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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新修版) 第二十回 空负安邦志 遂吟去国行
; K- i' s+ C9 g0 a 她追赶的那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神色愤激,一面“贼婆娘,恶贱人”地破口乱骂,一面持刀狠斗。这人武功不及孙仲君,打一阵,逃一阵,可是并不奔逃下山,只要稍见空隙,又回身拚命猛砍狠杀。冯不摧道:“咱们上去截住这小子,别让他跑了!”石骏道:“孙师姊不爱别人帮手,这小子她对付得了。”' R7 @! e4 G, {- C9 \4 F
只听那人狂叫:“你杀了我妻子和三个儿女,那也罢了,怎么连我七十多岁的老娘也都害了?”孙仲君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喝道:“你这种无耻狂徒,家里人再多些,也一起杀了!”两人愈斗愈烈。
# p- ^* K: V8 T" d0 ~% p) q* P 冯不破忽道:“孙师姑怎么不用剑?这单钩使来好像很不顺手。”石骏也见到她兵刃甚不合用,倒转自己长剑,柄前刃内叫道:“孙师姊,接剑!”长剑向孙仲君掷去。
. _1 _ \9 j7 y; \ Q% y6 I 忽地一人从旁边树丛中跃出,伸手在半路上将剑接了过去。三人吃了一惊,见那人轻身功夫迅速美妙,站定身子后,看清楚原来是归氏门下的没影子梅剑和。石骏叫了声:“梅师哥!”梅剑和点了点头,将剑掷还给他,说道:“孙师妹另练兵刃,她不用剑!”石骏“哦”了一声,他不知孙仲君因滥伤无辜,已被穆师祖禁止用剑。
, ^' [' N6 k; T* I 石骏再看相斗的两人时,那男子虽然情急拚命,毕竟武功逊了一筹,渐渐刀法散乱。斗到酣处,孙仲君飞起左足,踢中他右手手腕,他手中单刀直飞起来。孙仲君钩尖已抵在他胸前,待要向前刺出,梅剑和急叫:“住手!”孙仲君一怔,那人急向旁闪,向山下逃去。梅剑和笑道:“饶了他吧,好让师祖夸奖你一番。”孙仲君微微一笑。
+ E: S% r; S4 `+ ~5 S5 i0 ]0 s7 E: P 不料那人逃出数十步,指着孙仲君又是“贼婆娘,臭贱人”的毒骂。这一来,连梅剑和、石骏等人都动了怒。孙仲君怒火大炽,叫道:“不杀这畜生誓不为人,宁可再给师祖削掉一根指头!”挺钩又追。梅剑和怕她再又杀人受责,心想先抓住那家伙饱打一顿,让师妹出了这口恶气,也就是了,当下斜刺里兜截出去。他轻身功夫远胜诸人,片刻之间,已抄在那人头里。
' {. |, t, U* ` 那人见势头不对,忽地折向左边岔路。石骏与冯氏兄弟暗器纷纷出手。冯不破一枚飞蝗石向他后心掷去。那人身手也甚矫健,听风辨器,往右避让,但嗤的一声,后胯上终于中了石骏的袖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 W8 [: s* |, c' l9 Q% r- W 梅剑和抢上前去,伸手按落,突然间身旁风声微响,那人忽地腾身飞出。梅剑和一惊,忙缩身避开,这才看明白,原来那人是被人用数十条绳索缠住,扯了过去。
" Z- k' a' c4 n; x* k& @! t 这时孙仲君等人也已赶到,只见出手相救的竟是个美貌女子。但见她一身雪白衣衫,长发垂肩,赤着双足,手腕上足踝上都戴了黄金镯子,打扮非汉非夷,笑吟吟地站着,右手皎白如雪,握着一束非丝非革的数十条绳索。身后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全身裹在一袭白狐裘之中,头上也戴了白狐皮帽子。虽是眉目如画,清丽绝伦,但容色甚是憔悴。4 J$ z) a; u s2 T7 }& {
这两人正是何惕守和阿九。
$ r0 k( T& d) B6 R3 c9 J 袁承志等离京次日,胡桂南便即查访到宛平饭店中温氏四老和何红药、青青等人之事,回来向大家说起。
& t* c. `) g, Y! z- j% X% g 何惕守知道在墙角钉以毒物,是五毒教召集人众应援的讯号,只怕青青遭了毒手,须得立即赶去相救,何况袁承志曾嘱咐要携同阿九离京避难,和阿九一商量,阿九暗想此去或能见到袁承志,当即点头,愿意随她前去救人。当晚两人留了封信,悄然出京。阿九将金蛇剑放在身边。0 l0 z/ P; I Q4 k3 d1 D
何惕守想雇辆骡车给阿九乘坐,但兵荒马乱之际,再也没车夫做这生意。何惕守见到有人乘车出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乘客赶下车来,强迫车夫驾车西行。阿九虽然身受重伤,但何惕守是江湖大行家,讲文,有金银毒药,讲武,有拳脚刀剑,出得门来处处都占便宜,一路上却也未受风霜之苦。何惕守颇识医药,更当她是小妹子兼未来师母般呵护服侍,阿九的臂伤在途中逐渐痊可。健骡轻车,到了华山脚下。何惕守将阿九负在背上,展开轻功,走得又快又稳。上得山来,正逢洪胜海被暗器打倒,何惕守便挥出软红蛛索相救。& J; p* ?* b% F
梅剑和与孙仲君等不知洪胜海已跟随袁承志,更不知何惕守是何等样人,眼见她怪模怪样,显是妖邪一流,忽上华山来放肆捣乱,都是甚为恼怒。孙仲君喝道:“你们是什么路道?都是渤海派的么?”何惕守笑道:“姊姊高姓大名?不知这位朋友什么地方得罪了姊姊,小妹给两位说和成么?”孙仲君听她说话娇声嗲气,装模作样,显非端人,骂道:“你是什么邪教妖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何惕守笑笑不答。5 J0 ]$ R! L" e
洪胜海道:“何姑娘,这贼婆最是狠毒,叫做飞天魔女。我老婆和三个儿女,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娘,都是给她下毒手杀死的!”说时咬牙切齿,眼中如要喷出火来。7 E1 _. U" ]9 E& z" p) G s1 `
梅剑和自从那次在袁承志手下受了一次教训之后,傲慢之性已大为收敛,且知师祖今日必到,不愿多惹事端,朗声说道:“你们快下山去吧,别在这里罗唆。”冯不摧叫道:“我师叔的话你们听见了么?快走快走!”抢到阿九的身旁,作势要赶。
$ X, \! n- A& `4 | 阿九右手拄着青竹杖,向他森然斜睨。她出身帝皇之家,自幼儿颐指气使惯了的,神色间自然而然有股尊贵气度。冯不摧不禁一凛,随即大怒,喝道:“你们来作死!”伸手便向阿九推去。阿九受程青竹的点拨教导,武功已颇有根底,当即青竹杖一划一勾。冯不摧全没防备,哪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出手如此之快,一个立足不稳,扑地倒了。他武功本也不弱于阿九,只是出其不意,才着了道儿,背脊刚一着地,立即挺身跳起,少年人最是要强好胜,这一下脸上如何挂得住?铁鞭一举,扑上去就要厮拼。2 Z( t2 `( b/ v: m
何惕守笑道:“各位是华山派的吧?咱们都是自己人呀!”冯不破喝道:“谁跟你这妖女是自己人了?”
2 P2 d0 N1 e3 ]6 R' n/ E' { 梅剑和在江湖上阅历久了,见多识广,见何惕守刚才挥索相救洪胜海,手法高明,决非没来历之人,当下向冯氏兄弟使个眼色,问何惕守道:“尊师是哪一位?”
% ~9 j, a+ u& N6 v6 A8 y 何惕守笑道:“我师父姓袁,名叫袁承志,好像是华山派门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冒充的。”梅剑和与孙仲君对望了一眼,将信将疑。石骏笑道:“袁师叔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本门功夫不知已学会了三套没有,怎么会收徒弟?”
