这等田地,不知还须修持甚幺?”祁志诚低声道:“听说五位真人要潜心钻研,创制一门高强武功,重振全真派声威。”甄志丙“哦”' o! ]! b8 _9 N* v6 `
  了一声,忍不住回头向小龙女望了一眼。. |4 b8 g$ h- Q/ t/ I8 V
  当年小龙女生日,江湖群邪聚集终南山,达尔巴与霍都两人轻易攻入重阳宫,霍都数招之间就将郝大通打得重伤,若非郭靖适时到援,全真教非吃大亏不可。饶是如此,全真教总坛重阳宫,仍让霍都等人烧成一片瓦砾。全真教自重阳真人威震天下以来,一直号称武学正宗,全真七子修为深湛,也确不堕祖业,但蒙古密宗武功如此高深,金轮国师一出手便震动中原,郝大通与孙不二回观说起,兀自心有余悸,使得丘处机等人深感忧虑。大胜关英雄大会之中,小龙女与杨过出手气走金轮国师师徒,武功精绝,郝大通、孙不二和甄赵二道都亲眼得见。杨过在郭靖书房之中,手不动、足不抬,便制得赵志敬狼狈不堪,后来小龙女只一招之间,将赵志敬震得重伤。他二人使何手法,孙不二虽在近旁,竟便看不明白,倒似全真派的武功在古墓派手下全然不堪一击,思之实足心惊。
- w% `& T9 ]5 q' E  后来又听说小龙女和杨过双剑合璧,将金轮国师杀得大败亏输,全真派上下更大为震动。
! j) v+ e% d1 U' Z# F# j0 T* o  全真七子之中,谭处端早死,马钰也已谢世,只剩下了五人。刘处玄任了半年掌教,交由丘处机接任。五子均已年高,精力就衰,想起第三、四代弟子之中并无杰出人才,眼下蒙古南侵,国难深重,日后金轮国师率弟子重来,古墓派再上山寻仇,倘若全真五子尚在人间,还可抵挡得一阵,但如大敌十年后再来,外患内忧齐临,那时号称天下武学正宗的全真派非一败涂地不可。因此五人决定闭关静修,要钻研一门厉害武功出来,以保天下武功正宗的令誉,不仅兴教,抑且保国卫民。教中俗务,暂且置之度外,是以赶召甄志丙回山权摄代掌教之位。- ?2 W! w, R$ T% h. r6 Y" J# y
  甄志丙等朝行晚宿,一路向西北而行。小龙女总是相隔里许,不即不离的在后相随。这日到了陕西境内,祁志诚向甄志丙道:“甄师兄,咱们是回重阳宫去。难道这龙姑娘孤身一人,竟也敢涉险追来幺?”$ U& ?3 H' t& ^$ t4 p
  甄志丙“嗯”了一声,实是猜不透她用意。这一路之上,日日夜夜,只翻来覆去的寻思:“她要向五位真人揭发我的恶行幺?要仗剑大杀全真教,以出心中恶气幺?或许,她只不过要回到古墓故居,正好和我同路?又难道……又难道……她怜我一片痴心,终究对我有了情意?”想到最后一节,总不由得面红耳赤,暗自惭愧,这自是痴心妄想,比之长生升仙,尤为渺茫,反正此时生死荣辱全已置之度外,既求死不得,恐惧之心倒也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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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8 | 只看该作者
又过数日,到了终南山脚下。祁志诚取出一枝响箭,使手劲甩出,呜的一声响,冲天而起。过不多时,四名黄冠道人从山上急奔而下,向甄志丙躬身行礼,说道:“冲和真人,您回来啦,大家等候多时了。”甄志丙道号“冲和”,但除了他的亲传弟子之外,向来无人如此称呼。这四名道人都是全真教的第三代弟子,和他一直师兄弟相称,其中一人年纪比他还大得多。$ C# q5 d6 v) ^7 o+ B1 o# G
  这四人突然改口,甄志丙极感过意不去,忙下马还礼,谦道:“四位师兄如此相称,小弟何以克当。”那年纪最长的道人是马钰的弟子,说道:“五位师叔法旨,只待冲和真人一到,即便权摄代掌教,处理教中一应大小事务。”甄志丙道:“师父和四位师伯叔已经闭关了幺?”那道人道:“已闭了二十多天。”
! g$ r+ P) C( M4 U8 G/ |/ d6 T  说话之间,只听山上乐声响亮,十六名道士吹笙击罄,排列在道旁迎接,另有十六名道士拿着木剑、铁钵等法器,见甄志丙来到,一齐躬身行礼,前后护拥,向山上而去,竟把赵志敬冷落在后。赵志敬又气恼,又羡妒,内心却又不禁暗暗得意:“待掌教之位落入我手中,再瞧你们的嘴脸却又如何?”2 |* P2 h, i: U8 a  ^5 ^" S
  傍晚时分,一行人已到了重阳宫外。宫中五百多名道人从大殿直排到山门外十余丈处,只听得铜钟镗镗,皮鼓隆隆,数百名道士躬身肃候。见到这般隆重端严的情景,甄志丙本来委靡颓唐,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在十六名大弟子左右拥卫下,先到三清殿叩拜元始天尊、太上道君、太上老君三清,再到后殿叩拜创教祖师王重阳的遗像,又到第三殿全真七子集议之所,向七张空椅叩拜,然后回到正殿三清殿。
" a1 u0 C& l. v/ y! T+ z& ^& p6 K  丘处机的大弟子李志常取出掌教真人法旨宣读,命甄志丙权摄代掌教。甄志丙下拜听训,感愧交集,瞥眼见赵志敬站在一旁,脸上似笑非笑的满是讥嘲之色,心中蓦地大震。" ?0 K5 ]9 k9 w% o$ E# L

3 B2 l1 J: Q+ s1 F! S7 a9 V/ x  甄志丙听训已毕,站起身来,待要向群道谦逊几句,忽见外面一名道士进来,朗声说道:“启禀掌教真人,有客到。”甄志丙一呆,想不到小龙女竟会这般大模大样的正式拜会,实不知如何应付才是,事到临头,要逃也逃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请罢!”. T9 H( o% u; u' Q# e, |
  那道士回身出去,引了两个人进来。群道一见,均大感诧异,甄志丙更是奇怪。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蒙古官员打扮,另一个却是在忽必烈营中会见过的潇湘子。" J% h- s  A+ `+ W0 I: T) X
  那蒙古贵官阿不花朗声说道:“大汗陛下圣旨到,敕封全真教掌教。”说着在大殿上居中一站,取出一卷黄缎,双手展开,宣读道:“敕封全真教掌教为:特授神仙演道大宗师,玄门掌教,文粹开玄宏仁广义大真人,掌管诸路道教所……”宣读到这里,见没人跪下听旨,大声道:“全真教掌教接旨。”
7 @; r/ k# e$ W" ~) Z* s3 X; Y4 T3 F2 {  甄志丙上前躬身行礼,说道:“敝教掌教丘真人坐关,现由小道权摄代掌教,蒙古大汗的敕封,非对小道而授,小道不敢拜领。”7 \) O! f( O; @5 `5 r' h: H9 D
  阿不花笑道:“大汗陛下玉音,丘真人为我成吉思汗所敬,年事已高,不知是否尚在人世。这敕封原本不是定须授给丘真人的,谁是全真教掌教,便荣受敕封。”甄志丙道:“敝教掌教仍为丘真人,现坐关修炼,未克迎接大人听旨。小道并非掌教,谨为权摄代掌教,无德无能,不敢拜领荣封。”阿不花笑道:“不用客气啦,快快领旨罢。”甄志丙道:“荣宠忽降,仓卒不意。请大人后殿休息片刻,小道和诸师兄商议商议。”
9 W2 H! _! w: \* ^( i4 m  阿不花神色不快,卷起了圣旨道:“也罢!却不知要商量甚幺?”教中职司接待宾客的四名道人陪着贵官和潇湘子到后殿用茶。甄志丙邀了十六名大弟子到别院坐下,说道:“此事体大,小弟不敢擅自作主,要聆听各位师兄的高见。”3 O+ W: q) r) v* \  e$ p$ A
  赵志敬抢先道:“蒙古大汗既有这等美意,自当领旨。可见本教日益兴旺,连蒙古大汗也不敢小视咱们。”说着神情甚是得意,呵呵而笑。李志常摇头道:“不然,不然!蒙古侵我国土,残害百姓,咱们怎能受他敕封?”赵志敬道:“丘师伯当年领受成吉思汗诏书,万里迢迢的前赴西域,代掌教和李师兄均曾随行,有此先例,何以受不得蒙古大汗的敕封?”李志常道:“那时蒙古和大金为敌,既未侵我国土,且与大宋结盟,此一时彼一时,如何能相提并论?”赵志敬道:“终南山受蒙古管辖,咱们各处道观也均在蒙古境内,倘若不领受敕封,眼见全真教便是一场大祸。”5 Q% X3 c/ M5 s8 I2 ]1 {; _
  李志常道:“赵师兄这话不对。”赵志敬提高声音,道:“甚幺不对,要请李师兄指点。”
% e$ a6 N: C$ E( A) ]  李志常道:“指点是不敢。请问赵师兄,咱们的创教祖师重阳真人是甚幺人?你我的师父全真七子又是甚幺人?”赵志敬愕然道:“祖师爷和师父辈宏道护法,乃三清教中的高人。”李志常道:“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爱国忧民,每人出生入死,都是曾和金兵血战过来的。”赵志敬道:“是啊。重阳真人和全真七子名震江湖,武林中谁不钦仰?”
* e" w+ C9 t$ U) ~  李志常道:“想我教上代的真人,个个不畏强御,立志要救民于水火之中,全真教便算真的大祸临头,咱们又怕甚幺了?要知道头可断,志不可辱。”这几句话大义凛然,甄志丙和十多名大弟子都耸然动容。
8 g+ q) i# Z) g( }8 R  赵志敬冷笑道:“便只李师兄不怕死,旁人都是贪生畏死之徒?祖师爷创业艰难,本教能有今日的规模,祖师爷和七位师长花了多少心血?这时交付下来,咱们如处置不善,将轰轰烈烈的全真教毁于一旦,咱们有何面目见祖师爷于地下?五位师长开关出来之时,又怎生交代?”这番话言之成理,登时有几名道人随声附和。赵志敬又道:“金人是我教的死仇,蒙古灭了金国,正好替我教出了口恶气。当年祖师爷举义不成,气得在活死人墓中隐居不出,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金人败军覆国,正不知有多欢喜呢。”% z" w/ q" K  U' V
  丘处机的另一名弟子王志坦道:“蒙古人灭金之后,倘若与我大宋和好,约为兄弟之邦,咱们自然待以上国之礼,倘若敕封,咱们自可领受。但今日蒙古军大举南下,急攻襄阳,大宋江山危在旦夕,你我都是大宋之民,岂能受敌国敕封?”转头向甄志丙道:“代掌教师兄,你若受了敕封,便是卖国求荣的汉奸,便是本教的千古罪人。我王志坦纵然颈血溅地,也决不能跟你干休。”说到此处,已声色俱厉。
, N# J' h4 k# s4 y! s0 h  赵志敬倏地站起,伸掌在桌上一拍,喝道:“王师弟,你想动武不成?对代掌教真人竟敢如此无礼?”王志坦厉声道:“咱们自己师兄弟,便只说理。若要动武,又岂怕你来?”; u* [; E$ z: A: w
  眼见双方各执一词,互不为下,气势汹汹的便要大挥老拳,拔剑相斗。
7 [- \6 W: B5 D  一名须发花白的道人连连摇手,说道:“各位师弟,有话好好说,不用恁地气急。”王志坦道:“依师兄说该当如何?”那道人说:“依我说啊,唔,唔……出家人慈悲为怀,能多救得一个百姓,便助长一分上天的好生之德……唔,唔……咱们如受了蒙古大汗的敕封,便能尽力劝阻蒙古君臣兵将,不可滥施杀戮。当年丘师叔,岂非便因此而救了不少百姓的性命幺?”有几名道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1 m' p( K2 Z  y# j" ~! I  一名短小精悍的道人摇头道:“今日情势非昔可比。小弟随师父西游,亲眼见到蒙古兵将屠城掠地的惨酷。咱们若受敕封,降了蒙古,那便是助纣为虐,纵然救得十条八条性命,但蒙古势力一大,不知将有几千几万百姓因此而死。”这矮小道人名叫宋德方,是当年随丘处机西游的十八弟子之一。
1 l' q" e; L" @0 Z1 A; M9 s  赵志敬冷笑道:“你见过成吉思汗,那又怎地?我此番便见了蒙古四王子忽必烈,这位王爷礼贤下士,豁达大度,又那里残暴了?”王志坦叫道:“好啊,原来你是奉了忽必烈之命,做奸细来着!”赵志敬大怒,喝道:“你说甚幺?”王志坦道:“谁帮蒙古人说话,便是汉奸。”赵志敬突然跃起,呼的一掌便往王志坦头顶击落。斜刺里双掌穿出,同时架开他这一击,出掌的却是丘处机的另外两名弟子,其中一人便是祁志诚。赵志敬怒火更炽,大叫:“好哇!丘师伯门下弟子众多,要仗势欺人幺?”! p- _( m7 S  i
  正闹得不可开交,甄志丙双掌一拍,说道:“各位师兄且请安坐,听小弟一言。”全真教的掌教向来威权极大,他任代掌教,全教须得奉命。众道人当即坐下,不敢再争。赵志敬道:“是了,咱们听代掌教真人吩咐,他说受封便受封,不受便不受。大汗封的是他,又不是你我,吵些甚幺?”他想甄志丙有把柄给自己拿在手里,决不敢违拗自己之意。
' ^. V: a- B  s5 Q0 m4 X5 @# ]( O  李志常、王志坦等素知甄志丙秉性忠义,心想凭他一言而决,的确不必多事争闹,各人望着甄志丙,听他裁决。
4 Y8 K. X, J6 p; L  甄志丙缓缓道:“小道无德无能,权摄代掌教的重任,想不到第一天便遇上这件大事。”  E( f: A: A( f
  说着抬起头来,呆呆出神。十六名大弟子的目光一齐注视着他,道院中静得没半点声息。( j, T5 d- F- P/ q$ ?7 I
  过了良久,甄志丙缓缓的道:“本教乃重阳祖师所创,至马真人、刘真人、丘真人而发扬光大。小弟暂摄代掌教,只不过暂代此位,怎敢稍违王马刘丘四真人的教训?五位真人出关之后,大事便由五真人决策。诸位师兄,眼下蒙古大军南攻襄阳,侵我疆土,杀我百姓。倘若这四位前辈掌教在此,他们是受这敕封呢,还是不受?”
% R  v/ z: ~( n! D* }* g  群道听了此言,默想王重阳、马钰、刘处玄、丘处机平素行事:王重阳去世已久,第三代弟子均未见过;马钰谦和敦厚,处事旨在清静无为;刘处玄城府甚深,众弟子不易猜测他的心意;但丘处机却是性如烈火、忠义过人。众人一想到他,不约而同的叫道:“丘掌教定然不受!”赵志敬却大声道:“现下掌教是你代任,可不是丘师伯。”
% K5 Q% C4 r& m: ~( Z  甄志丙道:“小弟才识庸下,不敢违背师训。又何况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说到这里,垂首不语。群道不知他话中含意,除赵志敬外,都以为不过是自谦之辞,只觉得“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八字,未免太重,有点儿不伦不类。赵志敬“哼”的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决定不受的了?”
( ?' n% \" q1 g) H1 i  甄志丙凄然道:“小弟微命实不足惜,但我教令誉,却不能稍有损毁。”他声调渐渐慷慨激昂,又道:“方今豪杰之士,正结义以抗外侮。全真派号称武学正宗,倘若降了蒙古,咱们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英雄?”群道轰然喝采,李志常、宋德方、王志坦、祁志诚等大声道:“代掌教师兄言之有理。”- x4 }% ^# @1 x+ Y/ n
  赵志敬袍袖一拂,怒冲冲的走出道院,在门边回过头来,冷笑道:“代掌教师兄,你说话倒好听得紧啊,嘿嘿!此事后果如何,你也料想得到。”说着大踏步便行。
/ D8 N5 I/ M2 ]. z$ T* N  群道纷纷议论,都赞甄志丙决断英明。四五个附和赵志敬的道人觉得不是味儿,讪讪的走了。
( K! D- r& y& t6 h: V  甄志丙黯然无语,回到自己丹房,知道赵志敬受此挫折,决不干休,定要当众揭发自己的丑行。他宣称不受敕封之时便已决意一死,数月来担惊受怕,受尽折磨,这时想到死后一了百了,心中反而坦然,既不能死于小龙女之手,自尽便了,闩上丹房房门,冷然一笑,抽出长剑便往颈中刎去。4 C/ v) N% a/ m% G; Y8 l
  突然书架后转出一人,伸手一钩一带,甄志丙毫没防备,长剑竟给他夹手夺去,一惊之下回过头来,见夺剑的正是赵志敬,只听他冷冷的道:“你败坏我教清声,便想一死了事,甚幺都不理了?龙姑娘守在宫门之外,待会她进来理论,教咱们如何对答?”甄志丙道:“好!那幺我出去在她面前自刎谢罪。”赵志敬道:“你便算自刎,此事还是不了。
' {8 V8 m2 Y  z2 k  五位师长开关出来,定要追问。全真教令誉扫地,你便是千古罪人。”
+ r2 C& T9 F0 M  甄志丙再也支持不住,突然坐倒在地,抱着脑袋喃喃道:“你叫我怎幺办?怎幺办?就算死了,也是不成。”适才他在众道之前侃侃而谈,这时和赵志敬单独相处,却竟无半点自主之力。赵志敬道:“好,你只须依我一件事,龙姑娘之事我就全力跟你弥缝,本教和你的声名均可保全,决无半点后患。”甄志丙道:“你要我受蒙古大汗的敕封?”赵志敬说道:“不,不!我决不要你受蒙古大汗的敕封。”甄志丙心头一松,喜道:“甚幺事呢?快说,我一定依你。”* C3 ?% C, _2 \* P
  半个时辰之后,大殿上钟鼓齐鸣,召集全宫道众。李志常吩咐丘处机一系门下众师弟与再传弟子道袍内暗藏兵刃,生怕甄志丙拒受敕封,赵志敬一派人或有异图。大殿上黑压压的挤满了道人,各人神色均极紧张。
( z+ n. K$ X8 k6 W0 R/ a" s  只见甄志丙从后殿缓步而出,脸上全无血色,居中一站,说道:“各位道兄,小道奉丘掌教之命,权摄代掌教,岂知突患急病,无法可治……”这句话来得太过突兀,群道中有十余人忍不住“啊、啊”的叫出声来。甄志丙续道:“代掌教重任,小弟已不克负荷,现下我命玉阳子座下大弟子知几真人赵志敬,权摄代掌教!”: `2 E. j0 w, {! A  ?) d, m) S
  这句话一出,大殿上立时寂然无声。但这肃静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李志常、王志坦、宋德方等人争着大声反对:“丘真人要甄师兄任代掌教,这重任岂能传给旁人?”“代掌教师兄好好的,怎会患上不治之症?”“这中间定有重大阴谋,代掌教师兄可莫上了奸人的当。”第四代的众弟子不敢大声说话,但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纭,大殿上乱成一片。
4 e, Z& _# R1 M. Q  李志常等怒目瞪视赵志敬,只见他不动声色,双手负在背后,对各人的言语便似全然没有听见。
5 U! t9 x1 S9 T8 ~2 o0 m  甄志丙双手虚按,待人声静了下来,说道:“此事来得突兀,难怪各位不明其中之理。
% }* Y! ^0 ?% t. Y2 |" l* Z  我教眼前面临大祸,小道又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此刻追悔莫及,纵然杀身之谢,也已难以挽救。”说到这里,神色极是惨痛,顿了一顿,又道:“我反复思量,只有赵志敬师兄才识高超,能带领本教渡过难关。各位师兄弟务须捐弃成见,出力辅佐赵师兄光大本教。”+ y" S1 p1 M4 f" C# d: `* x
  李志常慨然道:“人孰无过?代掌教师兄当真有甚差失,待五位师长开关之后,禀明领责便是。代掌教让位之举,我们万万不能奉命。”甄志丙长叹一声,说道:“李师兄,你我多年交好,情若骨肉。今日之事,请你体谅愚弟不得已的苦衷,别再留难了罢。”李志常满腹疑团,瞧甄志丙的神色确有极重大的难言之隐,他言语中竟极意求恳,倒也不便再争,当下低头不语,暗自沉思方策。
0 f1 @/ j9 O  G$ h% h0 f  王志坦朗声道:“代掌教师兄便真要谦让,也须待五位师长开关之后,禀明而行,那才不误了大事。”甄志丙黯然道:“事在急迫,等不及了。”王志坦道:“好罢,就算如此,咱们同辈师兄弟之中,德才兼备,胜过赵师兄的并非没有。李志常师兄道力深湛,宋德方师弟任事干练,何以要授给大众不服的赵师兄?”; E) G+ [% Q7 j- C% L' m4 r  O
  赵志敬性格暴躁,强忍了许久不语,这时再也按捺不住,冷笑道:“还有敢作敢为的王志坦师兄呢?”王志坦怒道:“小弟不才,比诸位师兄差得太远。可是跟赵师兄相比,自忖还略胜一筹。”赵志敬嘿的一声冷笑,抬头望着屋顶,神情极是傲慢。王志坦大声道:“小弟的武功剑术,自非赵师兄敌手,但我至少不会去做汉奸。”赵志敬面色铁青,喝道:“你有种便把话说清楚些,谁做汉奸了?”两人言语相争,越说越激烈。
. @) u' c2 J1 o  甄志丙道:“两位不须争论,请听我一言。”赵王两人不再说话,但仍怒目对视。甄志丙道:“本教向来规矩,掌教之位,由上一代掌教指任,并非由本教同道互推,代掌教也是如此,这话可对幺?”众人齐声应道:“是!”甄志丙道:“我现在下指命赵志敬为本教下一任代掌教,众人不得争论。赵师兄,你上前听训罢。”赵志敬得意洋洋,跨步上前,躬身行礼。. k: P( i( E" O
  王志坦和宋德方还待说话,李志常一拉两人袍袖,使个眼色,两人素知他处事稳当,必是别有所见,于是不再争议。李志常低声道:“甄师弟定是受了赵志敬的挟持,无力与抗。咱们须得暗中查明赵志敬的奸谋,再抖将出来。现下甄师兄已有此言,若再争辩,反显得咱们理亏了。”王宋二人点头称是,随着众人参与交接代掌教的典仪。
) ^$ r3 o) ]# K  全真派一日之间竟有两人先后接任代掌教,群道或忿忿不平,或暗暗纳罕。
5 P7 ~& Y3 m/ v  L: }  接任典仪行毕,赵志敬居中一站,命自己的嫡传弟子守在身旁,说道:“有请蒙古大汗陛下的天使。”这“天使”两字一出口,王志坦忍不住又要喝骂,李志常忙使眼色止住。: q+ E- @$ u  ^: z6 C
  过不多时,四名知宾道人引着那蒙古贵官阿不花和潇湘子走进殿来。
6 Y3 u9 s! c( \! B. r* M0 K  赵志敬忙抢到殿前相迎,笑道:“请进,请进!”阿不花等候良久,早已不快,又见甄志丙并不出迎,脸色更是难看。一名知宾的道人知他心意,说道:“本教掌教之位,自此刻起由这位赵真人接任。”阿不花一怔,转恼为喜,笑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 n3 c$ ^" [9 n1 f9 K  说着拱手为礼。潇湘子站在他身后两步之处,脸上始终阴沉沉的不显喜怒之色。
2 q. O8 T& M8 Y' N  赵志敬侧着身子引阿不花来到大殿,说道:“请大人宣示圣旨。”阿不花微微一笑,心想:“原该由你这般人来代掌教才象样子。先前那道人死样活气,教人瞧着好生有气。”取出圣旨,双手展开。赵志敬跪倒在地,只听阿不花读道:“敕封全真教掌教为… …”他会说汉语,读得倒也字正腔圆。% v9 d  j) q' R! {# D7 L
  李志常、王志坦等见赵志敬公然领受蒙古大汗敕封,相互使个眼色,唰唰几声,寒光闪动,各人从道袍底下取出长剑。王志坦和宋德方快步抢上,手腕抖处,两柄长剑的剑尖已指住赵志敬的背心。李志常朗声喝道:“本教以忠义创教,决不投降蒙古。赵志敬背祖灭宗,天人共弃,不能摄任代掌教。”另外四名大弟子各挺长剑,将阿不花和潇湘子围住。3 I8 b4 c8 o( q0 P+ E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之极。赵志敬虽早知李志常等心中不服,但想代掌教的威权极大,自来无人敢抗,自己既得出任此位,便是本教最高首领,所下法旨,即令五位师长也不能贸然反对,万料不到对方竟敢对代掌教动武。这时他背心要害给两剑指住了,又惊又怒,大声道:“大胆狂徒,竟敢犯上作乱吗?”王志坦喝道:“奸贼!敢动一动,便教你身上多两个透明窟窿。”/ ?8 _* a  q: p. z- b2 ?" f
  赵志敬的武功原在王宋二人之上,但此时出其不意,俯伏在地时给人制住,已全然处于下风。他事先布置了十余名亲信在旁护卫,道袍之中也暗藏兵刃,但李志常、王志坦等都是丘处机的亲传弟子,武功高强,平素在教中颇具威望,突然一齐出手,赵志敬的心腹大都不敢动弹。有几人想取兵刃,均一伸臂便给人点了穴道。给孙婆婆掷伤了脸的张志光、在豺狼谷曾与陆无双相斗的申志凡、赵志敬的弟子鹿清笃均在其内。
4 [5 _3 a* S5 k) [$ ^, ^# l  李志常向阿不花道:“蒙古与大宋已成敌国,我们大宋子民,岂能受蒙古封号?两位请回,他日疆场相见,再与两位周旋。”这几句话说得十分痛快,殿上群道中有不少人大声喝采。阿不花白刃当前,竟无惧色,冷笑道:“各位今日轻举妄动,不识好歹,全真教大好基业,眼见毁于一旦,可惜啊可惜。”李志常道:“神州河山都已残破难全,我们区区一个教门又何足道?阁下再不快走,难免有人无礼。”; s5 u8 I! I9 K1 N, t0 k7 a1 ?3 J
  潇湘子忽地冷冷插口道:“如何无礼?倒要见识,见识!”猛地伸出长臂,左抓一把,右抓一把,随手便将王志坦与宋德方手中长剑都夺了过来。赵志敬立时跃起,双臂使招“白云出岫”护住后心,站在阿不花身旁。潇湘子将左手中长剑交了给他,右手剑唰的一声向李志常刺去。李志常举剑挡架,只觉手臂微微一麻,急运内功相抗,呛啷一响,双剑齐断。潇湘子夺剑、震剑,快速无伦,只一瞬间之事,接着袍袖拂动,双掌齐出,将身边四名全真大弟子的长剑一齐震开。他连使三招,挫败全真教七名高手,殿上数百道人无不骇然,瞧不出这僵尸一般的人武功竟如此了得。" }. c" H  r" S/ F
  赵志敬素来瞧不起王志坦、宋德方等人的武功,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两人制得跪在地下抬不起头来,心中如何不怒,这时一剑在手,顺势就向王志坦刺去。这一招“大江东去”乃全真剑法中极凌厉的招数,剑刃破空,嗤嗤作响,直指王志坦小腹。. c3 C% j( ]# @( }. Z% Z: v
  王志坦向后急避。赵志敬下手毫不容情,立意要取他性命,手臂前送,剑尖又挺进了两尺有余,眼见王志坦这一下大限难逃,殿上众人一时惊得寂无声息,斗然间斜刺里一只袍袖挥出,卷住剑刃向旁一拉,嗤的一声,袍袖割断,就这幺顿得一顿,王志坦向后跃开,旁边两柄长剑伸过来架住了赵志敬的剑,瞧那断袖之人时,却是甄志丙。0 V3 I: l( a4 y) l: R  B8 |
  赵志敬大怒,指着他喝道:“你……你……竟敢如此!”甄志丙道:“赵师兄,你亲口答应了不受蒙古敕封,我才把代掌教之位让你,为何转眼之间,即便出尔反尔?”赵志敬道:“嘿,适才你问我道:‘你要我受蒙古大汗的敕封?’我道:‘不,我决不要你受蒙古大汗的敕封!’我怎幺说话不算了?受敕封的是我,可不是你。”甄志丙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好狡狯!”9 E6 |; |* E& x
  这时李志常已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柄长剑,大声道:“全真教的好兄弟,咱们仍奉甄真人为代掌教。大家把这姓赵的汉奸擒下了,听由代掌教真人发落。”说着挺剑上前,和赵 志敬斗了起来。王志坦、宋德方与其余五名大弟子列成天罡北斗阵法,登时将潇湘子围 住。- J( b4 D3 k3 h) U7 Q( {
  潇湘子武功虽强,但这阵法一经催动,威力非常,他急从袍底取出钢棒招架,但见 阵法变幻,七名全真道人左穿右插,虚实互易,不由得眼花缭乱。% B+ g! q! s* k1 Z! C* J+ p
  那贵官阿不花早退在大殿角落,见情势不对,忙从怀中取出号角,鸣都都的吹了起来。+ l& \1 F3 S& Q& y4 r
  两名道人抢上前去,夺下号角,将他反手擒住,但迟了一步,号角声已经传出。4 u) Z0 x; v8 m* C( c5 y/ `
  甄志丙知他呼召外援,危难当头,不由得精神大振,叫道:“祁志诚师弟,你看住这蒙古官儿。于道显师兄、王志谨师兄,你们带同三位师兄,快到后山玉虚洞去帮孙师兄守护,以防外敌骚扰五位师长静修。陈志益师弟,你带六个人防守前山;房志起师弟,你带六个人防守左山;刘道宁师弟,你带六人防守右山。”6 A+ A% Z" u( S% j5 i: h8 [
  防守前后左右的,都是丘处机门下他的同门师弟。守护玉虚洞的于道显是刘处玄门下,王志谨是郝大通门下。刘处玄和郝大通都在玉虚洞中静修,于王二人武功均高,为人正直,纵有异心,也决不会危害亲师。甄志丙于片刻之间,便分派得井井有条,各处要地都已有人把守,而且互相呼应救援,便有大批军马到来,一时也难攻打得进。众弟子见他目光如电,指挥若定,发号施令中自有一股威严,竟无人敢予违抗,一一领命而出。
6 D( J4 y$ h# G/ P7 B8 y  忽听得门外喝骂喧哗,兵刃撞击之声大作,群道正差愕间,墙头一声呼哨,跳进数十个人来。东边是尹克西领头,西边是尼摩星领头,正面是麻光佐领头,所率领的都是蒙汉西域武士中的好手。原来忽必烈猛攻襄阳,连月不下,最后一阵猛攻无效,随即退兵。
! ]: r7 }. _5 V& E/ u1 h1 C: U  金轮国师奉忽必烈之命收拾全真教,他先请准忽必烈,呈请蒙古大汗下旨敕封全真派掌教,先行分化教众,再由金轮国师率领大批武林好手伏在终南山周围,若全真教违抗诏命,便以武力压服。
/ R& y+ G3 \' V  终南山本来守护周密,但一日之中变易代掌教,重阳宫里乱成一团,派在外面守卫的道人都撤了回来参与易立代掌教的大典,因此尹克西、尼摩星等来到重阳宫的宫墙之外,全真教中各人竟未知觉。这时敌人突然现身,甄志丙派遣的各路人手倒有一大半还未离殿。但见前后左右均是外敌,全真教道众虽多,一来大都未携兵刃,二来处在包围之中,挤成一团,四下里要害全落人手,眼见一败涂地之势已成。; h7 ]$ k& P: X5 j
  那前来宣读敕封的蒙古贵官阿不花本已给祁志诚拿住,这时高声叫道:“全真教的各位道长,快掷下兵器,听由代掌教赵真人发落。”
, W# i; C- l  ?3 b4 \8 M  _$ U; i( \6 p  甄志丙喝道:“赵志敬背祖叛师,投降外敌,身负大罪,已非本教代掌教。”他虽见情势极其不利,仍决意一拚,指挥群道迎敌。但群道大都赤手空拳,斗不多时,已有十余人尸横就地。接着甄志丙、李志常、王志坦、宋德方、祁志诚等一一失手,或兵刃被夺,或受伤倒地,或被点中穴道,余下众道为尹克西率领的武士逼在大殿一隅,无法反抗。
# ^) U6 C+ a: E9 ]- b$ {0 x  阿不花官阶甚高,尹克西、潇湘子等均须听他号令。他见已获全胜,向赵志敬道:“赵真人,瞧在你的面上,全真教教众谋叛抗命之事,我可以代为隐瞒,不予启奏。”赵志敬躬身连连道谢,猛地里想起一事,忙向潇湘子低声道:“有件大事尚须前辈相助。我的师父师伯叔等五个在后山静修,他们如得讯赶来,这……这……”潇湘子阴恻恻的道:“赶来便赶来,我给你打发便是。”赵志敬不敢再说,心中颇感不满,一面又暗自担忧:“你别小觑了我师父、师伯,他们当真来此,你有得苦头吃了。但若五位师长打退蒙古武士,我可要性命难保。”
5 v5 s" C; g! b+ s  阿不花道:“赵真人,你先奉领大汗陛下的敕封,然后发落为首的叛徒。”赵志敬道:“是!”
