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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心下好生为难,料不定桃谷五怪将有什么行动。劳德诺、岳灵珊等亲眼见过他们手撕成不忧的凶状,此刻思之犹有余悸,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向五人瞧去。令狐冲回身走进船舱说道:“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桃根仙道:“乖乖的坐着,什么也不干。”令狐冲道:“我们要开船了,你们请上岸吧。”桃干仙道:“平一指平大夫吩咐,叫我们在这船舱中乖乖的坐着,不许乱说乱动,否则便要我们去杀了我们的兄弟。所以我们便乖乖的坐着,不敢乱说乱动。”令狐冲忍不住好笑,道:“平大夫早就上岸去了,你们也可乱说乱动了!”桃花仙摇头道:“不行,万一他瞧见我们乱说乱动,那可大事不妙。”) Y0 {% I9 \6 j4 P
忽听得岸上有个嘶嘎的声音叫道:“五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在那里?”桃根仙道:“他是在叫我们。”桃干仙道:“为甚么是叫我们?我们怎会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人又叫道:“这里又有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平大夫刚给他治好了伤,你们要不要?若是不要,我就丢下黄河里去喂大王八了。”桃谷五仙一听,呼的一声,五个人并排从船舱中纵了出去,站在岸边。只见那个相助平一指缝伤的中年妇人笔挺站着,左手平伸,提着一个担架,桃实仙使躺在架上。
# F! P: h# H5 d" k0 I, S. R 瞧不出这妇人满脸病容,力气倒也真大,一只手提了个百来斤的桃实仙再加上木制担架,竟是全没当作一会事。桃根仙忙道:“当然要的,为什么不要?”桃干仙道:“你出口伤人,为什么要说我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桃实仙躺在握架之上,说道:“瞧你相貌,也未必比我们高明得了多少。”原来桃实仙经平一指缝好了伤口,服下灵丹妙药,又经任无疆在顶门一拍,输入真气,立时起身行走,但毕竟失血太多,行不多时,便又晕倒,给那中年妇人提了转去。他受伤虽重,口头上仍是坚绝不肯让人,忍不住要和那妇人争辩几句。6 q! B- H& g- d* P( X6 y
那妇人冷冷的道:“你们可知平大夫生平最怕的是什么?”桃谷六仙齐道:“不知道,他怕什么?”那妇人道:“他最怕老婆!”桃谷六仙哈哈大笑,道:“他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怕老婆,哈哈,可笑啊可笑!”那妇人冷冷的道:“有什么可笑?我就是他老婆!”桃谷六仙立时不作一声。那妇人道:“我有什么吩咐,他不敢不听。我要杀什么人,他便会叫你们去杀。”桃谷六仙齐道:“是,是!不知平夫人要杀什么人?”那妇人的眼光向船舱中射去,从岳不群看到岳夫人,又从岳夫人看到岳灵珊,每个人都给她看得心中发毛,各人均知,只要这个形容丑陋,全无血色的妇人向谁一指,桃谷五仙立时便会将这人撕了,纵是岳不群这样的高手,只怕也是难逃毒手。+ Z! P. N1 h+ O+ o; s
那妇人的眼光慢慢收了回来,又转向桃谷六仙脸上瞧去,六兄弟也是心中抨抨乱跳。那妇人“哈”的一声,桃谷六仙齐道:“是,是!”那妇人又是“哼”的一声,桃谷六仙又是一齐说道:“是,是!”那妇人道:“此刻还未想到要杀之人。不过平大夫说,这船中有一位令狐冲令狐先生,是他十分敬重之人。你们须得好好服侍他,直到他死为止,他说什么,你们便听什么,不得有违。”桃谷六仙皱眉道:“服侍到他死为止?”) s0 `5 k, X5 F. N5 f
平夫人道:“不错,服侍他到死为止。不过已不过百日之命,在这一百日中,你们须得事事听他吩咐。”桃谷六仙听说令狐冲已不过再活一百日,登时都高兴起来,都道:“服侍他一百天,倒也不是难事。”令狐冲道:“平前辈一番美意,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不敢劳动桃谷六仙照顾,便请他们上岸,晚辈这可要告辞了。”平夫人脸上冷冰冰的没半点喜怒之色,说道:“平大夫言道,令狐兄弟的内伤,是这六个混蛋害的,不但送了令狐兄弟一条性命,而且使得平大夫无法医治。大失面子,不能向托他之人交代,非重重责罚这六个混蛋不可。平大夫本来要他们依据誓言,杀死自己一个兄弟,现下从宽处罚,要他们服侍令狐兄弟。”她顿了一顿,又道:“这六个混蛋若是不听令狐兄弟的话,平大夫知道了,立即取他六人中一人的性命。”$ b6 \( v" V9 A; u1 \- V
桃花仙道:“令狐兄的伤既是由我们而起,我们服侍他一下,何足道哉,这叫做大丈夫恩怨分明。”桃枝仙道:“男儿汉为朋友双胁插刀,尚且不辞,何况照料一下他的伤势?”桃实仙道:“我的伤势本来需人照料,我照料他,他照料我,有来有往,大家便宜。”这桃谷六仙心中早就答应了平一指的吩咐,只是生性要强好胜,口头上的亏却是无论如何不吃。桃根仙一拍大腿,说道:“古人听得朋友有难,千里赴义,我六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平夫人却白了白眼睛,径自去了。
0 d$ x! w0 Z: e4 _/ `# _ 桃枝仙和桃干仙提了担架,跃入船中,桃根仙等跟着跃入,叫道:“开船,开船!”令狐冲见其势无论如何不能拒却他六人同行,便道:“六位桃兄,你们要随我同行,那也未始不可,但对我师父师母,必须恭敬有礼,这是我第一句吩咐。你们若是不听,我不要你们服侍了。”桃叶仙道:“桃谷六仙本来便是彬彬君子,天下知名,别说是你师父师母,就算是你的徒子徒孙,我们也是礼敬有加。”令狐冲听他居然自称是“彬彬君子”,忍不住好笑,向岳不群道:“师父,这六位桃兄想乘咱们坐船东行,师父意下如何?”" w, k2 |. l+ _0 I0 H
岳不群心想,这六人目前已不致向华山派为难,虽然同处一舟,不免是心腹之患,但瞧情形也无法将他们赶走,好在这六人武功虽强,为人却是疯疯癫癫,若以智取,未始不能对付,便点头道:“好,他们要坐船,便坐着不妨,只是我生性爱静,不喜听他们争辩不休。”桃干仙道:“岳先生此言错矣,人生在世,为何有一张嘴巴?这张嘴除了吃饭,还须说话的。又为何有两只耳朵,那自是听人说话之用,你若是生性爱静,便辜负了老天爷造你一张嘴巴两只耳朵的美意。”岳不群知道只须和他一接上口,他五兄弟的五张嘴巴一齐加入,不知要嘈到甚么地步,打架固是打他们不过,辩论也是辩他们不赢,当即微微一笑,说道:“船家,开船!”