/ _; Q" }/ C* \4 P+ e/ o' ?! Z 何惕守道:“是么?那可真的有点儿稀奇古怪了,也说不定我那小师父是个冒牌货,嘻嘻!对啦!我瞧你这位小兄弟的武功,就比我那小师父高得多了。”
; L( S/ O9 Y9 N3 ^) J2 N9 c 孙仲君在袁承志手里吃过大亏,后来被师祖责罚,削去手指,推本溯源,可说都因他而起,一想到这个小师叔就恨得牙痒痒的,只是一来他本领高强,辈份又尊,二来他救过师父爱子的性命,师父师母提到他时总是感激万分,自己只得心里恼恨而已,这时听何惕守自称是袁承志的徒弟,不觉怒火直冒上来,叫道:“你如是华山派弟子,怎么跟这种无耻狂徒在一起?”何惕守微笑道:“他是我师父的长随,不见得有什么无耻啊。胜海,你怎么对这位姑娘无耻了?当真无耻得很么?唉,我可不知道你这么不怕难为情。”说着抿嘴而笑。孙仲君更是大怒,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W2 h- p: U3 v9 a. t9 d
他们几人在山后争斗口角,声音传了出去,不久冯难敌、刘培生等诸弟子都陆续赶到。冯不摧向阿九怒目瞪视,但越看越觉得她美丽异常,不禁低下了头,怒气变成了倾慕。
/ Q) b5 S( Z- P" R. f* G# ^ 冯不破道:“爹,这个女人说她是姓袁的小……小师叔祖的弟子。”冯难敌哼了一声,问道:“他们在吵什么?”冯不摧抢着把刚才的事说了。华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冯难敌年纪最大,入门最早,江湖上威名又盛,隐然是诸弟子的领袖,听了儿子的话后,转头问孙仲君道:“孙师妹,这人怎么得罪你了?”4 U# `. S% I* L6 \& l) I
孙仲君脸上微微一红,梅剑和道:“这狂徒有个把兄,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老了脸皮来向孙师妹求亲,给孙师妹骂回去了……”洪胜海插口道:“不答应在她,怎么把我义兄两只耳朵都削了去……”冯难敌瞪眼喝道:“谁问你了?”5 ?$ e; A0 V. @
梅剑和指着洪胜海道:“哪知这狂徒约了许多帮手,乘孙师妹落了单,竟把她绑架了去,幸好我师娘连夜赶到,才把她救出来。”冯难敌眸子一翻,精光四射,喝道:“好大的胆子,你还想纠缠不清?”4 b1 P* O9 E0 {' G* F" j
洪胜海凛然不惧,说道:“她杀了我义兄,还不够么?”
+ X( q6 w) E, _% E% F, N 何惕守道:“掳人逼亲,确是他们不好。不过这位孙姊姊既已将他义兄杀死,也已出了气,何况又没拜堂成亲,没短了什么啊。再说,人家瞧中你孙姊姊,是说你美得天仙一般,怎么人家偏偏又瞧不中我呢?孙姊姊以怨报德,找上他家里去,杀了他一家五口,这不是辣手了点儿吗?杀人虽然好玩,总得拣有武功的人来杀。他的七十岁老母好像没什么武功,也没犯什么罪,最多不过是生了个儿子有点儿无耻。他的妻子和三个小儿女,更不知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杀这些人,不知是不是华山派的规矩?华山派大戒第三条,是叫人滥杀无辜吗?小女子倒记不得了。”7 o6 e0 [7 {, R* ?6 p
众人一听,觉得孙仲君滥伤无辜,已犯了本派大戒,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冯难敌对洪胜海恶狠狠地道:“起因总是你自己不好!现今人已杀了,又待怎样?”
+ E6 O0 u1 i# P! k% A 何惕守道:“我本来也挺爱滥杀好人的,自从拜了袁承志这个小师父之后,他说了一大堆罗里罗唆的华山派门规,说什么千万不可滥杀无辜。可是我瞧孙姊姊胡乱杀人,不也半点没事么?我这可有点糊涂了。待我见过小孩子师父,请他示下吧。”
) s% ]6 s% D* g) |( A; ` 刘培生道:“袁师叔他们正忙着,怕没空。”梅剑和道:“师父呢?”刘培生道:“师父、师娘、师伯、师叔四位,还有木桑老道长,正在商量救治那个姑娘。”冯难敌道:“嗯,先把这人捆起来,待会儿再向师父、师叔请示。”冯不破、冯不摧齐声答应,上前就要拿人。
1 E! N3 t: y' u7 O. d, d' [ 何惕守见这一干人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是独霸一方、做惯了教主的,这如何忍得?笑吟吟道:“要缚人吗?我这里有绳子!”提起一束软红蛛索,伸出手去。冯不摧横她一眼道:“谁要你的!”径自走向洪胜海身边。
: Q1 P6 h! A2 A0 N" \ 两兄弟刚要动手,忽听身旁噗哧一笑,脚上同时一紧,身子突然临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两人头脑中一团混乱,身在半空,恍惚听得何惕守娇媚的声音笑道:“啊哟,对不住啦!快使‘鲤鱼翻身’!”冯不破依言一招“鲤鱼翻身”,双脚落地,怔怔地站着。冯不摧年幼倔强,偏不依言,想使一招“飞瀑流泉”,斜刺里跃出去站住,露个姿势美妙的身段,哪知下堕之势快捷异常,腰间刚使出力量,已然腾的一声,坐在地下,不由得又羞又疼,一张脸直红到了脖子里去。
+ R2 @) t7 ?2 q. ~; f3 S 冯难敌见爱子受欺,心中大怒,喝道:“你这妖女,先前自称是本门弟子,我们还信了你三分。可是你这手下贱功夫,怎会是本门中的?你过来!”他不暇解开衣扣,左手在衣襟上一拉,噗噗噗数声,一排衣扣登时扯断,一件长衣甩了下来,露出青布紧身衣裤,神态威壮,犹如一座铁塔。
3 e/ }; Z+ U4 I0 z' d 何惕守笑道:“您这位师兄要跟小妹过几招,是不是?那好呀,同门师兄妹比划比划,倒也不错,且看我那小孩子师父教的玩艺儿成不成。咱们打什么赌啊?”
e" `7 Y: j7 _7 K0 H, f! w% f 冯难敌虽见她刚才出手迅捷,但自恃深得师门绝艺真传,威镇西凉,哪把这少女放在心上,但见她一副娇怯怯的模样,怒气渐息,善念顿生,朗声道:“我们这些人还好说话,待会归婶娘出来,她嫉恶如仇,见了你这种妖人一定放不过。还是快快走吧!”何惕守笑道:“你又不是我的小孩子师父,凭什么叫我走?”% s0 v5 e6 C6 m. I
冯不摧刚才胡里胡涂连摔两交,羞恨难当,和哥哥一使眼色,叫道:“咱们来真的,别使诡计弄鬼!”两兄弟各举铁鞭,又扑上来。何惕守笑道:“好,我就站着不动,也不还手,怎么样?”把软红蛛索往腰间一缠,双手拢在袖里。( D- q; J4 E+ o$ Y) b# [
冯氏兄弟双鞭齐下,见她不闪不避,铁鞭将及她顶门时,不约而同地倏地收回。两人幼受庭训,虽然年少鲁莽,却从来不敢无故伤人。冯不摧道:“快取兵刃出来!”( R" a; D6 u5 D# V3 C; F
何惕守道:“我比你哥儿好像长了一辈,跟你们怎能动兵刃?你们要伸量于我,这就上罢!只要我有一只脚挪动半步,或者我的手伸出了袖子,都算我输了,好不好呢?”冯不破道:“我兄弟失手伤你,那可怨怪不得!”何惕守笑道:“进招吧,小伙子罗里罗唆的不爽快。”冯不破脸上一红,一鞭“敬德卸甲”,斜砸下来,何惕守身子微侧,铁鞭砸空。冯不摧恨她摔了自己一交,更是使足全力,铁鞭向她肩头扫去,哪知鞭梢刚到,对手早已避过。何惕守双足牢牢钉在地上,身子却东侧西避,在铁鞭影里犹如花枝乱颤。冯氏兄弟双鞭越使越急,何惕守仍然嬉笑自若,双鞭始终打不到她衣襟一角。- m) \6 ?- K& B a; [4 C
华山派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女子是何路道,她自称是本门弟子,但身法武功,哪有半点华山派的影子,武功却又如此精强。
/ k4 p, B* ]. H" u& A7 v7 h 三人再拆数十招,冯氏兄弟一声呼哨,双鞭着地扫去,均想你脚步如真不移,那又如何抵挡?何惕守笑道:“小心啦!”身子一弯,左肘在冯不破身上一推,右肘在冯不摧背上一撞。两兄弟只感全身一阵酸麻,双鞭落地,踉踉跄跄地跌了开去。
" K, Z. H$ J' P! Z0 ?9 d- ], q 冯难敌低声道:“梅师弟,这女人古怪,我先上去试试!”梅剑和点点头。冯难敌纵身跃出,叫道:“我来领教。”
- h8 g0 o3 o/ k' I+ f 何惕守见他脚步凝重,知他武功造诣甚深,脸上仍然笑眯眯地露出一个酒涡,心中却严加戒备,笑道:“我接不住时,你可别笑话。”冯难敌道:“好说,赐招吧!”身子微微一弓,右拳左掌,合着一揖,拳风凌厉,正是“破玉拳”的起手式。何惕守裣衽万福,侧身还礼,轻轻把这一招挡回去。2 j1 D1 X& P$ I. `
冯难敌见她以礼卸招,心中暗叫:“好本事!”正要跟着进招,忽听得山腰里传来一阵呼喝叫喊之声,有人争斗追逐,便向何惕守望了一眼。何惕守笑道:“你疑心我带了帮手么?咱们先瞧个清楚再比划,你说好么?”% E4 n- F( F, l. {' ]0 i! |( @
冯难敌听呼喝声越来越近,中间夹着一个女子的急怒叫骂,点头道:“也好。”8 a4 h! X0 l1 N- G0 H
众人奔到崖边,向下看时,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正在向山上急奔,四条大汉手执兵刃在后追赶。那女子见山顶有人,精神一振,急速奔上,远远望见冯难敌魁伟的身躯,叫道:“八面威风,快救我!”冯难敌吃了一惊,道:“啊,是红娘子!”奔上相迎。4 Z3 J; F7 X) m/ r6 |. i# b% f% P+ z
红娘子脸上全是鲜血。这时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跟着四人赶上山来,也不理会众人,恶狠狠地就要抢上擒拿。冯难敌左臂一伸,伸掌往为首一人推去,喝道:“朋友,放明白些!这是什么地方?”那人伸掌相抵,双掌相交,啪的一声,各自震开数步,那人的武功倒也颇为了得。两人互相打量一眼,均有惊疑之意。那人喝道:“奉大顺皇帝座下权将军号令,捉拿叛逆李岩之妻,你何敢阻拦?”