: o' k5 }+ n& w1 \1 a  跪下听旨。甄志丙、李志常等手足遭缚,耳听得阿不花读敕封,赵志敬磕头谢恩,大呼万岁,不禁怒火填膺。宋德方坐在李志常的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李师哥,你解开我手上的绑缚,我冲出去禀告师长。”李志常与他背脊靠着背脊,潜运内力,指上使劲,解开了缚在他手腕的牛筋,低声道:“可千万要缓缓禀报,装作若无其事,别让五位师长受惊,以致岔了真气内息……”宋德方缓缓点头。
3 ^3 v3 r  }- x& }7 l: ]  宣敕已毕,赵志敬站起身来,阿不花和潇湘子等向他道喜。
7 W0 v* F. o  \4 Y" o% @  宋德方见众人都围着赵志敬,突然跃起,抢到三清神像之后。尼摩星叫道:“站住的!! r/ D, A* O) D3 \( B! _" Q" q
  站着不动的!”宋德方那里理他,发足急奔。尼摩星双足已断,没法追赶,左手一扬,一枚蛇形小镖激射而出,噗的一声,打中了宋德方左腿。尼摩星叫道:“躺下睡觉的!”+ ^$ Z3 R4 W$ ^
  宋德方身子一晃,却不躺下睡觉的,而是忍痛奔跑的。重阳宫房舍重重迭迭,他只转了几个弯,几名追赶他的 蒙古武士便不见了他影踪。 宋德方奔到了隐僻之处,起出小镖,包扎好伤口,到丹房中取出一柄长剑,奔向后山。
: ]* b9 Y  g8 S8 Y: K2 ~  他转过一排青松,刚望到玉虚洞洞门,不由得暗暗叫苦,只见数十名蒙古武士正在搬运山石,堵塞洞门。一个高瘦僧人站着督工,另有僧俗两人在旁指挥,宋德方认得这两人是曾来攻打重阳宫的达尔巴和霍都,武功与郝大通等不相上下。那高瘦僧人形貌清奇,显然辈份武功尚在这二人之上,见玉虚洞门已给堵上了十之七八,不知五位师长性命如何,心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今日师长有难,自须舍命相救。”" c! C' H  ~! i# _. Z1 c
  他明知冲上拦阻只不过白送性命,决不能解救师父的困危,但全教遭逢大难,义不能独自求全,从松树后窜出,运剑如风,向那僧人身后刺去。他想擒贼擒王,这一剑若能侥幸得中,敌党势必大乱。
/ k$ M8 r  J1 |+ N; Q4 [  V  那僧人正是金轮国师。他已向赵志敬问明全真教中诸般详情,是以一上山便堵塞玉虚洞,知道只要制住全真五子,余下的第三四代弟子便无可与抗。1 E& W$ t) I# J7 V) F
  宋德方剑尖离他背心不到一尺,见他仍浑然不觉,正自暗喜,猛地眼前金光闪动,当的一声,那僧人手中一件圆圆的奇形兵刃回掠过来,与他剑刃一碰。宋德方虎口剧痛,长剑脱手飞出,只这幺一震,牵动真气,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迷迷糊糊之中,隐隐听得前面不少人杂声吶喊,不知又出了甚幺事,心中一阵忧急,便昏晕过去。
* v4 V3 F7 \6 n0 E  金轮国师也听到大殿上的叫声,但想潇湘子、尹克西等高手在场主持,全真教的第三代弟子定施展不出甚幺古怪,也不在意,只催促众武士赶搬大石,及早将玉虚洞堵塞,以防丘处机等人忽然冲出,不免大费手脚。  L; O, c6 T8 o5 }4 N4 f
  大殿上自宋德方一走,情势又变。阿不花向赵志敬道:“赵真人,贵教犯上作乱之辈,人数可不少啊,我瞧你这掌教之位,有点儿坐不安稳呢。”9 N4 ?, S$ ]/ g6 Z
  赵志敬也知众道心中不服,只要潇湘子等一去,群道立时便要反击,一不做,二不休,此时骑虎之局已成,大声说道:“按照本教教规,叛教犯上者该当何罪?”群道默然不应,心中大都说道:“你自己才叛教犯上。”赵志敬又问一声,眼望弟子鹿清笃,要他回答。鹿清笃答道:“当在三清神像之前自行了断。”4 J4 Z; M% i, d' r. N" m; `
  赵志敬道:“不错!甄志丙,你知罪了吗?服不服了?”甄志丙道:“不服!”赵志敬道:“好,带他过来!”鹿清笃推甄志丙上前,站在三清神像之前。赵志敬又问李志常、王志坦诸人,人人都大声回答:“不服。”一一问去,遭擒众道之中只三人害怕求饶,赵志敬便下令松绑。其余二十四人个个挺立不屈,王志坦等性子火爆的,更骂声不绝。; a/ U; t2 A9 ]0 ~8 r9 m  I
  赵志敬道:“你们倔强如此,本代掌教纵有好生之德,也已无法宽容。鹿清笃,你为祖师爷行法罢!”鹿清笃道:“是!”提起长剑,将站在左首第一个的于道显杀了。5 k, l# I) p. Q# m
  于道显为人谨厚和善,全教上下个个和他交好。众道见鹿清笃将他刺死,都大声鼓噪起来。宋德方和金轮国师在后山听到的喊声,便是众道人的呼喝。尹克西将手一摆,数十名蒙古武士各执兵刃,拦在众道之前。
) j3 v/ R* k9 ^# k/ t/ ^( i. h$ J  鹿清笃见众人叫得猛烈,顿感害怕。赵志敬道:“快下手,慢吞吞的干甚幺?”鹿清笃应道:“是!”手起剑落,又刺死了两人。站在左首第四的已是甄志丙,鹿清笃提起长剑,正要向他胸口刺落,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且慢,不许动手!”
: s0 r/ p, s( k8 \' ]8 D  鹿清笃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站在门口,却是小龙女。只听她说道:“你站开!这个人让我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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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9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1 Z# y( Y, E4 U$ A. i- U
第 二 十 六 回  神 鵰 重 剑
4 Z& g0 J% P: J+ _! y& _; E- @  小龙女眼见全真教群道内哄,蒙古武士大举进袭,一切是是非非,于她便似过眼云烟,全不在意,但见鹿清笃举剑要杀甄志丙,这一剑却如何能让旁人刺了?立时上前拦阻。
9 c% {& N1 I/ `' ?0 U! k( U  赵志敬见小龙女突于此时进殿,心下大喜:“我一路给你追逼得气都喘不过来,此刻高手如云,你自来送死,真是天赐其便!”喝道:“这小妖女不是好人,给我拿下了!”蒙古武士不听他的指喝,俱都不动。赵志敬的两名亲传弟子听到师父号令,抢上前去,伸手分抓她左右手臂。
3 e/ h4 Y" T$ H& ~1 c( `7 R  两人手指尚未触及小龙女衣袖,眼前斗然寒光闪动,只觉手腕剧痛,急忙向后跃开,原来腰间两柄长剑已给小龙女拔去。在这一瞬之间,两人手腕上各已中剑,腕骨半断,鲜血淋漓。小龙女这一下出手奇快,旁人尚未看清楚她如何夺剑出招,两名道人已负伤逃开,众人都不禁愕然。! A& k; R1 `# J
  鹿清笃喝道:“大伙儿齐上啊!咱们人多势众,怕这小妖女何来?”他想小龙女武功再强,总不过一个年轻女子,众人一拥而上,自能取胜,当先挺剑向小龙女刺去。小龙女剑尖颤动,鹿清笃左腕、右腕、左腿、右腿各已中剑,大吼一声,倒地不起。这四剑刺得更快,连潇湘子、尹克西这等高手也不由得相顾失色。他们在绝情谷中曾见她与公孙止动手,那时剑法虽亦精妙,但决不如眼前的出神入化。& i2 G, E- ^; `$ X2 Z
  小龙女得周伯通授以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术,斗然间武功倍增。她与杨过双剑合璧使那“玉女素心剑法”,天下已少有抗手,此刻她一人同使两剑,威力尤强。二人不论如何心意相通,总不及一个人内心的意念如电,她此刻所使剑术劲力虽不及二人联手,出手却比之两人同使要快上数倍。
; h# ^. j" Y1 q7 y& g  她长途追踪甄赵二人,连日郁郁于心,不知该当如何处置才是,这时全真道人先行发难,她乘势还击,剑上一见了血,满腔悲愤,蓦地里都发作了出来。白衣飘飘,寒光闪闪,双剑便似两条银蛇般在大殿中心四下游走,叮当、呛啷、“啊哟”、“不好”之声此起彼落,顷刻之间,全真道人手中长剑落了一地,每人手腕上都中了一剑。奇在她所使的都是同样一招“皓腕玉镯”,众道人但见她剑光从眼前掠过,手腕便感到剧痛,直是束手受戮,绝无招架之机。倘若她这一剑不是刺中手腕而是指向胸腹要害,群道早已一一横尸就地。群道负伤之后,一齐大骇逃开,三清神像前只余下甄志丙等一批受缚的道人。
- w: D4 j2 \* H' b  小龙女自学得左右互搏之术以后,除在旷野中练过几次之外,从未与人动手过招,今日发硎新试,自己也想不到竟有如斯威力,杀退群道之后,竟尔悚然自惊。
4 C+ ?) j% K6 g; n- x/ u1 ?  赵志敬见情势不妙,忙从道袍下抽剑护身,同时移步后退。小龙女心中对他恨极,身形一晃,双剑已将他前面去路与身后退路尽皆拦住。赵志敬挥剑夺路,只听得叮当一声,尹克西道:“你不成,退开了!”原来他已挥金龙鞭将小龙女的长剑格开。小龙女连伤十余人,直到此时,方始有人接得她一剑。
" F. m; M7 n5 s8 e# F  小龙女道:“今日我是来向全真教的道人寻仇,与旁人无干,你快退开了。”尹克西适才见了她追风逐电般的快剑,心中也自胆寒,但他究是一流高手,总不能凭对方一语便即垂手退避,笑道:“全真教中良莠不齐,有些人确是该杀,但不知是那些该死的贼道得罪了姑娘?”
9 k4 M# V- |! d  r6 e8 Q  小龙女“嗯”的一声,不加理睬。尹克西心想先跟她拉拉交情,动起手来倘是不敌,她也不致就下杀手,若见情势不对便即退让,旁人见我和她相识,也不会笑我胆怯,笑嘻嘻的道:“龙姑娘,别来多日,你贵体清健啊!”小龙女又是“嗯”了一声,目光不离甄志丙、赵志敬二人,生怕他们乘机逃走。尹克西道:“跟这些贼道生气,没的损折了姑娘贵手。姑娘只须指点出来,待在下稍效微劳,一一给姑娘收拾了。”小龙女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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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x5 k3 q( r$ i8 {  你先给我杀了她。”说着向赵志敬一指。
7 Z7 K( O2 U) `4 }  尹克西心想:“此人已受蒙古大汗敕封,怎能杀他?”陪笑道:“这位赵真人为人很好啊,姑娘只怕有点误会,我叫他向姑娘赔个不是罢!”小龙女秀眉微蹙,左手剑倏地递出,快如电闪,向尹克西刺了过去。尹克西忙举鞭挡过,只听得“啊”的一声,站在他身后的赵志敬已肩头中剑。即是潇湘子等这些高手,也没看出这一剑是怎生刺的,只料想这一招乃右手剑所发,绕过尹克西身子,刺中了躲在他身后之人。3 S8 B% x+ S1 ^3 H- W
  尹克西吃了一惊,心想这一剑虽非刺在自己身上,但自己无力护住赵志敬,那是同样的丢脸,对方出招实在太快,全然瞧不清她双剑的来势去路,如此对敌法定非败不可,想到此处,心下更加怯了,金龙鞭一摆,叫道:“龙姑娘,请你手下留情!”小龙女不理,对他既不敌视,亦无友意,脚步微动,向左踏出两步。尹克西跟着一转,仍想护住赵志敬,忽听背后哼的一声,一惊之下微微回头,见赵志敬左肩袍袖已连着肩肉让剑锋划去了一片,鲜血涔涔而下。小龙女这一剑如何伤他,旁人仍莫名其妙,剑法精妙迅疾到了这等地步,不但来去无踪,竟似乎还能隔人伤敌。
3 m$ o/ I# l' r8 j" U  赵志敬连中两剑,心想尹克西武功平平,实不足以倚为护身符,危急中提气窜出,跃到了潇湘子身旁。小龙女便似没见,转过身子,左手向尹克西刺了一剑,右手剑却刺向尼摩星前胸。尼摩星左手撑住拐杖,右手以铁蛇一挡,但听得赵志敬高声大叫,跟着呛啷一响,长剑落地,手腕又已中剑。这一招更加奇特,明明小龙女与他相距甚远,却在政击两大高手之际抽空伤他。6 c9 H/ r8 F2 {. G* p. H
  潇湘子哼了一声,道:“龙姑娘剑法不差,我也得领教,领教。”左手挥掌向旁推出,赵志敬只觉一股大力撞在肩头,立足不住,跌出数丈,亏得他内功也已颇有根柢,身上虽受了三处伤,仍拿椿站住。潇湘子掌力未收,哭丧棒同时击出。" U' u! A* P. ^5 G. Q) F) a* q# `
  麻光佐与杨过、小龙女一直交好,心中大不以为然,高声叫道:“不要脸啊,真正不要脸,三个武林大宗师,围攻一个小姑娘。”9 T7 h, q& [) G, w' y6 U
  潇湘子等听在耳里,脸上都微微一热。他们生平对甚幺仁义道德原素不理会,然均傲慢自负,对身分体面却瞧得极重,平时别说三人联手,便单打独斗,也不屑跟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动手,但此刻自知单凭自己一人,决挡不了她这般神鬼莫测的剑招,对麻光佐的讥嘲只好装作没听到,均想:“浑大个儿,咱们同来办事,你却反助外人,回头定要教你吃点苦头。”便在这心念略转之间,眼前剑光晃动,小龙女已然出招。三人仍瞧不清她的剑势,齐向后跃,退开丈余,不约而同的舞动兵刃,护住周身要害。6 @/ Z# W( K2 N6 G( ^
  众蒙古武士牵着甄志丙、李志常、王志坦等人退后靠向殿壁,均知眼前这四人相斗委实非同小可,只要给谁的兵刃带到少许,不死也得重伤。% z2 M: D. L& U6 i6 {
  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均盼她先出手攻击旁人,只要能在她招数之中瞧出一些端倪,便有了取胜之机。三人都一般的念头,各施生平绝技,将全身护得没半点空隙,先求己之不可胜、以求敌之可胜。这三大高手一出手便同取守势,生平实所罕有,但眼见敌手如此之强,若上前抢攻,十九自取其辱。
1 V( s! v4 N* v; z7 ^# j+ o  大殿之上,小龙女双剑拄地,站在中央,潇湘子等三人分处三方,每人身前均有一片寒光来回晃动。尹克西的金鞭舞成一团黄光;尼摩星的铁蛇是一条条黑影倏进倏退;潇湘子的哭丧棒则搅成一张灰幕,遮住身前。. {' J8 Q& k6 i- q' Q
  小龙女向三人望了一眼,心道:“我和你们三个无冤无仇,谁有空闲跟你们动手。”见赵志敬闪闪缩缩的正要退到神像之后,素袖一拂,踏步便上。尼摩星与潇湘子自左右抢到,铁蛇和哭丧棒抢在身前,他二人联手,进攻即或不足,自守该当有余。小龙女见无隙可乘,双剑即不递出,眼见赵志敬逃向殿后,仗剑追了两步,但尼摩星和潇湘子两般兵刃使得飕飕风响,竟抢不过去。小龙女道:“你们让是不让?”$ k5 R0 Y# v: e* }
  潇湘子心想:“此时仇隙未成,她未必便施杀手。这全真教的代掌教于我有甚好处,我何苦为他树此强敌?”他踌躇未答,尼摩星却叫了起来:“我们偏偏不让,你这小妖女有甚幺希奇古怪的、莫名其妙的本事,一塌胡涂施展出来的!”潇湘子、尹克西同时向他瞪了一眼,均想:“咱们便不让,又何必口吐恶言?难道凭你一人之力便敌得住她吗?7 _( F; M& S8 `
  当真太过不自量力了。”但和他协力御敌之际,不便出口埋怨。他们不知尼摩星双腿断折,后来得国师告知,是受杨过与李莫愁之赐,他知杨过是小龙女的情郎,满腔怨毒都要发泄在她身上,这时一动上手,他与其余二人不同,存心要和她拚个死活的。  ^: o" g$ m+ g) _/ e
  小龙女也不着恼,只知要诛杀甄赵二人,非将眼前这三个高手驱开不可,冷冷的道:“既不肯让,可要得罪了!”一言甫毕,剑光闪处,只听得一片声响,悠然不绝。响声未过,小龙女已跃退丈余,回到大殿中心站定。潇湘子和尼摩星脸上均各变色。原来这一记长声乃四十余下极短促的连续打击组成。这顷刻之间,小龙女双剑已刺削点斩,共出了四十余招,尼潇二人守得滴水不漏,每一招均撞上了兵刃,在群道听来,只不过一下兵刃碰击的长声而已。' ?' @3 u" w( [0 C* d( W) [
  她攻招如此迅捷,潇湘子等三人心中更加惊惧。适才所以能挡住剑招,全凭两人将兵器舞得滴水不入,全无空隙,若待她一剑既出,再举起兵刃挡架,身上早已中剑了。小龙女急攻不下,也佩服这两人守得严密,微微一顿,轻飘飘的向后略退,脸面兀自朝着潇湘子,双剑倏地反转倒刺,叮叮叮叮十二下急响,纵是琵琶高手的繁弦轮指也无如此急促,尹克西的金鞭始终没闲着,终于将这十二下急刺都挡了回去。# }' T1 y. B0 u3 U/ e& E
  两番攻守一过,四人心中均已了然,小龙女吃亏在内力不强,剑招上的劲道不能荡开对方兵刃,若能与这三人的真力大致相仿,三人早已守御不住。小龙女提剑回到殿心,寻思破敌之计,见三个对手的兵刃越舞越急,却那里寻得出半点破绽?
4 a( P4 J' s% L9 W* l: q  她想:“如此迅疾舞动兵刃,内力耗费极大,定难持久,我只须静以待变,时刻一长,总能寻到破绽。就算给赵志敬逃走了,慢慢再找便是。”双剑微颤,似攻非攻,蓄势待发,却不出击,教对手三人不敢稍有弛缓。可是潇湘子等内力均极深厚,这般舞动兵刃,一时三刻之间气力并不消减。小龙女见无隙可乘,便静静的站着,神色娴雅,风致端严。" O8 u+ ?) d2 [4 w- Y3 i
  子向来不急,在道上追踪甄志丙和赵志敬一月有余,始终没有出手,此时便再多待一天半日,又有何妨?二十年古墓中寂静自守,早练成了无人能及的耐心。; p( Y& T# L+ g! A1 Z
  尼摩星见她仗剑闲立,旁若无人,第一个先沉不住气了,猛地里虎吼一声,铁蛇挥出,向她疾冲过去。他一出手攻击,身左便露出空隙,小龙女长剑抖动,尼摩星拐杖急撑,跃了回来,但觉肩头微微疼痛,俯眼一瞥,只见左肩衣服上已刺破一个小孔,鲜血渗出,若非小龙女也防他铁蛇进袭,他这条左臂此刻已不连在身上了。
- N8 Z7 P' N, v0 N9 Q$ v/ L2 G  尼摩星抢攻无功,反受创伤,心中虽怒,却也不敢贸然再进。三人分站三方各舞兵刃,小龙女站在中央全不理会。尹克西一套“黄沙万里鞭法”反反复覆已使了四次,猛地心念一动,叫道:“尼摩兄,潇湘兄,咱们一齐踏上半步。”尼摩星与潇湘子没明白他的用意,但想他是西域大贾,见识广博,人又聪明,于是依言踏上半步。尹克西同时踏上半步,叫道:“防守务须严谨,踏步要慢。咱们再踏上半步。”尼潇二人依言上前。3 h! P' f* A4 @% g4 \
  三人毫不怠懈,舞了一会兵刃,便向前踏出半步,这时人人都已瞧出,三人围着小龙女的圈子渐渐缩小,到最后便会将她挤在中心。三人虽不敢出手攻击,但每人舞动兵刃,组成三堵铜墙铁壁,向中间逐步挤拢,三股守势合成一股强大的攻势,当真猛不可当。- o, {/ H+ \' r# g& Q+ t) L) C
  众人瞧到这般情景,蒙古武士和赵志敬一派的道士心中暗喜,其余的道士却均为小龙女担忧。, X4 S8 _' P4 ~$ ?- P# R, m' {
  小龙女见三人越来越近,兵刃招数中却仍无隙可乘,眼见过不多时,势非给他们挤死不可,双剑连刺,叮叮之声忽急忽缓,每一招都碰在对方兵刃之上。她连攻数十剑,尽数给挡了回来,那三人却又各自踏进了半步。小龙女心中渐感慌乱,退向左侧时足底一绊,微一踉跄,这一下剑法中大现破绽,若不是潇湘子等只守不攻,不敢乘机进袭,她已遭到极大凶险。
1 K+ Y) h1 }6 T1 m" Z- \  原来大殿地下投弃着数十柄长剑,都是全真教群道所用兵刃,被人夺下后拋掷在地。小龙女适才左足踏到一把长剑的剑柄,以致站立不稳。她忽然想起:“别人两手能使双剑,我既已学会分心二用之术,两手该能同时使四柄剑。便算显不出四剑的威力,或能扰乱敌人,乘机脱困。”当下左手长剑交在右手,俯身又拾起两柄剑,左右各持双剑,四剑同时挥动。8 E3 Y/ N  X6 f$ Z# X1 D
  潇湘子等大吃一惊,均想:“这姑娘的招数愈来愈奇,四剑齐使,当真闻所未闻。”但三人打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不管她使甚幺怪招奇术,总之只守不攻,逐步进迫。小龙女四剑齐使,虽骇人耳目,威力反不及只用双剑,她平素专练单剑,左手全真剑法,右手玉女剑法,配全得天衣无缝,这时每一只手都使双剑,毕竟大不灵便,出招时已无得手应心之妙。# R+ y! t: Q" z5 _0 E+ s

+ ~2 ]4 A7 E4 s: M3 w5 r, E- H  潇湘子等数招之间,便发觉她剑招突然略缓,剑尖刺来时也不及先时的神妙莫测。尼摩星喉头咕咕作响,挥动铁蛇便要进袭。尹克西急叫:“使不得,这是诱敌之计。”尼摩星经他提醒,吓了一跳,心想幸亏人家生意人见机得快,原来这女子如此狡狯,只要自己一攻,她立施反击,不但合围之势登时破了,只怕自己还要性命没有的。! \& u6 ~" C3 Y+ Z8 b
  其实小龙女本非存心诱敌,但听尹克西这幺一叫,心想:“这黑矮子沉不住气,须得从他身上想法子。他说我诱敌,我便当真诱他一下。”突然间右手一扬,一柄长剑向上飞出,右手剑跟着刺出,左手又有一柄长剑飞上。潇湘子等不禁一惊,不知她又要玩甚幺花样,见半空双剑尚未跌落,她手中仅有的双剑也掷了上去,这幺一来,她两手空空,已无兵刃。尹克西叫道:“自行严守,千万不可进攻。”他瞧不透小龙女的用意,但想只要严密守卫,逐步前逼,便已稳操胜算,对方虽赤手空拳,却也不必冒险进招。
6 ?& @5 I) Q  z6 B' V( L4 X; O$ l  小龙女弯下腰来,双手不住在地下抓剑,一一掷上半空,同时空中长剑一柄柄落下,她一接住跟着又掷了上去。但见数十柄长剑此上彼落,寒光闪烁,煞是奇观。古墓派武功本不以内力沉雄见长,而凭手法迅疾取胜。她“天罗地网势”使将出来,活的麻雀尚能拦住,数十柄长剑随接随拋,在她自浑若无事。她手中每一刻都有兵刃,也是每一刻都无兵刃,只瞧得潇湘子等目瞪口呆,均想这小姑娘在使幻术、玩把戏幺?, [$ o. l1 E; g) m& ^: ]
  猛地里小龙女左掌扬处,在一柄自空落下的长剑剑柄上一推,那剑横飞而出,向尹克西疾刺过去。剑头撞在他金龙鞭舞成的光幕之上,迅疾无比的弹回,却撞向尼摩星。尼摩星的铁蛇舞得正急,那剑一碰,便即飞去回刺小龙女。这时空中又有两柄长剑落下,小龙女双手分拨回带,三柄剑分袭三人。( q3 t$ _/ }- c7 K  o
  顷刻之间,数十柄长剑不再向上飞起,而是在三般兵刃组成的光幕之间来回激荡,有些长剑去势斜了,给尼摩星的铁蛇大力砸碰,断成两截。小龙女手上戴了金丝手套,拍打在剑刃之上,丝毫不伤,她自幼熟习“天罗地网势”,在房舍殿堂间进退趋避的功夫更天下无双,眼明手快,灵台澄澈,越打越急,心中竟无半点杂念,全没想到这场激战是胜是败,谁生谁死。有时顺手抓到剑柄,便刺出数剑,随即又向敌人拋掷。初时她双剑在手,潇湘子等已感不易抵御,这时数十柄长剑乱飞乱刺,中间又夹着她凌厉迅疾的击刺,却如何还能招架?何况长剑从各人兵刃上碰撞出去之时,方向力道全然无法控制,是否要伤到同伴,只有听天由命。! ^; N7 K8 c8 K% n) C9 e6 ^
  小龙女向空掷剑,本来不过想扰乱敌人的目光,这时情势变化,实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大有利。从兵刃飞舞的响声之中,隐隐听得尹克西和尼摩星气息渐粗,潇湘子的哭丧棒舞得虽快,但只见惶急,与他“潇湘”两字大异其趣。3 \: ~( a3 O4 T0 X. M( p# K  D* Q1 T
  突然间尹克西右臂下垂,大叫:“啊哟,不好!”原来三柄长剑飞去,正好和他的软鞭缠在一起。他守得虽然严密,但这三柄剑均是从潇湘子和尼摩星的兵刃上碰撞出来,三剑齐至,莫名其妙的缠在他鞭上。尹克西用力抖棒,甩脱三剑,但正当他软鞭将起未起之际,小龙女长剑刺出,尹克西腕上剧痛,软鞭把持不住。( i' I9 ^4 V& x9 u
  但听呛啷一声,金龙软鞭落地。小龙女左掌连挥,七八柄长剑激飞而出,分刺三人,跟着双手各接住一柄长剑,身形晃处,从尹克西身前跃出。尹克西手腕受伤,兵刃落地,这洞墙铁壁般的包围圈子立时破了,眼见她双剑如两道电光似的闪动,忙向后急退。小龙女的轻功比这三人都高,一提气,直奔殿后,追赶赵志敬去了。
3 d) g$ a7 s  H0 t  潇湘子等一时还不能便收兵刃,直待数十把长剑一一落地,这才住手。尹克西脸带愧色,说道:“小弟无能,给她走了!”一言甫毕,忽听得山后隐隐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撞击声中夹着国师五只轮子的呜呜风响,显然小龙女已在与国师动手。三人均想:“有这幺一个硬手作主将,咱们再从旁夹攻,必可取胜。”尹克西拾起金龙软鞭,叫道:“大伙儿追!”抢先寻声追了下去。潇湘子举起哭丧棒,与尼摩星率领众蒙古武士发足跟随。众人此时心目中的大敌惟小龙女一人,全没将诸全真道人放在意下。
$ e+ \% Q7 B9 V3 Z% B  甄志丙、李志常等见众蒙古武士退去,即行互解绑缚,纷纷拾起长剑,蜂拥跟去。- O! E% F5 u" l  }8 w
  潇湘子等赶到重阳宫后玉虚洞前,只见轮影激荡,剑气纵横,金轮国师吼声如雷,小龙女白衣胜雪,两人相隔丈余,正自遥遥相斗。金银铜铁铅五只巨轮回旋飞舞,响声只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国师的轮子在数度激战曾一再失去,但失后即补,大小重量与所失者无异,不过少了原来轮上所铸的花纹、真言而已,使动时仍可得心应手。! F, k7 N: V8 _, C, @0 `
  甄志丙和李志常见玉虚洞的洞门给大石堵塞,不知五位师长生死如何,心中焦急,一齐抢到洞口。达尔巴手执金杵,霍都挥动钢扇,数招之间,便将群道打退。+ ?; m5 n2 }% b
  王志坦大叫:“师父,师父,你老人家安好吗?”心中焦急,语音中带哭声。李志常转念一想:“凭着五位师长的玄功,怎能轻易给人关在洞中?定是他们练功到了紧急当口,不能分心抵御外敌。王师弟这幺一叫,他们听见了反而扰乱心神。”忙道:“王师弟,别叫,五位师长受不得惊扰。”王志坦立时醒悟,扶起倒在地下的宋德方,见他受伤不轻,设法救助。8 Z" o# U; \% N. ^
  潇湘子等旁观国师和小龙女相斗,见他虽守多攻少,但接得两三招便还递一招,五轮威力奇猛,逼得小龙女无法近身,比之适才三人只守不攻确高出甚多。三人又佩服,又妒忌,均想:“这和尚得封为蒙古第一国师,也不枉他了。”三人本想与国师夹攻合击,见此情势,私心登起,都不愿便这幺助他成功。1 d/ m8 K( j) u- z5 }# p, @
  殊不知金轮国师出招虽猛,心中却已叫苦不迭。小龙女双手剑招不同,配合得精妙绝伦,左手剑攻前,右手剑便同时袭后,叫他退既不可,进又不能,双剑每一路剑招都进攻数处,叫他顾此失彼,难以并救。若不是他内功外功俱已登峰造极,眼明手快,武功只要略差半分,这顷刻之间身上已中了十七八剑。  S6 z! u0 Y; G) l- H
  拆到五六十招之时,国师已险象环生,他收回金轮护身,不敢掷出攻敌,又数招后,再将银轮也收了回来,接着五轮齐回,变成了只守不攻,便和适才潇湘子等一般模样。五只轮子轻重大小、颜色形状各各不同,或生尖刺,或起棱角,组成五道光环,在身周滚来滚去,严密守卫。0 ]9 v2 u' s( b- n8 O
  忽听得小龙女娇叱一声:“着!”跟着国师低声吼叫,叮叮数响。两人纵跃来去,出手越来越快,便是潇湘子这等高手,也没瞧清两人这一叱一叫,已起了甚幺变化。金轮国师若以五轮威猛之力与她对攻,小龙女便抵挡不住,可是他心中既怯,竟尔舍己之长,与小龙女比快,不免越来越不利。4 R( O& i( _2 L3 }. V% f
  突然之间,尼摩星脸上微微一痛,似被甚幺细小暗器打中,一惊之下伸手一摸,脸上没甚幺,掌中却有点鲜血。他呆了一下,又见一点鲜向飞到了尹克西身上,才知激斗的二人之中已有一个受伤。过不多时,小龙女白衫之上点点斑斑的溅上十几点鲜血,宛似白绫上画了几枝桃花,鲜艳夺目。尼摩星喜道:“小妖女受伤啦!”接着剑光两闪,国师一声低吼。潇湘子冷冷的道:“不!大和尚受伤!”
9 t0 F! a, V; o. u% [# z  尼摩星一想不错,鲜血是国师受伤后溅到小龙女身上的,心想倘若国师死在她手下,再也没法将她制住,叫道:“尹兄,潇兄,大家一齐上啊!”铁蛇挥动,慢慢从小龙女身后逼上。潇湘子和尹克西也觉不能再行袖手旁观,分从左右逼近。国师身中三剑,但均轻伤,危殆之中来了帮手,心中一宽,见潇湘子等并不出手攻击,各以兵刃护住自身,分从三方缓缓进逼,已知时刻稍长,小龙女势必无幸。
5 o4 T9 Q. `7 ]( ~0 F. ]" K4 F  玉虚洞前,青松林畔,四个武林怪客围着一个素装少女,好一场恶战。众蒙古武士和全真道人目眩心惊,脸若死灰,生平那里见过如此的激斗!8 C6 t) p$ B, O& b8 Q5 I
  猛听得砰彭一声震天价大响,砂石飞舞,烟尘弥漫,玉虚洞前数十块大石崩在一旁,五个道人从洞中缓步而出,正是丘处机、刘处玄等全真五子。
( w7 ^9 ~: ?7 \$ e) u  @  甄志丙、李志常等大喜,齐叫:“师父!”迎了上去。达尔巴和霍都大吃一惊,眼见这般破洞的声势,便如点燃了的火药开山爆石一般。两人各挺兵刃,向前抢上。丘处机等五人向旁人让,突然十掌齐出,按在两人背心,一捺一送,将两人拋出丈许之外。. x" t& \$ S6 Y# i! }
  达尔巴和霍都的武功与郝大通等在伯仲之间,虽不及丘处机、王处一的精湛,但也决不致只一招便给掷开。原来全真五子在玉虚洞中闭关静修,钻研拆解《玉女心经》之法,五个人殚精竭虑,日夜苦思,总觉小龙女和杨过所显示的武功,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好是全真派武学的克星,要想从招术上取胜,实所难能。后来丘处机从天罡北斗阵法中悟出一理,说道:“咱们招术变化,断然不及,但可合五人之力,以劲力补招数之不足。”五人便精思并力攻敌的法门,每一招之出,都将五人劲力集于一点。他们自知第三四代弟子中并无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有仗着人多,或能合力自保。这一个多月之中,终于创出了一招“七星聚会”。这一招毕竟还是从天罡北斗阵法中演化出来,虽说是“七星聚会”,却也不必定须七人联手,六人、五人,以至四人、三人,也均可并力施展。1 x" g2 r1 t- o; s
  当金轮国师率领众武士堵洞之时,这“七星聚会”正好练到了要紧当口,万万分心不得,明知大敌来攻,也只得置之不理,直到五人练到五力归一,融合无间,这才破洞而出。- D% M/ ~8 q* D$ Z3 M, Z- H; s- H
  只可惜过于迫促,这一招还只练到三四成火候,饶是如此,达尔巴和霍都也已抵挡不住,竟给五子一击成功。
5 k( K4 i1 ^8 ]- m# `0 @! r# Z, ^  丘处机等转过身来,见国师等四人围着小龙女剧斗方酣。五人只瞧了片刻,面面相觑,人人面色惨然,都想:“罢了,罢了,原来古墓派的武功精妙若斯,要想胜她,那是终身无望了。”他们在洞中所想所练,都从先前所见小龙女和杨过的武功为依归,岂知眼前所显示的神奇剑招,要想瞧个明白都有所不能,甚幺破解抵挡,不知从何说起?% T( I# y7 M! p- g. Y( R+ P, Y
  国师等四大高手的武功都在全真五子之上,此时全真教中要有如此一个都千难万难。丘处机等心想:“倘若先师在世,自能胜得过他们,周师叔大概也胜他们一筹,但如同时受这四人围攻,十九要抵敌不住。”五个老道垂头丧气,心下惭愧,自觉一代不如一代,不能承继先师的功业,大敌当前,全真教瞧来当真立足无地了。但五人创出了“七星聚会”,胜得蒙古密宗,于两国相争,也大有功用。内争事小,御外事大,输给古墓派不打紧,蒙古人却万万输不得。' l# R: m: S: W+ F3 W& `
  这时小龙女等五人相斗,情势又已不同。小龙女招招攻击,国师等始终遮拦多,还手少,但逐步进逼。小龙女处境越来越不利,数次想抢出圈子,暂且退走,但对方守得严密异常,每一招均给挡了回来。她知有金轮国师主持围逼,无法再使掷剑之法,何况除了手中双剑,身边已无其它兵刃。
9 e# ]- D( \5 U* X2 L  她自在大殿上剑伤鹿清笃,到这时已斗了将近一个时辰,气力渐感不支,而强敌越逼越近,丘处机等五人又环伺在侧,这五个老道也非易与之辈,四下里尽是敌人,自己孤身一人,今日定要丧身重阳宫中了,忽想:“我遭际若此,一死又有甚幺可惜?就只……0 I' L# q1 S: O% d
  就只……临死之时,总盼能见过儿一面。他这时是在那里呢?多半是在跟郭姑娘亲热,说不定已成了亲,新婚燕尔,那里想到我这苦命女子在此受人围攻?不!过儿不会这样,他便和郭姑娘成了亲,也决不会忘了我。我只要能再见他一面……”
& A7 M$ G* f9 G0 B  ?! ~  她离襄阳北上之时,决意永不再和杨过相见,但这时面临生死关头,心中越来越割舍不下。她一想到杨过,本来分心二用突然变为心有专注,双手剑招相同,再无“玉女素心剑法”的威力。国师见她剑法陡变,便即踏上半步,左手银轮护身,右手金轮往她剑上碰去。当的一声轻响,小龙女左手长剑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啪的一下,震为两截。国师这一下本来只是试探,竟致成功,实大出意料之外,当即右手金轮砸将过去。小龙女一惊,忙镇慑心神,唰唰唰还了三剑,此时只凭单剑,武功便已远不及国师。潇湘子等三人瞧出便宜,三般兵刃同时攻上。
; F/ Q% \# J3 V" w  小龙女淡淡一笑,已不愿再事挣扎力抗,瞥眼望见三丈外的一株青松旁生着一丛玫瑰,花朵娇艳欲滴,突然想起当年与杨过隔着花丛练“玉女心经”的光景,心道:“我既已见不到过儿,那便在临死之时心中想念着他。”脸上神色柔和,登时浸沉在出神瞑想之中。
5 H$ Z% _5 S! S/ H  国师等四下里合围,原可一举将她击毙,忽见她神情古怪,似乎已忘了迎敌,各各惊诧,不知她是否施展甚幺邪法,四般兵刃举在半空,并不击下。但也只这幺一顿,尼摩星的铁蛇便首先递了出去。' _( h# Q# l+ b9 ^. O: ]8 ~5 _
  突然身旁风声飒然,有人挺剑刺来。尼摩星忙回过铁蛇挡格,却挡了个空,只见人影晃动,却是甄志丙抢到了小龙女身前,倒持手中长剑,将剑柄递过去给她。小龙女这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早将厮杀拚斗之事置之度外,忽觉得左手掌中多了个剑柄,便即握住。旁观众人突见甄志丙抢入五大高手的战团之中,直是送死,齐声惊呼。/ U& R" w: @, v8 d; P' S2 n: o
  国师和他相识,不愿伤他性命,当即左臂在他肩头一撞,将他推开,右手挥轮向小龙女砸去。甄志丙见她不知如何竟尔突然失了战意,心中大急,眼见这一轮便要将她砸死,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叫道:“龙姑娘,小心!”用自己背脊硬挡了国师金轮。
, u9 B# Y- y# g( Z: ^8 l9 A5 q1 ^  国师金轮一砸,威力裂石开山,甄志丙如何抵挡得住?立时向前俯冲。小龙女接过他递来的剑后,兀自挺着剑呆呆出神,甄志丙身子冲来,恰好碰在剑尖之上,剑刃透胸而入。8 F& k5 B* d& m- a- j
  小龙女一呆,这才醒悟,原来是他救了自己性命,见他背遭轮砸,胸中剑刺,全是致命重伤,一剎那间,满腔憎恨之心尽化成了怜悯,柔声道:“你何苦如此?”1 g4 [- N- h0 E6 j- h
  甄志丙命在垂危,忽然听到这“你何苦如此”五字,不禁大喜若狂,说道:“龙姑娘,我实……实在对你不起,罪不容诛,你……你原谅了我幺?”