% c7 f0 J1 ]- _1 R- J. `7 F, e7 H4 p 桃叶仙道:“岳先生,你要船家开船,便须张口出声,若真生性爱静,该当打手势叫他开船才是。”桃干仙道:“船家在后梢,你在中舱。你打手势,船家看不见,那也枉然。”桃根仙道:“他难道不能到后梢去打手势么?”桃花仙道:“倘若船家不懂他的手势,将‘开船’误作‘翻船’,岂不糟糕?”6 \$ k& u8 P4 U- w6 X
第三十八回 极品美酒
$ ]6 ^1 @2 e) H6 W1 D6 p% j 桃谷六仙争辩声中,船家已拔锚开船。岳不群夫妇不约而同的向令狐冲望了一眼,向桃谷六仙瞧了一眼,又互相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心中所想的是同一件事:“平一指说受人之托来给冲儿治病,从他言话中听来,那个托他之人在武林中地位甚高,以致他虽将华山派掌门人没瞧在眼里,对华山派的一个弟子,却偏偏甚是客气。到底是谁托了他治冲儿治病?”若在往日,他夫妇早就将令狐冲叫了过来,细问端详,但此刻师徒间不知不觉已生出许多隔阂,二人均知还不是向令狐冲探问的时候。
5 i+ Q% ^1 B6 y8 E9 K2 Q 顺风顺水,舟行甚速,这晚停泊之处,离兰封已不甚远。船家做了饭菜,端在木几之上。各人正要就食,忽听得岸上有人朗声说道:“借问一声,华山派诸位英雄是乘这艘船的么?”岳不群还未答话,桃枝仙已抢着说道:“桃谷和华山的诸位英雄好汉,都在船上,有什么事?”那人欢然道:“这就好了,咱们在这里已等了一日一夜。快,快,拿过来。”只见十多名大汉分成两行,从岸旁的一个茅棚中走出,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只朱漆匣子。一个空手的蓝衫汉子走到船前,躬身说道:“敝上得悉令狐少侠身子欠安,甚是挂念,本当亲来探候,只是实在来不及赶回,特命小人奉上一些菲礼,请令狐少侠赏收。”一众大汉纷纷走上船头,将十余只匣子都放在船上。8 c) O/ \! Y( x0 E7 ~- X) r: N
令狐冲奇道:“实上不知是那一位?如此厚赐,令狐冲愧不敢当。”那汉子道:“令狐少侠福泽深厚,定可早日康复,还请多多保重。”说着躬身行程,率领一众大汉径自去了。令狐冲道:“也不知是谁给我送礼,可真希奇古怪。”桃谷五仙生就猴子般的性情,早就忍耐不住,道:“先打开瞧瞧。他不是说开匣便知么?”五个人七手八脚,将一只只朱漆匣子的盖揭开,只见有的匣中装满了精致点心,有的是熏鸡火腿之类的下酒之物,更有人参、燕窝、银耳、首鸟之类珍贵滋补的药材。最后两盒却装满了小小的金锭银锭,显是以备令狐冲路上花用,单是这两盒金银,便足供华山派众人吃用数年,不愁盘缠匮乏。桃谷五仙也不客气,见到糖果蜜饯,水果点心,便抓起来塞入口中,大叫:“好吃,好吃!”可是翻遍了十几只匣子,既无信件名剌,亦无花纹表记,到底送礼之人是谁,却无半分线索可寻。8 K+ C# c! b; R& B; g
令狐冲向岳不群道:“师父,这件事弟子可真摸不着半点头脑。这送礼之人既不像是有恶意,也不似是开玩笑。”说着捧了点心,先敬师父师娘,再分给众师弟师妹。岳不群道:“你有江湖上的朋友是住在这一带的么?”令孤冲沉吟半晌,摇头道:“没有。”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有八乘马沿河疾驰而来,有人叫道:“华山派令狐少侠是在这里么?”桃谷六仙纷纷叫道:“在这里,在这里?有甚么好东西送来?”8 J7 j2 a& C* y$ W; e* @5 I
那人叫道:“敝帮帮主得知令狐少侠来到兰封,又听说令狐少侠喜喝上几杯,命小人物色到十六坛陈年美酒,专程赶来,请令狐少侠品评品评。”那八乘马奔到近处,果见每一匹马的鞍上都挂着两坛酒。酒坛上有的写着“极品贡酒”,有的写“三锅良汾”,更有的写“绍兴状元红”,十六坛酒竟似各各不同。
" U6 A$ c) Y' F! X/ x6 Q 令狐冲见了这许多美酒,那比送什么给他都喜欢,忙走上船头,拱手说道:“恕在下眼拙,不知贵帮是那一帮?兄台尊姓大名?”那汉子笑道:“敝帮帮主再三嘱咐,不得向令狐少侠提及敝帮之名。他老人家言道,这一点小小礼物,实在太过菲薄,再提出敝帮的老字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他左手一挥,马上乘客便将一坛坛美酒搬了下来,放上船头。岳不群在船舱中凝神细看这八名汉子的身手,只见个个都是十分矫捷,一手提一只酒坛,轻轻一跃、便上了船头,只是这八人是什么武功家数,却看不出来,但显然八人并非同一门派,看来同是一带的帮众,倒是不假。八个人将十六坛酒送上船头后,各人躬身向令狐冲行礼,便即上马而去。
: l: B: T3 _" l+ ~2 q; u: A 令狐冲笑道:“师父,这件事可真奇怪了,不知是谁跟弟子开这个玩笑,送了这许多坛酒来?”岳不群沉吟道:“莫非是田伯光?又莫非是不戒和尚?”令狐冲道:“不错,这两人行事古里古怪,或许是他们也未可知。喂!桃谷六仙,有大批好酒在此,你们喝不喝?”桃谷六仙笑道:“美酒当前,岂有不喝之理?”桃枝仙、桃花仙二人捧起两坛酒来,伸掌拍去泥封,倒在碗中,果然是香气扑鼻,六个人也不和令狐冲客气,自行骨嘟嘟的喝酒。令狐冲也去倒了一碗,捧到岳不群面前,道:“师父,你请尝尝,香气似乎不错。”岳不群微微皱眉,“嗯”的一声。劳德诺道:“师父,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酒不知是谁送来,焉知酒中没有古怪。”岳不群点点头,道:“冲儿,还是小心些儿的好。”令狐冲一闻到醇美的酒香,馋涎欲滴,那里还忍耐得住,笑道:“弟子已然命不久长,这酒中有毒无毒,于弟子也无多大分别。”双手捧碗,几口喝了个干净,伸舌祇了舐上唇下唇,赞道:“好酒,好酒!”