' T& I& N, q7 b. e- r 何惕守知道李岩是师父的义兄,心想这红衣女子既是李岩之妻,我如何不救?挺身而出,笑道:“李岩将军是大大的英雄豪杰,天下谁不知闻?各位别难为这位娘子吧!”
) b/ f- O1 k" ~" w& Y" c8 t! x 那人神色倨傲,自恃武艺高强,在刘宗敏手下颇有权势,哪去理会何惕守一个小小女子,当下也不答话,左手一摆,命三名助手上来捆人。
% i) L6 c/ s% o 何惕守笑道:“好,你们不要命啦!”右手在腰间机括上一按,“含沙射影”的毒针激射而出。那三人武功虽非寻常,却怎能躲闪这门神不知鬼不觉的暗器,当先一人登时脸上被七八枚毒针打了进去,叫也不叫一声,立时毙命。其余三人脸色惨变,齐声喝问:“你是谁?”何惕守左手铁钩本来缩在长袖之内,与冯氏兄弟动手时一直隐藏不露,这时长袖轻挥,露出铁钩,为首那人吓得脸白如纸,颤声道:“你……你……是五……五……何……何……”何惕守微微一笑,右手金钩又是一晃。三人魂不附体,回头就逃。一人过于害怕,在崖边一个失足,骨碌碌地直滚下去。
. [3 v; ~$ m* Q9 l 冯难敌等都是十分惊奇,心想这三条大汉怎会对她怕得这样厉害,她适才转眼间便杀了那人,又不知使的是什么古怪法门,但总之是友非敌,当可断定。& x8 r$ C3 j1 y) h
冯难敌扶起了红娘子,正要询问,突见山崖边转出一个身材高瘦的道人,高声喝道:“华山派的人,都在这里么?”这一喝声如洪钟,只震得山谷鸣响。
7 s, Z' c+ v/ L& Y0 r 众人见这道人身上道袍葛中夹丝,灿烂华贵,道冠上镶着一块晶莹白玉,光华四射,背负长剑,飘飘然有出尘之概,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一身清气,显是位得道高人。: }! e$ c! v; l
冯难敌上前抱拳行礼,说道:“请教道长法号,可是敝派祖师的朋友么?”$ n, b8 F& s4 t Y7 Z1 q
那道人并不还礼,右手拂尘一挥,向众人打量了几眼,问道:“是华山派的?”冯难敌道:“正是。道长有何见教?”那道人道:“嗯,穆人清来了么?”冯难敌听他随口呼叫祖师名讳,似是极熟的朋友,更加不敢怠慢,说道:“祖师还未驾临。”8 ?9 {0 B0 z6 D9 a2 a3 m
那道人微微一笑,拂尘向孙仲君、何惕守、阿九三人一指,说道:“穆老猴儿倒收了不少美貌女徒,艳福不浅。喂,你们三人过来给我瞧瞧!”说着将拂尘插入腰带。众人听他出言不逊,都吃了一惊。1 C) a) X8 m; g
孙仲君怒道:“你是什么人?”那道人笑道:“好吧,你跟道爷回去,我慢慢说给你知道。”孙仲君见他神态轻薄,登时大怒,走上一步,喝道:“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撒野!”那道人笑嘻嘻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拿回来在鼻端上嗅了一下,笑道:“好香!”他左手这么一伸一缩,似乎并不如何迅速,孙仲君竟没能避开。她心中怒极,顺手挺钩刺去。那道人右手轻挡,反过手来已抓住她手腕。
; I2 o, A" [5 e5 }' c 孙仲君脉门被他扣住,登觉全身酸软,使不出半点力气。那道人收臂将她搂在怀里,又伸嘴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赞道:“这女娃子不坏!”
0 s0 o/ y7 h9 J/ }' G" j 冯难敌、梅剑和、刘培生等个个惊怒失色,同时冲上。
! z x. r, p8 Q- X8 J+ @ 那道人拔起身子,斗然退开数步。众人见他左手仍然搂住孙仲君不放,但忽跃忽落,比寻常单独一人还要灵便潇洒,不由得尽皆骇然。但见孙仲君被他抱住了动弹不得,明知不敌,也不能袖手不理,各人拔出兵刃,扑了上去。) x8 c; Z; B8 _1 O
那道人微微一笑,右手翻到肩头,突然间青光耀眼,背上的长剑已拔在手里。
0 ?) W# |5 M8 L9 t' n 梅剑和对孙仲君最为关心,首先仗剑疾攻。他见了那道人长剑一碧如水的模样,知是一柄利器,不敢正面相碰,刷刷刷连刺三剑,都是寻瑕抵隙而入。去年他在南京和袁承志比剑,一连几柄剑尽被震断,才知本门武功精奥异常,自己只是得了一点皮毛而已,不由得狂傲之气顿减,再向师父讨教剑法,半年中足不出户,苦心研习,果然剑法大进,适才这三剑是他生平绝学,迅捷悍狠,已得华山派剑法的精要。
: u1 r& ?6 w* C6 U4 j 那道人赞道:“不坏!”语声未毕,当的一声,已将梅剑和的长剑削为两截。' r5 U' a d% N, s. o2 K! X- B& @" o
梅剑和吓了一跳,依照武学惯例,立即要将断剑向敌人掷去,以防对方乘势猛攻,然后避开,再筹御敌之策,但他怕误伤师妹,不敢掷剑,剑断即退,饶是他轻身功夫异常了得,嗤的一声,头顶束发的布带已被割断。这数招只是一刹那之间的事,梅剑和心惊胆战之际,冯难敌、刘培生、石骏、冯不破、冯不摧,以及黄真的四弟子、六弟子一齐攻上,刀枪剑戟,同时并举,只刘培生是空手使拳。: d; `0 n2 h, P' I6 J1 K
那道人长剑使了开来,只听得丁丁当当一阵乱响,有的兵刃被截,有的连人带刀给他踢飞,只剩下冯难敌与刘培生两个武功最高的勉力支撑。梅剑和从地下捡起一柄剑抢上夹攻。那道人左手仍是搂着孙仲君,右手长剑敌住二人,笑嘻嘻地浑不在意,抽空还在孙仲君脸颊一吻,只把孙仲君气得几欲晕去。
9 D4 {* i" Q1 O. ^$ v8 V3 W 拆了数招,那道人忽地将长剑抛向空中。刘培生一怔,不知他使什么奇特招数。梅剑和急叫:“小心!”只听砰的一声,刘培生胸口已中了一拳,退出数步,坐倒在地。那道人笑道:“你自以为拳法了得,我用兵器伤你,谅你不服!”顺手接住空中落下来的宝剑,当啷一响,又把梅剑和的剑削断,弯过手臂右肘推出,正撞在冯难敌的左胁之上。冯难敌只觉奇痛入骨,眼前金星乱冒,腾腾腾连退数步。8 ^7 }* g# M, g' d) a" k: C7 C3 O
那道人将华山众弟子打得一败涂地,无人敢再上来,昂然四顾,哈哈大笑,说道:“老穆自夸拳剑天下无双,教出来的弟子却这般不成器!你们师祖问起,就说玉真子来拜访过了,见他徒弟教得不好,带了三个女徒儿去代他教导。三年之后,我教厌了,自会送还!”顺手向后一挥,眼珠也没转上一转,便已将长剑插入了背上的剑鞘,单是这手功夫,便已说得上惊世骇俗。他仍是搂着孙仲君,走向何惕守,笑道:“你也跟我去!”0 r4 x+ w& V: G0 F6 F
何惕守自知抵敌不过,对洪胜海道:“快去请师父。”等洪胜海转身走开,那道人也已走到跟前。何惕守笑道:“道长,你功夫真俊。您道号是什么呀?”' A# k. b9 j2 Z9 Z y( U/ y
那道人见她笑吟吟地毫不畏惧,倒大出意料之外,见她容貌娇媚,双足如雪,言笑之间尤其动人心魄,不由得骨头也酥了,又走上一步,笑道:“我叫玉真子,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你说我功夫好,那么跟我回去,我慢慢教你好不好?”何惕守笑道:“你不骗人?咱们说过了的话,可不许不算。”玉真子笑道:“谁来骗你,走吧!”伸手便来拉她的手。