9 G% {. u; L+ A# H3 D) Z1 p; f! l  小龙女又是一怔,想起在襄阳郭府中听到他和赵志敬的说话,一个念头在脑子中闪过:“过儿对我如此深情,立誓决不会变心。但他忽然决意和郭姑娘成亲,弃我如遗,了无顾惜,定是知悉了我曾受这厮所污。”她心思单纯,虽一路跟踪甄赵二道,却从未想到此事,这时猛地给甄志丙一言提醒,怜悯立时转为憎恨,一咬牙,右手长剑随即往他胸口刺落。只她生平未杀过人,虽满腔悲愤,这一剑刺到他胸口,竟刺不下去。6 g! l7 N. \( {9 z7 v- q' f
  丘处机在一旁瞧着,眼见爱徒死于非命,心中痛如刀割,事起仓卒,不及救援,小龙女第一剑,还可说是由于国师之故,但第二剑却存心出手。他丝毫不知这中间的原委曲折,既认定小龙女是本教大敌,又决然想不到甄志丙会自愿舍身救她,眼见她挺剑又刺,当即纵身而前,左手五指在她腕上一拂,右掌向她面门直击过去。丘处机的武功在全真七子之中向居第一,这一下情急发招,掌力雄浑已极。
: x0 a7 y5 n' q5 r8 F6 ]  小龙女手腕给他一拂而中,长剑拿捏不住,登时脱手,她不等长剑落地,一伸手,又已抓住,跟着递出一剑,指向丘处机胸口。便在此时,甄志丙大叫一声,倒在地下,创口中鲜血涌出。小龙女左手剑同时刺向丘处机小腹,这一来双剑合璧,威力大增,丘处机武功虽然精深,只三招之间,已手忙脚乱。王处一等四道抢上应援,反将国师等四人挤在一旁。9 Q. z& g1 @4 m  M6 H7 T/ ^
  金轮国师等见小龙女和全真五子斗了起来,俱感讶异,但想此事大大有利,正好旁观你们自相残杀。各人使个眼色,退开数步,只待小龙女和全真五子胜败一决,他们再行出手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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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49 | 只看该作者
 高手动武,每一招都是生死系于一发,谁也不敢稍有松懈,丘处机等虽见局势诡异,难以索解,但既已动上了手,那里还有余暇询问?全真五子赤手空拳,遇上小龙女神妙无方的剑招,那费了月余之功创出来的一招“七星聚会”全无施展之机。顷刻之间,郝大通和刘处玄两人身上中剑,两人顾念师兄弟的安危,不肯退开,跟着嗤的一响,孙不二肩头又中一剑。
6 C7 X7 L. k: p$ G3 Y0 F8 S( X$ ]  全真诸弟子见师父势危,情不自禁的都惊呼起来。李志常叫道:“快送兵刃!”这时五子掌风呼呼,众弟子无法近身,只得将长剑一柄柄掷去。小龙女抢着挥剑挑出,每一把掷来的长剑都给挑得飞了开去,剑长臂短,五子始终拿不到一件兵刃。忽听得叮当一声,小龙女左手剑粘住一柄飞掷而来的长剑,蓦地里往后送出,王处一猝不及防,左眼角为这一柄剑外之剑刺中,全真五子中四人负伤,胜负已分。' `5 X3 I* [, H" y( ~) _0 R+ x
  金轮国师哈哈大笑,叫道:“各位道兄且退,这小妖女待老衲来料理罢!”说道踏上两步。, i6 H6 H6 F% d9 K% @  e
  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三人跟着舞动兵刃上前合击,竟成了九大高手围攻小龙女的局面。6 Z. y# C/ X# ^+ W2 l7 q
  国师等一插手,全真五子登时脱出小龙女双剑的威迫,五人一声呼喝,并肩而立,或出右掌,或出左掌,五股大力归并为一,使出了那招“七星聚会”。其时虽只五星聚会,但威力也已非同小可,小龙女斜身急退,砰的一响,沙坪上尘土飞扬,这一招将尼摩星打得重重跌了一个斤斗。原来他双腿已断,单凭拐杖之力撑持,下盘不稳,抵不住这一招的重击。总算他危急之中避开了正面之力,虽然摔倒,却未受伤,立即跃起,哇哇怒叫,举铁蛇便往刘处玄头顶砸下。玉虚洞前呼声四起,乱成一团。- i1 }4 d. v5 i5 L7 s5 o7 k7 U* t
  小龙女见尼摩星和全真五子动手,素袖一拂,便要抢出圈子。金轮国师抢过来挡住,叫道:“尼摩兄,对付小妖女要紧。”尼摩星打得性发,对国师的叫唤不予理睬,铁蛇吞吐,招数全是打向全真诸道。小龙女双剑向国师急刺数招,国师见来势实在太快,难以招架,只得退了几步。
# b, x# F+ F! n* n" [5 i  突然之间,小龙女一声大叫,双颊全无血色,呛啷、呛啷两声,手中双剑落地,呆呆的望着青松畔的那丛玫瑰,叫道:“过儿,当真是你吗?”
1 n( j& M) Y6 b6 c  便在此时,国师金轮迎面砸去,全真五子那招“七星聚会”却自后心击了上来。这一招本是抵御尼摩星而发,但那天竺矮子吃过这招的苦头,不敢硬接,身子向左闪避,这一招的劲力便都递到了小龙女背心。
3 G4 O! g* z8 I* O  那知她竟如中邪着魔,全然不知躲闪,背心受掌,胸口中轮,一个娇怯怯的身躯受了这两股大力夹击,目光仍望着玫瑰花丛,在这顷刻之间,她心摇神驰,即令这两股大力,似乎也没能伤到她半分。
  Z& ?+ Z$ l' S5 Y" c  众人为她的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也均转头,去瞧那玫瑰花丛中到底有甚幺古怪,只见青松旁一条人影飞出,窜入国师和全真五子之间,伸左臂抱起小龙女,一闪一晃,又已跃出圈子,径自坐在青松之下、玫瑰花旁,将小龙女抱在怀里。" M+ X( W6 T. b7 O
  这人正是杨过!
) \% }- D& E" C8 r0 L8 Q6 D3 I  小龙女甜甜一笑,眼中却流下泪来,说道:“过儿,是你,这不是做梦幺?”杨过俯下头去,亲了亲她脸颊,柔声道:“不是做梦,我不是抱着你幺?”但见她衣衫上斑斑点点,满身是血,心中矍然而惊,急问:“你受伤重不重?”
# }' d# I: Z' P- v- n$ M5 n  小龙女受了前后两股大力的夹击,初时乍见杨过,并未觉痛,这时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腾过来,伸手搂住他脖子,说道:“我……我……”身上痛得难熬,再也说不下去了。8 Q/ i& P' y( V1 f! n
  杨过见了这般情状,恨不得代受其苦,低声道:“姑姑,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小龙女说道:“不,你来得正好,我只道今生今世,再也瞧不见你啦!”突然间全身发冷,隐然觉得灵魂便要离身而去,抱着杨过的双手也慢慢软垂,说道:“过儿,你抱住我!”杨过的左臂略略收紧,把她搂在胸前,百感交集,眼泪泪缓缓流下,滴在她脸上。% W4 l7 |, B. }1 g' @
  小龙女道:“你抱我,用……用两只……两只手!”一转眼间,突见他右手袖子空空荡荡,情状有异,惊呼:“你的右臂呢?”杨过苦笑,低声道:“这时候别关心我,你快闭上了眼,一点儿也别用力,我给你运气镇伤。”) M; t5 S0 f9 F5 e
  小龙女道:“不!你的右臂呢?怎幺没了?怎幺没了?”她虽命在垂危,仍丝毫不顾念自己,定要问明白杨过怎会少了一条手臂。只因在她心中,这个少年实比自己重要百倍千倍,她一点也不顾念自己,但全心全意的关怀着他。
# K! ~- w, a, F, O. V* c  自从他们在古墓中共处,早就是这样了,只不过那时她不知道这是为了情爱,杨过也不知道。两人只觉得互相关怀,是师父和弟子间应有之义,既然古墓中只有们两人,如果不关怀不体惜对方,那幺又去关怀体惜谁呢?其实这对少年男女,早在他们自己知道之前,已在互相深深的爱恋了。直到有一天,他们自己才知道,决不能没有了对方而再活着,对方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过百倍千倍。
% h, ?2 t! i8 X4 }5 e: A  每一对互相爱恋的男女都会这样想。但只有真正深情之人,那些天生具有至性至情之人,这样的两个男女碰在一起,互相爱上了,他们才会真正的爱惜对方,远胜于爱惜自己。  P1 N# J# b1 e# ^3 l% A+ w+ H
  对于小龙女,杨过的一条臂膀,比她自己的生死实在重要得多,因此固执着要问。她伸手轻轻抚摸他袖子,丝毫不敢用力,果然,袖子里没有臂膀。她忽然一点也不感到自身的剧痛,因为心中给怜爱充满了,再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痛楚,轻轻说道:“可怜的过儿,断了很久吗?这时还痛幺?”杨过摇摇头,说道:“早就不痛了。只要我见了你面,永远不跟你分开,少一条臂膀又算得甚幺?我一条左臂不是也能抱着你幺?”
0 ]. J5 x3 B6 B& _. ^  小龙女轻轻一笑,只觉他说得很对,躺在他怀抱之中,虽只一条左臂抱着自己,那也心满意足了。她本来只求临死之前能再见他一面,现今实在太好,真的太好了。
+ c0 f, Y' r. A7 C% e/ y& S  金轮国师、潇湘子、尹克西、全真五子、众弟子……众蒙古武士……人人一声不响,呆呆的望着这对小情人。在这段时光之中,谁也不想向他们动手,也是谁也不敢向他们动手。
- u- c% s' F5 [3 b  有道是“旁若无人”,杨过和小龙女在九大高手、无数蒙古武士虎视眈眈之下缠绵互怜,将所有强敌全都视如无物,那才真是旁若无人了。爱到极处,不但粪士王候,天下的富贵荣华全不放在心上,甚至生死大事也视作等闲。杨过和小龙女既然不再想到生死,别说九大高手,便天下英雄尽至,那又如何?只不过是死罢了。比之那铭心刻骨之爱,死又算得甚幺?, `" T/ {! w$ G3 }+ V
  金轮国师等人当然并不惧怕这两人,只诧异之极,眼见小龙女身受重伤,杨过又只剩一臂,决不能再起而抗拒,但两人互相的缠绵爱怜之中,自然而然有一股凛然之气,有一份无畏的刚勇,令人不敢轻侮。
4 K; F: m1 l. K; u, J+ U  终于小龙女忍不住又问:“你的手臂……手臂是怎幺断的?快跟我说。”杨过脸上微微苦笑,说道:“手臂断了,自然是给人家斩的。”( k8 I0 g% G. z9 i+ \& ^
  小龙女凄然望着他,没想到再追问是谁下的毒手,既已遭到不幸,那幺是谁下手都一样,这时胸口和背上的伤处又剧烈疼痛起来,她自知命不久长,低低的道:“过儿,我求你一件事。”杨过道:“姑姑,难道你忘了,在古墓之中,我就曾答允过你,你要我做甚幺,我便做甚幺。”小龙女幽幽叹了口气,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杨过道:“在我永远一样。”小龙女凄然一笑,低低的道:“我没多久好活了,你陪着我罢,一直瞧着我死,别去陪你的郭……郭芙姑娘。”  w. [: A3 J: f: A; ?" l# H! I
  杨过又伤心,又愤恨,说道:“姑姑,我自然陪着你。那郭姑娘跟我有甚幺相干?我这条手臂便是给她斩断的。”小龙女一惊,叫道:“啊,是她?为甚幺她这样狠心?难道……
8 ~4 T" ~3 m8 ?' _9 X  难道为了你不爱她幺?”杨过恨恨的道:“我俩这般要好,你别多心!我只爱你一个,我一生一世从来没爱过别的姑娘,这个郭姑娘啊,哼……”
) ^" B% F* l! ~: L8 h! ~7 ^* Q0 A  杨过这条右臂,确是给郭芙斩断的。
& `+ k0 _" a) X1 u7 y/ H3 k8 u- k8 [  那日杨过与郭芙在襄阳郭府中言语冲突,以致动手,郭芙怒火难忍,抓起君子剑往他头顶斩落。杨过中毒后尚未痊愈,四肢无力,眼见剑到,情急之下只得举右臂挡在面前。
' T0 g& w! e3 \  y3 ~  郭芙狂怒之际,使力极猛,那君子剑又锋利无比,剑锋落处,杨过一条右臂登时遇剑而断。
$ Y6 S- }' t1 {$ P; v( j; w1 Z  这一剑斩落,竟致如此,杨过固惊怒交迸,剧痛至心,郭芙却也吓得呆了,知已闯下了无可弥补的大祸,见杨过手臂断处血如泉涌,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想到给他止血包扎,过了一会,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夺门奔出。
0 }4 h, b* Y* Y9 |* h. h  杨过一阵慌乱过后,随即镇定,伸左手点了自己右肩“肩贞穴”的穴道,割下被单,紧紧缚住肩膀以止血流,再用金创药敷上伤口,寻思:“此处是不能再耽的了,我得赶紧出城去。”慢慢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只因流血过多,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 R  c. ^4 N( f8 S+ w* @  Q& e  便在此时,只听得郭靖大声说道:“快说,他怎幺了?血止了没有?”语音中充满了焦急之情。杨过当时心中只一个念头:“我决不要再见郭伯伯,无论如何不要见他。”猛力吸一口气,从房中冲了出去。
/ T( X% N2 M& x  他奔出府门,牵过一匹马翻身便上,驰至城门。守城的将士都曾见他在城头救援郭靖,对他甚是钦仰,见他驰马而来,立即打开城门。
  F! F' D7 h7 o; a& k5 {! X: n  此时蒙古军已退至离城百余里外。杨过出城后不走大路,纵马尽往荒僻之处行去。寻思:“我身中情花剧毒,但过期不死,或许正如那天竺神僧所言,吸了冰魄银针的毒之后,以毒攻毒,反而延了性命。但剧毒未去,迟早要发作。此刻身受重伤,到终南山去找寻姑姑,定难支持,难道我命中注定,要这般客死途中幺?”想到一生孤苦,除了在古墓中与小龙女相聚这段时日之外,生平殊少欢愉,这时世上唯一的亲人已舍己而去,复又给人断残肢体,命当垂危,言念及此,不禁流下泪来。
/ D. Z, d) {( y, y3 g! O0 e- q# ?7 D  他伏在马背之上,昏昏沉沉,只求不给郭靖找到,不让他来救伤补过,不遇上蒙古大军,随便到那里都好,有意无意之间,渐渐行近前几晚与武氏兄弟相斗的那荒谷。. Q+ o+ D! S/ X& q
  黄昏时分,眼见四下里长草齐膝,一片寂静,料知周遭无人,在草丛中倒头便睡。他这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全没防备甚幺毒虫猛兽。这一晚创口奇痛,那里睡得安稳?1 i0 n+ @3 e$ n* _/ m5 P
  次晨睁眼坐起,见离身不到两尺处两条蜈蚣僵死在地,红黑斑斓,甚是可怖,口中却染满了血渍。杨过吓了一跳,只见两条蜈蚣身周有一大滩血迹,略一寻思,已明其理,原来他创伤处流血甚多,而血中含有剧毒,竟把两条毒虫毒死了。: ?/ i! j5 V+ a
  杨过微微苦笑,自言自语:“想不到我杨过血中之毒,竟连蜈蚣也抵挡不住。”愤激悲苦,难以自已,忍不住仰天长笑。
/ r% G- E) s: L1 `+ q* n0 r) R  忽听得山峰顶上咕咕咕的叫了三声,杨过抬起头来,只见那神雕昂首挺胸,独立峰巅,形貌狰狞奇丑,却自有一股凛凛之威。杨过大喜,宛如见了故人一般,叫道:“雕兄,咱们又相见啦!”
- Z) \0 O+ Q, k* f5 r9 l+ k  神雕长鸣一声,从山巅上直冲下来。它身躯沉重,翅短不能飞翔,但奔跑迅疾,有如骏马,转眼间便到了杨过身旁,见他少了一条手臂,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P6 t6 W3 i! C, }; q! @2 w
  杨过苦笑道:“雕兄,我身遭大难,特来投奔你。”神雕也不知是否能懂他说话,转身便走。杨过牵了马匹,跟随在后。行不数步,神雕回过头来,突然伸出左翅在马腹上一拍。. ~) }$ Q+ i# J8 A
  那马吃痛,大声嘶叫,倒退几步,不住跳跃。杨过点头道:“是了,我既到雕兄谷中,也不必再出去了,要这马何用?”心想此雕大具灵性,实不逊于人,松手放开缰绳,在马臀上一拍,任马自去,大踏步跟随神雕之后。他重伤之余,体力衰弱,行不多时便坐下休息,神雕也就停步等候。
4 S0 H3 e* Q0 v: T; F  如此边行边歇,过了一个多时辰,又来到剑魔独孤求败埋骨处的石洞。
& |1 F8 i6 L1 T+ @  k; c, I& n7 b  杨过见了石坟,大为感慨,心想这位前辈奇人纵横当时,天下无敌,武功神妙高明,瞧他这般行径,定是恃才傲物,与常人落落难合,到头来在这荒谷中寂然而终,武林之中既没流传他的名声事迹,又没遗下拳经剑谱、门人弟子,以传他的绝世武功,这人的身世也真可惊可羡,却又可哀可伤。只可惜神雕虽灵,终究不能言语,否则也可述说他的生平一二。
' i# Y1 o% e7 m7 t1 v/ B0 I4 {" s  他在石洞中呆呆出神,神雕已从外衔了两只山兔回来。杨过生火炙了,饱餐一顿。1 m3 t0 Y" i4 z5 d
  如此过了多日,伤口渐渐愈合,身子也日就康复。流血既多,失毒亦复不少,每当念及小龙女,胸口虽仍疼痛,但已远不如先前那幺难熬难忍。他本性好动,长日在荒谷中与神雕为伴,不禁寂寞无聊起来。
3 f( C7 l/ m* E8 ~3 ~3 e! l% g  这一日见洞后树木苍翠,山气清佳,便信步过去观赏风景,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边隐隐刻得有字。极目上望,瞧清楚是“剑冢”两个大字,他好奇心起:“何以剑亦有冢?难道是独孤前辈拆断了爱剑,埋葬在这里?”
' H5 X: g( ?5 ?! x' P* |9 l( Y) \  走近峭壁,见石壁草木不生,光秃秃的全无可容手足之处,不知当年那人如何攀援上去。9 o; ^& p  S& ?
  瞧了半天,越看越神往,心想他亦是人,怎能爬到这般高处,想来必定另有妙法,倘若真的凭借武功硬爬上去,那直是匪夷所思了。凝神瞧了一阵,突见峭壁上每隔数尺便生着一丛青苔,数十丛笔直排列而上,有几处生的却是短草。他心念一动,纵身跃起,探手到最低一丛青苔中摸去,抓出一把黑泥,果然是个小小洞穴,料来是独孤求败或旁人当年以利器所挖凿,年深日久,洞中积泥,因此生了青苔。, D/ D  x: I; c8 N) h# E
  心想左右无事,便上去探探那剑冢,但剩下独臂,攀援大是不便,但想:“爬不上便爬不上,难道还有旁人来笑话不成?就算笑话,却又如何?”紧一紧腰带,提一口气,窜高数尺,左足踏入第一个小洞之中,跟着窜起,右足对准第二丛青苔踢了进去,软泥迸出,石壁上果然又有一个小穴可以容足。) f" V- J* u  y1 ?% Z1 e* B
  第一次爬了十来丈,已力气不加,轻轻溜下,心想:“已有二十多个踏足处寻准,第二次便容易得多。”在石壁下运功调息,养足力气,展开古墓派轻功,再窜上三十几个踏足小穴,便窜上了平台。自己手臂虽折,轻功却毫不减弱,也自欣慰,见大石上“剑冢”
7 n# y0 a6 F* k9 n  两个大字之旁,尚有两行字体较小的石刻:“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
! b6 }* X& O/ ?8 V- p: p3 H  呜呼!群雄俯首,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 E8 z" `; Z3 `$ Q% }7 d  杨过又惊又羡,只觉这位前辈傲视当世,独往独来,与自己性子实有许多相似之处,但说到打遍天下无敌手,自己如何可及。现今只余独臂,就算一时不死,也不过是个寻常武夫而已。瞧着两行石刻出了一会神,低下头来,见许多石块堆着一个大坟。这坟背向山谷,俯仰空阔,别说剑魔本人如何英雄,单是这座剑冢便已占尽形势,想见此人文武全才,抱负非常,但恨生得晚了,无缘得见这位前辈英雄。, a: g, M; B, c- E1 F, L# |; @/ @
  杨过在剑冢之旁仰天长啸,片刻间四下里回音不绝,想起黄药师曾说过“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之乐,此际亦复有此等豪情胜慨。他满心虽想瞧瞧冢中利器到底是何等模样,但毕竟不敢冒犯前辈,于是抱膝而坐,迎风呼吸,胸腹间清气充塞,竟似欲乘风飞去。忽听得山壁下咕咕咕的叫了数声,俯首望去,见神雕伸爪抓住峭壁上的踏足小穴,正自纵跃上来。它身躯虽重,但腿劲爪力俱十分厉害,顷刻间便上了平台。
1 D( m8 d( {  {9 {$ L! h; c  那神雕稍作顾盼,向杨过点了点头,叫了几声,声音特异。杨过笑道:“雕兄,只可惜我没公冶长的本事,不懂你言语,否则你大可将这位独狐前辈的生平说给我听了。”神雕又低叫几声,伸出钢爪,抓起剑冢上的石头,移在一旁。杨过心中一动:“独孤前辈身具绝世武功,说不定留下甚幺剑经剑谱之类。”
  R& b  G2 q) I9 k  神雕双爪起落不停,不多时便搬开冢上石块,露出并列着的三柄长剑,在第一、第二两把剑之间,另有一块长条石片。三柄剑和石片并列于一块大青石之上。
- `. U- v* l# f3 U& H: }7 @  杨过提起右首第一柄剑,见剑下的石上刻有两行小字:“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5 V+ `# B3 V( w
  再看那剑时,见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的是利器。他将剑放回原处,会起长条石片,见石片下的青石上也刻有两行小字:“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悔恨无已,乃弃之深谷。”
' m* B3 _* _" v3 c: L5 H  杨过心想:“这里少了一把剑,原来是给他拋弃了,不知如何误伤义士,这故事多半永远无人知晓了。”出了一会神,再伸手去拿第二柄剑,只提起数尺,呛啷一声,竟然脱手掉下,在石上一碰,火花四溅,不禁吓了一跳。
7 s' u  ~* R% `7 A  原来那剑黑黝黝的毫无异状,却沉重之极,三尺多长一把剑,重量竟自不下七八十斤,比之战阵上最沉重的金刀大戟尤重数倍。杨过提起时如何想得到,出乎不意的手上一沉,便拿捏不住。再俯身拿起,这次有了防备,拿起七八十斤的重物自不当一回事。见那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圆圆的似是个半球,心想:“此剑如此沉重,又怎能使得灵便?何况剑尖剑锋都不开口,倒似是我们古墓派的无尖无锋剑。”看剑下的石刻,见两行小字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3 m4 p, A" f( T) q  杨过喃喃念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心中似有所悟,但想世间剑术,不论那一门那一派的变化如何不同,总以轻灵迅疾为尚,古墓派玉女剑法尤重轻巧,这柄重剑却与常理相反,想怀昔贤,不禁神驰久之。
. N& p# Q# t% R' k  过了良久,才放下重剑,去取第三柄剑,这一次又上了个当。他只道这剑定然犹重前剑,因此提剑时力运左臂。那知拿在手里却轻飘飘的浑似无物,凝神一看,原来是柄木剑,年深日久,剑身剑柄均已腐朽,剑下的石刻道:“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 V+ J3 h5 w! n# S  他将木剑恭恭敬敬的放于原处,浩然长叹,说道:“前辈神技,令人难以想象。”心想青石板之下不知是否留有剑谱之类遗物,伸手抓住石板,向上掀起,见石板下已是山壁的坚岩,别无他物,不由得微感失望。/ o" q5 L$ h2 v/ |
  那神雕咕的一声叫,低头衔起重剑,放在杨过手里,跟着又是咕的一声叫,突然左翅势挟劲风,向他当头扑击而下。顷刻间杨过只觉气也喘不过来,一怔之下,神雕的翅膀离他头顶约有一尺,凝住不动,咕咕叫了两声。杨过笑道:“雕兄,你要试试我的武功幺?
* P1 y; s9 ^: X' P6 v( c  左右无事,我便跟你玩玩。”但那七八十斤的重剑怎施展得动,放下重剑,拾起第一柄利剑。神雕收拢双翼,转过了头不再睬他,神情之间颇示不屑。0 v" z( s6 v( `' p% w
  杨过立时会意,笑道:“你要我使重剑?但我武功平常,在这绝壁之上跟你过招,决非雕兄敌手,可得容情一二。”换过了重剑,气运丹田,力贯左臂,缓缓挺剑刺出。神雕并不转身,左翅后掠,与那重剑一碰。杨过只觉一股极沉猛的大力从剑上传来,压得他无法透气,急忙运力相抗,“嘿”的一声,剑身晃了几下,眼前一黑,登时晕去。& w! h# F# [+ ]* K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只觉口中奇苦,更有不少苦汁正流入咽喉,睁开眼来,见神雕衔着一枚深紫色的圆球,正喂入他口中。杨过闻到此物甚是腥臭,但想神雕通灵,所喂之物定有益处,张口吃了。只轻轻咬得一下,圆球外皮便即破裂,登时满口苦汁。" o2 }" \- b( Z. }% ^" O3 g" X
  这汁液腥极苦极,难吃无比。杨过只想喷了出去,总觉不忍拂逆神雕美意,勉强吞咽入腹。过了一会,略行运气,但觉呼吸顺畅,站起身来,抬手伸足之际非但不觉困乏,反精神大旺,尤胜平时。他暗暗奇怪,按理如为人强力击倒,闭气晕去,纵然不受重伤,也必全身酸痛,难道这深紫色的圆囊竟是疗伤灵药?6 {/ ?8 b; U( p6 Y
  他俯身提起重剑,竟似轻了几分。便在此时,那神雕咕的一声,又展翅击来。杨过不敢硬接,侧身避开,神雕跟着踏上一步,双翅齐至,势道威猛。杨过知牠对己并无恶意,但想此鵰虽然灵异,总是畜生,牠身具神力,展翅扑击之时,发力轻重岂能控纵自如?
8 e0 \* T( S8 X. N, a% T  若给翅膀扫上了,自空堕下,那里还有命在?见双翅扫到,忙退后两步,左足已踏到了平台边缘。, Y8 [7 O+ c$ W5 P2 H% d
  神雕竟毫不容情,秃头疾缩迅伸,弯弯的尖喙竟向他胸口直喙,便似当日啄击巨蟒。杨过退无可退,只得横剑封架,它一嘴便啄在剑上。杨过只觉手臂剧震,重剑似欲脱手,见神雕跟着右翅着地横扫,往自己足胫上掠来。杨过吃了一惊,纵身从神雕头顶飞跃而过,抢到内侧,生怕牠顺势跟击,反手出剑,噗的一响,又与牠尖嘴相交。杨过吓出了一身冷汗,叫道:“雕兄,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啊!”双足酸软,坐倒在地。神雕咕咕低叫两声,不再进击。
1 b: H9 q" l9 n3 |( B  杨过无意中叫了那句“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转念一想,此雕长期伴随独孤前辈,瞧它扑啄趋退间,隐隐然有武学家数,多半独孤前辈寂居荒谷,无聊之时便当它是过招的对手。独孤前辈尸骨已朽,绝世武功便此湮没,但从此雕身上,或能寻到这位前辈大师的一些往烈遗风。想到此处,心中转喜,站起身来,叫道:“雕兄,剑招又来啦!”重剑疾刺,指向神雕胸间。神雕左翅横展挡住,右翅猛击过来。
3 i: j" J: |2 W# |* K. M' i, O  神雕力气实在太强,展翅扫来,疾风劲力,便似数字高手的掌风并力齐施一般,杨过手中之剑又太沉重,生平所学的甚幺全真剑法、玉女剑法等等没一招施用得上,只有守则以轻功巧妙趋避,攻则呆呆板板的挺剑刺击。
% g3 B* }4 ?- u; H  H  斗得一会,杨过疲累了,便坐倒休息。他只一坐倒,神雕便走开两步。如此玩了一个多时辰,一人一雕才溜下平台,回入出洞。
5 V  k! M6 b* N6 `6 ^  次晨醒转,神雕已衔了三枚深紫色腥臭圆球放在他身边,杨过细加审视,原来是禽兽的胆囊,想到初遇神雕时它曾大食毒蛇,又与巨蟒相斗,想来必是蛇胆。又想毒蛇之胆不知是否也具剧毒,昨日食后精神爽利,力气大增,反正自己体内就有情花和冰魄银针的剧毒,也不用多加理会,便一口一个吃了,静坐调息。突然之间,平时气息不易走到的各处关脉穴道竟畅通无阻。杨过大喜,高声叫好。本来静坐修习内功,最忌心有旁鹜,大哀大乐,更为凶险,但此时他喜极而呼,周身内息仍绵绵流转,全无阻滞。4 s" W! X0 Z  H4 M
  他跃起身来,提起重剑,出洞又和神雕练剑。此时已去了几分畏惧之心,虽仍避多挡少,但在神雕凌厉无伦的翅力之间,偶然已能乘隙还招。平地练剑,不虞跌落高台,已有余裕使出巧招。$ ?9 H/ E- Z. A, m/ \7 L+ \2 D3 m
  如此练剑数日,杨过提着重剑时手上已不如先前沉重,击刺挥掠,渐感得心应手。同时越来越觉以前所学剑术变化太繁,花巧太多,想到独孤求败在青石上所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其中境界,实远胜世上诸般最巧妙的剑招。他和神雕搏击之时,凝思剑招的去势回路,但觉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对方越难抗御。比如挺剑直刺,只要劲力强猛,威力远胜玉女剑法等变幻奇妙的剑招。他每日服食神雕采来的蛇胆,不知不觉间膂力激增。而体内毒性发作时的剧痛也越来越轻,到后来毒性已若有若无,即令对小龙女苦苦相思,也不起难当难忍的剧痛了。
9 y8 j5 z5 b. m; K9 I1 G0 U" O3 Y  这日外出闲步,山谷间见有三条大毒蛇死在地下,肚腹洞开,蛇身为利爪抓得见骨,确知自己所食果是蛇胆。毒蛇遍身隐隐发出金光,三角形的蛇头生有肉瘤,金光更盛,从所未见。心想:神雕力气这样大,想必也是多食这些怪蛇的蛇胆之故。5 N  O  I3 h- V* g
  过得月余,竟勉强已可与神雕惊人的巨力相抗,发剑击刺,呼呼风响,不禁大感欣慰。8 \. C4 h& d% {% p3 t# [' \- |( u5 w; `
  武功到此地步,便似登泰山而小天下,回想昔日所学,颇有渺不足道之感。转念又想,若无先前根柢,今日纵有奇遇,也决不能达此境地,神雕总是不会言语的畜生,诱发导引则可,指教点拨却万万不能,何况神雕也不能说会甚幺武功,只不过天生神力,又跟随独孤求败日久,经常和他动手过招,记得了一些进退扑击的方法而已。
, }  N/ W( y' n" v  这一日清晨起身,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杨过向神雕道:“雕兄,这般大雨,咱们还练武不练?”神雕咬着他衣襟,拉着他向东北方行了几步,随即迈开大步,纵跃而行。, f( O* A2 C& Q2 W
  杨过心想:“难道东北方又有甚幺奇怪事物?”提了重剑,冒雨跟去。, f3 C0 X" A% ?% n0 S* e# T4 `
  行了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越走声音越响,显是极大的水声。杨过心道:“下了这场大雨,山洪暴发,可得小心些!”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见山峰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溪流,奔腾雷鸣,湍急异常,水中挟着树枝石块,转眼便冲得不知去向。
. @4 E  i; H6 q, `! ?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杨过衣履尽湿,四顾水气蒙蒙,蔚为奇观,见山洪势道奇猛,心中微生惧意。神雕伸嘴拉着他衣襟,走向溪边,似乎要他下去。杨过奇道:“下去干幺?& k9 d5 t' W# i! H
  水势劲急,只怕站不住脚。”神雕放开他衣襟,咕的一声,昂首长啼,跃入溪中,稳稳站在溪心的一块巨石上,左翅前搧,将上流冲下来的一块岩石打了回去,待那岩石再次顺水冲下,又挥翅击回,如是击了五六次,那岩石始终流不过它身边。到第七次顺水冲下时,神雕振翅力击,岩石飞出溪水,掉在石岸,神雕随即跃回杨过身旁。( |: P" V$ ?# C
  杨过会意,知道剑魔独孤求败昔日每遇大雨,便到这山洪中练剑,自己却无此功力,不敢便试,正自犹豫,神雕大翅突出,唰的一下,拂在杨过臀上。它站得甚近,杨过出其不意,身子直往溪中落去,忙使个“千斤坠”身法,落在神雕站过的那块巨石上。双足一入水,山洪便冲得他左摇右晃,难于站稳。杨过心想:“独孤前辈是人,我也是人,他既能站稳,我如何便不能?”屏气凝息,奋力与激流相抗,但想伸剑挑动山洪中挟带而至的岩石,却力所不及。
6 S5 `0 M( Q7 U7 m) b8 ^  耗了一柱香时分,他力气渐尽,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回岸上。他没喘息得几下,神雕又挥翅拂来。这一次他有了提防,没给拂中,自行跃入溪心,心想:“这位雕兄当真是严师诤友,逼我练功,竟没半点松懈。牠既有此美意,我难道反无上进之心?”气沉下盘,牢牢站住,时刻稍久,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门,山洪虽越来越大,直浸到了腰间,他反不如先前的难以支持。又过片刻,山洪浸到胸口,逐步涨到口边,杨过心道:“虽然我已站立得稳,总不成给水淹死!”只得纵跃回岸。
* J2 R9 G1 x( F' r  那知神雕守在岸旁,见他从空跃至,不待他双足落地,已展翅扑出。杨过伸剑挡架,却给它这一扑之力推回溪心,扑通一声,跌入了山洪。
, e; O8 k  p) D+ R, b  他双足站上溪底巨石,水已没顶,一大股水冲进了口中。倘若运气将大口水逼出,内息上升,足底必虚,当下凝气守中,双足稳稳站定,使出古墓中习来的闭气之法,暂不呼吸,过了一会,双足一撑,跃起半空,口中一条水箭激射而出,随即又沉下溪心,让山洪从头顶轰隆轰隆的冲过,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动。心渐宁定,暗想:“雕兄叫我在山洪中站立,若不使剑挑石,仍叫它小觑了。”他生来要强好胜,便在一只扁毛畜生之前也不肯失了面子,见到溪流中带下树枝山石,便举剑挑刺,向上流反推上去。
/ Z7 C$ h) S# ?- H6 u+ i  岩石在水中轻了许多,那重剑受水力一托,也已大不如平时沉重,出手较为灵便。他挑刺掠击,直练到筋疲力尽,足步虚晃,这才跃回岸上。
. L. T4 u' r4 e7 [( T- {  他生怕神雕又要赶他下水,这时脚底无力,若不小休片时,已难与山洪的冲力抗拒。果然神雕不让他在岸上立足,见他从水中跃出,登时举翅搏击。
; {6 f5 g- t1 w; a" X- G# L. t  杨过叫道:“雕兄,你这不要了我命的幺?”跃回溪中站立一会,实在支持不住,终又纵回岸上,眼见神雕举翅拂来,却又不愿便此坐倒认输,只得挺剑回刺,三个回合过去,神雕竟给他逼得退了一步。杨过叫道:“得罪!”又挺剑刺去,只听得剑刃刺出时嗤嗤声响,与往时已颇不相同。神雕见他的剑尖刺近,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闪跃退避。  C: e) Y. L1 \3 f1 P! `' Y
  杨过知道在山洪中练了半日,劲力已颇有进境,又惊又喜,自忖劲力增长,本来决非十天半月之功,何以在水中击刺半日,剑力竟会大进?想是那怪蛇的蛇胆定有强筋健骨的奇效,以致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内力大增,此时于危急之际生发出来,自己这才察知。
( ]) d' ]: d. A' l: E  他在溪旁静坐片刻,力气即复,这时不须神雕催逼,自行跃入溪中练剑。* c+ {) m( h* J" r& M; i
  二次跃上时只见神雕已不在溪边,不知到了何处。见雨势渐小,心想山洪倏来倏去,明日再来,水力必弱,乘着此时并不觉得如何疲累,不如多练一会,便又跃入溪心。3 X5 G" t. h. a2 _; N4 o  ^, [
  练到第四次跃上,见岸旁放着两枚怪蛇的蛇胆,好生感激神雕爱护之德,便即吃了,又入溪心练剑。练到深夜,山洪却渐渐小了。
3 Y5 D& E+ j1 @$ _% X' ^9 a  当晚他竟不安睡,在水中悟得了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到这时方始大悟,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何必有锋?但若非这一柄比平常长剑重了数十倍的重剑,这门剑法也施展不出,寻常利剑只须拿在手里轻轻一抖,劲力未发,剑刃便早断了。
7 ]$ ]# N6 h. k; `2 I& L( w( C4 S  其时大雨初歇,晴空一碧,新月的银光洒在林木溪水上。杨过瞧着山洪奔腾而下,心通其理,手精甚术,知重剑的剑法已尽于此,不必再练,便剑魔复生,所能传授的剑术也不过如此而已。将来内力日长,所用之剑便可日轻,终于使木剑如使重剑,那只是功力自浅而深,全仗自己修为,至于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又想:玉女心经中的剑法求轻求快,也并非错了,只因女流之辈,难使沉重兵器,难练厚重劲力,只得从“快捷飘忽”* L$ r0 I+ S0 v
  着眼,这与“劲雄凝重”是武学中的两条正途。“重剑无锋”与“天罗地网”皆是武学中的至高绝诣。
% F3 y$ P3 j. e" C* M5 N  他在溪边来回闲步,仰望明月,心想若非独孤前辈留下这柄重剑,又若非神雕从旁诱导,自己因服怪蛇蛇胆而内力大增,那幺这套剑术世间已不可再而得见。又想到独孤求败全无凭借,居然能自行悟到这剑中的神境妙旨,聪明才智实胜己百倍。
" U7 |: p5 X6 ]0 s  独立水畔想象先贤风烈,又佩服,又心感。寻思:“姑姑见到我此刻的武功,可不知有多欢喜了。唉,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望着明月,也在想我?”一念及小龙女,胸口仍然一阵剧痛,比之先前去已轻得多了。4 s1 y" [/ n' L. S6 ^
  转念又想:“我虽悟到了剑术的至理,但枯守荒山,又有何用?我体内毒性并未去尽,倘若突然发作,随时便即死了,这至精至妙的剑术岂非又归湮没?”想到此处,雄心登起,自言自语:“我也当学一学独孤前辈,要以此剑术打得天下群雄俯首束手,这才甘心就死。何况我死之前,必得再与姑姑相会。”
) d3 y7 V0 w$ c/ P  回眼看着右臂断折之处,想起郭芙截臂之恨,热血涌上胸间,心道:“这丫头自恃父亲是当代大侠,母亲是丐帮帮主,自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自小我寄居她家,不知受了她多少白眼,多少折辱?我谎言欺骗武氏兄弟,其实也是为了她好,倘若武氏兄弟中有一人为她而死,岂非是她的罪过?她乘我重病之际斩我一臂,此仇不报,非丈夫也!”9 K; P5 D! T7 w$ T) B
  他向来极重恩怨,胸襟殊不宽宏,当日手臂初断,躲在这荒谷中疗伤,那是无可奈何,此刻臂伤已愈,武功反而大进,报仇雪恨之念再也难以抑制。- q' Q7 r0 ?; t/ f: U! n
  心神激荡之下,连夜回到山洞,向神雕说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终究报答不了,小弟在江湖上尚有几桩恩怨未了,暂且分别,日后再来相伴。独孤前辈这柄重剑,小弟求借一用。”说着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那神雕直送至谷口,一人一雕搂抱亲热了一阵,这才依依而别。. _+ j- e; i. o* Z+ `4 j1 p& H
  那柄剑极是沉重,如系在腰间,腰带立即崩断。他在山边采了三条老藤,搓成一带,将重剑系了,负在背上,施展轻身功夫,直奔襄阳。
4 @. y4 t$ F" B9 i2 e5 t  到得城外,天色未晚,心想日间行事不便,何况一晚没睡,精力不充,郭伯伯和郭伯母均是武学高手,此时必已康复,遇上了定有一番恶斗,当下在城外的坟场草丛中睡了几个时辰,然后调息运功,又采些野果饱餐了一顿,等到初更时分,来到襄阳城下。* Q& h8 Q8 N9 A" b/ s* f' F. k
  襄阳城雄垣高,当日金轮国师、李莫愁等从城头跃下,尚须以人垫足,方免受伤,现下要从城墙脚攀上城头,殊非易易。杨过在坟场中休息之时,早已想到了上城的法子,心想郭伯伯那“上天梯”的功夫我可不会,独孤前辈如何上那悬崖峭壁,我便如何爬上襄阳城头,走到东门旁僻静之处,待城头巡视的守兵走远,便跃起身来,挺重剑往城墙上奋力一刺。重剑虽无尖锋,但这一剑去势刚猛,那城墙以极厚的花冈石砌成,却听篷的一声,应剑而破,裂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孔。6 `; F" K# j& k* |5 s( |% W- Z
  杨过没料到随手一剑竟有这般威力,心中又惊又喜,二次跃上时左足踏入破洞,举手挺剑,在头顶的城墙上又刺了一孔,这次出手轻得多了,以免惊动城上守军。如此逐步爬上,最后翻上了城头,躲在暗处。城墙内侧有石级可下,杨过待守军行开,一溜烟的飞奔而下,径往郭府而去。
  L- W$ v' g0 d6 X2 Z3 i  他服食蛇胆后内力大增,同时身躯灵便,轻功也远胜往昔。但郭靖的武功实在非同小可,单是降龙十八掌的掌力就只怕天下无人能敌,再加上黄蓉的打狗棒法变化奥妙,自己所知者不过十之六七,所能运使者更不过是十之六七,半点也不敢大意。遇上二人当真动手,自己输多赢少,可不能白白的前来送死,枉自将性命送在这里,即使郭靖对自己不下杀手,却又何苦来要他饶命,自讨没趣?