$ _5 x- s; s- v3 K5 ^ v) ] 只听得岸上也有人大声赞道:“好酒,好酒!”令狐冲举目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柳树之下,有个衣衫槛褛的落魄书生,右手摇着一柄破扇,仰头用力嗅着从船上飘上去的酒气,说道:“果然是好酒!”令狐冲笑道:“这位兄台,你没品尝此酒,怎知此酒美恶?”那书生道:“这是藏了六十二年的三锅头份酒,在下一闻米气,便知酒味。”令狐冲大喜道:“兄台若是不嫌,便请过来喝几杯如何?”那书生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我素来不相识,萍水相逢,一闻酒香,已是干扰,如何再敢叨兄美酒,那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令狐冲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闻兄之言,知兄是酒国前辈,在下正要请教,便请下舟,不必客气。”
7 Z! m; y1 E, k" Q% R 那书生慢慢踱将过来,深深一揖,说道:“晚生姓祖,祖宗之祖,当年祖逖闻鸡起舞,那便是晚生的远祖了,晚生双名千秋,千秋者,千秋万岁之意。不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令狐冲道:“在下复姓令狐,单名一个冲字。”那祖千秋道:“姓得好,姓得好,这名字也好!”一面说,一面从跳板走上船头,令狐冲微征一笑,心想:“我请你喝酒,便什么都好了。”当即斟了一碗酒,递给祖千秋,道:“请喝酒!”只见这祖千秋已有五十来岁年纪,焦黄面皮,双眼无神,疏疏落落的几根胡子,衣襟上一片油光,两只手伸了出来,十根手指甲中都是黑黑的污泥。0 O- a* ~* R M, k, E
祖千秋见令狐冲将一碗酒递了过来,却不便接,说道:“令狐兄虽有好酒,却无好器皿,可惜啊可惜。”令狐冲道:“旅途之中,只有些粗碗粗盏,祖先生将就着喝些。”祖千秋摇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你对酒具加此马虎,于饮酒之道,显是未明其中三昧。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喝汾酒,当用玉杯,唐人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可见玉碗玉杯,能增酒色。”令狐冲道:“正是。”祖千秋又道:“关外白酒,酒昧甚佳。只可惜少了一股芳例之气,最好是用犀角之杯,盛之而饮,如此则醇美无比,须知玉杯增酒之色,犀杯增酒之香,古人诚不我欺。”/ E, {9 w" G9 r Y, T
令狐冲生平最好的便是这杯中之物,祇是他结交的向来多是江湖豪士,能分办酒之美恶,己是十分难得,那里有人能谈论玉杯,犀杯?此刻听得祖千秋侃侃而谈,大有茅塞顿开之感。祇听他又道:“至于饮葡萄酒嘛,当然要用夜光杯了,古人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夜光杯,乃是稀世珍物,极为难得,只是葡萄美酒作艳红之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那夜光杯能发闪光,更有一桩奇处,葡萄美酒盛入之后,立即化作血色,饮酒如饮血,岳武穆词云:‘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岂不壮哉!”令狐冲连连点头,他读书甚少。听得祖千秋引证诗词,于文义不甚了了,只是“笑谈渴饮匈奴血”一句词,确是豪气干云,令人胸怀大畅。
% j5 k5 H( [: O# i7 W+ o 祖千秋又道:“至于这高梁美酒,乃是最古之酒,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那便是高梁酒。饮这高梁酒,须用青铜之爵,始有古意。至于那米酒呢,上佳米酒,其味甘美,当用大斗饮之,方有酒意。”令狐冲道:“在下草莽之人,不明白这酒桨和酒具之间,有这许多讲究。”祖千秋拍着一只写着“百草美酒”字样的酒坛说道:“这百草美酒,乃采集百花百草,浸入美酒之中,故气味芳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饮先醉。饮这百草酒,须用古藤杯。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饮百草酒,则大增芳香之气。”
+ d6 _: S5 j& Q1 o1 [' J2 P/ }0 b 令狐冲道:“百年古藤,倒是很难得的。”祖千秋正色道:“令狐兄言之错矣,百草美酒比之百年古藤,可更为难得。”令狐冲道:“原来如此,在下无知,承先生指教。”岳不群一直在留神听那祖千秋说话,听他言辞夸张,却又似有理,眼见桃枝仙、桃干仙等捧起了另一坛百草美酒,倒得满桌淋漓,全没当是十分珍贵的美酒,岳不群虽不嗜饮,却闻酒香扑鼻,甚是醇美,情知那确是上佳的好酒,桃谷六仙如此糟蹋,未免可惜。祖千秋又道:“饮这绍兴状元红,须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南宋瓷杯勉强可用,但已有衰败气象,至于明瓷,则不免小气了。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白乐天杭州春望诗云:红袖织凌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你想,杭州酒家卖这梨花酒,挂的是青旗,映得那梨花酒分外精神,饮这梨花酒之时,自然也当是翡翠杯了。饮这玉露酒,当用琉璃杯。玉露酒中有如珠细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饮,方可见到玉露酒与他酒不同之处。”他在片刻之间,将一十六坛共八种美酒的酒具,源源本本说了出来。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嘟嘟嘟,吹法螺!”