# r: ]. m* r2 a. S" O" Z4 U7 U 何惕守退了一步,笑道:“慢着,等我师父来了,先问问他行不行。”玉真子道:“哼,跟着你师父,就算学得本领跟他一样,又有什么用?哈哈!”何惕守道:“我师父本领大得很呢,要是知道我跟你走了,他要不依的。”
- N# ]9 B$ V$ R$ H 冯难敌等见孙仲君给那道人搂在怀里动弹不得,那妖女却跟他眉花眼笑地打情骂悄,个个气得怒火填膺。梅剑和叫道:“好贼道,跟你拼了。”提剑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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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0 l+ x% U$ U) j8 o; s7 m 玉真子头也不回,对何惕守道:“我再露一手功夫给你瞧瞧。看是你师父高明呢,还是我厉害。”一面慢吞吞地说着,一面闪避梅剑和的来剑,说道:“像他这般的剑法,在你们华山派里总也算是少有的高手了,然而碰到了我,哼哼!你数着,从一数到十,我一只空手就把他剑夺下来。”梅剑和见他如此轻视自己,更是气恼,一柄剑越加使得凌厉迅捷。
5 u1 `: l0 O% ^; c2 a \ 何惕守笑道:“从一数到十么?好,一,二,三,四,五……”突然一口气不停,快速异常地数下去。玉真子笑道:“小妮子真坏,瞧真了!”梅剑和挺剑刺出,突见敌人身子略侧,长臂直伸,双指已指及自己两眼,相距不过数寸,不由得大惊,左手疾忙上格。玉真子手臂早已缩回,手肘顺势在他腕上一撞。梅剑和手指一麻,长剑脱手,已被玉真子快如闪电般夺了过去,那时何惕守还只数到“九”字。' K' Z( f' o+ R1 H& a$ P4 K: P6 l g* q
玉真子哈哈大笑,左手持剑,右手食中两指夹住剑尖,向下一扳,喀的一声,剑尖登时拗了下来。只听得喀喀喀响声不绝,一柄长剑已被拗成一寸寸的废铁。
5 \. G7 p* [. ~( c6 N 玉真子把剩下的数寸剑柄往地下一掷,一声长啸,伸手来又拉何惕守的手腕。何惕守自知非这道人之敌,一直以缓兵之计跟他拖延,但袁承志始终没到,这时无可再拖,左手轻抬,让他握住。玉真子满拟抓到一只温香软玉的纤纤柔荑,突觉握到一件坚硬冰冷之物,吃了一惊,疾忙放手,眼前金光闪动,金钩的钩尖已划向眉心。; J8 N; @5 M. t; ~
何惕守这一下发难又快又准,玉真子纵然武功卓绝,也险些中钩,危急中脑袋向后疾挺,风声飒然,钩尖从鼻端擦过,一股腥气直冲鼻孔,原来钩上喂了剧毒。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出手竟会如此毒辣,而华山派门人兵器上又竟会喂毒,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微微一怔,对方铁钩又到,瞬息之间,铁钩连进四招。
9 T7 F5 x4 k+ @( }& H" n( Y* n 玉真子手中没有兵器,左臂又抱着人,一时被她攻得手忙脚乱,发劲把孙仲君向旁推开,纵开三步,拔出长剑,哈哈笑道:“瞧你不出,居然还有两下子。好好好,咱们再来。”何惕守适才出敌不意,攻其无备,才占了上风,要讲真打,自知不是他对手,但实逼处此,不能不挺身相斗,当下笑道:“你可不能跟我当真的,咱们闹着玩儿。”
# i7 F/ J* X, v% s9 d 玉真子已知这女子外貌娇媚,言语可喜,出手却是毫不容情,但自恃武功天下无敌,也不在意,说道:“你输了可得跟我回去。”何惕守笑道:“你输了呢?我可不要你跟着。”双钩霍霍,疾攻而上。玉真子不敢大意,见招拆招,当即斗在一起。
/ K) g5 r/ z; q1 w- ]+ C 梅剑和抢上去扶起孙仲君。众人先前见何惕守打倒冯氏兄弟,还道两个少年学艺未精,这时见她力敌恶道,身法轻灵,招法怪异,双钩化成了一道黄光,一条黑气,奋力抵住玉真子的长剑,都不禁暗暗咋舌。各人本该上前相助,但见二人斗得如此激烈,进退趋避,兵刃劈风,迅捷无伦,自忖武艺远远不及,都不敢插手。& `+ P0 s# O- W& M$ e
两人斗到酣处,招术越来越快,突然间丁的一声,金钩被玉真子宝剑削去了一截。何惕守袖子一挥,袖口中飞出一枚暗器,波的一响,在玉真子面前散开,化成一团粉红色的烟雾。这时晨曦初上,照射之下,更显得美艳无比。
0 j9 h* [+ q$ n# J6 N0 o 玉真子斜刺里跃开,厉声喝道:“你是五毒邪教的么?怎地混在这里?”一阵风来,石骏和冯不摧两人站在下风,顿觉头脑晕眩,昏倒在地。
9 u7 u1 }- Q0 \. i9 ~ 何惕守笑道:“我现今改邪归正啦,入了华山派的门墙。你也改邪归正,拜我为师,好不好呢?我说小道士啊,你还是快磕头罢!”3 p5 `! R4 Y/ R& j# u, V
玉真子运掌成风,呼呼两声,掌风推开面前绛雾,跟着一掌,排山倒海般打了过来。何惕守见他剑法精妙,岂知掌力同样厉害,腕底一翻,已将蝎尾鞭拿在手中,侧身避开掌力,鞭梢往他手腕上卷去。) \ X4 N) d$ T O$ h% I
玉真子心想,今日上得山来,原是要以孤身单剑挑了华山派,哪知正主儿未见,便让这女孩子接了这许多招去,这次再不容她拆上三招之外,看准鞭梢来势,倏地伸出左手,食中两指已将蝎尾鞭牢牢钳住。他指上戴有钢套,不怕鞭上毒刺。
# ]% P% a! k" t; T! M* T, \ 何惕守一带没带动,对方长剑已递了过来,疾忙撤鞭,笑道:“我输了,这就拜你为师罢!”说着盈盈拜倒。玉真子呵呵大笑,把蝎尾鞭掷落,突然眼前青光闪耀,心知不妙,袍袖急拂,倏地跃起,一阵细微的钢针,嗤嗤嗤地都打进了草里。- j: o' m0 l& l2 g C
何惕守在拜倒时潜发“含沙射影”的暗器,变起俄顷,事先没半点征兆,本来非中不可,不料玉真子在间不容发之际竟能避开,只是道袍下摆中了数针,生死也只相差一线。他惊怒交集,身在半空,便即前扑,如苍鹰般向何惕守扑击下来。
" R3 [2 z$ p9 P. p! I 阿九在旁观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为何惕守担心,苦于自己臂伤未愈,武功又太差,不能出手相助,眼见玉真子来势猛恶,当即扬手,两支青竹镖向他激射过去。玉真子先前一瞥之间,已见到阿九清丽脱俗,从所未见,这时见她出手,不忍辣手相伤,有意容让,不激竹镖反射原主。长袖拂动,反带竹镖射向何惕守。) a5 b1 N5 v. X u1 N0 U
何惕守挥钩砸开竹镖,转瞬间又与敌人交上了手。眼见敌人武功太强,己所不及,当下紧守门户,身形滑溜,只求拖延时刻。
4 \& g( y' }7 |0 Q, Y; t$ S 玉真子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当即左手拔出拂尘助攻,这一来兵刃中有刚有柔,威势大振。
9 S7 ^/ C( n/ a, @9 I$ Y$ G- E 众人见形势危急,不约而同地都拥上相助。只听拂尘刷的一声,刘培生肩头剧痛入骨。原来他拂尘丝中夹有金线,再加上浑厚内力,要是换了武功稍差之人,这一下当场就得给他扫倒。梅剑和向孙仲君道:“快去请师父、师娘、师伯、师叔来。”他见玉真子武功之高,生平罕见,只怕要数名高手合力,才制得住他。+ N E7 u: ]' i9 s
孙仲君应声转身,忽然大喜叫道:“道长,快来,快来。”3 H/ p# ?' w$ [+ t! v$ [
众人斗得正紧,不暇回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呀,是你来啦!”