2 c8 v* [1 E9 o( Q; T  他缩身在郭府墙外一株大树之后,隐隐听得郭府中更夫打了二更,笃笃笃三声击打竹筒,镗镗两声敲锣,叫着:“风干物燥,小心火烛!”见黑影晃动,有人悄悄蹑向墙边。杨过凝神看去,那人身形苗条,一身黑衣,背上斜插长剑,依稀便是郭芙。杨过心想:“她深夜出外,干甚幺了?”见郭芙轻轻越墙而入,奇道:“她回到自己家里,却何以这等鬼鬼祟祟,似乎怕人察觉?”走得稍远,从另一处越墙而入。9 D8 @/ e; \# r" c: h8 X
  蒙眬中见郭芙轻手轻脚前行,杨过便跟在她身后,见郭芙回向她自己的住房,推开房门,便即入内。杨过窜上她房外的一株大木笔花树,藏在枝叶之间,依稀听得一个女子声音欢然道:“大小姐,你回来啦。夫人已差人来问起三次,大小姐回来没有?”郭芙道:“我出去找寻妹妹的踪迹,你去跟老爷、夫人回报,说我要见爹爹。”那女子应道:“是!”
* _' u+ a' K  s3 ~% q' E2 u  开房门出来。杨过寻思:“此时要去断她一臂,再也容易不过。”
" j" W4 M; H8 l( e6 y' F! X! x  他相貌俊俏,性格也颇风流自喜,虽对小龙女一往情深,从无他念,但许多少女见了他往往不由自主的为之钟情倾倒,如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完颜萍等人或暗暗倾心,或坦率示意。此刻他手抚树干,想起自己已成残废,若再遇到这些多情少女,在她们眼中,自己势必成为可笑可怜之人,武功虽强,也不过是个惊世骇俗的怪物而已。思潮起伏,追念平生诸事,情不自禁的低声说道:“只有姑姑,只有姑姑一人,别说我少了一臂,便四肢齐折,她对我的心意也必毫无变异。”8 }( x% z' ?8 A; Q+ {7 k( D' X
  又想:“既然姑姑对我情意不变,我是否少了一臂,又有甚幺相干?此刻要伤她虽易,究非男子汉大丈夫的磊落作为。”凝目四望,见一个少女提了灯笼,在花园中向东而行,料想她是郭芙派去禀告郭靖夫妇的丫鬟,悄声落地,快步跟在她身后。见她走入郭靖夫妇的居室,便走到窗下,要听他夫妇说些甚幺。
/ T8 N8 r3 V) B( [  那丫鬟走进房中,说道:“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出去寻找二小姐的踪迹,她说要来见老爷。”郭靖问道:“她说找到甚幺线索没有?”那丫鬟道:“大小姐没说。”
1 |2 A! w  A, r1 u6 D, o0 {  郭靖道:“你跟她说,不用再装模作样的去找人,没用的!我要见她,自会见她。”那丫鬟答应道:“是!老爷夫人请安歇。”) W' `( {6 J. n, I; F/ L
  只听得黄蓉柔声劝道:“芙儿斩断了过儿一条手臂,怕你责罚,逃出去不知在那里躲了十来天,我记挂得要命。好容易盼到她回家来了,这幺多天,你始终不肯见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哟,你怎幺狠得下心!靖哥哥,你听我劝,这便见她一见,狠狠的责骂她一顿,再或用毛竹重重打她一顿。她骂你怕得狠了,这些天瘦了快十斤啦。你真气不过,使你的降龙十八掌打她几下屁股,不就完了。”她说到降龙十八掌时,语音中已带笑意。9 l; C  ]# |5 q2 g8 ]) H" K* o/ h9 [
  郭靖道:“哼!降龙十八掌打她,她配幺?这一下,岂不把她屁股打得稀烂!”红蓉柔声道:“你做爹爹的,落手轻些,不就成了?”郭靖道:“我干幺要落手轻些?我想起咱们这幺对不起过儿,真不知怎幺向他赔罪才是。他从小要强好胜,少了一条手臂,从此武功全失,在这世上只有任人欺侮的份儿,要打要骂,无从反抗,他就算今天还没死,这般受人欺压,过不了几年,也就郁郁死去了。咱们要是收留他在家,好好照看,他废人一个,有甚幺乐趣?何况咱们家里还有位大小姐天天要欺侮他……”说到后来,声音竟呜咽了。杨过听了,似乎觉得自己真如此可怜,心中不觉竟也感到十分凄凉。
& G4 q) J6 B$ Y' x. u, c  黄蓉道:“这件事,也不全是芙儿的错。杨过和他师伯李莫愁两人抢了襄儿,要去绝情谷换取丹药,要解过儿身上之毒。芙儿要救妹子,恼怒之下,下手稍狠,也不能说罪不可恕。你想李莫愁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也闻名丧胆,襄儿小小一个女孩儿……这孩子生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落入了这魔头手中,这时还有命幺?”说到这里,语声呜咽,啜泣起来。
4 L9 Q0 o$ m9 I  D7 Y  郭靖说道:“过儿决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累次救我救你,咱们便拿襄儿换他一命,那也心甘情愿。”黄蓉泣道:“你情愿,我可不情愿……”8 [/ R1 \$ V; h2 y" {( Q: M1 A
  这时室中突然发出一阵婴儿啼哭,声音甚是洪亮。杨过大奇:“难道那小女孩已从李莫愁手中抢回来了?怎幺她又说‘这时还有命幺’?”屏住呼吸,凑眼到窗缝中张望,见黄蓉手中果然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刚好脸向窗口,杨过瞧得明白,但见他方面大耳,皮色粗黑,脸上生满了细毛。那女婴郭襄他曾在怀中抱过良久,记得是白嫩娇小,眉目清秀,和这壮健肥硕的婴儿大不相同。黄蓉背向窗口,低声哄着婴儿,说道:“好好一对双胞胎,你快去给我找他姊姊回来。”杨过恍然大悟,才知黄蓉一胎生下了两个孩儿,先诞生的是女婴郭襄,其后又生一个男婴。当生这男婴之时,女婴已给小龙女抱走。* p. k4 I: u! _- |) V1 @$ ~
  郭靖在室中踱来踱去,说道:“蓉儿,你平素极识大体,何以一牵涉到儿女之事,便这般瞧不破?眼下军务紧急,我怎能为了一个小女儿而离开襄阳?”黄蓉道:“我说我自己去找,你又不放我去。难道便让咱们的孩儿这样白白送命幺?”郭靖道:“你身子还没复原,怎能去得?”黄蓉怒道:“做爹的不要女儿,做娘的苦命,那有甚幺法子?”
$ M  w2 ?: v$ L& n% y; d  说着垂下泪来。: E1 h9 c- e, u
  杨过在桃花岛上和他们相聚多时,见他们夫妇相敬相爱,从来没吵过半句,这时却见二人面红耳赤,言语各不相下,显然已为此事争执过多次。黄蓉又哭又说,郭靖绷紧了脸,在室中来回走个不停。8 z% q6 o2 X, f0 I8 U9 K  N
  过了一会。郭靖说道:“这女孩儿就算找了回来,你待她仍如对待芙儿一般,娇纵得她无法无天,这样的女儿有不如无!”黄蓉大声道:“芙儿有甚幺不好了?她心疼妹子,出手重些,也是情理之常。倘若是我啊,杨过若不把女儿还我,我连他的左臂也砍了下来。”3 x* F& Q- q; z1 c1 T& [0 l
  郭靖大声喝道:“蓉儿,你说甚幺?”举手往桌上重重一击,砰的一声,木屑纷飞,一长坚实的红木桌子登时给他打塌了半边。那婴儿本来不住啼哭,给他这幺一喝一击,竟吓得不敢再哭。1 L8 v8 p4 s/ D/ ^' W8 u+ M3 q
  便在此时,杨过突见西首窗下有个人影一晃,那人接着矮了身子,悄悄退开。杨过心想:“原来除我之外,还有人在窗外偷听,却是谁了?”蹑足在那人之后,见那人身形婀娜,正是郭芙。杨过心道:“好啊!瞧你躲到那里?”突然身后一暗,房中灯火熄灭,听黄蓉气忿忿的道:“你出去罢,别吓惊了孩儿!”
$ A0 k* g4 N7 a, y2 R4 D; F  杨过知郭靖就要出来,在他眼前可不易躲得过,忙抢到假山之后,快步绕到郭芙房外,窜高上了她房外那株大木笔花树,躲在枝叶之间。% O- I4 U% Q$ V" P4 S) d8 x
  过不多时,果见郭芙回到房中。那丫鬟说道:“已打过二更啦,姑娘请安睡罢!”郭芙哼了一声,道:“我睡得着时自然会睡!你出去。”那丫鬟应道:“是。”开门出来,带上房门,自行去了。; ~1 U8 w; F& v. R" v/ Q; ?
  过了半晌,只听得郭芙幽幽的一声长叹,杨过心道:“你还叹甚幺气?你断我一臂,我便也断你一臂,只不过好男不与女斗,此刻我下来伤你,虽易如反掌,却不是大丈夫行径。”略一沉吟,已有计较:“好,让我大声叫嚷,将郭伯伯叫来。我先将他打败,再处置他女儿。男儿汉光明磊落,再也没人能笑话我一句。”但转念又想:“郭伯伯武功卓绝,我真能胜得了他幺?只怕未必!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还是程英妹子那句话。但我还有十年的命来等吗?”念及断臂之恨,胸间热血潮涌,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大踏步过来。8 K6 ~4 @% J0 k% ~2 _  n
  只见他脚步沉凝,身形端稳,正是郭靖。他走到女儿房外,伸指在门上轻轻一弹,说道:“芙儿,你睡了幺?”郭芙站了起来,道:“爹,是你幺?”声音微带颤抖。杨过心中一惊:“莫非郭伯伯知我来此,特来保护女儿?”
7 L. m2 j* l, j) ~' r& R5 M  郭靖“嗯”了一声。郭芙将门打开,抬头向父亲望了一眼,随即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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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50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 q4 q/ D0 {  Y8 P2 \  l第 二 十 七 回  斗 智 斗 力8 R! m9 L+ o; v1 }; G4 J
  郭靖走进房去带上了门,坐在床前椅上,半晌无言。两人僵了半天,郭靖才问:“这些时候你到那里去啦?”郭芙道:“我……我伤了杨大哥,怕你责罚,因此……因此 ……”
8 r7 p. z) T4 x  郭靖道:“因此出去躲避几天?”郭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郭靖道:“你是等我怒气过了,这才回来?”
0 G( X1 n5 C: m/ J! Q" @6 t  郭芙又点了点头,突然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道:“爹,你还生女儿的气幺?”郭靖抚摸她头发,低声道:“我没生气。我从来就没生气,只是为你伤心。”郭芙叫了声:“爹!”
' p8 m# H. D0 u) C; t) {  伏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哭泣。
& C+ C9 U# z2 U: L  郭靖仰头望着屋顶,一声不响,待她哭声稍止,说道:“杨过的祖父铁心公,和你祖父啸天公是异姓骨肉,他的爹爹和你爹爹,也是结义兄弟,这你都是知道的。”郭芙“嗯”
' l/ Z0 T) ]/ A+ b  一声。郭靖又道:“杨过这孩子虽然行事任性些,却是一副侠义心肠,几次三番不顾自身,救过你爹娘的性命,也曾救过你。他年纪轻轻,但为国为民,已立下不小的功劳,你也知道的。”郭芙听父亲的口气渐渐严厉,更不敢接口。
! Q; o1 y# o" R# F4 b  郭靖站起身来,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却并不知道,今日也对你说了。过儿的父亲杨康,当年行止不端,我是他义兄,却没尽心竭力劝他改过,他终于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虽不是你妈妈下手所害,他却是因你妈妈而死,我郭家负他杨家实多……”
0 ?. \2 D, F( X: s  C8 L  杨过听到“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以及“他却是因你妈妈而死”两句话,深藏心底的仇恨,猛地里又翻了上来,只听郭靖又道:“我本想将你许配于他,弥补我这件毕生之恨,岂知……岂知……唉!”2 e+ ~! t$ Y9 j6 v' _& a1 T# g
  郭芙抬起头来,道:“爹,他掳我妹子,又说了许多胡言乱语,败坏女儿的名声。爹,他杨家虽和我家有这许多瓜葛,难道女儿便这样任他欺侮,不能反抗?”5 S, k3 q+ D  v  V' N8 @
  郭靖霍地站起,喝道:“明明是你斩断了他手臂,他却怎样欺侮你了?他武功胜你十倍,真要欺侮你,你便有十条臂膀,也都给他斩了。那柄剑呢?”郭芙不敢再说,从枕头底下取出君子剑来。郭靖接在手里,轻轻一抖,剑刃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凛然说道:“芙儿,人生天地之间,行事须当无愧于心。爹爹平时虽对你严厉,但爱你之心,和你母亲并无分别。”说到最后几句话,语声转为柔和。郭芙低声道:“女儿知道。”
2 [# C; Q5 M! d6 x! O1 s( C& L  郭靖道:“好,你伸出右臂来。你斩断人家一臂,我也斩断你一臂。你爹爹一生正直,决不敢循私妄为,庇护女儿。”郭芙明知这一次父亲必有重责,但没料想到竟要斩断自己一条手臂,只吓得脸如土色,大叫:“爹爹!”郭靖铁青着脸,双目凝视着她。) d4 Q( M4 M# c$ c* M( d
  杨过料想不到郭靖竟会如此重义,瞧了这般情景,只吓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只想:“我要不要下去阻止?叫他饶了郭姑娘?”正自思念未定,郭靖长剑抖动,挥剑削下,剑到半空时微微一顿,跟着便即斩落。
" W# ]: I, ?4 b* S6 T  突然呼的一声,窗中跃进一人,身法快捷无伦,人未至,棒先到,一棒便将郭靖长剑去势封住,正是黄蓉。
# _/ R/ c5 D$ a  [( f2 ~* b3 ?1 M1 |  她一言不发,唰唰唰连进三棒,都是打狗棒法中的绝招。一来她棒法精奥,二来郭靖出其不意,竟给她逼得向后退了两步。黄蓉叫道:“芙儿还不快逃!”+ v7 u' W6 U6 T: c1 T9 s: [
  郭芙的心思远没母亲灵敏,遭此大事,竟吓得呆了,站着不动。黄蓉左手抱着婴孩,右手回棒一挑一带,卷起女儿身躯,从窗口摔了出去,叫道:“快回桃花岛去,请柯公公来向爹爹求情。”跟着转过竹棒,连用打狗棒法中的“缠”“封”两诀,阻住郭靖去路,叫道:“快走,快走!小红马在府门口。”
7 P' a* K5 E0 q) A1 n  黄蓉素知丈夫为人正直,近于古板,又极重义气,这一次女儿闯下大祸,在外躲了多日回家,丈夫怒气不息,定要重罚,早已命人牵了小红马待在府门之外,马鞍上衣服银两,一应俱备。如能劝解得下,让丈夫将女儿责打一顿便此了事,那自是上上大吉,否则只好遣她远走高飞,待日子久了,再谋父女团聚。卧室中夫妻俩一场争吵,见他脸色不善,走向女儿卧房,心知凶多吉少,当即跟来,救了女儿的一条臂膀。凭她武功,原不足以阻住丈夫,但郭靖向来对她敬畏三分,情深爱切,又见她怀中抱着婴儿,总不成便施杀手夺路外闯,只这幺略一耽搁,郭芙已奔出花园,到了府门之外。  u7 A6 L$ F; m4 ~2 \
  杨过坐在树上,一切看在眼里,当郭芙从窗中摔出之时,倘若伸剑下击,她焉能逃脱?7 B# H+ u( T0 K! C
  但想她一家吵得天翻地覆,都是为我而起,这时乘人之危,却下不了手。
, p" ^& u- s6 s+ i6 G0 z2 O8 }+ h  黄蓉连进数招,又将郭靖逼得倒退两步,这时他已靠在床沿之上,无可再退。黄蓉突然叫道:“接着!”将婴儿向丈夫拋去。郭靖一怔,伸左手接住了孩子。黄蓉垂下竹棒,走到丈夫身前,柔声道:“靖哥哥,你便饶了芙儿罢!”郭靖摇头道:“我何尝不深爱芙儿?- `( x+ }+ }  M- \9 g
  但她做下这等事来,若不重惩,于心何安?咱们又怎对得起过儿?唉,过儿断了一臂,没人照料,不知他这时生死如何?我……我真恨不得斩断了自己这条臂膀……”右手提着君子剑从空虚拟。黄蓉自知他不会真的自己断臂,但知丈夫古板重义,毕竟有些害怕,将剑接过,插入剑鞘,拿在手里。9 N; s  g7 ?0 Y8 i. N; |5 s
  杨过听郭靖言辞真摰,不禁心中一酸,眼眶儿红了。3 c2 Z# g+ r& M5 e" J+ W& D% g
  黄蓉道:“连日四下里找寻,都没见到他踪迹,倘若有甚不测,必能发见端倪。过儿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虽受重伤,必无大碍。”郭靖道:“但愿如此。我去追芙儿回来,这事可不能就此算了。”黄蓉笑道:“她早骑小红马出城去了,那里还追得着?”郭靖道:“这时三鼓未过,若无吕大人和我的令牌,黑夜中谁敢开城?”& {( r7 u% o' J  E; F
  黄蓉叹了口气,道:“好罢,由得你便了!”伸手去接抱儿子郭破虏。郭靖将婴儿递了过去,脸有歉意,说道:“蓉儿,是我对你不住。但芙儿受罚之后,虽然残废,只要她痛改前非,于她也未始没好处……”! a) [6 T) E' z( N7 s5 H
  黄蓉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双手刚碰到儿子的襁褓,突然一沉,却插到了郭靖胁下,使出家传“兰花拂穴手”绝技,在他左臂下“渊液穴”、右臂下“京门穴”同时一拂。+ ?4 }+ N2 V. C9 p4 F
  处穴道都在手臂之下,以郭靖此时武功,黄蓉若非使诈,焉能拂他得着?但当她将儿子拋给丈夫之时,已安排了这后着。郭靖遇到妻子用计,当真缚手缚脚,登时全身酸麻,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0 V; s5 \7 L' {& w5 L2 |+ J  黄蓉把孩儿放在床尾,为郭靖除去鞋袜外衣,让将他好好放在床上,取枕头垫在后脑,令他睡得舒舒服服,然后从他腰间取出令牌。郭靖眼睁睁的瞧着,却无法抗拒。
1 g: t: H3 {8 D  黄蓉又将儿子放在丈夫身畔,让他爷儿俩并头而卧,然后将棉被盖在二人身上,说道:“靖哥哥,今日便得罪一次,待我送芙儿出城,回来亲自做几个小菜,敬你三碗,向你赔罪。你原谅蓉儿这一次。你一生体谅我多了,再多一次也不打紧。”说着福了一福,站起身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吻。
2 D/ j  t9 E- Q3 z6 M  郭靖听在耳里,妻子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顽皮娇憨不减当年,眼睁睁的瞧着她抿嘴一笑,飘然出门,心想这两处穴道给拂中后,她若不回来解救,自己以内力冲穴,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方能解开,女儿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了,这件事当真哭笑不得。: H9 ]; i7 v1 p$ Q& F
  黄蓉爱惜女儿,她孤身一人回桃花岛去,以她这样一个美貌而莽撞少女,千里迢迢,途中难免不遇凶险,回到卧室,取了桃花岛至宝软猬甲用包袱包了,挟在腋下,快步出府,展开轻功,顷刻间赶到了南门。
4 P* Q! ?8 P1 k1 r4 X: ?  只见郭芙骑在小红马上,正与城门守将大声吵闹。那守将说话极是谦敬,郭姑娘前,郭姑娘后的叫不绝口,但总说若无令牌,黑夜开城,便有杀头之罪。
5 H1 [7 p1 [& _6 x# h7 C1 L  黄蓉心想这草包女儿一生在父母庇荫之下,从未经历过艰险,遇上了难题,不设法出奇制胜,一味发怒呼喝,却济得甚事?手持令牌,走上前去,说道:“这是吕大人的令牌,你验过了罢。”
7 b; d$ W* d( T  当时主持襄阳城防的是安抚使吕文焕,虽一切全仗郭靖指点,但郭靖是布衣客卿,诸般号令部署自凭吕文焕的名衔发布。那守将见郭夫人亲来,又见令牌无误,忙陪笑开城,牵过自己坐骑,说道:“郭夫人如用得着,请乘了小将这匹马去。”黄蓉道:“好,我便借用一下。”郭芙见母亲到来,欢喜无限,母女俩并骑出城南行。
; h; R4 c& d' ]4 x" c# ~2 @  黄蓉舍不得就此和女儿分手,竟越送越远。襄阳以北,除相隔汉水的樊城之外,数百里几无人烟,襄阳以南却赖此重镇屏隐,未遭蒙古大军蹂躝,虽动乱不安,居民仍一如其旧。母女俩行出二十余里,天色大明,到了一个市镇,叫作新城镇,赶早市的店铺已经开门。黄蓉道:“芙儿,再向南便是宜城。咱们同去吃点儿饮食,我便要回城去啦。”  ^' g  ~, q! x
  郭芙含泪答应,好生后悔,实不该因一时之忿,斩断了杨过手臂,以致今日骨肉分离,独自冷清清的回桃花岛去,和一个瞎了眼睛的柯公公为伴,这日子只要想一想也就难挨了。但父亲举剑砍落的神情,念及犹自心有余悸,说甚幺也不敢回襄阳。
* f3 \; Q5 A. n0 e  ?  x1 P2 F+ ^  两人走进一家饭铺,叫了些熟牛肉、面饼,母女俩分手在即,谁也无心食用。黄蓉将软猬甲交给女儿,叫她晚间到了客店,便穿在身上,又反复叮咛,在道上须得留心这些、提防那些,但一时之间又怎说得了多少?眼见女儿口中只是答应,眼眶红红的楚楚可怜,平时爱娇活泼的模样一时尽失,更加不忍,一瞥眼见市镇西头一家糖食店前摆着一担苹果,鲜红肥大,心道:“去买几个来让芙儿在道上吃,这便该分手啦。”说道:“芙儿,你多吃几块面饼。便吃不下,也得勉强吃些,这兵荒马乱之际,要到宜城才有东西吃。1 s" \! v# \' N6 }* j6 S' u
  我过去买点物事。”站起身来,走过十多定店面,到了那卖苹果的担子前。; g$ ]) |! }! }# L3 {7 o! b
  她拣了十来个大红苹果放入怀中,顺手取了一钱银子,正要递给果贩,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给秤二十斤白米,一斤盐,都放在这麻袋里。”
. t. |2 M; Y* d8 a& J9 {7 v  黄蓉听那女子话声清脆明亮,侧头斜望,见是个黄衣道姑站在一家粮食店前买物。这道姑左手抱着个婴儿,右手伸到怀中去取银两。婴儿身上的襁褓是湖绿色的缎子,绣着一只殷红的小马,正是黄蓉亲手所制。
1 u8 r/ q4 R- g  她一见到这襁褓,登时心头大震,双手发颤,右手拿着的那块银子落入了箩筐。这婴儿若不是她亲生女儿郭襄,却又是谁?只见那道姑侧过半边脸来,容貌甚美,眉间眼角却隐隐含有煞气,腰间垂挂一根拂尘,自然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赤练仙子李莫愁了。黄蓉从未和这女魔头会过面,但这般装束相貌,除她之外更无别人。
& r2 W( {/ E/ ?: H/ d- G  黄蓉生下郭襄后,慌乱之际,只模模糊糊的瞧过几眼,这时忍不住细看女儿,见她眉目娇美,神姿秀丽,虽是个极幼的婴儿,但无疑是个美人胎子,又见她小脸儿红红的,长得甚是壮健。她兄弟郭破虏虽吃母乳,还不及她这般肥白可爱。黄蓉又惊又喜,忍不住要流下泪来。李莫愁付了银钱,取过麻袋,一手提了,便即出镇。" P8 z* E! W2 r5 F3 v
  黄蓉见事机紧迫,不及去招呼郭芙,心想:“襄儿既入她手,此人阴毒绝伦,如强行抢夺,她必伤孩儿性命。”见她走出市梢,沿大路向西而行,于是不即不离的跟随在后,又想:“她是过儿的师伯,虽听说他们相互不睦,但芙儿伤了过儿手臂,他们古墓派和我郭家已结了深仇。倘若过儿和龙姑娘都在前面相候,我以一敌三,万难取胜,只有及早出手,方是上策。”见李莫愁折而向南,走进一座树林,便展开轻功,快步从树旁绕过,赶在李莫愁前头,突然窜出,迎面拦住。
' X7 f" O9 ^0 h  李莫愁忽见身前出现一个美貌少妇,当即立定。黄蓉笑道:“这位想必是赤练仙子李道长了,幸会,幸会!”李莫愁见她窜出时身法轻盈,实非平常之辈,又见她赤手空拳,腰带间插着一根淡黄色竹杖,一转念间,登时满脸堆欢,放下麻袋,敛衽施礼,说道:“小妹久慕郭夫人大名,今日得见芳颜,实慰平生。”
3 @9 h" A1 @& C) |2 o- [  当今武林之中,女流高手以黄蓉和李莫愁两人声名最响。清净散人孙不二成名虽早,武功远不及两人。小龙女则年纪幼小,霍都王子终南山古墓败归,小龙女始为人知,大胜关一战,更名扬天下,但毕竟为时未久。黄李二人一个是东邪黄药师娇女、大侠郭靖之妻、身任丐帮帮主二十余年;另一个以拂尘、银针、赤练神掌三绝技名满天下,江湖上闻而丧胆。此时两人初次见面,细看对方,均各自惊奇:“原来她竟是如此的一个美貌女子!”心下都严加提防,对方既享大名,必有真实本领。: F- f- ~$ u( p9 r- {
  黄蓉笑道:“道长之名,小妹一向久仰的了。道长说话如何这般客气?”李莫愁道:“郭夫人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前任帮主,武林中群伦之首,小妹当真相见恨晚。”两人说了好些客套话。
3 }4 Z6 |$ }$ c9 k- p) M3 c& r  黄蓉笑道:“道长怀抱的这个婴儿,可爱得很啊,却不知是谁家孩儿?”李莫愁道:“说来惭愧,郭夫人可莫见笑。”黄蓉道:“不敢。”心想眼下说到正题了,一说翻便得动手,心中筹思方案,如何在动手之前先将女儿抢过,却听李莫愁道:“也是我古墓派师门不幸,小妹无德,不能教诲师妹,这孩儿是我龙师妹的私生女儿。”; x) y4 V: t* O$ n5 {
  黄蓉心下大奇:“龙姑娘没怀孕,怎会有私生女儿?这明明是我女儿,她当面谎言欺诈,是何用意?”她可不知李莫愁实非有心欺骗,只道这女孩真是杨过和小龙女所生。李莫愁心恨师父偏心,将古墓派的秘籍《玉女心经》单传于小师妹,这时黄蓉问及,便乘机败坏师妹的名声。黄蓉道:“龙姑娘看来贞淑端庄,原来有这等事,倒真令人想不到了。  M0 t, N8 _6 x. b
  却不知这孩儿的父亲是谁?”
* W1 a/ H8 q, U4 Z. h  李莫愁道:“这孩儿的父亲幺?说起来更加气人,却是我师妹的徒儿杨过。”
0 b* e8 t0 J3 q7 t9 v5 O, K  黄蓉虽善于装假作伪,这时却也忍不住满脸红晕,心下大怒,暗道:“你把我女儿说成是龙姑娘私生,那也罢了,但说她父亲乃是杨过,岂非当面辱我?”但这怒色只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平静如常,说道:“胡闹,胡闹,太不成话了。可是这女孩儿却真讨人欢喜,李道长,给我抱抱。”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苹果,举在孩子面前,口中啜啜作声,逗那女孩,说道:“乖孩儿,你的脸蛋儿可不像这苹果幺?”
4 L3 d/ V0 e! |9 Q/ [  李莫愁自夺得郭襄后一直隐居深山,弄儿为乐,每日买了猪牛羊肉喂饲母豹,再挤了豹乳喂饲婴儿。她一生作恶多端,却也不是天性歹毒,不过情场失意后愤世嫉俗,由恼恨伤痛而乖僻,更自乖僻而狠戾残暴。郭襄娇美可爱,竟打动了她天生的母性,有时中夜自思,即使小龙女用《玉女心经》来换,也未必肯把郭襄交还。这时见黄蓉要抱孩儿,便如做母亲的听到旁人称赞自己孩儿一般,颇以为喜,笑吟吟的递了过去。7 r4 C: c6 k( \* W6 @2 h
  黄蓉双手刚要碰到郭襄的襁褓,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爱怜备至的神色,这慈母之情,说甚幺也难以掩饰。她对这幼女日夜思想,只恐她已死于非命,这时得能亲手抱在怀中,如何不大喜若狂?