* G) H. s8 { o: G4 u/ Q# I 说话之人正是岳灵珊,她伸着右手食指,刮自己右颊,意思说祖千秋胡说八道。岳不群道:“珊儿不可无礼,这位祖先生说的,大有道理!”岳灵珊道:“什么大有道理?喝一点酒助助兴,那也罢了,成日成晚的喝酒,又有这许多讲究,岂是英雄好汉之所为?”祖千秋摇头晃脑的道:“这位姑娘,言之差矣。汉高祖刘邦,是不是英雄?当年他若不是大醉之后,剑斩白蛇,如何能成汉家数百年基业?樊哙是不是好汉?那日鸿门宴上,樊将军盾上割肉,大斗喝酒,岂非壮士哉?”岳灵珊哼了一声,道:“真是规规矩矩的好人,便不怎么饮酒。”
/ p4 ^% H5 E5 x% B7 G7 n: f 祖千秋举扇连摇道:“言之差矣,言之差哉。汉书有云:‘酒者天之美禄。帝王所以颐养天下。享祀所福,扶衰养疾,百礼之会,非酒不行。’古人说道:‘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饮十榼。’古之圣贤,无不能饮也。”桃干仙突然说道:“言之差哉,言之差哉!”祖千秋一愕,道:“请问何以在下言之差哉?”桃干仙道:“刚才你说,酒乃禹时仪狄所造,尧舜在禹之前,又怎说‘尧舜千钟’?”祖千秋一怔,一时无话可答。岳灵珊笑道:“嘟嘟嘟,吹法螺!”祖千秋道:“仪狄所造,乃高梁麦酒,而尧舜饮的,或许是米酒。麦酒,亦未可知。”船中众人均知他是强辩夺理,都大笑起来。
: k# d; E: D1 v4 i& N3 N5 d, D 令狐冲笑道:“先生既知此是美酒,又说英雄好汉,非酒不欢,却何以不饮?”祖千秋道:“我早已说过,若无佳器,徒然糟踢了美酒。”桃干仙道:“你胡吹大气,说什么翡翠杯,夜光杯,世上那有这种酒杯?就算真的有,也不过一只两只,又有谁能一起齐备了的?”祖千秋道:“品酒的雅士,当然具备。似你们这等牛饮驴饮,自然甚么粗杯粗碗都能用了。”桃叶仙道:“你是不是雅士?”祖千秋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三分风雅是有的。”桃谷六仙哈哈大笑,道:“那么喝这八种美酒的酒杯,你身上带了几只?”祖千秋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样一只是有的。”桃谷六仙笑道:“牛皮大王,牛皮大王!”桃枝仙道:“我跟你打个赌,你若身上有这八只酒杯,我一只一只都吃下肚去。你若是没有,那又如何?”祖千秋道:“那就罚我将这些酒杯酒碗,也是一只只都吃下肚去!”桃谷六仙齐道:“妙极,妙极,且看他怎生——”
& `, f4 Y+ h7 Y) V( N* |3 ^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祖千秋伸手入怀,摘了一只酒杯出来,光润柔和,竟是一只羊脂白玉之杯。桃谷六仙吃了一惊,没再说下去,只见他一只又一只,不断从怀中将酒杯取了出来,果然是翡翠杯、犀角杯、古藤杯、青铜爵、夜光杯、琉璃杯、古瓷杯无不具备。他取出八只酒杯后,还继续不断的取出,有的是金光灿烂的金杯,有的是镂刻精致的银杯,有的是花纹斑烂的石杯,更有象牙杯、虎齿杯、牛皮杯、竹筒杯、杨木杯等等,或大或小,种种不一。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谁也料想不到这穷酸怀中,竟然会藏了这许多酒杯。祖千秋向桃枝仙道:“怎样?”
9 Z4 l8 Q2 f, \+ t, f% ] 桃枝仙脸色惨然,道:“我输了,我吃八只酒杯便是。”拿起那只羊脂白玉杯,格的一声,咬成两截,跟着在口中咭咭格格的一阵咀嚼,嚼得粉碎,便吞下肚中。; g0 b3 }% O9 L4 Z8 ~: V/ }
众人见他说吃当真便吃,将一只羊脂白玉杯嚼得稀烂,吞下肚去,无不骇然。桃枝仙一伸手,又去拿那只翡翠杯,祖千秋左手一撩,去切他脉门,桃枝仙右手一沉,反拿祖千秋手腕,祖千秋中指一弹,弹向他掌心的“劳宫穴”,桃枝仙愕然缩手,道:“他不给我吃了?”祖千秋道:“在下服了你啦,这八只酒杯,就算你都已吃下肚去便是。你有这股狠劲,我可舍不得了。”众人又都大笑。 {0 @ Q, x" G, c7 F2 i# i) n) H
岳灵珊初时对桃谷六仙甚是害怕,但相处时日稍久,只觉他们未露凶悍之气,而行事说话,甚为滑稽可亲,便大着胆子,向桃枝仙道:“喂,这只玉杯的味道好不好?”桃枝仙舐唇哂舌,嗒嗒有声,说道:“苦苦的,有什么好吃?”4 F# X* T( `; k, h1 x! J- M# J4 l( ?