* O. i4 p2 X. c/ S% y3 [& m 玉真子刷刷数剑,把众人逼开,冷然道:“师哥,您好呀。”
1 F9 L& W% ~1 a; C/ |+ ` 众人这才回过身来,只见木桑道人握了一只棋盘,两囊棋子,站在后面。: R$ t, r0 `/ x9 h5 n! \
众弟子知道木桑道人是师祖的好友,武功与师祖在伯仲之间,有他出手,多厉害的对头也讨不了好去,但听玉真子竟叫他做师哥,又都十分惊奇。3 W* x h0 y) h' g
木桑铁青了脸,森然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玉真子笑道:“我来找人,要跟华山派一个姓袁的少年算一笔帐,乘便还要收三个女徒弟。”
/ S, Z7 a9 Z& _7 s# U. a# G4 m3 e 木桑皱了眉头道:“十多年来,脾气竟是一点不改么?快快下山去吧。”玉真子哼了一声道:“当年师父也不管我,倒要师哥费起心来啦!”木桑道:“你自己想想,这些年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早就想到西藏来找你……”玉真子笑道:“那好呀,咱哥儿俩很久没见面了。”木桑道:“今日我最后劝你一次,你再怙恶不悛,可莫怪做师兄的无情。”
: a: R; i1 `; s# {6 I 玉真子冷笑道:“我一人一剑横行天下,从来没人对我有半句无礼之言。”木桑道:“华山派跟你河水不犯井水,你把他们门下弟子伤成这样。穆师兄回来,叫我如何交代?”
8 O, f! H7 E* Z8 a$ Z 玉真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这些年来,谁不知我跟你早已情断义绝。穆人清浪得虚名,旁人怕他,我玉真子既有胆子上得华山,就没把这神剑鬼剑的老猴儿放在心上。谁说华山派跟我河水不犯井水了?我又没得罪穆老猴儿,他干吗派人到盛京去跟我捣蛋?”- v) |( e* t3 x* g) [- v, e
木桑不知袁承志跟他在沈阳曾交过一番手,当下也不多问,叹了一口气,提起棋盘,说道:“咱两人终于又要动手,这一次你可别指望我再饶你了。上吧!”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要跟我动手,哼,这是什么?”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小小铁剑,高举过头。他手掌伸前,露出白木剑柄。
5 h$ d( w3 D v$ ?2 L 木桑见了剑柄上所写的两行黑字,凝视半晌,登时变色,颤声道:“好好,不枉你在西藏这些年,果然得到了。”玉真子厉声喝道:“木桑道人,见了师门铁剑还不下跪?”
5 ~2 o9 i% Z/ c 木桑放下棋盘棋子,恭恭敬敬地向玉真子拜倒磕头。
7 l& m- ~& L8 s; C+ `) Y 众弟子本拟木桑到来之后收伏恶道,哪知反而向他磕头礼拜,个个惊讶失望。
' W' h4 a4 [. L/ R. V' a 玉真子冷笑道:“你数次折辱于我。先前我还当你是师兄,每次让你。如今却又如何?”木桑俯首不答。玉真子左掌提起,呼的一声,带着一股劲风直劈下来。木桑既不还手,亦不闪避,运气于背,拼力抵拒,蓬的一声,只打得衣衫破裂,片片飞舞。他身子晃动,仍然跪着。玉真子铁青了脸,又是一掌,打在木桑肩头,这一掌却无半点声息,衣衫也未破裂,岂知这一掌内劲奇大,更不好受。木桑向前俯冲,一大口鲜血喷射在山石之上。玉真子全然无动于衷,提起手掌,径向他头顶拍落。
- q) ?9 J& E! ?9 O5 i( S 众人暗叫不好,这一掌下去,木桑必然丧命,各人暗器纷纷出手,齐往玉真子打去。玉真子手掌犹如一把铁扇,连连挥动,将暗器逐一拨落,随即又提起掌来。, }0 X$ D- ]9 e5 y
阿九和木桑站得最近,见他须发如银,却如此受欺,激动了侠义心肠,和身纵上,右臂抱住了木桑头颈,以自己身子护住他顶门。* i+ c. s" U' o# s+ |
玉真子一呆,说道:“天下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我可从没见过。须得带回山去。”凝掌不落,突然身后一声咳嗽,转出一个儒装打扮的老人来。
4 e" L+ j# P, { \- B0 s# k. I 何惕守见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忽在阿九身旁出现,身法之快,从所罕见,只道敌人又来了高手,生怕阿九受害,跃起身子,右掌往那老人打去,喝道:“滚开!”8 \4 z% E/ q b; d" o6 ` O
那老人左臂回振,何惕守只觉一股巨大之极的力道涌到,再也立足不定,接连退出数步,这才凝力站定,惊惧交集之际,待要发射暗器,却见华山派弟子个个拜倒行礼,齐叫:“师祖”。原来竟是神剑仙猿穆人清到了。何惕守又惊又羞,暗叫“糟糕”,这一下对师祖如此无礼,只怕再也入不了华山派之门,一时不知是否也该跪倒。- y' r% x* V8 A- z, l3 ^
这时木桑已站起退开,左手扶在阿九肩头,努力调匀呼吸,但仍是不住喷血。6 R. T( W" I" q. B
穆人清向玉真子道:“这位定是玉真道长了,对自己师兄也能下如此毒手。好好好,我这几根老骨头陪道长过招吧!”玉真子笑道:“这些年来,人家常问我:‘玉真道长,穆人清自称天下拳剑无双,跟你相比,到底谁高谁低?’我总是说:‘不知道,几时得跟穆人清比划比划。’自今而后,到底谁高明些,那就分出来了。”. O! s* V+ L' Z/ W0 X# Z
众弟子见师祖亲自要和恶道动手,个个又惊又喜,他们大都从未见过师祖的武功,心想这真是生平难遇的良机。
& u) g/ v) \) w2 H/ f. m- _ A 刘培生却想师祖年迈,武学修为虽高,只怕精神气力不如这正当盛年的恶道,忙奔回去请师父师娘。一进石屋,只见袁承志泪痕满面,站在床前,师伯、师父、师娘,以及洪胜海、哑巴等都是脸色惨然,师娘更不断地在流泪。刘培生吃了一惊,走近看时,见青青双目深陷,脸色黝黑,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不成的了。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们却始终留在屋内,原来是青青病危,不能分出身来察看。
: G1 O( [ G2 r3 a: _" S1 I 青青上气不接下气地哭道:“你答应了我妈,……要……要一生……一世照应我的……你骗了我……又……又……骗我妈……”袁承志拉着她手,说道:“我不骗你,我自然一生一世照应你!” f$ Y8 x# a5 N6 l8 i$ P6 o2 T
刘培生低声道:“师父,那恶道厉害得紧,师祖亲自下场了。”归辛树见刘培生神态严重,知道对手大是劲敌,心中悬念师父,当即奔出。黄真对归二娘和袁承志道:“咱们都去。”袁承志俯身抱起青青,和众人一齐快步出来。
% o$ j( M' G1 w1 w3 t 众人来到后山,只见穆人清手持长剑,玉真子右手宝剑,左手拂尘,远远地相向而立,正要交手。袁承志一见此人,正是去年秋天在盛京两度交手的玉真子,第一次自己给他点中了三指,第二次自己打了他一拳一掌,踢了他一脚,但两次较量均是情景特异,不能说分了胜败,当即大叫:“师父,弟子来对付他!”% l$ z* ^+ I8 m9 r9 [- ~
穆人清和玉真子都知对方是武林大高手,这一战只要稍有疏虞,一世英名固然付于流水,连性命怕也难保,这时都是全神贯注,对袁承志的喊声竟如未闻。2 o- r8 q" ~, r7 ^0 ^! B3 W& J# w
袁承志把青青往何惕守手里一放,刚说得一声:“你瞧着她。”只见玉真子拂尘一摆,倏地往穆人清左肩挥来。他知道这两个高手一交上了手,就绝难拆解得开,师父年迈,岂可让他亲自对敌?双足力蹬,如巨鹫般向玉真子扑去。黄真和归辛树也是一般心思,三人不约而同,齐向玉真子攻到。* B" ]& s0 k. D$ E( v
玉真子拂尘收转,倒退两步,风声飒然,一人从头顶跃过。他头颈急缩,突感顶心生凉,头顶道冠竟被人抓了去。他心中一怒,长剑一招“龙卷暴伸”,疾向敌人左臂削去。这一招毒极险极,袁承志在空中闪避不及,手臂急缩,嗤的一声,袖口已被剑割下,衣袖是柔软之物,在空中不易受力,但竟为宝剑割断,可见他这柄剑不但利到极处,而且内劲功力也着实惊人。袁承志一落下地,师兄弟三人并列在师父身前。
( \; N! D$ b4 y* t 众人见两人刚才交了这一招,当时迅速之极,兔起鹘落,一闪已过,待得回想,无不捏了把冷汗。玉真子只要避得慢了一瞬,头盖已为袁承志掌力震破,而袁承志的手臂如不是退缩如电,也已为利刃切断。