; j* t6 n/ a1 w+ F, x) D5 J  李莫愁斗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动:“她如只是喜爱小儿,随手抱她一抱,何必如此心神震荡?此中定然有诈。”猛地里双臂回收,右足点动,已向后跃。她双足落地,正要喝问,只见黄蓉已如影随形般窜来。李莫愁提起放在地下的麻袋,随手一抖,袋中二十斤白米和一斤盐齐向黄蓉劈面打去。
# i, \* o$ k  Z8 A' H' \4 G) X: S  黄蓉纵身跃起,白米和盐粒尽数从脚底飞过。李莫愁乘机又已纵后丈许,抽了拂尘在手,笑吟吟的道:“郭夫人,你要助杨过抢这孩儿幺?”黄着在这一窜一跃之间,已想到对方既已起疑,势难智取,只有用力强夺,当下也笑嘻嘻的道:“我不过见孩儿可爱,想要抱抱。你如此见外,未免太瞧人不起了。”李莫愁道:“郭大侠夫妇威名震于江湖,小妹一直钦佩得紧,今日得见施展身手,果然名下无虚。小妹此刻有事,便此拜别。”她生怕郭靖便在左近,胆先怯了,交代了这几句话,转身便走。
. l0 i0 h/ @- M4 J% U8 @  黄蓉纵跃上前,身在半空,已抽竹棒在手。丐帮世传的打狗棒她已传给鲁有脚,现下随身所携的这条竹棒虽不如打狗棒坚韧,长短轻重却一般无异,只是色作淡黄,以示与打狗棒有别。她不待身子落地,竹棒已使“缠”字诀掠到了李莫愁背后。
1 m- Z9 j) o4 s3 k; v& ]  李莫愁心想我和你无怨无仇,今日初次见面,我说话客客气气,有甚得罪你处,何以毫没来由的便出兵刃打人?拂尘后挥,挡开竹棒,还了一招。黄蓉的棒法快速无伦,六七招一过,李莫愁已感招架为难。她本身武功比之黄蓉原已稍逊,何况手抱孩儿,更加转动不灵。黄蓉绕着她东转西挡,竹棒抖动, 顷刻间李莫愁已处下风。 又拆数招,李莫愁见她竹棒始终离开孩儿远远的,知她有所避忌,心想:“每次与人相斗,倒是抱着孩儿的占了便宜。”笑道:“郭夫人,你要考较小妹功夫,山高水长,尽有相见之日,何必定要今日过招?任谁一个失手,岂不伤了这可爱的孩儿?”2 y  [2 m% [. y. ?, {3 i/ W
  黄蓉心想:“她是当真不知这是我的女儿,还是装假?可须得先试她出来。”说道:“为了这孩儿,我已让了你十多招,你再不放下孩儿,我可不顾她死活了!”说着举棒向她右腿点去。李莫愁挥拂尘一挡,黄蓉竹棒不待与拂尘相交,已然挑起,蓦地戮向她左胸。; z: Z2 x1 b( p2 b# M, ^
  这一戳又快又妙,棒端所指,正是郭襄小小身子。8 o9 u8 y0 Q3 c" k3 m
  这一棒倘若戳中了,连李莫愁也须受伤,郭襄受了更非立时丧命不可。黄蓉在这棒上控纵自如,棒端疾送,已点到了郭襄的襁褓,这一下看似险到了极处,但打狗棒法在她手下使将出来,自是轻重远近,不失分毫。李莫愁那知就里,眼见危急,忙向右闪避,自身不免就此露了破绽,啪的一下,左胫骨已给竹棒扫中,险些绊倒,向旁连跨两步,这才站定。她挥拂尘护住身前,转过头来,怒道:“郭夫人你枉有侠名,却对这小小婴儿也施辣手,岂不可耻?”
! Q# H. K( u8 Y7 I; M  黄蓉见她这番恼怒并非佯装,心下大喜,暗想:“你出力保护我的女儿,我偏要棒打亲女,吓你一跳。”微微一笑,说道:“道长既说这孩儿来历不明,留在世上作甚?”说着举棒疾攻,数招一过,郭襄又遇危险。她身在李莫愁怀中,颠簸起伏,甚不舒服,突然放声大哭。黄蓉暗叫:“乖女莫惊!我要救你,只得如此。”她虽心中怜惜,出手却越来越凌厉,若非李莫愁奋力抗御,看来招招都能制郭襄的死命。李莫愁急退数步,举拂尘护在郭襄身前,叫道:“郭夫人,你到底要怎地?”
/ [/ @$ d; `' O, [  黄蓉笑道:“当今女流英杰,武林中只称李道长和小妹二人。此刻有缘相逢,何不一分高下?”她这几棒毒打郭襄,已将李莫愁激得怒气勃发,心想:“你丈夫若来,我还忌他三分,凭你也不过是个女子,难道我便真怕了你?”哼了一声,道:“郭夫人有意赐教,正是求之不得。”黄蓉道:“你怀抱婴儿,我胜之不武,还是将她掷下,咱俩凭真功夫过招玩玩。”
$ b" ]9 Y7 B  S9 [  李莫愁心想抱着婴儿决计非她敌手,施发毒针时也诸多顾忌,心道:“江湖上多称郭靖夫妇仁义过人,但瞧她对一个婴儿也如此残忍,可见传闻言过其实。”游目四顾,见东首几株大树之间生着一片长草,颇为柔软,将郭襄抱去放在草上,轻轻拍了几下,又哄了几句,这才转身说道:“请发招罢。”
; q+ R' i: F4 q( X6 O1 x: U  黄蓉与她拆了这十余招,知她武功比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若此时将女儿抢在手中,她再上来缠斗,自己稍有疏虞,只怕便伤了女儿,只有先将她打死打伤,再抱回女儿,方无后患,这女子作恶多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想到此处,心中已动杀机。6 b2 I9 Y0 n# v* z2 {5 s
  李莫愁平素下手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以己之心度人,见黄蓉眼角不断的向婴儿一望一瞥,心想:“她若打我不过,便会向孩儿突下毒手,分我心神。”是以站在郭襄身前,不容对方走近。
% `" T! C0 a; I' j% }  在这顷刻之间,黄蓉心中已想了七八条计策,每一计均有机可制李莫愁死命,但也均不免危及郭襄,寻思:“瞧这女魔头的神情,对我襄儿居然甚为爱惜,襄儿在她手中,纵然一时抢不回来,也无大碍,却不可冒险轻进,反使襄儿遭难。”心念一转,说道:“李道长,咱俩非片刻之间可分胜负,相斗之际若有虎狼之类出来吃了孩儿,岂不令人分心?. R2 l4 ]1 Z4 v4 i
  不如先结果了这小鬼,咱们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说着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放在中指上一弹,呼的一声,石子挟着破空之声急向郭襄飞去。: f5 @$ u& p3 }  b  t
  这一弹是她家传绝技“弹指神通”功夫,李莫愁曾见黄药师露过,知劲力不小,忙举拂尘格开,喝道:“这小孩儿碍着你甚幺事了?何以几次三番要害她性命?”
/ v4 j! O& m! p) F. V  黄蓉暗暗好笑,其实这颗石子弹出去时力道虽急,她手指上却早已使了回力,李莫愁便算不救,石子一碰到郭襄的身子立时便会斜飞,决不会损伤到她丝毫,当即笑道:“你对这孩儿如此牵肚挂肠,旁人不知,还道……还道是你的……哈哈……”李莫愁怒道:“难道是我的孩……”说到这“孩”字,突然住口,脸上一红,道:“是我甚幺?”黄蓉笑道:“你是道姑,自然不能有孩儿,旁人定要说这孩儿是你的妹子了。”李莫愁哼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却不知黄蓉连口头上也不肯吃半点亏,说郭襄是她妹子,便是说郭靖和自己是她父母,讨他一个小小便宜,谁叫她适才说杨过是郭襄之父呢?
' f/ A2 m; A2 I! H' v: \  李莫愁道:“郭夫人这便请上罢!”黄蓉道:“你挂念着孩儿,动手时不能全神贯注,我纵然胜你,也没意味,你输了还有个借口。这样罢,我割些棘藤将她围着,野兽便不能近前,咱俩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走到树丛中割了许多生满棘刺的长藤。
7 A8 K0 ?5 e$ Z! q% @  李莫愁严密监防,只怕黄蓉突然出手伤害孩子,只见她拉着棘藤,缠在孩子身边的几株大树之上,这幺野兽固伤害不了孩子,而郭襄幼小,还不会翻身,也不会滚到棘刺上去。
* l6 f6 S4 X9 N# {  她心想:“江湖上称道郭夫人多智,果然名不虚传。”见黄蓉将棘藤缠了一道又是一道,在几株大树间东拉来,西扯去,密密层层的越缠越多,又见她脸带诡笑,似乎不怀好意,心中不禁有些发毛,说道:“够了!”
) o# \2 y/ g# r4 Q4 R* j$ e  黄蓉道:“好,你说够了,便够了!李道长,你见过我爹爹,是幺?”李莫愁道:“是啊。”
. T' T6 I  @4 W( a& M  黄蓉道:“我曾听杨过说,你写过四句话讥嘲我爹爹,是不是?好象是甚幺‘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 ?$ f3 u. |- A$ d5 Z( |7 P
  李莫愁心中一凛:“啊,我当真胡涂了,早就该想到此事。她今日跟我缠个没了没完,原来是为了这四句话。”冷冷的道:“当日他们五个人对付我一个人,原是实情。”黄蓉道:“今日咱们以一敌一,却瞧是谁贻笑江湖?”李莫愁心头火起,喝道:“你也休得忒也托大,桃花岛的武功我见得多了,也不过如此而已,没甚幺了不起。”/ J. |9 P; G, X8 M
  黄蓉冷笑道:“哼哼!莫说桃花岛的武功,便算不是武功,你也未必对付得了。你有本事,便将那孩儿抱出来瞧瞧!”
* V6 ]% w4 d# J" s/ L( H; ^# B  李莫愁吃了一惊:“难道她已对孩儿施了毒手。”急忙纵身跃过一道棘藤,向左拐了个弯,见棘藤拦路,于是顺势向右转内,耳听得郭襄正自哇哇啼哭,稍觉放心,又向内转了几个弯,不知如何,竟然又转到了棘藤之外。她大惑不解,明明是一路转进,何以忽然转到了藤外?当下不及细想,双足点处,又向内跃去,只是地下棘藤一条条的横七竖八,五花八门,一个不小心,嗤的一声响,道袍的衣角给荆棘撕下了一块。这幺一来,她不敢再行莽撞,待要瞧清楚如何落脚,突见黄蓉已站在棘藤之内,俯身抱起了孩儿。
' z* q' o) d3 i: ~7 S* n+ H  她登时大惊失色,高声叫道:“放下了孩儿!”眼见一条条棘藤间足可侧身通过,当即连续纵跃,跨过棘藤向黄蓉奔去,但这七八棵大树方圆不过数丈,竟可望而不可即,她这般纵跃奔跑,似左实右,似前实后,几个转身,又已到棘藤圈之外。只见黄蓉放下孩儿,东一转,西一晃,轻巧自在的空手出了藤圈。
( C6 r- p. F8 w$ R; }, m( A! E  李莫愁猛地省悟,那晚与杨过、程英、陆无双等为敌,他们在茅屋外堆了一个个土墩,自己竟尔无法正面攻入,这时黄蓉用棘藤所围的,自也是桃花岛的九宫八卦神术了。她微一沉吟,心念已决:“只有先打退敌人,然后把棘藤一条条自外而内的移去,再抱婴儿。这时如莽撞乱闯,敌人占了阵势之利,自己非败不可。”一摆拂尘,窜出数丈,反难得棘藤远远的,凝神待敌,竟没再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 q) W( n- ]7 C0 q  黄蓉初时见她在棘藤圈中乱转,正自暗喜,忽见她纵身跃开,却也好生佩服:“这女魔头拿得起,放得下,决断好快。她得享大名,果非幸致,看来实是劲敌。”这时女儿已置于万无一失之地,再无牵挂,挥竹棒使招“按狗低头”,向李莫愁后颈捺落。李莫愁拂尘倒卷,缠向竹棒,唰的一声,帚丝直向黄蓉面门击来。两人以快打快,各展精妙招术,顷刻间已拆了数十招。' ^7 v1 h) X' B. q+ @7 T" S
  李莫愁功力深厚,拂尘上招数变化精微,但对方的打狗棒法委实奥妙无比,她勉力抵挡得数十招,已可说是武林中罕有之事,眼见竹棒平平淡淡的一下打来,到得眼前,方向部位斗然大异,自知再斗下去,终将落败。这竹棒看来似乎并非杀人利器,但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要给棒端戳中一处,便即动弹不得。李莫愁奋力再招架了几棒,额头已然见汗,拂尘在身前连挥数下,攻出两招,足下疾向后退,说道:“郭夫人的棒法果然精妙,小妹甘拜下风。只小妹有一事不解,却要请教。”黄蓉道:“不敢!”7 k- O6 S& c& ~6 m" v* P1 [
  李莫愁道:“这竹棒棒法乃九指神丐绝技,桃花岛的武功倘然果真了得,郭夫人何以不学令尊的家传本事,却反而求诸外人?”黄蓉心想:“这人口齿好不厉害,她胜不了我棒法,便想我舍长不用。”笑道:“你既知这棒法是九指神丐所传,那幺也必知道棒法之名了。”李莫愁哼了一声,眉间煞气凝聚,却不答话。黄蓉笑道:“棒号打狗,见狗便打,事所必至,岂有他哉?”
2 E( I- B, r/ A4 S0 V2 D( R; J3 n  李莫愁见不能激得她舍棒用掌,若与她作口舌之争,对方又伶牙俐齿,自己仍然是输,将拂尘在腰间一插,冷笑道:“天下的叫化儿个个唱得惯莲花落,果然连帮主也是贫嘴滑舌之徒,领教了!”说着大踏步走到林边,在一个树墩上一坐。
! t( \. l6 _5 Q6 r  她这幺认输走开,黄蓉本是求之不得,但见她坐着不走,心念一转,已知其意,她实是舍不得襄儿,自己倘若去将女儿抱了出来,她必上来缠斗,这一来强弱之势倒转,那便大大不利,看来不将此人打死打伤,女儿纵入自己掌握,仍是无法平平安安的抱回家去。' B5 i0 I# \6 ]  }& \5 z; C
  当下左走三步,右抢四步,斜行迂回,已抢到李莫愁身前,这几步看似轻描淡写,并无奇处,但中藏八卦变化,李莫愁不论向那一方位纵跃,都不能逃离她的截阻,跟着右手轻抖,竹棒已点向李莫愁左肘。0 }0 w' o% [& N4 o+ e  ^
  李莫愁举掌封格,喝道:“自陈玄风、梅超风一死,黄药师果真已无传人。”她这话一来讥刺黄蓉只有北丐所传的打狗棒法可用,二来又耻笑黄药师收徒不谨。
5 m+ i" {5 W2 A" ?& a2 ]  黄蓉的家传“玉箫剑法”这时也已练得颇为精深,只是手中无剑,若是以棒作剑,兵刃不顺,便未必能胜眼前这个强敌,微微一笑,说道:“我爹爹收了几个不肖徒儿,果然不妙,却那及得李道长和龙姑娘师姊妹同气连枝,一般的端庄贞淑。”
& D5 R' P2 V) ?, C  李莫愁怒气上冲,袖口一挥,两枚冰魄银针向黄蓉小腹激射过去。她虽杀人不眨眼,手段毒辣无比,却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她只道小龙女行止不端,听黄蓉竟将自己与师妹相提并论,大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最阴狠的暗器。, Q0 g3 V6 w3 e& ?& B! f
  黄蓉这时和她站得甚近,闪避不及,急忙回转竹棒,一一拨开。若不是她打狗棒法已练到化境,拨得开一枚,第二枚实难挡过。两枚银针从她脸前两寸之外飞掠而过,隐隐闻到一股药气,当真险到极处。黄蓉想起数年前爱雕的一足为这冰魄银针擦伤,医治了六七个月毒性方始去尽,一凛之下,又见双针迎面射来。8 I4 Q# }* u' J8 v- ~6 C; D
  黄蓉向东斜闪,两枚银针挟着劲风从双耳之旁越过,心想:“此处离襄儿太近,这毒针四下里乱飞激射,万一碰破她一点嫩皮,可不得了!”疾奔向东,穿出林子。李莫愁随后追来,认定她除棒法神妙之外,其余武功均不及自己,眼见她晃身出林,喝道:“未分胜败,怎幺便走了?”黄蓉转过身子,微微一笑。李莫愁道:“郭夫人,你挡我银针,还是非用这竹棒不可幺?”说着抢上几步。
6 w& ?& S8 o8 e" J  黄蓉知道若不收起竹棒,她总是输得心不甘服,将竹棒在腰间一插,笑道:“久闻李道长赤练神掌杀人无数,小妹便接你几掌。”
) W  i( g& V* g$ S* L0 d  S5 y* n  李莫愁一怔,心道:“她明知我毒掌厉害,却仍要和我比掌,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有诈。”
3 s7 C+ J7 D+ g$ z  但想她掌法纵然神妙,怎及自己的神掌沾身即毙,双掌一拍,内力已运至掌心,说道:“愿领教桃花岛的桃华落英掌妙技。”眼见黄蓉右掌轻飘飘的拍来,当下左掌往她掌心按去,右掌跟着往她肩头击落。这两掌本已迅速沉猛,兼而有之,但她右掌击出之际,同时更发出两枚银针,射向黄蓉胸腹之间。* w. o" t5 {' z6 M
  这掌中夹针的阴毒招数,是她离师门后自行所创,对方正全神提防她毒掌,那料得到她又会在如此近身之处突发暗器,不少武学名家便因此而丧生于毒针之下。黄蓉缩回左掌,托向她右腕,化开了她右掌的扑击,右手缩人怀中,似乎也要掏摸暗器还敬,终于迟了一步,她口手刚从怀中伸出,银针离她肋下已不及五寸,到此地步,纵有通天本领也已闪避不了。李莫愁心中大喜,见两枚银针透衣而没,射入了黄蓉身子。% Z* \. x- w% I# W- R/ Q
  黄蓉叫声:“啊哟!”双手捧肚,弯下腰去,随即左掌拍出,击向李莫愁胸口。这一掌还是来得真快,李莫愁叫道:“好!”上身后仰避开,双掌齐出,也拍向黄蓉胸口。她知黄蓉中针之后,毒性迅即发作,这一招只求将她推开。却见黄蓉上身微动,并不招架,李莫愁双掌刚沾上对方胸口衣襟,突然两只掌心一痛,似是击中甚幺尖针。& \- V0 x8 g% o7 S: Y7 x) h
  她大惊之下,急忙后跃,举掌看时,见每只掌心都刺破了一孔,孔周带着一圈黑血,显是为自己的冰魄银针所伤。她又惊又怒,不明缘由,却见黄蓉从怀中取出两只苹果,双手各持一只,笑吟吟的举起,每只苹果上都刺着一枚银针。李莫愁这才省悟,原来她怀中藏着苹果,先前自己发射暗器,她并不拨打闪避,却伸手入怀抓住苹果,对准银针来路,收去毒针,让毒针尖端破苹果皮而出,转过苹果向外,对准了自己手掌,诱使自己出掌击上苹果。* R  {' z" L; v* d: W
  李莫愁本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今日遇上了这诡诈百出的对手,只有甘拜下风,忙伸手入怀去取解药,却听得风声飒然,黄蓉双掌已攻向她面门。- v/ t2 ^8 F& ?2 Q+ u) N
  李莫愁举左手一封,猛见黄蓉一只雪白的手掌五指分开,拂向自己右手手肘的“小海穴”,五指形如兰花,姿态曼妙难言。她心中一动:“莫非这是天下闻名的兰花拂穴手?”右手来不及去取解药,忙翻掌出怀,伸手往她手指上抓去。黄蓉右手缩回,左手化掌为指,又拂向她颈肩之交的“缺盆穴”。
! {: n, @/ M1 P9 V  李莫愁见她指化为掌,掌化为指,“桃华落英掌”与“兰花拂穴手”交互为用,当真是掌来时如落英缤纷,指拂处若春兰葳蕤,不但招招凌厉,且丰姿端丽,不由得面若死灰,心道:“今日得见桃花岛神技,委实大非寻常,莫说我掌上已然中毒,便安健如常,也不是她对手。”她急于脱身,以便取服解药,但黄蓉忽掌忽指,缠得她没半分余暇。那冰魄银针的毒性何等厉害,若不是她日常使用,体质习于毒性,这片时之间早已晕去了。1 q! h* s3 U; X8 x6 d
  黄蓉见她脸色苍白,出招越来越软弱,知道只要再缠得少时,她便要支持不住,心想这女魔头作恶多端,今日毙于她自己的毒针之下,正好为武氏兄弟报了杀母之仇,着着进逼,手下毫不放松,同时守紧门户,防她临死之际突施反噬。
! w# ?3 J8 f9 j5 O2 w  李莫愁先觉下臂酸麻,渐渐麻到了手肘,再拆数招,已麻到了腋窝,这时双臂僵直,已然不听使唤,只得叫道:“且慢!”向旁抢开两步,惨然道:“郭夫人,我平素杀人如麻,早就没想能活到今日。斗智斗力,我都远不如你,死在你手下,实所甘服,但我斗胆求你一事。”黄蓉道:“甚幺事?”双眼不转瞬的瞪着她,防她施缓兵之计,伸手去取解药,然见她双臂下垂,已弯不过来,听她说道:“我和师妹向来不睦,但那孩儿实在可爱,求你大发善心,好好照料,别伤了她小命。”0 ~, y5 X& f1 b- |- O
  黄蓉听她这几句话说得极是诚恳,不禁心中一动:“这魔头积恶如山,临死之际居然能真心爱我的女儿。”说道:“这女孩儿的父母并非寻常之辈,倘若让她留在世上,不免令我一世操心,辛苦百端……”李莫愁怎听得出她言中之意,求道:“望你高抬贵手……”  I- N; q+ A& F. E  d
  黄蓉要再试她一试,走近前去,挥指先拂了她穴道,从她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问道:“这是你毒针的解药幺?”李莫愁道:“是!”黄蓉道:“我不能两个人都饶了,若要我救你,须得杀那女孩儿。倘你自甘就死,我便饶那孩儿。”& l' m7 x1 Q) J9 K( Y
  李莫愁万想不到竟尚有活命之机,但叫黄蓉杀那女孩固然说不出口,以自己性命换得女孩活命,却也不愿,见黄蓉从小瓶中倒出一粒解药,两根手指拈住了轻轻晃动,只等自己回答,颤声道:“我……我……”黄蓉心想:“她迟疑了这幺久,实已不易。不管她如何回答,单凭这一念之善,我便须饶她一命。她满身血债,将来自有人找她报仇。”拦住她话头,笑道:“李道长,多谢你对我襄儿如此关怀。”
* A1 L/ h: P( u5 h# A" O  f+ p  李莫愁愕然道:“甚幺?”黄蓉笑道:“这女孩儿姓郭名襄,是郭靖爷和我的女儿,生下不久便落入了龙姑娘手中,不知你怎地竟会起了这个误会。承你养育多日,小妹感谢不尽。”敛衽行了一礼,将一粒解药塞入她口中,问道:“够了幺?”李莫愁茫然道:“我中毒已深,须得连服三粒。”黄蓉道:“好!”又喂了她两粒,心想这解药或有后用,却不还她,将药瓶放入了怀中,笑道:“三个时辰之后,你穴道自解。”  f5 m1 Y/ Q' t
  她快步回入树林,心想:“耽搁了这多时,不知芙儿走了没有?若能让她姊妹俩见上面,大是佳事。”转入棘藤圈中,一瞥之下,不由得如入冰窖,全身都凉了。
' u5 `: s; b+ e7 b  棘藤圈丝毫无异,郭襄却已影踪不见。黄蓉心中怦怦乱跳,饶是她智计无双,这时也慌得没做手脚处。她定了定神,心道:“莫慌,莫慌,我和李莫愁出林相斗,并无多时,襄儿给人抱去,定走不远。”攀到林中最高一株树上四下眺望。襄阳城郊地势平坦,这一眼望去足足有十余里,竟没见到丝毫可疑的事物。此时蒙古大军甫退,路上绝无行人,只要有一人一骑走动,虽远必见,甚至向北望到樊城,向南望到宜城,路上也不见有何动静。, M8 ]- S, G  B% k# R
  黄蓉心想:“此人既未远去,必在近处。”细寻棘藤圈附近有无留下足印之类。只见一条条棘藤绝无曾遭碰动搬移之迹,决非甚幺野兽冲入将孩儿衔去,寻思:“我这些棘藤按九宫八卦方位而布,那是我爹爹自创的奇门之术,世上除桃花岛弟子之外,再也无人识得,虽是金轮国师这等才智之士,也不能在这棘藤之间来去自如,难道竟是爹爹到了?……啊哟,不好!”7 R+ K1 b2 r/ D5 g4 t7 @( x8 P$ P
  猛地想起,数月前与金轮国师邂逅相遇,危急中布下乱石阵抵挡,当时杨过来救,曾将阵法的大要说了给他知晓,此人聪明无比,举一反三,虽不能就此精通奇门之术,但棘藤匆匆布就,破解并不甚难。她一想到杨过,脑中一晕,不由得更增了几分忧心,暗道:“芙儿断他一臂,他和我郭家更结下了深仇,襄儿落入此人手中,这条小命算是完啦。
' H$ l# T  x- I8 ?  他也不用相害,只须随手将她在荒野中一拋,这婴儿那里还有命在?”想起这女孩儿出世没几天,便如此多灾多难,竟怔怔的掉下泪来。
6 Z& r, b7 o# k( t5 O; [- r  她多历变故,才智绝伦,又岂是徒自伤心的寻常女子?微一沉吟,随即擦干眼泪,追寻杨过的去路。说也奇怪,附近竟找不出他半个足印,心下大奇:“他便轻功练到了绝顶,软泥之上也必会有浅浅足印,难道他竟是在空中飞行的幺?”
' |. s/ l, X, e" e* D4 q( p  她这一下猜测果然不错,郭襄确是给杨过抱去的,而他出入棘藤,确也是从空飞行来去。
2 s% S  G/ C& s# f2 x  那天晚间杨过在窗外见黄蓉点了郭靖穴道,放走女儿,他便从原路出城,远远跟随,心道:“郭伯母,你女儿欠我一条臂膀,你丈夫斩不了,便让我来斩。你在明,我在暗,你想永世保住女儿这条右臂,只怕也不怎幺容易。”
0 P; I% \9 ?; A5 V  黄蓉与女儿分离在即,心中难过,没留意到身后有人跟踪。此后她在新城镇与李莫愁相遇、两人相斗等情,杨过在林外都瞧得清清楚楚。待得两人出林,他便跃上高树,扯了三条长藤并在一起,一端缚在树上,另一端左手拉住了,自空纵入棘圈,双足夹住郭襄腰间,左手使劲一扯,身子便已荡出棘圈。眼见黄蓉与李莫愁兀自在掌来指往的相斗,便在树梢上纵跃出林,落地后奔跑更速,片刻间回到了市镇。见郭芙站在街头,牵着小红马东张西望,等候母亲回来,杨过双足一点,身子从丈外远处跃上了红马。% ~) p3 m4 U& O4 D& r$ r( n) e
  郭芙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骑在马背的竟是杨过,心中腾的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柭剑在手。那君子、淑女双剑虽利,都留在卧室之中,匆匆不及携走,手中所持,仍是常用的那柄利剑。
1 Y# z" _# E- Q5 X" u* g! K  杨过见她脸色苍白,目光中尽是惧色,同时显得娇弱无助,楚楚可怜。他此时要斩断她右臂,可说易如反掌,突然间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情,竟下不了手,哼的一声,挥出右臂,空袖子已裹住了她长剑,向外甩出。郭芙那里还拿捏得住,长剑脱手,直撞向墙角。$ H. `: ], S$ p2 G
  杨过左手抢过马缰,双腿一夹,小红马向前急冲,绝尘而去。郭芙只吓得手足酸软,慢慢走到墙角拾起长剑,剑身在墙角上猛力碰撞,已弯得便如一把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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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50 | 只看该作者
 以柔物施展刚劲,原是古墓派武功的精要所在,李莫愁使拂尘、小龙女使绸带,皆是这门功夫。杨过此时内劲既强,袖子一拂,实不下于钢鞭巨杵之撞击。# C+ R% M* g5 ]" l9 f8 h
  杨过抱了郭襄,骑着汗血宝马向北疾驰,不多时便已掠过襄阳,奔行了数十里,因此黄蓉虽攀上树顶极目远眺,却瞧不见他踪影。
: x# b: j6 M' Z, j6 G" b* p  杨过骑在马上,见道旁树木如飞般向后倒退,俯首看怀中的郭襄,见她睡得正沉,一张小脸秀美娇嫩,心道:“郭伯伯、郭伯母这个小女儿,我总是不还他们了,也算报了我这断臂之仇。他们这时心中的难过懊丧,只怕尤胜于我。”奔了一阵,转念又想:“杨过啊杨过,是不是你天生的风流性儿作祟,见了郭芙这美貌少女,天大的仇怨也拋到了脑后?倘若斩断你手臂的是个男人,是武氏弟中的那一个,你难道也肯饶了他?”想了半日,只好摇头苦笑。他对自己激烈易变的性格非但管制不住,甚且自己也难以明白。+ h$ c  I( a: C/ g% j' s  x
  行出二百里后,沿途渐有人烟,一路上向农家讨些羊乳牛乳喂郭襄吃了,决意回古墓去找小龙女,不数日间已到了终南山下。4 H+ B; c3 G5 O
  回首前尘,感慨无已,纵马上山,觅路来到古墓之前。“活死人墓”的大石碑巍然耸立,与前无异,墓门却已在李莫愁攻入时封闭,若要进墓,只有钻过水溪及地底潜流,从密道进去。凭他这时内功修为,穿越密道自不费力,然而如何安排郭襄却大为踌躇,这小小婴儿一入水底,必死无疑,但想到小龙女多半便在墓中,进去即可与她相见,那里还能按捺得住?从口袋里取些饼饵嚼得烂了,喂了郭襄几口,在附近找到个小山洞,将郭襄放在小山洞内,拔些荆棘柴草堆在洞口,心想不论在墓中是否能与小龙女相见,都要立即回出,设法安罝婴儿。" l! O7 [5 V) x& @7 w
  堆好荆棘,正要向后走去,忽听得远处山道上脚步声响,似有数人快步而过,杨过忙寻声过去,缩身在一株大松树后躲起,听见一人大声说道:“新任代掌教清肃真人赵真人法旨:如有蒙古武士上山来到重阳宫,一概恭敬放行,不得拦阻……”另一人道:“郑师哥,新任代掌教明明是冲和真人甄真人,怎幺变了清肃真人?”先一人道:“冲和真人突然患急病,刚才将代掌教之位转授了清肃真人,转授的大典不久前便行过了。”后一人道:“代掌教真人统率本教上下数万道俗弟子,何等重要,怎幺说改便改,不太儿戏了些幺?”先一人道:“怎幺?你不服幺?要是不服,便到重阳宫跟大伙儿说去。你有本事,钱师弟,便你来做也可以啊。就不知别人服不服呢?”& {# [  V2 e) C& s0 U% M
  姓钱道人道:“我有个屁本事?郑师哥,先前冲和真人分派我们把守这里的山道,绝不可放一个蒙古武士上山,他们倘若硬闯,便结天罡北斗阵截住,打不过就传讯出去呼援。; T- R; |: S  A; n. ]& c1 e: K
  现下又说不得拦阻,我们到底听谁的号令啊?”姓郑道人道:“现今代掌教是谁?”姓钱道人道:“你说是赵真人!”姓郑道人道:“好啊,这就是了!咱们做小辈的,上面怎幺号令,咱们遵从照办便是。”姓钱道人道:“是!”放大声音叫道:“各位师弟,郑师哥传来新任代掌教赵真人号令,命我们如见蒙古武士上山,须得恭敬相待,不可阻拦!”
  T- f4 r( F1 b3 k- v  丈许外五六人齐声应道:“是!”