祖千秋皱起了眉头,道:“给你吃了一只玉杯,可坏了我的大事,唉,没了玉杯,这汾酒用什么杯来喝才是?只好用一只石杯来将就将就了。”他取过石杯,由怀中掏出一块手中来,里里外外的拭抹不已,只是那块手巾又黑又湿,不抹倒也罢了,这么一抹,显然是越抹越脏。他扶了半天,才将石杯放在桌上,八只一列,将其余金杯、银杯等都收入怀中,然后将汾酒、葡萄酒、绍兴酒等八种美酒,分别斟入八只杯里,吁了一口长气,向令狐冲道:“令狐仁兄,这八杯酒儿,你逐一喝下,然后我陪你喝八杯。咱们再来细细品评,且看和你以前所喝之酒,有何不同?”令狐冲道:“好!”端起石杯,将酒一口喝下,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直钻入腹中。不由得心中一惊,寻思:“这酒味怎地如此古怪?”
2 L2 a( C5 `% q- }8 ]8 B/ N7 C; G 祖千秋道:“我这些酒杯,实是饮者至宝。只是胆小之徒,尝到酒味有异,喝了第一杯后,第二杯便不敢再喝了。古往今来,能够连饮八杯者,绝无仅有。”令狐冲心想:“就算酒中有毒,令狐冲早就命不久长,给他毒死便毒死,何必输这口气?”当即端起酒杯,又连饮两杯,只觉一杯极苦而另一杯甚涩,绝非美酒之味,再拿起第四杯酒时,桃枝仙忽然叫道:“啊哟,不好,我肚中发烧,有团炭火。”祖千秋笑道:“你硬生生将我一只羊脂酒杯吃下肚中,岂有不肚痛之理?快些多吃泻药,泻了出来,若是泻不出,只好去请杀人名医平大夫开肚剖肠取出来了。”6 `+ t7 ^/ c7 V5 B k1 U1 j
令狐冲心念一动:“他这八只酒杯之中,必有怪异。桃枝仙吃了那只玉杯,就算玉坚不化,也不过肚中疼痛,那有发烧之理?嘿,大丈夫视死如归,他的毒药越毒越好。”一仰头,又喝了一杯。岳灵珊忽道:“大师哥。这酒别喝了,那酒杯之中,说不定有毒。你剌瞎了那些人的眼睛,可须防人暗算报仇。”令狐冲凄然一笑,说道:“这位祖先生是个豪爽汉子。谅来也不会暗算于我。再说,他要杀我,一伸手便是,何必费这班大的劲?”当即又喝了两杯。这第六杯酒又酸又咸,更有些臭味,别说当不得“美酒”两字,便连这个“酒”字,也决计加不上。他吞下肚中之时,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桃根仙见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忍不住也要试试,说道:“这两杯给我喝了吧。”伸手去取第七杯酒。祖千秋将扇子往他手背上击落,笑道:“慢慢来,轮着喝,每个人须得连喝八杯,方知酒中真味。”桃根仙见他扇子一击之势极是沉重,若是给击中了,手骨也得折断,一翻手便去抓他扇子,口中喝道:“我偏要先喝这杯,你待怎地?”
; ]/ f; @ x. S; f0 o/ _. c 祖千秋的扇子本来折成一条短棍,当桃根仙手指抓到之时,突然之间呼的一声张开,扇缘便往他食指上挥去。这一下出其不意,桃根仙险被弹中,急忙缩手,食指上已是微微一麻,口中啊啊大叫,向后退开。租千秋道:“令狐兄,你快些将这两杯酒喝了——”一言未毕,桃花仙已伸掌去拿,祖千秋挥掌一格,这边桃枝仙又伸手过来。祖千秋武功虽是不弱,但在桃谷五仙这一等一高手你一掌我一手的抢夺之下,要凭一人之力拦住他五人,却是万万不能。眼见得拦住了桃枝、桃花二仙,而那边桃叶仙嘻嘻而笑,左手伸出往一只酒杯抓去,其势已无法相阻,祖千秋急中生智,道:“原来桃谷六仙全无手足之情,你抢我夺,可笑啊可笑。”, K- e3 J+ v F% e, k3 P
桃谷六仙兄弟间都只相差一岁年纪,一生之中从未有一天分别,虽然日常争辩,其实友爱之情极笃,听祖千秋说他们“全无手足之情”,无不大怒,一齐停手,喝道:“放屁,放屁,放他妈的狗臭屁!”祖千秋笑道:“桃谷六仙之中,桃实仙因伤卧病,无法来抢喝美酒,你们置他于不顾,自行抢夺,岂不是全无手足之情?”
2 x3 g: j* h3 z; \. i% e 桃根仙一怔,随即强辩道:“谁说自行抢夺了?我们抢了美酒,都是去给桃实仙喝的。”桃枝仙道:“正是,六弟受了伤,我们有美酒佳肴,自然先给他享用。”祖千秋摇头道:“这八杯美酒,须得逐一饮下,八酒混入肚中,这才甘美无穷,世上无此奇味。若是只喝一杯,那便又臭又苦。你们抢这美酒,若是自饮,也不过自己上当而已,倒也罢了。但你们要抢来给桃实仙喝,欺他卧床不起,无法抗拒,迫他喝这又臭苦苦的怪酒,岂非全无手足之情?”