# w( x, A% r( g( T 玉真子仗着师传绝艺,在西藏又得异遇,近年来武功大进,自信天下无人能敌,纵然师兄木桑道人,也已不及自己,虽然素知穆人清威名,但想他年迈力衰,只要守紧门户,与他久战对耗,时候一长,必可占他上风,哪知突然间竟遇高手偷袭,定神瞧时,见对手正是去年在盛京将自己打得重伤的袁承志,那日害得自己一丝不挂、仰天翻倒在皇太极与数百名布库武士之前,出丑之甚,无逾于此。当晚皇太极“无疾而终”,九王爷竟说是自己怪模怪样,惊得皇上驾崩,还要拿他治罪,当时重伤之下无力抵抗,只得径自逃走。这时仇人相见,不由得怒气不可抑制,大叫:“袁承志,我今日正来找你,快过来纳命。”袁承志笑道:“你此刻倒已穿上了衣衫,咱们好好地来打一架。”
9 B8 K* J# a" m 玉真子见他手中并无兵刃,将宝剑往地下一掷,说道:“今日仍要在拳脚上取你性命,叫你死而无怨。” u8 m5 s4 S8 b4 X, X
自袁承志一出场,阿九一双妙目就一直凝望着他,见他便要去与玉真子放对,她刚才见到玉真子武功高明之极,知道这一战存亡决于俄顷,说不定就此生死永别,斜身走上几步,说道:“大哥,我好好的在这里,手臂上的伤也好了。”她知袁承志对己钟情已深,怕他心中挂着自己,以致与大敌对决时未能专注。袁承志陡然见到了她,转头向躺在何惕守怀里的青青看了一眼,一声长吧,说道:“你好好保重……”向何惕守道:“惕守,请你照顾她平安。”何惕守眼中闪烁着狡狯的神色,问道:“师父,你要我照顾谁啊?”她心中想:“师父三心二意,好像钟情夏家青青,又对朱家阿九含情脉脉。他如叫我照顾阿九,那是说他自己会照顾青青。他如叫我照顾青青,那么他自己会照顾阿九妹子了。”神色之间,颇有妩媚俏态。0 t6 e, u* A2 U- y
玉真子瞧在眼里,不禁叫道:“师父徒弟,打情骂俏,成什么样子!”呼的一拳,向袁承志迎面击来。袁承志伸左臂格开,心下暗惊,觉得自去年在盛京交手以来,这恶道的拳法内劲,均已大进,当下全心专注,运起师传的破玉拳还击。# c; o$ C3 r; e$ N0 N) w* H4 \
这时浓雾初散,红日满山。众人团团围了一个大圈子。穆人清在一旁给木桑推拿治伤。黄真和归辛树一个全神贯注,站在内圈掠阵。4 P$ c2 v$ W6 h1 a0 u6 v; K
玉真子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个小偷儿呢?教他一块出来领死。”袁承志笑道:“他偷人的衣衫去啦!”" s r8 s! u) c% C
十余招一过,袁承志已知对方虽强,自己这些日子中武功也已不知不觉间有了长进,纵然难胜对方,但也不致轻易落败,心中既宽,气势便旺,顷刻间斗了个旗鼓相当,又想:“就算我打他不过,二师哥接上,也能势均力敌,我师父、木桑道长、惕守他们三个源源而上,苦再不胜,我和二师哥再上,每人斗一个时辰,车轮大战下来,非累死这恶道不可。我方有胜无败,打他个三日三夜,那又如何?”这些日子中他参与闯王兵阵,多研兵法,深究胜败之机,已明大胜大负并非决于朝夕。他想明此节,拳脚招式登时收敛了不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神气内敛,门户守得严密之极,玉真子不断变招猛攻,袁承志挥洒拆解,心有成算,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i4 a2 N, g0 h( Z' v
青青见到他笑,问何惕守:“他……他为什么笑?有什么好笑?”何惕守也不明白,只得道:“你知道你在他身边,心里就挺开心。”青青白了她一眼,道:“假的!”8 y b/ _- X% M+ l; n+ _ ]
孙仲君恨极玉真子刚才侮辱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吻自己,自己全无抵御之力,只能任其为所欲为,委实气愤难当,见两人凝神相斗,挺起单钩,想抢上去刺这恶道一钩。梅剑和见她举钩上前,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低声道:“你不要命么?干什么?”孙仲君怒道:“别管我。我跟贼道拚了。”梅剑和道:“贼道已知小师叔的厉害,正用最上乘功夫护住了全身,你上去是白送性命。”孙仲君用力甩脱他手,叫道:“我不管,我去帮师叔。”她以前恼恨袁承志,从来不提“师叔”两字,这时见他与恶道为敌,竟然于顷刻间宿怨尽消。梅剑和道:“那你发一件暗器试试!”孙仲君取出钢镖,运劲往玉真子背后掷去。玉真子全神凝视袁承志,钢镖飞来,犹如未觉。孙仲君正喜得手,突听呼的一声,梅剑和失声大叫:“不好!”抱住她身子往下便倒。3 d# {/ A0 m" @$ a, D
孙仲君刚扑下地,只见刚才发出的钢镖镖尖已射向自己胸前,不知那恶道如何会把镖激打回来,其时已不及闪避抵挡,只有睁目待死,突然白影晃动,一只纤纤素手忽地伸来,双指夹住镖后红布,拉住了钢镖。梅剑和与孙仲君心中卜卜乱跳,跳起身来,才知救她性命的原来是何惕守,不禁感激惭愧,同时点头示谢。
# B2 X: M- L5 q1 K 这时袁承志和玉真子拳法忽变,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全力抢攻。但见袁承志所使拳脚使将开来,八成是华山正宗拳法,偶尔夹着一两下金蛇郎君的诡异招式,于堂堂之阵中奇兵突出,连穆人清竟然也觉眼界大开,只看得不住点头。木桑脸露微笑,喃喃道:“好棋,好棋,妙着横生!”黄真、归辛树、归二娘心下钦佩。其余华山派弟子自冯难敌以下无不眼花缭乱,挢舌不下。斗到分际,两人都使出“神行百变”功夫来。玉真子在盛京见袁承志会这门轻功,料想必是木桑的传人,他虽是华山门下,但自也算是铁剑门门人,此番来到华山,原是想恃铁剑而取他性命,以雪去年的奇耻大辱。两人环绕转折,斗了数十合,玉真子忽地跳开,取出小铁剑一扬,喝道:“你既是铁剑门弟子,见了铁剑还不跪下?”
! S7 {) K* V4 i% _$ [7 `! ?/ p ?+ h 袁承志道:“我是华山派门下。”玉真子喝道:“你如不是木桑的弟子,怎会懂得神行百变功夫?你是他弟子,自然是铁剑门中人了。铁剑在我手中,快跪下听由处分。”袁承志笑道:“你快跪下,听我处分!”玉真子转头问木桑道:“他的神行百变轻功,难道不是你传授的么?”木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亲授的。”玉真子知道师兄从来不打诳语,心中大奇,微一沉吟,进身出招,两人又斗在一起。; j9 b4 q, O7 I7 {: d: x1 F( @
袁承志攻守进拒,心中琢磨他刚才的几句话,忽然想起:“木桑道长从前传我技艺,只当是在围棋上输了而给的彩头,决不许我叫他师父。后来这神行百变轻功又命青弟转授。原来其中另有深意,倒并非全是滑稽古怪。”5 h/ d0 ]# e4 f1 N: P6 B
他想到青青,情切关心,不由得转头向她一望,只见她倚在一块大石之旁,口中含了一块朱红色的药饼,何惕守正在割破她手腕放血解毒。这一下当真是喜从天降,心想:“她中了洞内秽气,只怕尚混有五毒教的毒物,惕守自然知道解法,这一来可有救了。”
7 M# q0 P* ?6 d3 r1 v 青青见到承志目光转向自己,也转头相视。玉真子见敌手心不专注,忽出一掌,自意想不到的方位打来,承志吃了一惊,忙挥掌格开。青青叫道:“大哥,小心!”承志应道:“嗯!”侧身卸去对方掌力。只见阿九颤巍巍地踏上半步,似欲伸手相助,忙道:“阿九,别下场。我输不了!”玉真子叫道:“大家瞧着,他当真输不了?”拳脚加紧。袁承志一路“破玉拳”早已使完,“混元掌”也绝招尽出, 兀自占不到丝毫上风,脚下转圈,使出变幻多端的“金蛇拳法”来。 这“金蛇拳法”,是金蛇郎君在华山之巅苦思情人温仪时所创,其中有些招式是拟想温仪时的心情,全然与克敌制胜的武学无关,不少招式旁敲侧击,不依常规,似乎全无用处,连穆人清、木桑等武学大师也从所未见,尽皆讶异。袁承志使这路拳脚,旨在消磨敌手力气,再待己方师长胜他,原不盼便以此自行取胜,好在自己年轻,并非华山派高手,危急之际使些古怪功夫,也不损华山派威名。但这路拳脚他平素甚少习练,出手生疏,其中精要之处并未掌握,待使到一招“意假情真”,右手连转几圈,全是虚招,突然间猛拳直出,左右上下,全无成法,连自己也不知要击向何处。
8 c. D7 H0 G K7 i 承志一瞥眼见到青青,又见到阿九,心念忽动:“这两个姑娘对我都是一片真情,并非假意。到底我心中对谁更好些?我识得青弟在先,曾说过终生对她爱护,原不该移情别恋,可是一见阿九之后,我这颗心就转到这小妹妹身上了。整日价总是想着她多,想着青弟少。我内心盼望的,其实是想跟阿九一生一世的在一起,永不离开,到底如何是好?”