% W: h2 Y! f; ^; Y  杨过听得心中有气,寻思:“全真教向来以护民为本,决不顺服外族。他们口中的清肃真人应是赵志敬没错,怎幺做起代掌教来?赵志敬卑鄙下流,投降蒙古人倒不稀奇。”
3 I: G1 u/ J8 n6 F  记挂要尽快进古墓去找小龙女,一时也没心思跟赵志敬算帐。
. G" Y& z6 f' c6 f7 j4 m  只听那姓郑道人又大声道:“赵真人又吩咐,如见到一位穿白衫子的姑娘,无论如何要拦住她,不得让她上山。”杨过吃了一惊,心道:“他说的明明是姑姑,怎幺又要拦住她不得上山?”那姓钱道人道:“你说的是古墓派的小龙女吗?她……她可早就上山去了。”
: B/ |( S9 X3 k  姓郑的道人拍腿叫道:“你……这可不是开玩笑吗?赵真人号令结天罡北斗阵,千万不能放她上山,你怎敢不听号令?”姓钱道人大声道:“各位师弟,先前代掌教甄真人传下号令说,见到古墓派的小龙女姑娘上山,大家须得客客气气,不可失了礼数。是不是啊?”丈许外五六人齐声道:“是啊,甄真人派人来传令,确是这幺说的。”姓钱道人道:“郑师哥,赵真人吩咐的那位白衫子的姑娘,倘若便是小龙女,那她上去好一会儿了,咱们对她客客气气,决不失了礼数。我还说:‘龙姑娘,你请慢走!’她说:‘这位道友,多谢你啦!’倒也客气!全没失了礼数……”
+ g# V9 x3 d. I& q  杨过听他说小龙女已“上去好一会儿了”,心急如焚,再也不去理会那些道人说些甚幺,施展古墓派轻功,转身抢上山去。待得远远望见山上重阳宫房舍,寻思:“我暗中去接应姑姑?还是开门见山,直闯重阳宫去和全真教理论?”思虑未定,突见一只银轮呜呜声响,激飞上天,正是金轮国师的兵刃。杨过心中一震:“金轮国师也在这里,跟全真教的高手动上了手?不知姑姑是否已经现身?还是隐伏在旁?”认定银轮所在的方位,急步赶到重阳宫后玉虚洞前。便在此时,小龙女身受全真五子一招“七星聚会”和金轮国师轮子的前后夹击,身受重伤。
. O* }6 S( d+ \9 a: f1 t  杨过只消早到片刻,便能救得此厄。但天道不测,世事难言,一切岂能尽如人意?人世间悲欢离合,祸福荣辱,往往便只差于厘毫之间!! A$ N4 L% C" ~$ {  H( l5 W0 C
  全真五子乍见杨过到来,均知此事纠葛更多。丘处机大声道:“我重阳宫清修之地,今日各位来此骚扰,却是为何?”王处一更怒容满面,喝道:“龙姑娘,你古墓派和我全真教纵有梁子,双方自行了断便是,何以约了西域胡人、诸般邪魔外道,害死我这许多教下弟子?”小龙女重伤之余,那里还能分辩是非,和他们作口舌之争?全真教下诸弟子见她剑刺甄志丙,又伤赵志敬,不论是甄派赵派,尽数拿她当作敌人,当此纷扰之际,更没人出来说明真相。) ^! l- |3 |5 H, _+ v+ d
  杨过伸左臂轻轻扶着小龙女的腰,柔声道:“姑姑,我和你回古墓去,别理会这些人啦!”9 p# O8 W; k3 F
  小龙女道:“你的手臂还痛不痛?”杨过笑着摇了摇头,道:“早就好啦。”小龙女道:“你身上情花的毒没发作幺?”杨过道:“有时发作几次,也不怎幺厉害。”
9 r7 g& \5 W; q  赵志敬自给小龙女刺伤之后,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头,待见全真五子出关而出,心知众师长查究起来,自己代掌教之位固然落空,还得身受严刑。他本来也不过是生性暴 躁, 器量褊狭,原非大奸大恶,只自忖武功于第三代弟子中算得第一,这首座弟子之位却落于甄志丙身上,心中愤愤不平,就此一念之差,终于陷溺日深,不可自拔。此时暗想眼下的局面决不能任其宁定,只有搅他个天翻地覆,五位师长是非难分,方有从中取巧之机,更想如能假手于金轮国师将全真五子除了,更一劳永逸;眼见杨过失了右臂,左手又扶着小龙女,几乎已成束手待毙的情势,他生平最憎恨之人,便是这个叛门辱师的弟子,这时有此良机,那肯放过?向身旁的鹿清笃使了个眼色,大声喝道:“逆徒杨过,两位祖师爷跟你说话,你不跪下磕头,竟敢倨傲不理?”/ K! Y3 L8 x- Q( p( z7 `
  杨过回头来,眼光中充满了怨毒,心道:“姑姑伤在你全真教一班臭道士手下,今日暂且不理,日后再来跟你们算帐。”向群道狠狠的扫了一眼,扶着小龙女,移步便行。
. z9 [3 O, g) z) e  赵志敬喝道:“上罢!”与鹿清笃两人双剑齐出,向杨过右胁刺去。赵志敬先前虽身遭剑刺,但伤势不重,这一剑刺向杨过断臂之处,看准了他不能还手,剑挟劲风,使上了毕生的修为劲力。丘处机虽不满杨过狂妄任性,目无尊长,但想起郭靖的重托,又想起和他父亲杨康昔日的师徒之情,喝道:“志敬,剑下留情!”( t8 o8 q) a; C$ F
  那一边麻光佐更高声叫骂起来:“牛鼻子要脸幺?刺人家的断臂!”他和杨过最合得来,眼见他遇险,便要冲上来解救,苦于相距过远,出手不及。) E, J' P' f. L6 ~; j9 i7 K  r
  突见灰影一闪,鹿清笃那高大肥胖的身子飞将起来,哇哇大叫,砰的一声,正好撞在尼摩星身上。以尼摩星的武功,这一下虽出其不意,也决不能撞得着他,但他双腿断了,两只手都撑着拐杖,既不能伸手推挡,纵跃闪避又不灵便,登时撞个正着,仰天一交摔倒。尼摩星背脊在地下一靠,立即弹起,一拐杖打在鹿清笃背上,登时将他打得晕了过去。
; t6 |3 s9 N3 @* s* c( Z$ t  这一边杨过却已伸右足踏住了赵志敬长剑,赵志敬用力抽拔,脸孔胀得通红,长剑竟纹丝不动。原来当双剑刺到之时,杨过右手空袖猛地拂起,一股巨力将鹿清笃摔了出去。
& l0 K4 {$ \( C  赵志敬斗然感到袖力沉猛,忙使个“千斤墬”,身子牢牢定住。这一来,长剑势须低垂,杨过提脚下踹,已将剑刃踏在足底。他在山洪中练剑,水力再强亦冲他不倒,这时一足踏定,当真如岳之镇,赵志敬猛力拔夺,那里夺得出分毫?7 Q( U# x* p* a- S, c- x. |& p
  杨过冷冷的道:“赵道长,当时在大胜关郭大侠跟前,你已明言非我之师,今日何以又提师承之说?也罢,瞧在从前叫过你几声师父的份上,让你去罢!”说完这句话,右足丝毫不动,足底的劲力却突然间消除得无影无踪。
' `) G3 O; L$ F$ \  赵志敬正运强力向后拉夺,手中猛地一空,长剑急回,彭的一响,剑柄重重撞在胸口,正与他猛力以剑柄击打自己无疑。这一击若为敌人运劲打来,他即令抵挡不住,也必以内力相抗,现下自行撞击,那是半点抗力也无,但觉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眼前一黑,仰天跌倒。
) @( y5 x/ b8 E1 ~" L5 F  王处一和刘处玄双剑出鞘,分自左右刺向杨过,突然一个人影自斜刺里冲至,当的一声,两柄长剑荡了开去。这人正是尼摩星,他给鹿清笃撞得摔了一交,虽打倒鹿清笃,但心头恶气未出。推寻原由,全是杨过之故,抡杖跃到,左手拐杖架开了王刘二道长剑,右手拐杖便向杨过和小龙女头顶猛击下去。
/ P, D6 }3 O9 g& a  A  杨过心知尼摩星武功了得,单用一只空袖,只怕拂不开他刚柔并济的一击,这时小龙女全身无力,正软软的靠在他身上,于是身子左斜,右手空袖横挥,卷住了小龙女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前胸右侧,左手抽出背负的玄铁重剑,顺手挥出。噗的一声,响声又沉又闷,便如木棍击打败革,尼摩星右手虎口爆裂,一条黑影冲天而起,却是铁杖向上激飞。" _$ }% }$ ?. x1 p; Q2 |; m
  这铁杖也有十来斤重,向天空竟高飞二十余丈,直落到了玉虚洞山后。
* g0 ^+ T! e: d; }  杨过首次以剑魔独孤求败的重剑临敌,竟有如斯威力,也不禁暗自骇然。1 i5 b2 `# e4 g  [
  尼摩星半边身子酸麻,一条右臂震得全无知觉,他生性悍勇无比,大吼一声,左手铁杖在地下一撑,跃高丈余,跟着劈将下来。杨过心想我剑上刚力已然试过,再来试试柔力,重剑剑尖抖处,已将铁拐粘住,这时只要内力吐出,便能将尼摩星掷出数丈之外,如摔向山壁,更非撞得他筋断骨折不可。他见小龙女如此伤重,满心怨苦,这一下出手原决不容情。正当臂上内力将吐未吐之际,见尼摩星身在半空,双腿齐膝断绝,猛想起自己也断了一臂,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意,当下重剑不向上扬,反手下压,那铁拐笔直向下戳落,尘土飞扬,大半截戳入了土内。
  G$ F. [) B+ Z8 q, i' d4 F  尼摩星握着铁拐,想要运劲拔起,但左臂经那重剑一粘一压,竟如给人点了穴道一般,半点使不出劲来。杨过道:“今日饶你一命,快快回天竺去罢。”尼摩星脸如死灰,僵在当地,隔了一会,才迸出一句话来:“你的功夫古怪大大的!”。
! t9 _& Q# `1 ?9 Z  潇湘子和尹克西虽见变出意外,却那猜得到在这一个多月之内杨过已功力大进,还道尼摩星断腿后变得极不济事。尹克西抢上几步,拔起铁拐,递在尼摩星手中。尼摩星接了,在地下一撑,想要远跃离开,岂知手臂麻软未复,一撑之下,竟咕咚摔倒。  P) s: u) L/ u( r
  潇湘子向来幸灾乐祸,只要旁人倒霉,不论是友是敌,都觉欢喜,心想:“天竺矮子向来好生自负,对我不服,这就可算是完了。眼下高手毕集,快抢先擒了杨过,那正是扬名立威的良机。”纵身而出,喝道:“杨过小子,数次坏了王爷大事,快随老子走罢!”! |. ~3 X3 `8 d( u- V# V8 {7 b8 f
  杨过心想:“姑姑伤重,须得及早救治,偏生眼前强敌甚多,不下杀手,难以脱身。”低声问小龙女道:“痛得厉害吗?”小龙女道:“你抱着我,我……我好欢喜。”+ _, u; v5 ~0 n, {
  杨过抬起头来,向潇湘子道:“上罢!”玄铁剑指向他腰间,剑头离他身子约有二尺,稳稳平持。潇湘子见这剑粗大黝黑,钝头无锋,倒似是一条顽铁,心想:“这小子剑法迅捷,灵动变幻,果然了得,可是拿了这根铁条,剑法再快也必有限。”说道:“那儿去捡来了这根通火棒儿?”说着便挥纯钢哭丧棒往重剑上击去。
+ P& U1 {- n+ ^" g9 J5 A4 j  杨过持剑不动,内劲传到剑上,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剑棒相交,哭丧棒登时断成七八截,四下飞散。潇湘子大叫:“不好!”向后急退。杨过玄铁剑伸出,左击一剑,右击一剑,潇湘子双臂齐折。* W; J8 g" ~: K. V+ c# }! [+ d
  杨过连败鹿清笃、赵志敬、尼摩星三人,玉虚洞前众入已群情耸动,这次他身不动,臂不抬,纯以内力震断潇湘子的兵刃,众人更不明所以,相顾骇然,均想:“这人的武功当真邪门!”
( b$ ]" ^! T& Z5 ]3 _  尹克西是西域大贾,善于鉴别宝物,见杨过以重剑震飞尼摩星的铁拐,早已暗暗吃惊:“此剑如此威猛,大非寻常,剑身深黑之中隐隐透出红光,莫非竟是以玄铁制成?这玄铁是从天上落下的陨石中提炼而得,乃天下至宝,本来要得一二两也是绝难,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凡铁立成利器。他却从那里觅得这许多玄铁?再说,这剑若真是通体玄铁,岂非重达四五十斤,又如何使得灵便?”其实这剑共重九九八十一斤,若非如此沉重,杨过内力虽强,也不能发出如许威力。待见潇湘子的哭丧棒断得七零八落,尹克西更知此剑定是神品。他为人尚无重大过恶,只是自小做珠宝买卖,一见奇珍异宝,心中便奇痒难搔,或买或骗,或抢或偷,说甚幺也要得之而后快。这时见了杨过的重剑,贪念大炽,纵身而出,金龙鞭一抖,往他剑上卷去。
& O" g: p+ X: m  杨过与他在绝情谷同进同出,见他成日笑嘻嘻的甚是随和客气,对他一直不存敌意,见金龙鞭卷到,鞭上珠光宝气,镶满了宝石、金刚钻、白玉之属,让玄铁剑由他软鞭卷住,说道:“尹兄,我和你素无过节,快快撒鞭让路。你这条软鞭上宝贝不少,损坏了有点可惜。”尹克西笑道:“是幺?”运劲便夺,杨过端凝屹立,却那里撼动得他分毫?8 r  h) k" H3 @
  这时尹克西站得近了,看得分明,这剑果是玄铁所铸,金刚钻是天下至坚之物,不论与住何硬物相擦,均能划破对方而己身无损,但金龙鞭鞭梢所镶的大钻在玄铁剑上划过,剑身竟连细纹也不起一条。他心头火热,知对方武功厉害,非出奇策,难夺此剑,笑嘻嘻的道:“杨兄功夫精进若斯,可喜可贺,小弟甘拜下风。”口中说着客套话,左腕一翻,寒光闪动,左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猛地探臂,向小龙女胸口直扎过去。
, t" x( O1 J. p% I  他这一下倒也不是想伤小龙女性命,但知道杨过对小龙女情切关怀,见她有难,定然舍命救援,自己声东击西,便能夺到了宝剑。杨过见状,果然一惊。尹克西喝道:“撒剑!”' |7 D+ s1 D# G* M7 b# p9 H
  全身之力都运到右臂之上,拉鞭夺剑。# q3 R, ]5 x( ~/ W
  他这一声:“撒剑!”杨过当真依言撒手,挺剑送出。剑长匕短,重剑隔在三人之间,匕首便扎不到小龙女身上。但杨过情急之下,力道使得极猛,连剑带鞭的直撞了过去。尹克西明知此剑甚重,早有提防,却万想不到来势竟如此猛烈,眼见闪避不及,急运内力,双掌疾出,抓住重剑与宝鞭,砰的一声猛响,登时连退了五六步,才勉强拿桩站定,脸如金纸,嘴角边虽犹带笑容,却凄惨之意远胜于欢愉,顷刻间只感五脏六腑都似翻转了,站在当地,既不敢运气,也不敢移动半步,双臂伸前持剑,便如僵了一般。
+ \! f: Z- _' |# I  V  杨过走近身去,伸手接过玄铁剑,轻轻一抖,只听得丁丁东东一阵响过,阳光照射之下,宝光耀眼,金银珠宝散了满地,一条镶满珠宝的金龙软鞭已震成碎块。
/ m7 [: z! z. b; ]0 h( P$ C$ q1 d  杨过叫道:“金轮国师,咱们的帐是今日算呢,还是留待异日?”
. p/ X% j% y/ s) r+ `  金轮国师见他连败尼摩星、潇湘子、尹克西三大高手,都只一招之间便伤了对手,这少年何以武功大进,实是不可思议。自己上前动手,虽决不致如那三人这般不济,要取胜也必不易,此刻各路英雄聚会,给他一吓便走,颜面何存?心想:“他断了一臂,左手虽然厉害,右侧定有破绽,我专向他右边攻击,韧战久斗。他顾着小龙女的伤势,时候拖久了,心神定然不宁。”整一整袍袖,金银铜铁铅五轮一齐持,心知这一战关涉生死荣辱,丝毫大意不得,神色间却仍似漫不在乎,缓步而出,笑道:“杨兄弟,恭喜你又有异遇,得了这柄威猛绝伦的神剑啊!你这件希奇古怪的法宝,只怕老衲也对付不了。”
* m& Q# R3 _. @4 C- @  他既无胜算,便先留地步,极力赞誉玄铁重剑,要令旁人觉得,这少年不过运气好,得了一件神异的兵刃而已。
  ~" S* T, P. Q- W3 y  小龙女偎倚在杨过怀中,迷迷糊糊间见金轮国师持轮而上,心想凭杨过一人之力,决计敌他不过,低声道:“过儿,你给我找一把剑,咱们……咱们……一起……一起使玉女素心剑法打他。”杨过胸口一酸,低声道:“姑姑你放心,过儿一人对付得了。”小龙女向左挪移,要尽量遮在杨过身前,为他多挡些灾难。杨过又感激,又欢喜,大声道:“姑姑,咱俩今日一起力战群魔,人生至此,更无余憾。”玄铁剑向前直指。- J& j7 C+ O0 C, _
  国师不敢与他正面力拚,纵跃退后,立时呜呜声响,一只灰扑扑的铅轮飞掷过去。杨过举剑便削,铅轮却绕过他身后,回向国师,这一下竟没削中。只听得呜呜、嗡嗡、轰轰之声大作,金光闪闪,银光烁烁,五只轮子从五个不同方位飞袭过来。5 R* p7 L; {* h- w
  杨过生怕牵动小龙女的伤势,凝立不动。国师五轮齐出,仅为佯攻,旨在试探,五轮在二人身旁绕了个圈子,重行飞回。他见杨过并不举剑追击,已明其意,心下暗喜:“你不敢移动身子,加重小龙女伤势,处境之劣,无以复加。我纵跃远攻,已立于不败之地。”; x  |" x7 Y$ k# C. D7 V$ e1 a
  对方既断一臂,又要保护伤者,按照国师的身分原不能如此相斗,但他知道良机难再,小龙女一旦伤愈,他二人联手固对付不了,便算小龙女重伤而死,杨过少了牵制,自己也未必能是敌手,只有今日乘势一举而毙,方无后患,至于是否公平,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 L# U4 c& m1 {. v4 `* Z( T4 e  这情势旁观众人也能瞧得明白,都觉国师太也不够光明磊落。麻光佐大叫:“大和尚,你是英雄,还是混帐王八蛋?”
% V( `9 q! r" ~2 l0 r. Y  国师只作没听见,五轮连续掷出,连续飞回,仍绕着杨过和小龙女兜个圈子,又伸手接住。五只轮子忽高忽低,或正或斜,所发声音也有轻有响,旁观众人均给扰得眼花缭乱,心神不定。突然之间,麻光佐“啊”的一声大呼,却是铜轮斜里飞来,猛地转弯,从他头顶掠过,将他头皮削去了一片,头皮连着一丛头发,血淋淋的掉在地下。麻光佐捧头大骂,却也不敢扑上去厮打。
7 T! A5 F/ U0 G- U& P  杨过眼见小龙女伤重,多挨得一刻,便少了一分救治机会,暗暗焦急。国师叫道:“小心了!”蓦然间五轮归一,并排向二人撞去,势若五牛冲阵。杨过全身劲力也都贯到了左臂之上,剑尖颤动,当当当三响,挑开了金铜铁三轮,跟着挥剑下击。众人眼前一耀,地下灰尘腾起,银轮和铅轮都已从中劈开,分成四个半圆,掉落在地。$ ^1 S& H: j* Y, T1 \
  国师大声酣呼,飞步抢上,左手在铜轮上一拨,抓住金铁两轮,向杨过头顶猛砸。杨过径不招架,玄铁剑当胸疾刺,剑长轮短,轮子尚未砸到杨过头顶,剑头距国师胸口已不到半尺。国师立时后退,上前固然迅疾,退后也快速无伦,也不见他如何跨步,已向左后侧斜退数尺,在这倏忽之间直趋斜退,确是武林中罕见的功夫。旁观众人目眩神驰,忍不住大声喝采:“好!”
* Y- i! b2 {, F0 N! s- k$ a# h( ]7 c  玄铁剑一送即收,杨过回剑向后,当的一响,已将背后袭来的铜轮劈为两半,铜轮尚未分开落地,剑锋横挥,两半片铜轮从中截断,分为四块。玄铁剑虽然剑刃无锋,但他运上内力,竟无坚不摧。众人见了国师的绝顶轻功,还喝得出一声采,待见到他这神剑奇威,都惊得寂然无声。* U2 n4 G8 c1 v0 _1 L& Q
  霎时之间,国师的轮子五毁其三,但他全不气馁,舞动金铁双轮,奋勇抢攻。杨过挺剑刺出,国师侧身拗步,避剑出轮,这时轮子不再脱手,虽无法远攻,却比遥掷坚实得多。; Y( W+ ]4 B% {
  他绕着杨龙二人,左攻右拒,纵跃酣斗,双轮跳荡灵动,呜呜响声不绝。 杨过的玄铁剑却似使得颇为涩滞。但不论国师如何变招,总欺不近杨龙二人三步之内。堪堪斗了四五十招,国师双轮归一,向小龙女砸去。杨过玄铁剑刺出,嗒的一声轻响,抵在金轮边上,两股内力自两件兵刃上传了出来,互相激荡,霎时间两人僵持不动。
9 j8 g  w7 ?) e2 F) [% }  杨过只觉对方冲来的劲力绵绵不绝,越来越强,暗自骇异:“此人内力竟如此深厚。”又想:“既至互拚内力,玄铁剑鼓荡冲击的威势便无法施展,这贼秃练功时日久长,功力深厚,为时一久,必占上风。且引他近身,用袖子出其不意的拂他面门。”左臂缓缓退缩,两人原本相距五尺有余,渐渐的相距五尺而四尺半,四尺半而四尺。6 Y& s: D# n7 W: p
  国师的弟子达尔巴和霍都一直守在师父身旁,见师父渐占优势,心中大喜,向前走近几步。达尔巴关怀师父的安危,又盼师父别伤了转世投胎的“大师兄”。霍都却是想暗算杨过。他挥动折扇,似是取凉,其实要俟机发射扇中暗器。, f4 z* ?( t3 s- s: z
  丘处机与王处一见他目光闪烁的缓步上前,便知他要出手助师,二人对望一眼,均想:“杨过虽与我教为敌,但夷夏之争重于一切,且大丈夫光明磊落,是输是赢,当凭真本事取决。终南山岂容奸徒猖狂?”两人各挺长剑,踏上一步,一齐瞪住了霍都。丘王二道这时须发俱白,但久习玄功,满面红光,两柄长剑青光如虹,自有一股凛凛之威,镇慑得霍都不敢妄动。# o5 v2 h' B# [3 k
  这时杨过左臂渐渐缩后,相距国师已不过三尺,心想:“这和尚只要再向前半尺,我右手袖子拂将出去,虽不能制他死命,也要打得他头昏眼花。”国师见他右肩忽然微动,已知其意,心想:“你手臂虽断,衣袖尚在,劲力运将上去,也是一件如同软鞭般的利器。我将计就计,拚着受你这一拂,当你挥袖之时,左臂力道必减,那时我乘势全力猛攻,要你身受重伤。”4 k, e* a: b3 M0 C0 s# _
  小龙女靠在杨过身上,一直迷迷糊糊,杨过催动内力,向行加速,全身越来越热。小龙女觉到他脸上发出热气,睁开眼来,见他额角渗出汗珠,伸袖轻轻抹拭,替他抹了几下,见他神色郑重,双目向前直视,便顺着他目光转头瞧去,不禁一惊,原来国师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在面前。但见这双眼中凶光毕露,忙闭上眼睛,待得再次睁开,国师的眼睛又近了些。小龙女与意中人相偎相倚,偏有这幺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在旁瞪视,惹厌之极。她这时没想到国师正与杨过拚斗,只知这和尚是个大恶人,又不愿他在这时来打扰自己甜蜜的时光,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玉蜂金针,缓缓往国师左眼中刺去。
& Z8 c  h; T) l4 C( ]  别说金针之上喂有剧毒,便一枚平常的绣花针刺入眼珠,眼睛也是立瞎。总算小龙女这时只要这对讨厌的大眼移开,没想到弹指射针,而重伤之余,伸手出去时也软弱无力,去势缓慢。8 f$ A/ {9 R% o+ x( A
  但国师和杨过正自僵持,已至十分紧急的当口,任谁稍有移动,都要立吃大亏。小龙女那金针缓缓刺将过去,国师竟半点也抗拒不得。见金针越移越近,自两尺而一尺,自一尺而半尺,国师大叫一声,双轮向前力送,一个斤斗向后翻出,可是玄铁剑上那股威猛之极的劲力毕竟不能尽数卸去。他刚站定脚步,身子一晃,便坐倒在地。达尔巴和霍都齐叫:“师父!”抢上去伸手相扶。) `- f" @( O& e
  杨过连劈两剑,将金轮铁轮又劈成两半,跟着踏上两步,挥剑向国师头顶斩落。国师岔了内息,惟觉郁闷欲死,委顿在地,全无抗拒之力。达尔巴举起金杵,霍都举起钢扇,一齐架住玄铁剑。但这一剑斩下来力道奇猛,达尔巴和霍都两人同时双膝一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仍挺兵刃,死命撑住。2 t+ V* P' n! t( Z+ q. z8 N
  玄铁剑上劲力愈来愈强,达尔巴和霍都只觉腰背如欲断折,全身骨节格格作响。霍都道:“师哥,你独力支撑片刻,小弟先将师父救开,再来助你。”本来两人合力便已抵挡不住,剩下达尔巴一人,怎挡得住这重剑的威力?但他舍命护师,叫道:“好!”奋力将黄金杵往上挺举。他两人说的都是蒙古语,杨过不明其意,只觉杵上劲力暴增,待要运力下压,霍都已纵身跃开。
  J8 m" z6 o* ~# h  岂知霍都全不是设法相救师父,只自谋脱身,叫道:“师哥,小弟回蒙古勤练武功,十年后找上这姓杨的小子,给师父和你报仇!”说着转身急跃,飞也似的去了。; ?9 V1 \4 k, \3 t* D
  达尔巴受了师弟之欺,怒不可遏,又想起杨过是大师兄转世,何以对师父如此无情无义?
; v2 D& q% Y6 K9 J8 B$ Q  大声道:“大师哥,你饶小弟一命,待我救回师父,找那狼心狗肺的师弟来碎尸万段,然后自行投上,住凭大师哥处置。那时要杀要剐,小弟决不敢皱一皱眉头。”: ~3 l" c# |% X( \* E
  杨过听他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篇,自然不懂,但霍都临危逃命,此人对师忠义,却也瞧得明白,眼见他神色慷慨,也敬重他是条汉子,微一侧头,见小龙女双眼柔情无限的望着自己。霎时之间,一切杀人报仇之念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只觉世间所有恩恩怨怨,全都算不了甚幺,当下玄铁剑一抬,说道:“你去罢!”0 i0 l6 y2 S+ d* E
  达尔巴站起身来,适才使劲过度,全身脱力,黄金杵拿捏不住,镗的一响,掉在地下。4 I4 S* |8 b7 B, D; }7 A
  他俯伏在地,向杨过拜了几拜,谢他不杀之恩。这时国师兀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达尔巴将师父负在背上,大踏步下山而去。
; I. h9 j- o/ {* Y+ u2 e  杨过独臂单剑,杀得蒙古六大高手大败亏输。众武士见领头的六人或败或伤,那里还敢出手,抬起负伤的潇湘子、尹克西诸人,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 J. ~: z" `# E; Q8 q4 H. i
  麻光佐满头鲜血淋漓,走到杨过身前,挺起大姆指道:“小兄弟,真有你的!”杨过道:“麻大哥,你这些同伴都是存心不良之辈,你跟他们混在一起,定要吃亏,不如辞别忽必烈王爷,回自己老家去罢!”麻光佐道:“小兄弟说得是。”他向小龙女望了一眼,见她虽然重伤,仍丰姿端丽,娇美难言,说道:“你和新娘子几时成亲?我留着吃你喜酒,好不好?”他在绝情谷中初会小龙女时见她是个新娘子,一直便当她是新娘子了。2 h5 O( V1 g, k: @+ K* W1 }4 o7 p
  杨过苦笑着摇了摇头,向身周团团围着的数百名道士扫了一眼。麻光佐道:“啊,还有这许多臭道士没打发,我来助你。”杨过心想:“若是以一斗一,这些道人没一个是我敌手。但如他们一拥而上,情势便凶险万分,犯不着叫他枉自送命。”大声说道:“你快快去罢,我一个人对付得了。”麻光佐一楞,猛地会意,鼓掌道:“不错,不错。连大和尚、活僵尸他们都打你不过,这些臭道士中甚幺用?小兄弟,新娘子,我去也!”倒拖熟铜棍,哈哈大笑,回头便走,只听得铜棍与地下山石相碰,呛啷啷之声不绝,渐渐远去。% r4 J1 M/ W. ?7 p
  杨过重剑拄地,适才和国师这番比拚委实大耗内力,寻思:“金轮国师、潇湘子等互有心病,和我相斗时逐一出手,均盼旁人鹬蚌相争,自己来个渔翁得利。如这六人一拥而上,我就万难抵挡。何况我与金轮国师比拚内力,实已输定,幸得姑姑金针一刺,才令我侥幸得胜。全真教诸道却齐心合力,听从五子号令。群道武功虽不及国师等人,但众志成城,又练有天罡北斗阵,威力比国师等各自为战强得多了。反正我已和姑姑在一起,打到甚幺时候没了力气,两人一起死了便是。”6 c  s; U. n0 F% e6 z
  丘处机朗声道:“杨过,你武功练到了这等地步,我辈远远不及。但这里我教数百人在此,你自忖能闯出重围幺?”
0 c0 s$ j0 e( Q- c  杨过放眼望去,见四下里剑光闪烁,每七个道人组成一队,重重迭迭的将自己与小龙女围在垓心。七个中上武功的道人联剑合力,便可和一位一流高手相抗,这时他前后左右,相当于有数十位高手挺剑环伺。2 t0 T; p/ U# `4 \" h) ?3 T
  杨过此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哼了一声,跨出一步,立时便有七名道人仗剑挡住。杨过挺剑刺出,七剑同时伸出招架。呛啷啷一响,七剑齐断,七道手中各剩半截断剑,忙向旁跃开。
/ e' ?3 ^# N' X3 o: \3 \  他剑上威力如此雄浑,丘处机等虽均久经大敌,却也是前所未见。王处一叫道:“璇玑、摇光后击!”杨过心想不理你如何大呼小叫,我只恃着神剑威力向外硬闯便了,当下带着小龙女跨前两步,见又有七名道人转上挡住,立即挥剑横扫。岂知这七名道人这次却不挺剑招架,身形疾晃,交叉换位,从他身前掠过,饶是七人久习阵法,身法快捷,还是“啊、啊”两声呼叫,两名道人已为剑力带到,一伤腰,一断腿,滚倒在地。
* J  z) i2 ?9 z/ V8 |! |" ^  便在此时,十四柄长剑已指到了杨龙二人背后,七柄指着杨过,七柄指着小龙女。杨过若回剑后击,虽能将十四柄剑大都荡开,但只要剩下一剑,小龙女也非受伤不可。他微一犹豫,又有七柄剑指到了小龙女右侧。到此地步,他便豁出自己性命不要,也已无法解救小龙女了。
1 s* v. |7 J) w' C0 |8 W  丘处机举手喝道:“且住!”二十一柄长剑剑光闪烁,每一柄剑的剑尖离杨龙二人身周各距数寸,停住不动。丘处机道:“龙姑娘、杨过,你我的先辈师尊相互原有极深渊源。# l( g7 |# E; u7 m
  我全真教今日倚多为胜,赢了也不光采,何况龙姑娘又已身负重伤。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便此请回。往日过节,不论谁是谁非,自今一笔勾销如何?”5 J4 P- ~* s0 F* d- m0 H! V
  杨过和全真教本无甚幺深仇大怨,当年孙婆婆为郝大通误伤而死,郝大通深自悔恨,愿以一命相抵,此事也已揭过。这次他上终南山来只是为找小龙女,并非有意与全真教为敌,这时听了丘处机之言,心想:“救姑姑的性命要紧,和这些牛鼻子道人相斗,胜败荣辱,何足道哉?”正要出言答允,小龙女的目光缓缓自左向右瞧去,低声问道:“甄志丙呢?”
, h9 C1 S, u. a2 |  甄志丙背遭轮砸,胸受剑刺,两下都是致命的重伤,只一时未死,为他同门师弟救在一旁,已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迷迷糊糊中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甄志丙呢?”9 n9 B6 R- E) {4 T9 i) `
  这四字说得甚轻,但在他耳中却宛似轰轰雷震一般。也不知他自何处生出一股力气,霍地翻身站起,冲入剑林,叫道:“龙姑娘,我在这儿!”) m$ e0 o- d& l* W0 {
  小龙女向他凝望片刻,见他道袍上鲜血淋漓,脸上全无血色,不由得万念俱灰,颤声道:“过儿,我那日给欧阳锋点中穴道,动弹不得,清白为此人玷污,纵然伤愈,也不能跟你成婚了。但他…… 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再难为他。总之,是我命苦。”她心中光风霁月,但觉事无不可对人言,虽在数百人之前,仍将自己的悲苦照实说了出来。
0 x, L. b: H5 o. y7 [1 y$ R  甄志丙听得小龙女说道:“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再难为他。总之,是我命苦。”这几句话传入耳中,不由得心如刀剜,自忖一时欲令智昏,铸成大错,自己对小龙女敬若天人,却害得她终身不幸,当真百死难赎其咎,大声叫道:“师父,四位师伯师叔,弟子罪孽深重,乘人之危,污辱了龙姑娘冰清玉洁之身,你们千万不能再难为龙姑娘和杨过。”
. J  y1 }% r7 d+ _. B  S) i3 A  说着纵身跃起,扑向众道士手中兀自向前挺出的八九柄长剑,数剑穿身而过,登时毙命。
3 K, {# g+ K8 q1 M( a  这一下变故,众人都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齐声惊呼。$ G5 u+ f+ h  ?$ ]4 Y
  群道听了小龙女的言语,又见甄志丙认罪自戕,看来定是他不守清规,以卑污手段玷辱了小龙女。全真五子都是戒律谨严的有道高士,想到此事错在己方,都大为惭愧,但要说甚幺歉仄之言,却感难以措辞。丘处机向四个师兄弟望了一眼,喝道:“撒了剑阵!”
; R- u3 K, F2 {' T  A  只听得呛啷啷之声不绝,群道还剑入鞘,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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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13:51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新修版)
6 z. Y, ?5 J$ {; u2 |2 Q9 n   第 二 十 八 回  洞 房 花 烛
. E2 f. U9 o! N/ O9 C% a  杨过仍以右手空袖搂在小龙女腰间,支撑着她身子,低声道:“姑姑,咱们去罢!”小龙女甜甜一笑,低声道:“这时候,我在你身边死了,心里……心里很快活。”忽又想起一事,说道:“郭大侠的姑娘伤你手臂,她不会好好待你的。那幺以后谁来照顾你呢?”- U* m4 R* d- }& v4 @
  她想到这件事,心中好生难过,低低的道:“你孤苦伶仃的一个儿,你……没人陪伴……”( X9 o* X1 o' [
  杨过眼见她命在须臾,伤痛难禁,蓦地想起:“那日她在这终南山上,曾问我愿不愿要她做媳妇,那时我愕然不答,以致日后生出这许多灾难困苦。眼前为时无多,务须让她明白我的心意。”大声说道:“甚幺师徒名分,甚幺名节清白,咱们通通当是放屁!通通滚他妈的蛋!死也罢,活也罢,咱俩谁也没命苦,谁也不会孤苦伶仃。从今而后,你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媳妇!是我妻子!是我老婆!”0 \* J2 M. i* C; l* j- v. L
  小龙女满心欢悦,望着他脸,低声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幺?是不是为了让我欢喜,故意说些好听言语?”杨过道:“自然是真心。我断了手臂,你更加怜惜我;你遇到了甚幺灾难,我也更加怜惜你。”小龙女低低的道:“是啊,世上除了你我两人自己,原也没旁人怜惜。”
3 G2 c) @9 L7 n/ l2 m  A  重阳宫中数百名道人尽是出家清修之士,突然听他二人轻怜密爱,软语缠绵,无不大是狼狈,年老的颇为尴尬,年轻的少不免起了凡心。各人面面相觑,有的不禁脸红。清净散人孙不二喝道:“你们快快出宫去罢,重阳宫乃清净之地,不该在此说这些非礼言语!”% a7 s1 P+ T4 h- f1 M* L2 v
  杨过听而不闻,凝视着小龙女的眼,说道:“当年重阳先师和我古墓派祖师婆婆原该好好结为夫妻,不知为了甚幺劳什子古怪礼教、清规戒律,弄得各自遗恨而终,咱俩今日便在重阳祖师的座前拜堂成亲,结为夫妇,让咱们祖师婆婆出了这口恶气。”他对王重阳本来殊无好感,但自起始修习古墓壁上他的遗刻,越练越钦佩,到后来已十分崇敬,隐隐觉得自己便是他的传人一般。小龙女叹了口气,幽幽的道:“过儿,你待我真好。”6 [5 Q/ w* J- m: v3 q
  当年王重阳和林朝英互有深情,全真五子尽皆知晓,虽均敬仰师父挥慧剑斩情丝,实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但想到武学渊深的林朝英以绝世之姿、妙龄之年,竟在古墓中自闭一生,自也无不感叹。这时杨过提起此事,群道中年轻的不知根由,倒没甚幺,年长的无不心中一震。+ X2 p/ n; c+ O/ H' O1 m5 T! }
  孙不二喝道:“先师以大智能、大定力出家创教,他老人家一番苦心孤诣,岂是你后生小子所能窥测?你再在此大胆妄为,胡言乱语,可莫怪我剑下无情了。”当日大胜关英雄宴上,杨过拒却孙不二送来长剑,当场使她下不了台。她虽是修道之士,胸襟却远不及丘处机、王处一等人宽宏,她以全真教中尊长身分,受辱于徒孙辈的少年,自不免耿耿于怀。兼之她以女流而和众道群居参修,更是自持綦严,听到杨过竟要在庄严法地、全真教上下向来认为神圣的祖师像前拜堂成亲,怒气勃发,难以抑制,眼见杨龙二人对她的呼喝置若罔闻,唰的一声,长剑又即出鞘。
- J/ ~- D7 B0 r5 N* j  杨过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寻思:“单凭你这老道姑,自然非我敌手,但一动上手,全真教余人决无袖手之理。我非和姑姑立刻成亲不可。若不在此拜堂,出得重阳宫去,她万一伤重不治,岂不令她遗恨而终?你骂我‘大胆妄为’,哼,我杨过大胆妄为,又非始于今日。我既说了要在重阳祖师像前成亲,说甚幺也要做到。”游目四顾,见倒有半数道人已执剑在手,说道:“孙道长,你定要逼我们出去,是不是?”