2 F& \6 G- m0 l3 O' ? 桃谷五仙又是一怔,桃花仙道:“谁说真的抢酒了?我们不过以抢酒为名,试试你手底下的武功如何?”桃干仙道:“是啊!八杯酒当然要一起喝,我们桃谷六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难道这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懂。令狐兄弟,你快快喝了。八杯齐饮,甘美无穷,古书上是有得说的。”桃叶仙忽来挑眼,问道:“什么古书?”桃干仙道:“不是四书,便是五经,管他什么古书?”5 m3 K9 w3 a6 q2 T2 ^
桃枝仙道:“我们有桃谷六仙,他四书只有四书,五经只有五经,四五不及六,可见四书五经,是远不如我们桃谷六仙了。”桃实仙道:“幸亏我身子硬朗,没让那婆娘一剑剌死,否则桃谷六仙变成了五仙,便和五经不相上下。”他虽说来有气没力,仍是不忘了自称自赞。7 y. L! D# N j4 k# g5 H* s+ z8 g% h
在桃谷六仙胡说八道声中,令狐冲已将余下的两杯酒喝进肚中,这两杯酒臭倒足不臭,却是一杯剌喉有如刀割,一杯药气刺鼻,这那里是酒,比之放浓冽的草药,其药气还更重了三分。桃谷六仙见他脸色怪异,都是极感好奇的瞧着他问道:“八杯酒喝下之后,味道怎样?”祖千秋抢着道:“八杯齐饮,甘美无穷。古书上是有得说的。”桃干仙道:“胡说八道!古书上那有这样的话,是我随机应变想出来的,你也跟着来抄袭。”祖千秋道:“你说得,我为甚么说不得。”桃干仙道:“说得说得。”突然之间,也不知他使了甚么古怪暗号,四个人一齐抢上,分别抓住了祖千秋的四肢。饶是他武功十分了得,但桃谷六仙抓人手足的手法实在既怪且快,突如其来,似鬼似魅,教人难以闪避。4 g; R: E. M; @. p* l+ `5 S
祖千秋给桃谷四仙抓住手足,提将起来。华山派众人见过桃谷四仙手撕成不忧的惨状,各人和祖千秋虽然素无瓜葛,忍不住都惊呼了出来。祖千秋心念电闪,知道四个人跟着便是运力往下一分,立即呼道:“酒中有毒,解药在我身上。”桃谷四仙都已喝了不少酒。听得“酒中有毒”四字,不由得都怔了一怔。祖千秋所争的正是四人这一阵片刻之间的犹疑,突然大叫一声:“放屁,放屁!”桃谷四仙只觉手中一滑,登时便抓了个空,跟着“砰”的一声巨响,船篷顶上穿了个大孔,祖千秋破篷而遁,不知去向。桃根仙和桃枝仙双手空空,桃花仙和桃叶仙手中,却各多了一只臭袜,一只沾满了烂泥的臭鞋。( o* g0 e m K* L! [/ e
桃谷五仙身法也是快极,一晃之下,齐到岸上,但那祖千秋却已影踪不见。五人正要展开身法去追,忽听得长街尽头有人呼道:“祖千秋你这坏蛋臭东西,快还我药丸来,少了一粒,我抽你筋,剥你的皮!”那人一面呼叫,一面迅速奔来。桃谷五仙听到有人骂祖千秋是坏蛋臭东西,正是替他们出了心中一口恶气,都要瞧瞧这位如此够朋友之人是怎么样一号人物,当即停步不追,往那人瞧去。但见一个肉球,气喘呼呼的滚来,越滚越近,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极矮胖的矮胖子。此人头颈是绝对没有,一颗极扁极阔的脑袋安在双肩之上,便似初生下地之时,给人重重当头一锤,打得他脑袋横宽,脸颊口鼻全都变了形。众人一见,无不暗暗好笑,均想:“那平一指和任无疆都是矮胖子,但和此人相比,却是全然小巫见大巫了。”平、任二人,不过矮而横阔,此人却腹背俱厚,兼之手足短到了极处,只有前臂而无上臂,只有小腹而无大腹。( R5 S+ ~- l2 i
此入来到船前,双手一张,老气横秋的问道:“祖千秋这臭贼躲到那里去了?”桃根仙笑道:“这臭贼逃走了,他脚程好快,你这么慢慢滚啊滚的,定然追他不上。”那人睁着圆溜溜的小眼,向他一瞪,哼了一声,突然大声叫道:“我的药丸,我的药丸!一双足一弹,一个肉球冲入船舱之中,嗅了几嗅,抓起桌上一只空着的酒杯,移近鼻端闻了一下,登时脸色大变。他的脸容本就十分难看,这一变脸,更是奇形怪状,难以形容。令狐冲从他神色之中,看得出他是伤心到了极处。只见他将余下七只酒杯逐一拿起,嗅了几嗅,说道:“我的药丸!”说了八句“我的药丸”哀苦之情更是不忍卒睹,忽然往地下一坐,放声大哭。
8 D. s- n: o! n9 o 桃谷五仙听他大哭,更是好奇,一齐围在他身旁,问道:“为甚么哭?”“是祖千秋欺侮你吗?”“你不用难过,咱们找到这臭贼,把他撕成四块,给你出气。”+ O$ t' @7 V2 f! n- L2 w1 k
那人哭道:“我的药丸给他和酒喝了,便是杀了他,也没用啦。”令狐冲心念一动,道:“那是什么药丸?”那人垂泪道:“我前后足足花了一十二年时光,采集千年人参、伏苓、首乌、灵脂、熊胆、三七、麝香种种珍贵之极的药物,九蒸九晒,制成八类起死回生的‘续命八丸’,却给祖千秋这天杀的偷了去,混酒喝了。”令狐冲更是心惊,道:“这八颗药丸,味道可是相同?”那人道:“当然不同。有的极臭,有的极苦,有的入口如刀割,有的辛辣如火灸。只要吞服了这‘续命八丸’,不论多大的内伤外伤,定然起死回生。”' j6 x# M' ?) r5 L, V. X9 }! ^6 b+ @