) m w3 Y9 O' I1 p+ b2 S 日光斜照,从树枝间映向阿九脸颊,承志凝望她的玉容丽色,一时竟然痴了,脚步也渐渐向她靠近,猛然惊觉:“什么叫‘意假情真’?我爱了这人,全是真情,自然心意也是真的。唉!当年金蛇郎君对何红药,最初当是真情真意,后来跟着青弟的妈妈相处久了,竟然情与意都变了。袁承志啊袁承志,你也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可是眼光要从阿九脸上转向青青,竟自不能,气血上涌,只想扑到阿九身上,紧紧抱住她,就让玉真子将两人一剑同时斩死,就此解此死结。! ]/ g4 f P4 [( x1 _: K4 ^
但高手比武,哪容得心有旁骛?他心神不属,左肩侧动微慢,玉真子好容易盼到这个空隙,右拳迭出,犹似雷轰电掣,砰的一响,正中袁承志左胸。袁承志不敢运气硬挡,只怕伤势更重,向后微仰,要卸去他的拳势。不料玉真子一拳击出,更有后招,又是重重的掌力推将过来。袁承志立足不定,向后翻倒,摔在阿九面前。玉真子得理不让人,快似闪电,从地下抢起先前掷下的利剑,向袁承志左肩斩落。3 i5 O* l+ C3 Z, s- O3 k
两人先前激斗中移步换位,袁承志情不自禁地靠近阿九,玉真子跟着向西,归辛树和黄真一直站在东首,眼见师弟危险,均欲抢上救援,却相距远了,纵跃不及,归辛树神拳飞出,猛击玉真子背心。玉真子左手护身,不理来拳,右手剑锋抢先斩向袁承志。袁承志跌落之处正在阿九身前,阿九豁出性命,扑在袁承志身上,要为他代挡这一剑。' E6 @" }, Y3 Z; e( P( h- C
玉真子挥剑向袁承志斩落,阿九自然而然地右臂伸出一挡,当的一声,玉真子长剑碰到一件兵刃,反弹上来。原来阿九左臂已失,将金蛇剑藏在右袖之中,剑柄向下,握在手中,只待袁承志要使,立即垂手落下,让他取用。此刻紧急之际,想也不想,便伸臂挡剑,玉真子这一剑正好斩在金蛇剑上。阿九貂裘衣袖虽破,金蛇剑却挡住了利剑。金蛇剑锋利不亚于玉真子的宝剑,两剑相斫,皆无损伤。% z9 [4 U: ?6 f1 [
阿九惊惶之中,右臂下垂,松开手指,金蛇剑从袖中滑落。袁承志眼明手快,当即抢过剑柄,右膝跪地,一撑之下便即站起,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怜惜,左臂将阿九搂住,忙问:“没受伤吗?”阿九心情激荡,搂住承志头颈,低声道:“吓死我啦!你没伤到么?”适才的变故犹似晴空霹雳,人人都是一颗心突突乱跳。. G$ a0 S$ d$ B! l5 |
玉真子喝道:“卿卿我我,够了吗?”袁承志金蛇剑突然转个圈子,圆转斩出,玉真子举剑欲挡,不料袁承志那一招“意假情真”拳法尚未使完,心情激荡之下随手挥剑,使的仍是下半招“意假情真”。金蛇郎君当年创这招时,正自苦念温仪,这一招中蕴蓄了男女之间相思缱绻之时两情真真假假、变幻百端、患得患失、缠绵断肠的诸般心意,其中忽真忽假、似实似虚,到底拳势击向何处,连自己也是瞬息生变,心意不定,旁人又如何得知?袁承志拳法上已使到这一招,此时心烦意乱,六神无主,不假思索地顺手挥剑,玉真子自然更加难知这一招的真假虚实,当然挡了个空,右肩一凉,一条手臂已遭斩落,跌在地下,五指兀自紧紧抓住剑柄。
- h$ v: }: ~" v' S& X% l4 z A3 r 袁承志左掌随出,附有混元内劲的一招破玉拳“五丁开山”,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胸前。玉真子向后飞身跌出,大叫:“什么功夫?”狂喷鲜血,便即气绝。# V: o3 M. P: x e7 c
众弟子见袁承志打败劲敌,无不钦佩万分。冯难敌上前拜倒,说道:“袁师叔,请恕弟子昨日无礼。”袁承志已累得全身大汗淋漓,急忙扶起,却将汗水滴了冯难敌满头。孙仲君拾起几块大石,砸在玉真子尸身之上,转头说道:“多谢袁师叔给我出气。”* l& E3 b5 ^# {/ L+ O0 X, h
木桑连连叹息,命哑巴将玉真子收殓安葬,手抚铁剑,说出一段往事。1 e9 @4 F' k2 G; F: j4 ~6 [
原来玉真子和他当年同门学艺,他们这一派称为铁剑门,开山祖师所用的铁剑代代相传,称为“掌门之宝”。有一年他们师父在西藏逝世,铁剑从此不知下落。
; J; G/ s. v( R+ y$ Q 玉真子初时勤于学武,为人正派,不料师父一死,没人管束,结交损友,竟如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自幼出家,不近女色,这时却奸盗滥杀,无恶不作。他武艺又高,竟没人奈何得了他。木桑和他闹了一场,斗了两次,师兄师弟划地绝交。
( O7 J2 j9 B4 X" ^6 x% y 玉真子斗不过师兄,远去西藏,一面勤练武功,一面寻访铁剑,后来不但找到了铁剑,还得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按照他们门中规矩,见铁剑如见祖师,掌执铁剑的就是本门掌门人,只要是本门中人,谁都得听他号令处分。木桑在南京与袁承志相见之时,已听得讯息,说玉真子已在西藏找到了铁剑,知道此事为祸不小,决意赶去,设法暗中夺取。哪知他西行不久,便在黄山遇上一个围棋好手,一弈之下,木桑全军尽没。他越输越是不服,缠上了连弈数月,那高棋之人无可奈何,只得假意输了两局,木桑才放他脱身。这么一来,便将这件大事给耽搁了。
2 |" U I) ~9 w, z! {& J4 r 穆人清听了这番话,不禁喟然而叹,转头问红娘子道:“他们干吗追你啊?”
! ~! t6 _/ r5 ?( X. M 红娘子扑地跪倒,哭道:“请穆老爷子救我丈夫性命。”
! D0 L" |0 s+ m8 n: s3 [3 R 袁承志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忙伸手扶起,说道:“嫂子请起。大哥怎么了?”