) T; F) v& {% X, i8 T  孙不二厉声道:“快走!自今而后,全真教跟古墓派一刀两断,永无瓜葛,最好大家别再见面!”- ]/ ^; S# U" o9 d' G
  杨过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向着通向古墓的小径走了两步,慢慢将玄铁剑负在背上,右袖挥开,伸左臂扶住小龙女,暗暗气凝丹田,突然间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声动林梢。群道斗闻笑声震耳,都是一惊。% I) n  R  Q: ~
  他笑声未毕,忽地放脱小龙女,纵身后跃,左手已扣住孙不二右手手腕上的“会宗”、“支沟”两穴。小龙女身无凭依,晃了一晃,便欲摔倒,杨过已拉着孙不二回过来靠在小龙女身后。这一下退后纵前,当真迅如脱兔,乃古墓派的嫡传轻功,群道眼睛还没一瞬,孙不二已落入他的掌握,动弹不得。丘处机、王处一、孙不二等久经大敌,本来也防到他会突然发难,擒住一人为质,但见他既收起兵刃,走向出宫的小径,唯一的手臂又扶住了小龙女,料定他已知难而退,那知他竟长笑扰敌,而衣袖放开小龙女、还剑背上两事,竟成为腾出手来擒获孙不二的手段。群道齐声发喊,各挺长剑,但孙不二既入其手,谁都不敢上前相攻。
4 |) ?2 z5 l. \. x6 r5 M" @- L$ @  杨过低声道:“孙道长,多有得罪,晚辈回头向你赔礼。”拉着她手腕,和小龙女缓步走向重阳宫后殿。群道跟随在后,满脸愤激,却无对付之策。4 k- s( ~0 ]: ]
  进侧门、过偏殿、绕回廊,杨龙二人挟着孙不二终于到了后殿。杨过回过头来,朗声说道:“各位请都站在殿外,谁都不可进殿一步。我二人早已豁出性命不要,如要动手,我二人和孙道长一起同归于尽便了。”# R& E0 |% A+ ?+ r6 _
  王处一低声道:“丘师哥,怎幺办?”丘处机道:“暂且不动,见机行事。瞧来他也不敢加害孙师妹。”这几人一生纵横江湖,威名远振,想不到临到暮年,反受一个初出道的少年挟制,想想固然有气,却也不禁失笑。
- p6 w& ~8 Q) W  杨过拉过一个蒲团,让孙不二坐下,说道:“对不住!”伸手点了她背心的“大椎”“神堂”两穴,令她不能走动,见群道依言站在殿外,不敢进来,扶着小龙女站在王重阳画像之前,双双并肩而立。
5 K( W1 @2 t, s* `$ v  只见画中道人手挺长剑,风姿飒爽,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肖像之旁题着“活死人”三字。
8 \) H! C) \) v+ v  不过寥寥几笔,但画中人英气勃勃,飘逸绝伦。杨过幼时在重阳宫中学艺,这画像见之已熟,早知是祖师爷的肖像,这时猛地想起,古墓中也有一幅王重阳的画像,虽然此是正面而墓中之画是背影,笔法却一般无异,说道:“这画也是祖师婆婆的手笔。”小龙女点点头,向他甜甜一笑,低声道:“咱俩在重阳祖师画像之前成亲,而这画正是祖师婆婆所绘,当真再好不过。”% i% b2 B) G# g/ A8 D
  杨过踢过两个蒲团,并排放在画像之前,大声说道:“弟子杨过和弟子龙氏,今日在重阳祖师之前结成夫妇,此间全真教数百位道长,都是见证。”说罢跪在蒲团之上,见小龙女站着不跪,说道:“咱们就此拜堂成亲,你也跪下来罢!”小龙女沉吟不语,双目红润,盈泪欲滴。杨过柔声道:“你有甚幺话说?在这里不好幺?”小龙女颤声道:“不,不是!”她顿了一顿,说道:“我既非清白之躯,又是个垂死之人,你何必……你何必待我这样好?”说到这里,泪珠从脸颊上缓缓流下。* B! p; X0 g, w: x% z1 ~+ z
  杨过重行站起,伸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笑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幺?”小龙女抬头望着他,只听他柔声道:“我真愿咱两个都能再活一百年,让我能好好待你,报答你对我的恩情。倘若不能,倘若老天爷只许咱们再活一天,咱们便做一天夫妻,只许咱们再活一个时辰,咱们就做一个时辰的夫妻。”小龙女见他脸色诚恳,目光中深情无限,心中激动,真不知要怎样爱惜他才好,凄苦的脸上慢慢露出笑靥,泪珠未干,神色已欢喜无限,在蒲团上盈盈跪倒。/ [( h( e* I# ~/ _: v0 q
  杨过跟着跪下。两人齐向画像拜倒,均想:“咱二人虽然一生孤苦,但既有此日此时,福缘深厚已极。过去的苦楚烦恼,来日的短命而死,全都不算都甚幺。”两人相视一笑,在蒲团上磕下头去。
, J/ N/ _/ f6 q* q- T+ A  v9 R  杨过低声祝祷:“弟子杨过和龙氏真心相爱,始终不渝,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妇。”小龙女也低声道:“愿祖师爷保佑,让咱俩生生世世,结为夫妇。”杨过又道:“祖师爷,弟子杨过冒犯了全真教,真正对不住之至,这里跟您老人家磕头赔罪。弟子对祖师爷,心中实在尊敬万分。全真教今后若有所需,弟子奉命驱策,必效奔走之劳。”说着又磕了几个头。5 _+ c. \8 m8 A" S- t' K* E
  孙不二坐在蒲团之上,身子虽不能移动,于两人言语神情却都听得清楚,瞧得明白,但觉二人光明磊落,所作所为虽荒诞不经,却出乎一片至性至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少年时和马钰新婚燕尔的情景来。又听得杨过说冒犯了全真教,磕头赔罪,今后奉命驱策。她本来满脸怒容,待杨龙二人交拜站起,脸上神色已大为柔和。+ N2 c1 A8 ^$ {1 U* n0 M
  杨过心想:“此刻咱二人已结成夫妻,即令立时便死,也已无憾。”原先防备群道闯入阻挡之心登时尽去,向小龙女笑道:“我是全真派的叛逆弟子,武林间众所知闻,你却也是个大大的叛徒。”小龙女道:“是啊。师父不许我收男弟子,更不许我嫁人,我却没一件遵守。咱二人灾劫重重,原本罪有应得。”杨过朗声道:“叛就叛到底了。王祖师和祖师婆婆英雄豪杰,胜过你我百倍,他们却不敢成亲。两位祖师泉下有知,未必便说咱们的不是!”他说这番话神采飞扬,当真有俯仰百世、前无古人之概。
5 [  n. s" G4 [& Y* T0 m  便在此时,屋顶上喀喇一声猛响,砖瓦纷飞,椽子断折,声势惊人,只见屋顶破洞中落下一口巨钟,对准孙不二的头顶直堕下来。
2 J* {  P4 @- h. s  杨过与小龙女在殿上肆无忌惮的拜堂成亲,全真教上下人等无不愤怒。刘处玄沉吟半晌,心生一计,俯耳与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三人说了。三道连连点头,向门下弟子低声嘱咐几句,乘着杨龙二人转身向里跪拜之时,到前殿取下一口重达千余斤的大铜 钟, 刘、丘、王、郝四道共托,飞身上了殿顶,料准了方位,猛地向下砸落,撞破一个大洞,对准孙不二摔将下来。四道武功了得,巨钟虽重,落下时却无数寸之差,只要将孙不二罩在钟内,杨过一时伤她不得,群道一拥而上,他二人岂不束手受缚?
; H' Z. w5 c" R  F  杨过见巨钟跌落,已知其理,立即抽玄铁剑刺出,势挟风雷,只听得当的一响,嗡嗡不绝,剑尖已刺到铜钟。那口钟虽重达千斤,但这一剑劲力奇强,又从旁而至,巨钟凌空一偏,向前斜了两尺,这一落下,便要压在孙不二身上。刘处玄等四人在殿顶破洞中看得明白,齐声惊呼,心中大恸,万料不到这少年剑上竟有如斯神力,眼见孙不二便要血肉横飞,给巨钟压得惨不可言。刘处玄双目一闭,不敢再看,却听丘处机欢声叫道:“多谢手下留情!”刘处玄睁开眼来,不由得大奇,只见那口钟竟仍将孙不二全身罩住了,钟旁既无血肢残迹,连孙不二的道袍也没露出一截。
  R( G: s) P3 L, r) \0 `  原来杨过眼见这一剑推动巨钟,孙不二非立时毙命不可,突然心想:“今日是我夫妇大喜日子,何苦伤害人命?这老道姑不过脾气乖僻,又不是有甚过恶。”心念甫动,右手袖子着地拂出,推动孙不二身下蒲团,将她送入了钟底。% j+ w" V1 p9 Z+ _9 y
  刘丘王郝四道在殿顶又惊又喜,均觉不便再与杨过为敌,但各人门下的弟子早已受嘱,一待巨钟落下,立时抢入进攻。他们在殿外也瞧不见钟底的变化,只听得巨声突作,尘土飞扬,各人发一声喊,挺着长剑便攻进殿来。
  N1 j) ^$ E5 ~- j% D  杨过将玄铁剑往背上一插,伸臂抱了小龙女往殿后跃去。: w' ]) i4 y" g$ W* P
  丘处机叫道:“众弟子小心,不可伤了他二人性命!”语音洪亮,虽在数百人吶喊叫嚷声中,各人仍听得清清楚楚。众弟子追向殿后,大声呼喊:“捉住叛教的小贼!”小贼亵渎祖师爷圣像,别让他走了!”“快快,你们到东边兜截!”“长春真人吩咐,不可伤他二人!”
5 l! p" e% M1 B, ?3 p  ~/ ^( T  刘处玄于跃上殿顶之前,已先在殿后院子中伏下二十一名硬手。杨过刚转过屏门,便见院子中剑光闪闪,知有人拦截。心想:“不如从殿顶破洞中窜出。上面虽有四个高手,但这四人谅来不致对我施展杀招。”抱了小龙女纵回殿中。小龙女双手抱着他头颈,柔声道:“反正我们已结成夫妇,在这世上心愿已了。冲得出固好,冲不出也没甚幺。”杨过道:“不错!”右腿飞起,左腿鸳鸯连环,砰砰两声,将两名道士踢出殿去。殿上不比玉虚洞前宽阔,挤满了道人,北斗阵法施展不开,但杨过左臂抱着小龙女后,只能出腿伤敌,却也无法突出重围,心中暗恨:“这些牛鼻子道人布不成阵法,倘若我尚有一臂,焉能困得住我二人?”砰的一声,又有一名道人给他踢开,飞身跌出,撞到了两人。* ?! n8 {2 f' z% L7 e8 m+ D
  正纷乱间,突然殿外奔进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身后却跟进一大群蜜蜂,正是老顽童周伯通。后殿中本就乱成一团,多了个周伯通,众弟子一时也没在意,但蜜蜂飞进来后却立时乱叮乱刺。这些蜜蜂殊非寻常,乃小龙女在古墓中养驯的玉蜂,全真道人中有人遭叮,登时痛痒难当,有的忍耐不住,在地下打滚呼叫,更乱上加乱。$ G% ^6 N* X! \; |; S1 ~
  周伯通本来要到襄阳城去相助郭靖,但偷了小龙女的玉蜂蜜浆后,生怕再见到她,襄阳城是不去的了,便上终南山来,要找到赵志敬问个明白,何以胆敢害得师叔祖九死一生。! D4 w- k6 H- A* q, T" V
  他沿途玩弄玉蜂蜜浆,渐渐琢磨出了一些指挥蜜蜂的门道。道上玩弄蜜蜂,那也罢了,一到终南山上,登时惹出了祸事。山上玉蜂闻到玉蜂蜜浆的甜香,纷纷赶来。玉蜂惯于小龙女的手势呼叱,周伯通自然驱之不动,非但驱之不动,而且不肯和他干休。老顽童见情势不妙,只有飞奔逃入重阳宫来,想找个处所躲避,正好赶上宫中闹得天翻地覆,热闹无比。
  x% z4 W- L0 N8 ~  他见小龙女和杨过都在殿中,又惊又喜,忙将玉蜂蜜浆瓶子向小龙女拋去,叫道:“乖乖不得了,我服侍不了这批蜜蜂老太爷,好姑娘快来救命。”杨过袍袖拂出,兜住了瓶子,小龙女微微含笑,伸手接过。. ?2 X8 d- [  L( V3 F9 N" Y- ^
  这时殿上蜂群飞舞,丘处机等从殿顶跃下向师叔见礼,请安问好。郝大通大叫:“快取火把来!”众门人有的袍袖罩脸,有的挥剑击蜂,也有数人应声去取火把。
2 `! q( X+ i: Y5 u  周伯通也不理丘处机等人,他额头给玉蜂刺了两下,已肿起高高两块,只盼找个蜜蜂钻不进的安稳处所躲避,见地下放着一口巨钟,心中大喜,忙运力扳开铜钟,却见钟下有人。他也不看是谁,说道:“劳驾劳驾,让我一让。”将孙不二推出钟外,自行钻入,一松手,腾的一声,巨钟重又合上,心中得意:“任你几千头几万头蜜蜂追来,你们总不能合力掀开这口大钟,再也咬不到我老顽童一口了!”- N" A* f" a/ z( o4 g9 Z
  杨过低声道:“你指挥蜜蜂相助,咱们闯将出去。”小龙女听到他说话中含有嘱咐之意,心中甜甜的甚是舒服:“好啊,他终于不再当我是师父,真的当我是他媳妇了。”当即应道:“是!”极为温柔顺从,举起蜂蜜瓶子挥舞几下,呼叱数声。1 {. R* Y1 _" P
  玉蜂遇到主人,片刻间便集成一团,小龙女不住挥手呼叱,大群玉蜂分成两队,一队开路,一队断后,拥卫着杨龙两人向后冲了出去。
8 n; A; O. J' B/ a9 q  周伯通这幺来一搅局,丘处机等又惊又喜,又是好笑,眼见杨龙二人退向殿后,喝住众门人不必追赶。王处一解开了孙不二的穴道,丘处机便去扳那巨钟。周伯通躲在钟里,不知钟外情形,猛觉那钟给人扳动,似要揭开,大叫:“乖乖不得了!”双臂伸出,撑住钟壁,喝声:“下来!”丘处机内力不及他深厚,当的一声响,那钟离地半尺,又盖了下去。丘处机笑道:“周师叔又在开玩笑了,来,咱们一起动手!”
4 o  V# V6 @1 k  当下丘处机、王处一、刘处玄、郝大通四人各出一掌,抵在钟上向外推出,齐声喝道:“起!”四股大力挤在一起,将钟抬得离地三尺,却见钟底下空荡荡的并无人影,周伯通已不知去向。四人“咦”的一声,一怔之间,一条人影一晃,周伯通哈哈大笑,站在钟旁。+ `8 R, ]' R0 [7 t; K8 n  c1 B1 W
  丘处机等重又上前见礼。周伯通双手乱摇,叫道:“罢了,罢了,乖孩儿们平身免礼!”3 Y' G# [# E9 J
  这时丘处机等均己须发皓然,周伯通却仍是叫他们“乖孩儿”。
7 ]; j# r! c! o  众人正要叙话,周伯通瞥眼见到赵志敬鬼鬼祟祟的正要溜走,大喝一声,纵上去一把抓住,骂道:“贼牛鼻子,还想逃幺?”左手将巨钟一推,掀高两尺,右手将他往钟底掷去,左手松开,巨钟合上,口中还喃喃不绝的骂道:“贼牛鼻子,贼牛鼻子。”这时大殿上除他一人,其余个个都是道人,他大骂“贼牛鼻子”,把王重阳的徒子徒孙一起都骂了。丘处机等深知师叔的脾气,也不以为忤,不禁相对莞尔。
) f) O9 |; ]( p$ L: G4 e/ p+ F  王处一道:“师叔,赵志敬不知怎幺得罪了您老人家?弟子定当重重责罚。”周伯通:“嘿嘿,这贼牛鼻子引我到山洞里去盗旗,却原来藏着红红绿绿的大蜘蛛,剧毒无比,一咬之下,老顽童老命难保,幸亏那小姑娘救我,咦,那小姑娘呢?蜜蜂那里去了?”他说话颠三倒四,王处一那里懂得,只见他东张西望的找寻小龙女。; x0 r$ }+ H5 ~! W( o
  便在此时,十余名弟子赶来报道,杨龙二人退到了后山藏经阁楼上,众弟子不敢用火把烧蜂,怕延烧道藏。丘处机等吃了一惊,那藏经阁是全真教重地,历代道藏、王重阳和七弟子的著作,以及教中重要文卷均藏在阁中,若有疏虞,损失不小。丘处机道:“咱们过去瞧瞧,杨过手下留情,没伤了孙师妹,大可化敌为友。”孙不二道:“不错!”当下众人一齐赶向后山藏经阁去。
. c) B- v' S5 u7 b1 Q# z8 q  王处一见门下首徒赵志敬给周伯通罩在钟内,心想:“周师叔行事胡涂,这事未必便是赵志敬之错,回头再详细查问。”生怕巨钟密不透风,闷死了他,叫来三名弟子相助,奋力将钟扳高数寸,伸足拨过一块砖头,垫在钟沿之下,留出数寸空隙通气,随后跟去。& s* k5 b* L# h9 w" |) W( ^) i+ V+ j$ @
  到得藏经阁前,只见数百名弟子在阁前大声呼噪,却无人敢上楼去。丘处机朗声叫道:“杨龙二位,咱们大家过往不咎,化敌为友如何?”过了一会,不闻阁上有何声息。丘处机又道:“龙姑娘身上有伤,请下来共同设法医治。敝教门下弟子决不敢对两位无礼。. {9 `  N' `! F; U1 C8 Y
  丘某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无片言只语失信于人。”半晌过去,仍然声息全无。
/ I/ _* l2 D6 M& d8 h; d  刘处玄心念一动,说道:“他们早已走啦!”丘处机道:“怎幺?”刘处玄道:“你瞧群蜂乱飞,四下散入花群。”从弟子手中接过一个火把,抢先飞步上阁。% u3 x' q% k+ d% s9 s4 G: h7 \9 V
  丘处机等跟着拾级上阁,果见阁中唯有四壁图书,并无一人,居中书案上却放着那瓶玉蜂浆。周伯通如获至宝,一把抢起,收入怀中。众人在阁中前后察看,见图书并无散失,只一堆图书放在地板上,盛书的木箱却已不见。忽听郝大通叫道:“他们从这里走了!”& `; _- u9 j1 R5 I  ~2 V
  众人循声走到阁后窗口,只见木柱上缚着一根绳索,另一端缚在对面山崖的一株树上。& d: W) q; G, o& t
  藏经阁与山崖之间隔着一条深涧,原本无路可通,想不到杨过竟会施展轻功,抱着小龙女从绳索上越谷而去。, l& J( o5 ^' H( V- n
  杨过和小龙女在重阳宫后殿拜堂成亲,全真教上下均感大失威风,但此时见他二人全身而退,全真五子相视苦笑,心中倒也松了。孙不二本来最为愤慨,但她在殿上既见他二人情意真挚,杨过磕头赔罪,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饶了自己性命,不禁爽然若失,默无一语。" a/ {5 ^: F$ ?; q8 A
  全真五子和周伯通回到大殿,询问蒙古大汗降旨敕封、甄赵两派争斗、小龙女突然来攻等等情由。李志常和宋德方等据实一一禀告。丘处机潸然泪下,说道:“志丙玷人清白,确是大错,但他维护我教忠义,誓死不降蒙古,算得大功一件。”王处一道:“志丙过不掩功,为人持身,确有大过,然而大义凛然,咱们仍当认他为代掌教真人。”刘处玄、郝大通等齐声称是。丘处机又道:“若不是龙姑娘适于此时来挡住敌人,我教已然覆没。
* a0 s& X5 `/ a# c" m  龙姑娘实是我教的大恩人,此后非但不可对他夫妇有丝毫无礼,还须设法报恩才是。唉,我们失手打伤了她,不知……不知……”料想她伤重难治,深自歉咎。) a$ D$ C5 W6 Y3 J* Z
  丘处机等忙于追询前事,处分善后,周伯通却丝毫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只是把那瓶玉蜂蜜浆拿在手中把玩,几次想要揭开瓶塞诱蜂,总怕招之能来、却不能挥之而去。这时一名弟子上前禀报,说有五名弟子为玉蜂螫伤,痛痒难当,请师长设法。郝大通想起当年孙婆婆闯宫赠蜜之事,说道:“这瓶玉蜂蜜浆,料来便是龙姑娘留下给咱们治伤的。
1 k& h. n( w! S/ u# g. N, [  师叔,请你把蜜浆赐给五个徒孙,让他们分服了罢。”0 `5 c1 L: L( @' T/ f0 }
  周伯通双手伸出,掌中空空如也,说道:“不知怎的,忽然找不到啦。”郝大通明明见他适才还拿在手中把弄,怎幺会突然不见,定是不肯交出,但他身为长辈,却不便用言语挤兑,不由得好生为难。周伯通袍袖一拂,在身上拍了几下,说道:“我没藏起来啊,你可别疑心我小气不给。要不要我脱光衣裤给你们瞧瞧?”
% V. `; N+ R+ O$ O6 e3 S  原来老顽童贪玩爱耍、不分轻重缓急的脾性到老不改,心想几个牛鼻子给蜂儿叮了几下,最多痛上半天,也不会有性命之懮,这瓶宝贵的蜜浆可不能给人,是以郝大通一开口,他便将蜜浆塞入袖中,顺着衣袖溜下,沿胸至腹,肚子一缩,瓶子钻入裤子,从裤管中慢慢溜到脚背,轻轻落在地下。他内功精深,全身肌肉收放自如,将那小瓶送到地下,竟没发出半点声息。9 a. ?8 y3 L8 s$ W( v) Y
  王处一心想:“师叔既不肯交出,只有待他背人取出玩弄之时,突然上前开口,叫他无法推托。只要大伙儿一走开,他定然熬不住,立时便会取出。此时处置逆徒赵志敬要紧,若不是甄志丙宁死不屈,我教数十年清誉岂非便毁在这逆徒手中?”他想到此处,厉声说道:“郝师弟,治伤之事,稍缓不妨,咱们须得先处决逆徒赵志敬!”全真五子相交数十年,师兄弟均知王处一正直无私,赵志敬虽是他的首徒,但犯了叛教大罪,他决不致徇情回护。各人均想:“这叛徒卖教求荣,戕害同门,决计饶他不得。”8 r( x/ D! O3 W2 X2 U* Q1 I! V
  忽听得巨钟底下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周师叔祖,你若救弟子一命,我便把蜂浆还你,否则我一口吃得干干净净,左右也是个死罢了!”周伯通吃了一惊,踏开一步,果然那瓶蜜浆已失影踪。原来他站在巨钟之旁,赵志敬伏在钟下,那小瓶正好落在他面前,听得郝大通向周伯通求蜜浆不得,当下从砖头垫高的空隙中伸手取过。
' e8 w6 M8 ]: T3 I. Q# c# G% b, t  他以这瓶小小的蜜浆要挟,企图逃得性命,自知原是妄想,但绝望之中只要有一线生机,也要挣扎到底。周伯通听他如此说,果然大急,叫道:“喂喂,你千万不可把蜜浆吃了,其它一切,都好商量。”赵志敬道:“那你须得答允救我性命。”
4 w* Y0 J6 B1 |* n5 f) o! ~  全真五子都是一惊,心道倘若师叔出口答允,便不能处置赵志敬了。丘处机急道:“师叔,此人罪大恶极,万不可饶。”周伯通将头贴在地下,向着钟内只叫:“喂喂,千万不可吃了蜜浆!”刘处玄道:“师叔,不必理他!你要蜜浆,并不为难。咱们今日已与龙姑娘释愆解仇,待会可到古墓去求几瓶来。龙姑娘既肯给你第一瓶,再给你十瓶八瓶也不为难!”周伯通摇头道:“未必,未必!”心想:“你道这瓶蜜浆是她给的吗?是我偷来的。) \! [9 v( R2 o2 {) G" Y- J! H
  她离藏经阁时匆匆忙忙,不及携带,若是再问她要,她未必便给,纵然给了,也必让你们拿去当药服了,那里还有我的份儿?”2 K; H" E( [% w: S% o# ^3 h
  只听一阵轻轻的嗡嗡之声,五六只玉蜂从院子中飞进后殿,殿门关着,在长窗上不住碰撞,无法觅路出去。周伯通心念一动,说道:“赵志敬,你拿去的只怕并非玉蜂蜜浆。”
5 }# D' i  d1 d! c7 i: g  赵志敬急道:“是的,是的,为甚幺不是?”周伯信道:“好,那你将瓶塞拔开,让我闻一闻再说。倘若不是,不用多说废话。”赵志敬忙拔开瓶塞,道:“你闻呀, 难道不是?”
2 w9 s$ Z# T. j* G9 z  周伯通鼻孔深深吸气,道:“唔,唔,好象不是!待我再闻几下。”: s9 W% `1 v$ _/ X
  赵志敬双手紧紧抓住玉瓶,生怕他掀开巨钟,夹手硬夺,口中只道:“你闻这股甜香,闻这股甜香!”玉蜂蜜浆芬香无比,瓶塞一开,便即满殿馥郁。周伯通打了个喷嚏,笑道:“我伤风没好,鼻子不大管用!”一面转头向丘处机等挤眉弄眼。赵志敬也猜到他是在使缓兵之计,说道:“你如伸手碰一碰铜钟,我便把蜜浆吃个精光。”这时几只玉蜂已闻到蜜香,飞到了钟边。周伯通袍袖一挥,喝道:“进去叮他!”玉蜂未必便听他号令,但钟底传出的蜜香越来越浓,果然嗡嗡数声,从钟底的空隙中钻了进去。4 ^+ N7 r% z7 c- v# ^
  只听得赵志敬大声狂叫,跟着当的一响,香气陡盛,显是玉蜂已刺了他一针,而他失手打碎了瓶子。周伯通大怒,喝道:“臭牛鼻子,怎地瓶子也拿不牢?”待要上前掀开巨钟,后院中剩下的玉蜂闻到蜜香,纷纷涌进,都钻进了钟底。周伯通吃过玉蜂的苦头,倒也不敢走近。但见钻入钟底的玉蜂越来越多,巨钟之内又有多大空隙,赵志敬身上沾满蜜浆,一举手一摇头都碰到玉蜂,身上已不知给刺了几百针。众人初时还听到他狂呼惨叫,过了片刻,终于寂然无声,不知是否中毒过多,死活难知。% a+ Q' G9 V8 X5 [. W
  周伯通一把抓住刘处玄的衣襟,道:“好,处玄,你去向龙姑娘给我要十瓶八瓶蜜浆来罢。”刘处玄皱起眉头,好生为难,他适才只求周伯通不可贸然答允赵志敬饶命,以致把话说得满了,其实全真五子以一招“七星聚会”合力打伤小龙女,伤势未必能愈,怎说得上“释愆解仇”四字?这时给周伯通扭住胸口,只得苦笑道:“师叔放手,处玄去求便是!”转身向后山古墓走去。
& t4 |1 }/ o! A6 ?; G" d  丘处机等知道此行甚为凶险,倘若小龙女平安无事,那还罢了,连要蜜浆都能成功,但若伤重而死,不知将有多少全真弟子要死在杨过手里,齐声说道:“大伙儿一起去。”0 L. Z# v( ?- I# G) G' n
  那古墓外的林子自王重阳以来便不许全真教弟子踏进一步,众人恪遵先师遗训,走到林缘而止。丘处机气运丹田,朗声道:“杨少侠,龙姑娘的伤势还不妨事幺?这里有几枚治伤的九转灵宝丸,请来取去。”周伯通低声道:“是啊,是啊!要人家的蜜浆,也得拿些甚幺去换!”隔了半晌,不听得有人回答。丘处机提气又说了一遍,林中仍寂无声息,举目往林中望去,阴森森浓荫匝地,头顶枝桠交横,地下荆棘丛生。
0 a& I# G" j) V0 N5 {  刘处玄和郝大通沿着林缘走了一遍,浑不见有人穿林而入的痕迹,看来杨过和小龙女并非回到古墓,而是下终南山去了。众人又喜又愁,回到重阳宫中,喜的是杨龙二人远去,愁的是小龙女如若不治,全真教实有无穷后患。那老顽童也是一般的又喜又愁,愁的自是为了取不到玉蜂蜜浆,喜的却是不必和小龙女会面,以免揭穿他窃蜜之丑。
- G( H/ l) V: B- o2 y/ r4 D  全真五子虽在终南山上住了数十年,却万万猜想不到杨过和小龙女到了何处。
9 A- F* K# q3 [5 N& z6 H, L3 E  杨龙二人在玉蜂掩护下冲向后院,奔了一阵,眼见一座小楼倚山而建,杨过知是重阳宫要地之一的藏经阁,抱着小龙女拾级上楼。两人稍喘得一口气,便听得楼下人声喧哗,已有数十名道人追到,但怕了玉蜂,不敢抢上。
5 `) X0 _; K/ @  杨过将小龙女放在椅上坐稳,察看周遭情势,见藏经阁之后是一条深达数十丈的溪涧。
' F: V+ i: m6 k/ E/ P9 `7 v" i  山涧虽深,好在并不甚宽,他身边向来携带一条长绳,用以缚在两棵大树之间睡觉,以稍慰相思之意,于是将长绳一端缚在藏经阁的柱上,拉着绳子纵身窜跃,荡过涧去,拉直了绳子,将另一端缚在一棵大树上,然后施展轻身功夫从绳上走回。: z8 [4 t9 K, r* Y  e9 P1 U+ ]
  他走到小龙女身边,柔声说道:“咱们去那里呢?”小龙女道:“你说到那里,我便跟你到那里。”杨过笑道:“这便叫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他顿了一顿,又问:“你心中最想去那里呢?”小龙女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向往之色。杨过知她最盼望的便是回古墓旧居,但如何进入却大费踌躇,耳听得楼下人声渐剧,此处自是不能多耽。
6 K+ f; ^4 I: z/ o3 S  他明白小龙女的心思,小龙女也知他心思,柔声道:“我也不一定要回古墓,你不用操心啦。”微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甚幺地方都好。”杨过心想:“这是咱们婚后她第一个心愿,说不定也是她此生最后一个心愿。我如不能为她做到,又怎配做她丈夫?”% p/ ?+ k# D1 o+ B6 k
  茫然四顾,听着楼下喧哗之声,心中更乱,瞥眼见到西首书架后堆着一只只木箱,心念一动:“有了!”当即抢步过去,见箱上有铜锁锁着,伸手扭断锁扣,打开箱盖,见箱中放满了书籍,提起箱子倒了转来,满箱书籍都散在地下,箱子是樟木所制,箱壁厚达八分,甚是坚固。跃起来伸手到书架顶上一摸,果然铺满油布,那是为防备天雨屋漏,浸湿贵重图书而设。他扯了两块大油布放在箱内,踏着绳索将箱子送到对涧,然后回来抱了小龙女过去,笑道:“咱们回家去啦。”
" u: h3 n$ g8 ^, L" ^1 N  小龙女甚喜,微笑道:“你这主意儿真好。”杨过怕她耽心,安慰道:“这剑无坚不摧,潜流中若有山石挡住箱子,一剑便砍开了。我走得快,你在箱子中不会气闷的。”小龙女微笑道:“便只一点不好。”杨过一怔道:“甚幺?”小龙女道:“我要有好一会儿见你不着啦。”- r6 T. R; T0 p
  到得对涧,杨过想起郭襄尚在山洞之中,说道:“郭伯伯的姑娘我也带来啦,你说怎幺办?”小龙女脸色大变,颤声道:“真的?你带来了郭大侠……郭大侠的姑娘?”杨过见她神色有异,一楞之间,已然会意,知她误会自己带了郭芙来,俯下头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是那个生下只有一个月、还不会斩断人家手臂的女娃儿!”小龙女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深深藏在杨过怀里,不敢抬起头来。# ?% c8 O6 V$ a5 m, E
  过了一会,她才低声道:“咱们只好把她带到墓里去啦,在这荒山野地中放着,再过半天便得要了她小命。”杨过心想在重阳宫中耽搁了这幺久,不知郭襄在山洞中性命如何,心下惴惴,当下将小龙女放入箱中,抗在肩头,快步寻到山洞前,却不闻啼哭之声,心中更惊,拨开荆棘,只见郭襄沉睡正酣,双颊红红的似搽了胭脂一般。两人大喜。小龙女伸手道:“我来抱。”杨过将郭襄放入她怀中,扛抗了木箱又行。
2 q- E. o) E% x# P  这时终南山上的道人都会集在重阳宫中,沿路无人撞见。行过一片瓜地,杨过把道人所种的番瓜摘了八九个放在箱中,笑道:“足够咱们吃七八天的了。”过不多时,已到了溪流之边。他低头吻了吻小龙女的面颊,轻轻合上箱盖,将油布在木箱外密密包了两层,用长绳绑住了,然后将箱子放入溪水,深吸一口气,拉着箱子潜了进去。% [9 ?. J# l6 M: Z
  他自在荒谷的山洪中苦练气功,再在这小小溪底潜行自毫不费力,溪水钻入地底后忽高忽低,他循着水道而行,遇有泥石阻路,木箱不易通行,提剑劈削便过。生怕小龙女在箱中气闷,行得极为迅速,不到一炷香时分,便已钻出水面,到了通向古墓的地下隧道。
( y" t; d& a: a) H4 a  他扯去油布,揭开箱盖,见小龙女微有晕厥之状,她虽会闭气之法,但重伤之后挨不得辛苦。郭襄却大喊大叫,极是精神。原来她吃了一个多月的豹乳,竟比常儿壮健得多。% k" g% B% u7 S/ Y0 f# C1 Y
  小龙女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们终于回家啦!”再也支持不住,合上了双目。杨过不再扶她起身,便拉着木箱,回到古墓中的居室。
, _/ e) A# P+ w  但见桌椅倾倒,床几歪斜,便和那日两人与李莫愁师徒恶斗一场之后离去时无异。杨过眼望石室,看着这些自己从小使用的对象,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似是欢喜,却又带着许多伤感。他呆呆出了会神,忽觉得一滴水点落上手背,回过头来,见小龙女扶椅而立,眼中泪水缓缓落下。
9 p% G1 [3 V7 w* q, Q+ \# T% `; Z  两人今日结成了眷属,长久来的心愿终于得偿,又回到了旧居,从此和尘世的冤仇、烦恼、愁苦不再有丝毫牵缠纠葛,但两人心中,却都深自伤感,悲苦不禁。两人都知道,小龙女受了这般重伤,既中了国师金轮撞砸,又受全真五子合力扑击,她娇弱之躯,如何抵受得住?
# j( f8 C9 b" U- Y  两人这幺年轻,都一生孤苦,从来没享过甚幺真正的欢乐,突然之间得到了世间最大的福气,却立时便要生生分手!
/ t: l1 Y, M* e% N# z5 ]% R  杨过呆了半晌,到孙婆婆房中将她的床拆了,搬到寒玉床之旁重行搭起,铺好被褥,扶着小龙女上床安睡。古墓中积存的食物都已腐败,一坛坛的玉蜂蜜浆却不会变坏。他倒了小半碗蜜浆,用清水调匀,喂着小龙女服了,又喂得郭襄饱饱的,这才自己喝了一碗。
" _& R6 _! u9 Q6 C% _! D- l9 Q; o  他想:“我须得打起精神,叫她欢喜。我心中悲苦,脸上却不可有丝毫显露。”找了两根最粗的蜡烛用红布裹了,点在桌上,笑道:“这是咱俩的洞房花烛!”9 u, L% E+ L% K5 S
  两枝红烛一点,石室中登时喜气洋洋。小龙女坐在床上,见自己身上又是血渍,又是污泥,微笑道:“我这副怪模样,那像个新娘子啊!”忽然想起一事,道:“过儿,请你到祖师婆婆房里,把她那口描金箱子拿来。好不好?”2 P8 w& {0 i" X( T
  杨过虽在古墓中住了几年,但林朝英的居室平时不敢擅入,她的遗物更从来不敢碰触,听小龙女这幺说,笑道:“对丈夫说话,也不用这般客气。”过去将床头几口箱子中最底下的一口提了来。那箱子并不甚重,也未加锁,箱外红漆描金,花纹雅致。
9 n5 e3 @7 m' }6 e  小龙女道:“我听孙婆婆说,这箱中是祖师婆婆的嫁妆。后来她没嫁成,这些物事自然没用了。”杨过“嗯”了一声,瞧着这口花饰艳丽的箱子,但觉喜意之中,总带着无限凄凉。他将箱子放在寒玉床上,揭开箱盖,果见里面放着珠镶凤罐,金绣霞帔,大红缎子的衣裙,件件都是最上等的料子,虽相隔数十年,仍灿烂如新。小龙女道:“你取出来,让我瞧瞧。”
  O0 I& ?- Z$ Z3 X! n1 f  杨过把一件件衣衫从箱中取出,衣衫之下是一只珠钿镶嵌的梳妆盒子。一只翡翠雕的首饰盒子,梳妆盒中的胭脂水粉早干了,香油还剩着半瓶。首饰盒一打开,二人眼前都一亮,但见珠钗、玉镯、宝石耳环,富丽华美,闪闪生光。杨龙二人少见珠宝,也不知这些饰物到底如何贵重,但见镶嵌精雅,式样文秀,显是每一件都花过一番极大心血。
) l5 X# o& c: w  小龙女微笑道:“我打扮做新娘子了,好不好?”杨过道:“你今日累啦,先歇一晚,明儿再打扮。”小龙女摇头道:“不,今日是咱俩成亲的好日子。我爱做新娘。那日在绝情谷中,那公孙止要和我成亲,我可没打扮呢!”杨过微笑道:“那算甚幺成亲?只是公孙老儿的妄想罢啦!”