令狐冲一拍大腿,叫道:“糟了,糟了!这个祖千秋将你这续命八丸偷了来,不是自己吃,而是——而是——”那人道:“而是怎样?”令狐冲道:“而是混在酒里,骗我吞下了肚中。我—我事实不知酒中有这许多珍贵药丸,还道他是下毒呢。”那人大怒,骂道:“下毒,下毒!下你奶奶个毒!当真是你吃了我这续命八丸?”令狐冲道:“那个祖千秋在八只酒杯之中,装了美酒给我饮下,确是有的入口如刀割,有的舌头如火灸。什么药丸,我可没有瞧见。”那人瞪眼向令狐冲凝视,突然之间一声大叫,身子弹起,便向令狐冲扑了过去。桃谷五仙见他神色不善,早有提防,他身子刚刚纵起,桃谷四仙出手如电,拉住他的四肢。令狐冲叫道:“别伤他性命!”可是说也奇怪,那人双手双足被桃谷四仙拉住了,他四肢反而缩拢,更似一个圆球。桃谷四仙大奇,一声呼喝,将他四技拉了开来,但见这人的四肢越拉越长,手臂大腿,都从身体中伸展出来,当真便如是一只乌龟,四肢给人从壳里拉了出来一般。
. X* X1 M5 c d, A5 G" o 令狐冲又叫:“别伤他性命!”桃谷四仙手劲稍松,那人的四肢立时缩拢,又成了一个圆球。桃实仙躺在担架之上,大叫:“有趣,有趣,这是什么功夫?”桃谷四仙使劲向外一拉,那人的手足又长了几尺。岳灵珊等女弟子瞧着,无不失笑。桃根仙道:“喂,我们将你身子手足拉长,可俊得多啦。”那人大叫:“啊哟,不好!”桃谷四仙一怔,齐道:“怎么?”手上劲力略宽,那人四肢猛地一缩,从桃谷四仙手中滑了出来,砰的一声响,船底已给他撞破一个大洞,从河水中逃走了。众人齐声惊呼,只见河水不绝从破洞中冒将上来。
4 b M% r. L2 ^- b" j6 n# J6 G) G8 L 岳不群叫道:“各人取了行李物件,跃上岸去。”船底之洞有四尺方圆,河水涌进极快,过不多时,船舱中水已齐膝。好在那船泊在岸边,各人都上了岸。船家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令狐冲道:“你不用发愁,这船值得多少银子,由我加倍赔你便是。”他心中却是好生奇怪:“我和那祖千秋素不相识,为什么他要盗了如此珍贵的药物,来骗我服下?”微一运气,只觉丹用中一团火热,但体内的八道真气,仍是冲突来去,不能聚集。( S' C9 W4 J+ r7 n4 P: O" W, _
当下劳德诺去另雇一船,将各物搬了上去。岳不群觉得当地怪人甚多,来意不明,不如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天色已黑,河道曲折,不便夜航,只得在船中歇了。桃谷五仙两次失手,给祖千秋和那肉球人逃走,实是生平罕有之事,六个人虽然拚命自吹自擂,往自己脸上贴金,但说到后来,总见有点不能自圆其说,喝了一会闷酒,也便睡了。
6 A, H5 Y$ m! @$ i, m 岳不群睡在被窝之中,听得河水拍岸,思涌如潮,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心想:“那祖千秋和那肉球一样的人,身法怪异,武功着实不弱,不知如何,竟会找上了冲儿?”
" s# c9 y6 j0 ]: ~+ J2 E 他一会儿想到本派气剑二宗之争,一会儿想到那晚药王庙外令狐冲以神奇剑法剌瞎了一十五名高手的双眼,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忽听得岸上刷刷刷几声响,由远而近。他耳音极是灵敏,一听之下,便知有两个轻功高强之人奔将过来。尝即翻身坐起,从船窗缝中向外望去,月光之下,只见两个人影迅速异常的奔来,突然间其中一人右手一举,两人都在数丈外站定。
: @$ x- \- q' S1 t9 D+ i+ p 岳不群知道这二人若是有什说话,语音必低,当即吸一口气,运起“紫霞神功”。这神功一运起,不但遇敌偷袭之时周身起反应,而且耳目加倍灵敏,视力及远,听觉也是大异寻常,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就是这一艘船,桅杆上已插了一面小旗,不会弄错的。”另一人道:“好,咱们就去回报师伯、师哥!”先一人道:“怎么?”另一人道:“咱们‘毒圣门’几时跟华山派结上了梁子啊?为什么师伯要这般大张旗鼓的截拦他们?”/ G2 Z9 T5 K1 ] l/ V4 `
岳不群听到“毒圣门”三字,吃了一惊,略一疏神,紫霞神功的效力便减,那二人说话的语音又是极低,竟听不到先一人如何回答,待得再运神功,却听得脚步声渐远,二人竟然走了。岳不群久闻“毒圣门”之名,知道那是三湘五泽间的一个门派,这门派中的弟子武功还不怎样,却是善于使毒,令人防不胜防,往往杀人于无形之间,端的厉害无比。这“毒圣门”的掌门人姓诸名不凡,有个奇特外号,叫作“毒不死人”,所以称作“毒不死人”,据说他下毒的本领超凡入圣,已臻化境,下毒而毒死人,那是人人都会之事,毫不稀奇,这个诸不凡偏要与众不同,下毒之后,被毒者并不毙命,只是身上或如千刀万刷,或如虫蚁攒嚙,总之是生不如死,却又是求死不得,除了受他摆布之外,更无别条道路可走。是以岳不群一听到“毒圣门”三字,心下便是不寒而栗,寻思:“我华山派怎地和毒圣门结下了梁子?而且他们那个师伯还是要大张旗鼓的来跟我为难,到底是什么原因?”想来想去,只有两个缘由:其一,毒圣门是由剑宗封不平等人邀了出来,和自己过不去;其二,是令狐冲所剌瞎的一十五人之中,有毒圣门的门人弟子在内。
* J& h: L9 N! T 忽听得岸上有一个女子声音低声说道:“到底你家里有没有什么辟邪剑谱啊?”正是女儿岳灵珊的声音,不必听第二人说话,另一人自然是林平之了,不知何时,他二人竟尔到了岸上。岳不群心下恍然,知道女儿和林平之近来情愫日增,白天为防旁人耻笑,不敢过露形迹,如在深宵之中,在岸上幽期蜜约。他们学武之人,于这男女之防,原不似寻常人家这般严谨,何况二人皆未婚嫁,以后结成夫妇,也无不可,只是他号称“君子剑”,向来以礼法自相期许,倘若女儿竟然逾矩越礼,和林平之做出不轨事来,岂不为武林中同道耻笑?若不是这晚发觉岸上来了敌人,这才运功侦查,否则运这紫霞神功颇耗内力,等闲不轻运用,不料除了查知敌人来历之外,还发觉了女儿的秘密。7 A: Y8 ?' y; K. s& t5 m8 ~* e8 d