3 Y2 P( F3 m5 \$ {% t7 w 红娘子道:“闯王带兵跟吴三桂吴贼在山海关外一片石大战,未分胜败,不料吴贼勾结满清鞑子,辫子兵突然从旁打法出,我军出乎不意,就此溃败,闯王此后接战不利,带队退出北京,现今是在西安,又登基做了皇帝。不料丞相牛金星和权将军刘宗敏向闯王挑拨是非,诬陷你大哥反叛闯王,闯王便要逮拿你大哥治罪。我逃出来求救,那刘宗敏一路派人追我……”
! S& A6 j% }" T, B& r 众人听说清兵进关,北京失陷,都如突然间晴天打了一个霹雳。
0 Y) k3 }. M3 y) V6 U% \+ S4 h/ n4 t 袁承志心中大急,叫道:“咱们快去救,迟一步只怕来不及了!”但转念一想,这次师父召集门人聚会华山,必有要事相商,这如何是好?望着师父,不由得心乱如麻。他年纪轻,阅历少,原无多大应变之能,乍逢难事,一时间徬徨失措。
" O/ R- m2 t7 ^/ _# @8 B" ^ 穆人清道:“各人已经到齐,咱们便尽快把事情办了罢!”说着请出风师祖遗容,摆了香案,点上香烛。众弟子一一跪下。何惕守缩在一角,偷眼望着袁承志。' S! j7 v+ O: d' l
穆人清微微一笑,向着她说道:“你坚要入我门中,其实以你武功,早已够得纵横江湖了。他们禀告我,亏得你跟玉真子相斗,缠住了他。若不是你,我这些徒孙个个非倒大霉不可。华山派中,你算是有功之人。你叫我滚蛋,哈哈,我偏偏不滚,这一推手,你只跌出四步,便即站稳。我门中除了三个亲传弟子,还没第四人有这功力呢。好好好,你也跪下吧!”何惕守大喜,先拜师祖,再跟在袁承志之后,向风师祖遗容磕头,心想:“这位祖师爷说话有趣,倒很慈和。”9 u; C4 j+ \2 L b1 e5 u
行礼已毕,穆人清站在正中,朗声说道:“我年事已高,不能再理世事俗务。华山派门户事宜,从今日起由大弟子黄真执掌。”
0 ~3 G7 l) A; p2 @" p3 w) n9 V 黄真一惊,忙道:“弟子武功远不及二师弟、三师弟……”穆人清道:“掌握门户,又不是要跟同门打架比武,但求督责诸弟子严守戒律,行侠仗义。你好好做吧!”黄真不敢再辞,重行磕拜祖师和师父,受了掌门的符印。本门弟子参见掌门。* Y7 [5 f7 J/ {1 F6 M& |
袁承志见大事已了,悬念义兄,便欲要下山,对青青道:“青弟,你在这里休养,我救义兄后即来瞧你。”青青不答,只是瞧着阿九,心中气愤,眼圈一红,流下泪来,突然问袁承志道:“刚才你跌倒,为什么跌在她面前,却不跌在我面前,要是你摔在我面前,我也会不顾自己性命,扑在你身上救你。”承志辩道:“我是给那恶道打倒的,又不是自己想摔一交!”青青顿足道:“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瞧着人家,心不在焉,自然给人打倒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突然转身,拔足飞奔,冲向崖边。
" v( y, d' |, E7 d& H' q9 x& p& n 承志叫道:“青弟,青弟,你干什么?”青青叫道:“不许过来!”承志见她已冲到悬崖之上,不敢再近。青青大声道:“以后你心中只有她,我宁可死了。”纵身一跃,向崖下跳了下去。下面全是坚岩,这一跃下,非死不可,人人尽皆大惊。木桑轻功卓绝,展开千变万劫神功,抢过去拉扯,只拉到青青右手衣袖,嗤的一声,撕下了半截长袖,虽将她拉近了几尺,却阻她不住,青青还是跳下了悬崖。9 k0 D# {: w2 }/ f2 P
袁承志大叫一声,冲向悬崖,见青青已摔在十余丈下的树丛之中,身悬树上,不知死活,大急之下,忙缘着岩崖山石,向下连滑带纵,跳向一株大树的树枝之上,伸手抱起,只见她双腿软折,似乎已经摔断,好在尚有气息。不久崔希敏、何惕守、冯不破、不摧兄弟、洪胜海等人陆续攀下,见青青不死,都松了一口气。黄真指挥哑巴,从悬崖垂下长索,由承志抱着青青,吊上了崖,入屋接骨治伤。
9 q! |( j7 D0 f3 q w1 h 阿九站在一旁,回思适才自己不顾死活,扑在承志身上救护,其后又情不自禁,在众人之前搂住承志的脖子,而承志又伸臂将自己搂在怀里,虽只一霎之间,只因是生死悬于一线之际,却已如天长地久,比之在皇宫中同床共衾、肌肤相亲,更加亲密,想起来不由得一阵羞涩,一阵甜蜜。待听得青青怪责承志不该跌在自己面前,又说“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瞧着人家,心不在焉”,觉得承志当时确是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只怕当真心不在焉,以致给人打倒,也是有的。又见青青愤而跳崖,承志奋不顾身地跳下相救,抱她入屋,全神贯注地救护,想起自己对承志的这番相思,只怕难有美满后果,思前想后,不由得柔肠百转,只想不如自己也从悬崖跳下去,一死了之。却不知他会不会也这般奋不顾身地来相救自己?最好是死在他的怀里,一了百了。
: l9 c) P& h4 u0 h 木桑虽不明白其间种种过节,但两女共恋一男之情,却也昭然。见阿九泪眼盈盈,神情可怜,想起刚才她扑在自己身上救命之德,心想这种事情非空言安慰几句可以化解,必须大费心机,方能开解她心中郁积,不妨收她入门,教她武功,如能教得她与老道天天下棋,那更加妙了。走进身去,说道:“姑娘,老道以师门多故,心有顾忌,因此一生未收门人。现下我门户已清,姑娘适才救我性命,老道无以为报,如不嫌弃,传你几手功夫如何?”阿九正自彷徨失措,茫无所归,当即盈盈拜倒。3 @# ~+ d0 |# ], j
穆人清、黄真、归辛树等都向木桑和阿九道贺。木桑道:“阿九,咱们这就要去藏边,静下心来,好好的学功夫,将来可不能比不上华山派穆师伯的徒子徒孙才行。” 穆人清道:“这个自然。”袁承志替青青接骨,敷了药后出来,得知阿九拜了木桑为师,也感欣喜,向两人道了贺后,阿九拉拉他衣袖,走在一边。 承志跟着过去,阿九凄然道:“承志哥哥,我要跟师父到藏边去学功夫,千里迢迢,不大容易相见了。我等你……等你……三年。你三年不来,就不必来了。我就落发做了尼姑……心里永远记着你……不,我等你十年……”承志道:“我一定会来见你,阿九妹子,不到一年,我就来啦!我见不到你,我会死的。”阿九轻轻摇头,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傍晚时分,木桑和阿九用过点心,便即告辞下山。袁承志向木桑详细问明他在藏边的居处,只待青青伤愈,便去探访。' l0 d5 G2 X7 S" @: c
何惕守待得众人走开,对袁承志轻声道:“师父,咱们已问明了阿九的住所,等夏姑娘伤好,你就可去偷偷瞧她,我给你瞒得紧紧的,担保夏姑娘不会知道。就算你不敢走开,我代你去偷偷找阿九,什么传话递言,传书递简,决不能让夏姑娘有半点疑心。你徒儿这手功夫,说得上天下无双。”袁承志啐了一口,不去理她,决意自己去找阿九,不用这个徒儿代劳。$ w9 t5 r, Y d- E* p, e, D
青青双腿断折,伤势着实不轻,长期养伤之后,当能痊愈,但只怕一足不免微跛。袁承志在榻畔柔声安慰,宽慰其心。青青又哭又闹,只是追究袁承志在激斗玉真子之时,全心放在阿九身上。2 @7 g4 w' |, q/ p, ~3 a
袁承志待她吵得倦后闭目睡去,抢到崖边,远远向群山千峰望去,只见云封雾涌,阿九与木桑道人早已不见踪影,叹息良久,肠痛心酸,支持不住,坐倒在地。忽听得身旁有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师父,你只要不娶夏姑娘,她做不成我师娘,这一生就不能管你,她再跳崖投海,都跟你不相干。阿九姑娘永永远远在等你。待得夏姑娘伤好了,你尽管去找阿九好了。你找她不到,我帮你找。你又没对不起夏姑娘,不用伤心难受……”" B* `9 J! U3 m& C: y( ^* G
袁承志叹道:“我如去找阿九,对不起我的良心。我爹爹当年并没反叛皇帝,明知写信叫祖大寿回京,皇帝就不怕清兵了,便非杀我爹爹不可,他还是要写这封信。唉,做人要问心无愧,千刀万剐,那又如何?青青曾说:‘忘恩负义,负心薄幸,便是卑鄙无耻!’”说着泪流不止。何惕守掏出一块手帕,递了给他,柔声劝道:“师父,你再哭下去,可不像师父了。人生在世,小小一点儿卑鄙无耻,在所不免,一生一世伤心,人要死的。”承志道:“倘若不伤心难受,人就不死吗?卑鄙无耻,半点儿也不可以!”( E6 I% A) ~8 Y% m+ R+ t/ q
次日清晨,袁承志向师父和掌门大师兄禀告要去相救李岩。穆人清沉吟道:“李将军为奸人中伤,致闯王有相疑之意,这事若是处理不善,不但得罪了闯王,伤了咱们多年相交的义气,而且引起闯军内部不和,有误大业。吴三桂引满清兵入关,闯王正处逆境。你和李岩将军虽然交情极好,诸事须当以大局为重。”黄真道:“师弟万事保重。咱们做生意……”说到这里,突然住口,想起已做了掌门人,不能随口再说笑话,一时颇觉不惯。
. K9 U' ?% N- N3 K D% u n 袁承志躬身应命,于是陪同红娘子,率领何惕守、哑巴、洪胜海等告辞。崔秋山、崔希敏叔侄、安大娘、安小慧母女也求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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