2 J- x% i& W, ~+ b2 K+ M, ~5 h" o  小龙女拿起胭脂,调了些蜜水,对着镜子,着意打扮起来。她一生之中,这是第一次调脂抹粉,她脸色本白,实不须再搽水粉,只是重伤后全无血色,双颊上淡淡搽了一层胭脂,果然大增娇艳。她歇了一歇,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叹道:“要梳髻子,我可不会,过儿你会不会呢?”杨过道:“我也不会!你不梳还更好看些。”小龙女微笑道:“是幺?”
: ^5 W# M& t2 `7 ~) h+ v  把乱了的头发略一梳顺,戴上耳环,插上珠钗,手腕上戴了一双玉镯,红烛掩映之下,当真美艳无比。她喜孜孜的回过头来。想要杨过称赞几句。8 N8 N) L1 p% |  Q1 i( H+ \
  一回头,只见杨过泪流满面,悲不自胜。小龙女一咬牙,只作不见,微笑道:“你说我好不好看?”杨过哽咽道:“好看极了!我给你带上凤冠!”拿起凤冠,走到她身后给她戴上。小龙女在镜中见他举袖擦干了泪水,再到身前时,脸上已作欢容,笑道:“我以后叫你娘子呢,还是仍然叫姑姑?”小龙女心想:“还说甚幺‘以后’啊?难道咱俩真的还有‘以后’幺?”但仍是强作喜色,微笑道:“再叫姑姑自然不好。娘子夫人的,又太老气啦!”杨过道:“你的小名儿到底叫甚幺?今天可以说给我听了罢。”小龙女道:“我没小名儿的,师父只叫我作龙儿。”杨过说道:“好,以后你叫我过儿,我便叫你龙儿。咱俩扯个直,谁也不吃亏。等到将来生了孩儿,便叫:喂,孩子的爹!喂,孩子的妈!等到孩子大了,娶了媳妇儿……”. \% j- x; T6 r" K1 V3 ]

! c6 Z& Y- b" [+ K) `, J  小龙女听着他这幺胡扯,咬着牙齿不住微笑,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伏在箱子上哭了出来。杨过抢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龙儿,你不好,我也不好,咱们何必理会以后。今天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的。咱俩今儿欢欢喜喜的,谁也不许去想明天的事。”小龙女抬起头来,含泪微笑,点了点头。
# S" q6 n9 a0 ^- G2 p$ v! N, }. |9 \  杨过道:“你瞧这套衣裙上的凤凰绣得多美,我来帮你穿上!”扶着小龙女身子,将金丝绣的红袄红裙给她穿上。小龙女擦去了眼泪,补了些胭脂,笑盈盈的坐在红烛之旁。这时郭襄睡在床头,睁大两只乌溜溜的小眼好奇地望着。在她小小的心目中,似乎也觉小龙女打扮得真是好看。
/ c* t6 {  k: h$ j( m, s. R+ ^0 T* N7 |  小龙女道:“我打扮好啦,就可惜箱中没新郎的衣冠,你只好委屈一下了。”杨过道:“让我再找找,瞧有甚幺俊雅物儿。”说着将箱中零星物事搬到床上。小龙女见他拿出一朵金花,便拿起来给他插在头发上。杨过笑道:“不错,这就有点像了。”翻到箱底,只一迭信札,用一根大红丝带缚着,丝带已然褪色,信封也已转成深黄。
/ O! i  w2 q3 e1 x% L* Z3 g  杨过拿了起来,道:“这里有些信。”小龙女道:“瞧瞧是甚幺信。”杨过解开丝带,见封皮上写的是“专陈林朝英女史亲启”,左下角署的是一个“吉吉”字。底下二十余封,每封都是一样。杨过在重阳宫中曾听人说过祖师爷的事迹,知道王重阳出家之前名叫“王吉吉”,笑道:“这是重阳祖师写给祖师婆婆的情书,咱们能看幺?”小龙女自幼对祖师婆婆敬若神明,忙道:“不,不能看!”' ]1 b' h  @# g
  杨过笑着又用丝带将一束信缚好,道:“孙老道姑他们古板得不得了,见咱俩在重阳祖师的遗像前拜堂成亲,便似大逆不道、亵渎神圣一般。我就不信重阳祖师当年对祖师婆婆没情意。倘若拿这束信让他们瞧瞧,那些牛鼻子老道的嘴脸才教有趣呢。”他一面说,一面望着小龙女,不禁为林朝英难过,心想:“祖师婆婆寂居古墓之中,想来曾不止一次的试穿嫁衣。咱俩可又比她幸运得多了。”
7 E/ p3 u. o% G4 ]. C2 ?  小龙女道:“不错,咱俩原比祖师婆婆幸运,你又何必不快活?”
8 Q5 e+ w6 B* m2 o4 M  杨过道:“是啊!”突然一怔,笑道:“我没说话,你竟猜到了我的心思。”小龙女抿嘴笑道:“若不知你的心思,怎配做你媳妇?”杨过坐到床边,伸左臂轻轻搂住了她。两人心中都说不出的欢喜,但愿此时此刻,永远不变。偎倚而坐,良久无语。% p/ ]; [" j) f2 E# i5 p
  过了一会,两人都向那束信札一望,相视一笑,眼中都流露出顽皮神色,明知不该私看先师的密札,但总是忍不住一番好奇之心。杨过道:“咱们只看一封,好不好?决不多看。”小龙女微笑道:“我也是想看的紧呢,好,咱们只看一封。”# |; x* c9 C. y: a) X0 \7 p
  杨过大喜,伸手拿起信札,解去丝带。小龙女道:“倘若信中的话教人难过伤心,你便不用念给我听。”杨过微微一顿,道:“是啊!”心想王林二人一番情意后来并无善果,只怕信中真是愁苦多而欢愉少,那便不如不看了。小龙女道:“不用先担心﹐说不定是很缠绵的话儿。”
9 s) u' ?- _$ c$ ~3 L# h) c) l  杨过拿起第一封信,抽出一看,念道:“英妹如见:前日我师与鞑子于恶波冈交锋,中伏小败,折兵四百……”一路读下去,均是义军和金兵交战的军情。他连读几封,信中说的都是兵戈金革之事,没一句涉及儿女私情。杨过叹道:“这位重阳祖师固然是男儿汉大丈夫,一心只以军国为重,但寡情如此,无怪令祖师婆婆心冷了。”小龙女道:“不!
9 C* A, |* N0 C+ {  祖师婆婆收到这些信时是很欢喜的。” 杨过奇道:“你怎知道?” 小龙女道:“我自然不知,只是将心比心来推测罢啦。你瞧每一封信中所述军情都十分的艰难紧急,但重阳祖师在如此困厄之中,仍不忘给祖师婆婆写信,你说是不是心中对她念念不忘?”杨过点头道:“不错,果真如此。”当下又拿起一封。% P/ f! K/ L3 R* S) p# Y
  那信中所述,更是危急,王重阳所率义军因寡不敌众,连遭挫败,似乎再也难以支撑,信末询问林朝英的伤势,虽只寥寥数语,却关切殊殷。杨过道:“嗯,当年祖师婆婆也受过伤,后来自然好了。你的伤势慢慢将养,便算须得将养一年半载,终究也会痊可。”+ a& _' L( Y/ k& d! y# n. W, c
  小龙女淡淡一笑,她自知这一次负伤非同寻常,倘若连这等重伤也能治愈,只怕天下竟有不死之人了,但说过今晚不提扫兴之事,纵然杨过不过空言相慰,也就当他是真,说道:“慢慢将养便是了,又急甚幺?这些信中也没私秘,你就读完了罢!”
, ~- G- {+ K% E5 Z4 w! x  杨过又读一封,其中满是悲愤之语,说道义军兵败覆没,王重阳拼命杀出重围,但部属却伤亡殆尽,信末说要再招兵马,卷土重来。此后每封信说的都是如何失败受挫,金人如何在河北势力日固,王重阳显然已知事不可为,信中全是心灰失望之辞。
5 x; T5 ?( M; e5 T( U0 |, O4 p! y  杨过说道:“这些信读了令人气沮,咱们还是说些别的罢!咦,甚幺?”他语声突转兴奋,持着信笺的手微微发抖,念道:“‘比闻极北苦寒之地,有石名曰寒玉,起沉痾,疗绝症,当为吾妹求之。’龙儿,你说,这……这不是寒玉床幺?”
, C3 {+ y  x$ s9 {( X; V/ G# E  小龙女见他脸上斗现喜色,颤声道:“你……你说寒玉床能治我的伤?”杨过道:“我不知道,但重阳祖师如此说法,必有道理。你瞧,寒玉床不是给他求来了幺?祖师婆婆不是制成了床来睡幺?她的重伤不是终于痊可了幺?”
& J6 [& x3 W4 h' R' u4 Z  m  u  他匆匆将每封信都抽了出来,查看以寒玉疗伤之法,但除了那一封信外,“寒玉”两字始终不再提到。杨过取过丝带将书信缚好,放回箱中,呆呆出神:“这寒玉床具此异征,必非无因,但不知如何方能治愈龙儿之伤?唉,但教我能知此法……但教我立时能知此法……”小龙女笑道:“你呆头呆脑的想甚幺?”杨过道:“我在想怎样用寒玉床给你治伤。不知是不是将寒玉床研碎来服?还是要用其它药引?”
. O0 M$ n; ~$ b2 y5 b  他不知寒玉能够疗伤,那也罢了,此时颠三倒四的念着“起沉疴,疗绝症”六个字,却不知如何用法,当真心如火焚。小龙女黯然道:“你记得孙婆婆幺?她既服待过祖师婆婆,又跟了我师父多年,她给那姓郝的道人打伤了,要是寒玉床能治伤,她临死时怎会不提?何况我师父,她……她也是受伤难愈而死的。”杨过本来满腔热望,听了这几句话,登时如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6 E) p2 {/ S2 z6 v  小龙女伸手轻轻抚着他头发,柔声道:“过儿,你不用多想我身上的伤,又何必自寻烦恼?”杨过霎时间万念俱灰,过了一会,问道:“我师祖又是怎幺受的伤?”他虽在古墓多年,却从未听小龙女说过她师父的死因。
# e" s0 R* w% b0 s' I  小龙女道:“师父深居古墓,极少出外,有一年师姊在外面闯了祸,逃回终南山来,师父出墓接应,竟中了敌人暗算。师父虽吃了亏,还是把师姊接回,也就算了,不再去和那恶人计较。岂知那恶人得寸进尺,隔不多久,便在墓外叫嚷挑战,后来更强攻入墓,师父抵挡不住,险些便要放断龙石与他同归于尽,幸得发动机关﹐又突然发出金针。那恶人猝不及防,为金针所伤,麻痒难当,师父乘势点了他穴道,制得他动弹不得,岂知师姊竟偷偷解了他穴道。那恶人突起发难,师父才中了他毒手。”3 R3 V" k' U. q
  杨过问道:“那恶人是谁?他武功既尚在师祖之上,必是当世高手。”小龙女道:“师父不跟我说。她叫我心中别有爱憎喜恶之念,说道倘若我知道了那恶人的性命,心中念念不忘,说不定日后会去找他报仇。”杨过叹道:“嗯,师祖真是好人!”小龙女微微一笑,道:“师父今日若能见到我嫁了这样一个好女婿,可不知有多开心呢。”杨过笑道:“那也未必!她是不许你动情嫁人的。”小龙女叹道:“我师父最慈祥不过,纵然起初不许,到后来见我执意如此,也必顺我的意。她……她一定会挺喜欢你的。”+ f- D. i& m" F' ?* f: w$ _6 ^
  她怀念师恩,出神良久,又道:“师父受伤之后,搬了居室,反而和这寒玉床离得远远的。她说我古墓派的行功与寒气互相生克,因此以寒玉床补助练功固然再妙不过,受伤之后却受不得寒气。”$ u4 X/ ?3 e2 P! Z0 ]
  杨过“嗯”了一声,心中存想本门内功经脉的运行。玉女心经中所载内功,全仗一股纯阴之气打通关脉,体内至寒,体表便发热气,是以修习之时要敞开衣衫,使热气畅散,无半点窒滞,如受寒玉床的凉气一逼,自非受致命内伤不可。寻思:“何以重阳祖师却说寒玉能起沉疴、愈绝症?这中间相生相克的妙理,可参详不透了。”见小龙女眼皮低垂,颇有倦意,说道:“你睡罢!我坐在这里陪着。”# r! F+ k7 ^$ q  y" |
  小龙女忙睁大眼睛,道:“不,我不倦。今晚咱们不睡。”她深怕自己伤重,一睡之后便此长眠不起,与杨过永远不能再见,说道:“你陪我说话儿。嗯,你倦不倦?”杨过摇摇头,微笑道:“你不想睡就别睡,合上眼养养神罢!”小龙女道:“好!”慢慢合上眼皮,低声道:“师父曾说,有一件事她至死也想不明白,过儿你这幺聪明,你倒想想。”杨过道:“甚幺事啊?”小龙女道:“师父点了那恶人的穴道,师姊不知却为甚幺要去给那恶人解开穴道。”杨过想了一会,只觉小龙女靠在他身上,气息低微,已自睡去。
8 I4 o4 }( L- }+ `: T8 o, s' y9 q  杨过怔怔的望着她脸,心中思潮起伏,过了一会,一枝蜡烛爆了一点火花,点到尽头,竟自熄了。他忽然想起在桃花岛小斋中见到的一副对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那是两句唐诗,黄药师思念亡妻,写了挂在她平时刺绣读书之处。杨过当时看了漫不在意,此刻身历是境,见余下那枝蜡烛垂下一条条烛泪,细细咀嚼此中情味,当真心为之碎。突然眼前一黑,那枝蜡烛也自熄灭,心想:“这两枝蜡烛便象是我和龙儿,一枝点到了尽头,另一枝跟着也就灭了。”* B; @) \9 D" t3 y4 p
  他出了一会神,听得小龙女幽幽叹了一口长气,道:“我不要死,过儿……我不要死,咱两个要活很多很多年。”杨过道:“是啊,你不会死的,将养一些时候,便会好了。你现下胸口觉得怎样?”小龙女不答,她适才这几句话乃梦中呓语。
, o( V7 T# m* @0 W  杨过伸手在她额头一摸,但觉热得烫手。他又忧急,又伤心,心道:“李莫愁作恶多端,这时好好的活着。龙儿一生从未害过人,却何以要命不久长?老天啊老天,你难道真的不生眼睛幺?”1 S9 N' ^$ e: A3 m' r1 h
  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的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这时面临绝境,仿徨无计,轻轻将小龙女的身子往旁稍挪,跪倒在地,暗暗祷祝:“只要老天爷慈悲,保佑龙儿身子痊可,我宁愿……我宁愿……”为了延小龙女一命,他又有甚幺事不愿做呢?" b2 O; j, i6 @; @! U
  他正虔诚祷祝,小龙女忽然说道:“是欧阳锋,孙婆婆说定是欧阳锋!……过儿,过儿,你到那里去了?”突然惊呼,坐起身来。杨过急忙坐回床沿,握住她手,说道:“我在这儿。”小龙女睡梦间蓦地里觉得身上少了依靠,立即惊醒,发现杨过原来便在身旁,并未离去,大是喜慰。
5 V, V# p3 @2 {: n5 S% D6 e2 Q3 I  杨过道:“你放心,这一辈子我是永远不离开你的啦。将来就算要出古墓,我也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小龙女说道:“外边的世界,果然比这阴沉沉的所在好得多,只不过到了外边,我便害怕。”杨过道:“现今咱们甚幺也不用怕啦。过得几个月,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俩一齐到南方去。听说岭南终年温暖如春,花开不谢,长年叶绿,咱们再也别抡剑使拳啦,种一块田,养些小鸡小鸭,在南方晒一辈子太阳,生一大群儿子女儿,你说好不好呢?”小龙女悠然神往,轻轻的道:“永远不再抡剑使拳,那可有多好!没有人来打咱俩,咱俩也不用去打别人,种一块田,养些小鸡小鸭……唉,倘使我可以不死……”& B: u( `4 D& J2 K& A6 V1 V
  忽然之间,两颗心远远飞到了南方的春风阳光之中,似乎闻到了浓郁的花香,听到了小鸡小鸭叽叽喳喳的叫声……) g& f3 }' S% X# K8 `4 {1 u0 d
  小龙女实在支持不住,又要蒙蒙眬眬的睡去,但她又实不愿睡,说道:“我不想睡,你跟我说话啊。”杨过道:“你刚才在睡梦中说是欧阳锋,那是甚幺事?”小龙女道:“我说了欧阳锋幺?说些甚幺?”杨过道:“你又说孙婆婆料定是他。”小龙女听他一提,登时记起,说道:“啊!孙婆婆说,打伤我师父的,定是西毒欧阳锋。她说世上能伤得我师父的人寥寥无几,只欧阳锋是出名的坏人。我师父至死都不肯说那恶人的名字。孙婆婆问她:‘是不是欧阳锋,是不是欧阳锋?’师父总是摇头,微笑了一下,便此断气了。
" @; h9 w9 n7 ~! L7 p  那欧阳锋可不是你的义父吗?他武功果然了得,难怪师父打他不过。”
  M- Q! b: l4 ~# y) j4 a+ G" |  杨过叹道:“现下我义父死了,师祖和孙婆婆死了,重阳祖师和祖师婆婆都死了,甚幺怨仇,甚幺恩爱,大限一到,都让老天爷一笔勾销。倒是我师祖最看得破,始终不肯说我义父的姓名……”突然大叫:“啊,原来如此!”4 `# a) `- n5 k% t
  小龙女问道:“你想起了甚幺?”杨过道:“我义父给师祖点了穴道,不是李莫愁解的,其实当时师祖没有点中!”小龙女道:“没有点中?不会的。师父的点穴手段高明得很。”# @6 n& A- k- R1 T
  杨过道:“我义父有一门天下独一无二的奇妙武功,全身经脉能够逆行。经脉一逆,所有穴道尽都移位,点中了也变成点不中。”小龙女道:“有这等怪事?”# P5 |, B+ s! J
  杨过道:“我试给你瞧瞧。”说着站起身来,左掌撑地,头下脚上,的溜溜转了几个圈子,吐纳了几口,突然跃起,将顶门对准床前石桌的尖角上撞去。小龙女惊呼:“啊哟!小心!”只见他头顶心“百会穴”已对着石桌尖角重重一撞。
; i4 V( z* N; G9 m4 c* J' ~  “百会穴”正当脑顶正中,自前发际至后发际纵画一线,自左耳尖至右耳尖横画一线,两线交叉之点即为该穴所在。此穴乃太阳穴和督脉所交,医家比为天上北极星,所谓“百会应天,璇玑(胸口)应人,涌泉(足底)应地”,是谓“三才大穴”,最是要紧不过。3 }' ]1 a3 D/ t! }# J
  那知杨过以此大穴对准了桌角碰撞,竟然无碍,翻身直立,笑道:“你瞧,经脉逆行,百穴移了位啦!”小龙女啧啧称奇,道:“真是古怪,亏他想得出来!”
0 b- Q% b" e: R" d  杨过这幺一撞,虽未损伤穴道,但使力大了,脑中也不免有些昏昏沉沉,迷糊之间,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之事,到底是甚幺事,却又说不上来。小龙女见他怔怔的发呆,笑道:“傻小子,轻轻的试一下也就是了,谁教你撞的砰彭山响,有些痛幺?”杨过不答,摇手叫她不要说话,全神贯注的凝想,脑海中只觉有个模糊的影子摇来晃去,隐隐约约的始终瞧不清楚,似乎要追忆一件往事,又像是突然新发见了甚幺,恨不得从脑中伸出一只手来,将那影子抓住,放在眼前,细细的瞧个明白。& |! p7 j$ G9 ~% J8 L0 o# G7 j
  他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却又舍不得不想,伸手抓头,甚是苦恼,道:“龙儿,我想到了一件极要紧的事儿,却不知是甚幺。你知道幺?”一人思路混杂,有如乱丝,自己理不清头绪,却去询问旁人,此事本来不合情理,但他二人长期共处,心意相通,对方的心思平时常可猜到十之八九。小龙女道:“这事十分要紧?”杨过道:“是啊。”小龙女道:“是不是和我伤势有关呢?”杨过喜道:“不错,不错!那是甚幺事?我想到了甚幺事?”小龙女微笑道:“你刚才在说你义父欧阳锋,说他能逆行经脉,这和我伤势有甚幺关系?我又不是他打伤的……”杨过突然跃起,高声大叫:“是了!”# s" Z5 c% g- l
  这“是了”两字,声宏音亮,古墓中一间间石室凡是室门未关的,尽皆隐隐发出回音,“是了,是了……”之声不绝。杨过一把抓住小龙女的右臂,叫道:“你有救了!你有救了!我有救了!我有救了!”大叫几声,不禁喜极而泣,再也说不下去。小龙女见他这般兴奋,也染到了他的喜悦之情,坐起身来。) Y, X4 l- c0 t
  杨过道:“龙儿,你听我说,现下你受了重伤,不能运转本门的玉女心经,以致伤势难愈。但你可以逆行经脉疗伤,寒玉床正是绝妙的补助。”小龙女若有所悟,喃喃的道:“逆行经脉……寒玉床……”杨过喜道:“你说这不是天缘幺?你倒练玉女心经,那便成了!; E8 ^+ B) k; x  R+ A# E; \  R6 p+ N
  刚好有寒玉床。”小龙女迷迷惘惘的道:“我还是不明白。”
) ?% H- q# L$ g2 B  杨过道:“玉女心经顺行乃至阴,逆行即为纯阳。我说到义父的经脉逆行之法,隐隐约约便觉你的伤势有救,只是如何疗伤,却摸不着半点头脑,后来想到重阳祖师信中提及的寒玉,这才豁然而悟。”小龙女道:“难道祖师婆婆以寒玉疗伤,她也是逆行经脉幺?”" V% E( [/ Q3 D1 m2 p
  杨过道:“那倒不见得,这经脉逆行之法,祖师婆婆一定不会。但我猜想她必是为阳刚内力所伤,与你所受全真教道士的阴柔之力恰恰相反。你逆行经脉,将道家武功以阴为主的阴力化为阳刚之气,通入寒玉床化去。”小龙女含笑点头,喜悦之情,充塞胸臆。/ j* Q5 I: S7 F1 j# g5 k4 a  p
  杨过道:“事不宜迟,咱们这便起手。”去柴房搬了几大捆木柴,在石室角落里点了起来,然后将最初步的经脉逆行之法传授小龙女,扶着她坐上寒玉床。他自行坐在火堆之旁,伸出左手,和小龙女右掌对按,说道:“我引导这里的热气强冲你各处穴道,你勉力使内息逆行,冲开一处穴道便是一处,待热气回到寒玉床上,伤势便减了一分。”小龙女笑道:“我也得似你这般倒过来打转幺?”杨过道:“那倒不用。倒转身子逆行经脉,穴道易位,临敌时自然十分有用。咱们慢慢疗伤,还是坐着的好。”; F  @+ c2 O" F6 R( G' U8 v" {: u7 a
  小龙女伸手握住他左掌,微笑道:“那位郭姑娘还不算太坏,没斩断你两条手臂。”两人经历了适才的生死关头,于断臂之事已视同等闲,小龙女竟拿此事说笑。杨过也笑道:“要是我双臂齐断,还有两只脚呢。只是用脚底板助你行功,臭哄哄的未免不雅。”小龙女嗤的一笑,当下默默记诵经脉逆行之法,过了一会,说道:“ 行了!” 杨过见火势渐旺,潜引内息,正要起始行功,突然叫道:“啊哟!好险!”小龙女道:“怎幺?”杨过指着睡在床脚边的郭襄道:“咱们练到紧要关头,要是这小鬼头突然叫嚷起来,岂不糟糕!”小龙女低声道:“好险!”修道人练功,最忌外魔扰乱心神。当年小龙女和杨过共练玉女心经,为甄志丙及赵志敬无意中撞见,小龙女惊怒之下险些呕血身亡。$ e9 w- z& {: z. ~9 a' T
  其时她身子安健尚且如此,今日重伤之下,如何能容得半点惊扰?
" H$ t/ s0 j+ |  杨过调了小半碗蜜浆,抱起郭襄喂饱了,将她放到远处一间石室之中,关上两道室门,便是她大声哭叫,也再不会听到,这才回到寒玉床边,说道:“你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尽数冲开,我瞧快则十日,慢须半月。本来这幺多的时日之中,免不了有外物分心,但这古墓与尘世隔绝,当真是天下最好不过之地,便是最幽静的荒山穷谷,也总会有清风明月、鸟语花香扰人心神。”小龙女微微一笑,道:“我这伤是全真道人打的,全真教的祖师爷造了墓室、备了寒玉床,供我安安静静的休息,回复安康,他们的功罪也足以相抵了。”杨过道:“那金轮国师呢?咱们可饶他不得。”
. c8 y" ?9 j( h& v  小龙女叹道:“只要我能活着,你还有甚幺不满足的幺?”杨过握住了她手,柔声道:“你说得是。这次你伤好了,咱们永远不再跟人动手。老天爷待咱们这幺好!唉。”小龙女低低的道:“咱们到南方去,种几亩田,养些小鸡小鸭……”她出了一会神,突觉掌心一股热力传了过来,心中一凛,当即依杨过所传的经脉逆行之法用起功来。0 r1 X: b) s) \. P# w# y
  这经脉逆行和寒玉床相辅相成的疗伤怪法,果然大有功效。当年一灯大师以一阳指神功为黄蓉打通周身穴道,治愈重伤,道理原是一般,只是使一阳指疗伤内力耗损极大,见功却甚快,杨过这怪法子却不免多费时日。再者,即令是丝毫不会武功的婴儿受了重伤,精通一阳指神功之人也能以本身浑厚内力助其打通玄关,起死回生。但小龙女如无深湛的内功根基,而所学与杨过又非同一门派,纵然欧阳锋复生,王重阳亲至,施治者和受治者的精微内息不能丝丝合拍,也绝不能一一冲破逆通经脉的无数难关。两人在共练玉女心经时曾手掌相抵,互通经脉,于此法颇为熟悉。
/ \9 v% L! M, s  杨过除一日三次给郭襄喂蜜及煮瓜为食之外,极少离开小龙女身边,遇到逆冲大穴,有时一连四五个时辰两人手掌不能分离。当时郭靖受伤,黄蓉以七日七夜之功助他疗伤,小龙女体质既远不如郭靖壮健,受的伤又倍重之,所需时日自更久长。好在古墓石室密处地底,却不若郭靖当年疗伤牛家村时那般敌友纷至,干扰层出不穷。
2 {. {3 ]' B7 w" t  那日黄蓉在林外以兰花拂穴手制住李莫愁,遍寻女儿郭襄不见,大为忧急,出得林来,喝问李莫愁:“你使甚幺诡计,将我女儿藏到那里去啦?”李莫愁奇道:“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棘藤中幺?”黄蓉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摇头道:“不见了。”李莫愁抚养郭襄多日,对她极为喜爱,突然听得失踪,心下一怔,冲口说道:“不是杨过,便是金轮国师。”黄蓉问道:“怎幺?”6 `4 E6 U9 N0 \- J+ P& A$ q
  李莫愁于是将襄阳城外她如何与杨过、国师二人争夺婴儿之事说了,说到惊险处,黄蓉也不禁耸然动容,见李莫愁神色间甚是挂怀,确信她实不知情,伸手将她穴道解了,顺手小指一拂,拂中了她胸口的“璇玑穴”。这幺一来,她行动与平时无异,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发劲伤人。李莫愁微微苦笑,站直身子,以拂尘挥去身上泥尘,说道:“如落在杨过手中,那倒不妨,就怕是国师这贼秃抢了去。”黄蓉道:“怎幺?”李莫愁道:“杨过对这小女娃儿极好,抢夺时奋不顾身,料来决无加害之意。他为了救护这娃儿,几乎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若不是他出力,这女娃儿已给金轮国师抢去啦!因此上我才瞎猜,以为是他女儿……”说到这里急忙住口,生怕黄蓉又要生气。& k+ l' Q5 K/ Y% n5 T6 K
  但黄蓉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她在想象杨过当时如何和李莫愁及金轮国师恶斗,出力保护郭襄,自己和郭芙却错怪了他,以至郭芙斩断了他一条手臂。她内心深感歉仄,自怨自艾:“唉,过儿救过靖哥哥,救过我,救过芙儿,这次又救了襄儿……但我心中先入为主,想到他作恶多端的父亲,总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从来就信不过他……便偶尔对他好一阵,不久又疑心他了。蓉儿啊蓉儿,你枉然自负聪明,说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里及得上靖哥哥的万一。”$ P( a, m) j3 `# S' r0 y+ {2 g
  李莫愁见她眼眶中珠泪盈然,只道她是担心女儿的安危,劝道:“郭夫人,令爱生下不过一月,迭遭大难,但居然连毛发也无损伤。她生得如此玉雪可爱,便是我这杀人不眨眼之人,也喜欢得甚幺似的,可见她生就福命,一生逢凶化吉。你尽管望安,咱俩一起去找寻罢。”
8 c3 a/ j2 i. B1 _' |  黄蓉伸袖抹了抹眼泪,心想她说得倒也不错,又想:“诚以接物,才是至理。以后宁可让人负我,不可我再负人了。”便伸手解开了她“璇玑穴”,说道:“李道长愿同去找寻小女,小妹感谢之至。但若道长另有要紧事,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0 N7 I% X1 ]$ L3 J7 C6 [. v  李莫愁道:“甚幺要事?最要紧之事莫过于去找寻这小娃娃了。你等一等!”说着抢步钻进一株大树的树洞,解开了豹子脚上的绳索,在它后臀轻轻一拍,说道:“放你去罢。”2 H4 \# o+ z0 F, Q2 H8 [0 A4 f
  那豹子低吼一声,窜入长草之中。黄蓉奇道:“这豹子干甚幺?”李莫愁笑道:“那是令千金的乳娘。这法子也是杨过想出来的,我没他聪明。”
# W7 c6 {  q/ z3 a( a  黄蓉微微一笑,两人一齐回到新城镇,只见郭芙站在镇头,正伸长了脖子张望。3 B+ C, Q/ u6 D2 _! M2 x5 [
  郭芙见到黄蓉,大喜纵上,叫了声:“妈!妹妹给……”一句话没说完,看清楚站在母亲身后的竟是李莫愁,不禁大吃一惊。她曾与李莫愁交过手,平时听武氏兄弟说起杀母之仇,心中早当她是世上最恶毒之人。8 l7 A, ]4 ^4 h5 f' L+ ~8 d
  黄蓉道:“李道长帮咱们去找你妹子。你说妹妹怎幺啦?”郭芙道:“妹妹给杨过抱了去啦,他还抢了我的小红马去。你瞧这把剑。”说着举起手中弯剑,道:“他用断臂的袖子一拂,这剑撞在墙角上,便成了这个样子。”黄蓉与李莫愁齐声问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当真邪门!想不到他又学会了妖法。”  ~# L8 o" L4 i! ~4 V
  黄蓉与李莫愁相视一眼,均各骇然。她二人自然都知一人内力练到极高深之境,确可挥绸成棍,以柔击刚,但纵遇明师,天资颖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刻苦勤修,杨过小小年纪,竟能到此境地,实属罕有。黄蓉听说女儿果然是杨过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
3 v/ l5 R  v6 j. u" u- }% D  李莫愁却自寻思:“这小子功夫练到这步田地,定是得力于我师父的玉女心经。眼下有郭夫人这个强援,我助她夺回女儿,她便得助我夺取心经。我是本派大弟子,师妹虽得师父喜爱,但她连犯本派门规,这心经焉能落入男子手中?”她这幺一想,自己颇觉理直气壮。- c0 U9 T0 g" F6 G9 i4 N8 q. D1 U
  黄蓉问明了杨过所去方向,说道:“芙儿,你也不用回桃花岛啦,咱们一起找杨大哥去。”
- Z# e: d. i/ U+ p/ q  郭芙大喜,连说:“好,好!”但想到要见杨过,脸色又十分尴尬。黄蓉脸一沉,说道:“你总得再见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务须诚诚恳恳的向他引咎谢罪。”郭芙心中不服,道:“他若存有歹心,你妹子焉能活到今日?再说,他这袖子的一拂,若不是拂在剑上,而是对准了你的小脑袋儿,你想想现下是怎生光景?”$ e1 _8 f0 P; @8 {
  郭芙听母亲这幺一说,心中不自禁的一寒,暗道:“难道他当真是手下留情幺?”但她自幼给母亲宠惯了,兀自嘴硬,辩道:“他抱了妹妹向北而去,自然是去绝情谷了!”黄蓉摇头道:“不会,他定是去终南山。”郭芙撅起嘴唇道:“妈,你尽是帮着他!他倘若真有好意,怎不抱妹妹到襄阳来还给咱们?抱去终南山又干甚幺?”
- n/ f7 U3 H3 P  黄蓉叹道:“你和杨大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居然还不懂得他的脾气!他从来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折辱,突然给你斩断一臂,要伤你性命,有所不忍,但如就此罢休,又是不甘。这才抱了你妹子去,叫咱们担心忧急。过得一些时日,他气消了,自会把你妹子送回。你懂了吗?你冤枉他偷你妹子,他索性便偷给你瞧瞧!”% K, [9 H! u5 ?* u5 E( ^/ Z
  黄蓉回到适才打尖的饭铺去,借纸笔写了个短简,给了二两银子,命饭铺中店伙送到襄阳去给郭靖。那店伙道:“郭大侠保境安民,真是万家生佛,小人能为郭大侠稍效微劳,那是磕头去求也求不来的。”无论如何不肯收银子,拿了短简,欢天喜地的去了。郭芙见众百姓对父亲如此崇敬,甚是得意。
0 G5 ~- n# u9 I; q$ P2 L  当下三人买了牲口,向终南山进发。郭芙不喜李莫愁,路上极少和她交谈,逢到迫不得已非说不可,神色间也冷冷的。
3 d+ ~+ S3 p* Z! `+ \  朝行夜宿,一路无事,这日午后,三人纵骑正行,迎面有人乘马飞驰而来。
9 W" M0 w1 g8 ^  注:一、据史籍记载,宋道安继丘处机为全真教掌教,尹志平为副,其后相继各任掌教依次为李志常、张志敬、王志坦、祁志诚等。至于甄志丙与赵志敬则为小说中的虚构人物,史上并无其人。
  i* X. _8 s! O, b- Y" E  二、据道藏《七真年谱》及历史著作《丘处机年谱》等记载,丘处机于公元一二二七年七月与成吉思汗同年同月去世。王处一去世在他之前。全真七子与金朝及蒙古的关系,事实上与《射雕》、《神雕》小说中所述并不全同,郭靖携杨过上终南山时已届中年,事实上丘处机已去世。  ]8 q% w7 A" I) j
  武侠小说并非历史小说,所述故事,不能全符史实。有不符者,读者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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