只听林平之道:“我家辟邪剑法是有的,我早练给你瞧过了,剑谱却真的没有。”岳灵珊道:“那为什么你外公和两个舅舅,总是疑心大师哥盗了你的剑谱?”林平之道:“这是他们疑心,我可没有疑心。”岳灵珊道:“哼,你倒是好人,让人家代你疑心,你自己一点也不疑心。”林平之叹了一口气,道:“倘若我家真有什么神妙剑谱,我福威镖局也不致给青城派如此欺侮,闹得家破人亡了。”岳灵珊道:“这句话也有理由。那么你外公舅舅对大师哥起疑,你却为什么又不为他分辩?”林平之道:“到底爹爹妈妈说了什么遗言,我可没亲耳听见,要分辩也无从辩起。”岳灵珊道:“如此说来,你心中毕竟是有些疑心了。”
3 v, P+ s8 t! P' l第三十九回 黄河老祖
5 J5 E4 Z; G Z" |* o8 e3 J* Y5 d/ d$ H 林平之道:“千万别说这等话,若是给大师哥知道了,岂不是伤了同门义气?”岳灵珊冷笑一声,道:“偏你便有这许多做作!疑心便疑心,不疑心便不疑心,换作是我,早就当面去问大师哥了。”她顿了一顿,又道:“你的脾气和爹爹倒也真像,两个人心中都对大师哥犯疑,猜想他暗中拿了你家的剑谱——”林平之插嘴道:“师父也在犯疑?”岳灵珊嗤的一笑,道:“你自己若不犯疑,何以用上这个‘也’字?我说你和爹爹的性格儿一模一样,就管肚子里做功夫,嘴里却是一句不提。”2 @& P3 o9 Y" G1 h: ~9 l
突然之间,华山派坐船旁的一艘船中传出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不要脸的小畜生,背后瞎说是非,令狐冲是英雄好汉,岂是你们诽谤得的!”他这几句话声闻数十丈外,不但河上各船乘客均从梦中惊醒,连岸上树顶宿鸟,也都纷纷叫噪。只见那船中跃起一个巨大的人影,疾向林平之和岳灵珊坐处扑去,月光之下,宛似一只大鹏急掠而下。林岳二人上岸时未带长剑,忙展开拳脚架式,以备抵御。: B. @# z6 x( R/ q/ l+ v
岳不群一听那人呼喝,便知此人内功造诣绝不在自己之下,而他这一扑一跃,更显得外功也是深厚之极,眼见他向女儿攻去,情急之下,大叫:“手下容情!”一纵身破窗而出,也向岸上跃去,身在半空之时,已见那巨人一手一个抓了林平之和岳灵珊,向前奔出。岳不群大惊,右足一落地,立即提气纵前,手中长剑跟着一招“白虹贯日”,向那人背心剌去,那人身材既极魁梧,脚步自也奇大,向前迈了一步,岳不群这剑便剌了个空。又是一招“中平剑”向前连出。那巨人正好大步向前,这一剑又剌了个空。岳不群虽是惊讶,但见此人手中提了二人之后,虽具神力,究已不能展开轻功飞奔,只不过仗着腿长步大,奔跑迅速而已,自己终究追赶得上,当下吸一口气,快步奔行,登时便和那巨人接近了数尺。
0 |4 k0 j% d2 r) d9 r! ` 他心下寻思:“你若不放下珊儿,平儿,我这一剑便要在你身上剌个窟窿。”口中一声清啸,叫道:“留神了!”他出招正大光明,不施暗袭,是以在武林中得了个“君子剑”的外号。这一招“清风送爽”剌出之前,也是先行示警,好叫对方有所提备。岂知那巨人直如不闻,竟是毫不理睬,眼见这一剑离他背心已不过一尺,突然间劲风起处,两根手指向他双眼中插将过来。
4 K! b# g. E7 i4 ] 此处正是长街尽头,一幢房屋遮住了月光,岳不群应变奇速,一发觉屋角边隐伏有厉害敌人偷袭,立即身子一偏,未见敌人,先已还了一剑。敌人一低头,欺身而进,举手扣他肚腹的“中脘穴”。岳不群飞脚踢出,那人的溜溜打个转,攻他背心。岳不群更不回身,反手剑剌出,招数既快且准。那人又已避开,纵身取他咽喉。岳不群心下恼怒:“这人好生无礼,竟敢以一双肉掌对我长剑,而且招招进攻,今晚若再失手,岳不群那里还有面目立身于武林之中?”当下提起精神,一招一式,法度谨严无比,斗到十余招后,剑上已隐隐有风雷之声,显是将浑厚内功注入了剑招。那人连攻三招,待岳不群一退,忽地跳出圈子,拱手说道:“华山剑法,名不虚传。后会有期。”转身欲行。岳不群喝道:“且慢,在下尚有言语请教。”一剑向他向头顶削去。' N8 x, k# ?: y$ A9 }0 b
那人头一低,避过此剑,不料岳不群这一剑乃是虚招,长剑削到一半,便已收转,疾剌那人胸口。那人其势已无法避让,向前一扑,直欺入岳不群怀中,长剑刚好从他背上平平擦过,相去不过数寸。当此之时,岳不群只须手腕一沉,便能将他齐腰斩为两截。但其时他双手已攻向岳不群丹田要穴,迫得他急须自救,无暇伤敌,但见他长剑圈转,倏地挑上,剌向对方额头。那人变招也真迅捷,伸指在长剑上一弹。岳不群剑招灵动,长剑微歪,乘势改剌为削,嗤的一声响,将那人头上的一顶帽子削了下来,露出一个光头。原来那人竟是个和尚。
1 a- E+ m) ]3 Q4 m4 q 那和尚双足一登,向后疾射而出。岳不群手中长剑给他一弹,当时便觉手臂酸麻,那知道酸麻之感越来越是厉害,正待发足追赶,突觉五指僵硬,长剑向地下跌落。他左手急伸,抓住了剑柄,月光下只见右手五根手指都肿了起来,不由得心下骇然。便这么耽搁得片刻,岳夫人提剑赶到,见丈夫神色有异,忙问:“珊儿呢?”岳不群左手持剑一指,道:“追!”夫妇两人向那巨人去路追了出去,不多时便见道路交叉,不知敌人走的是那一条路。岳夫人大急,拔剑在道旁的大树上猛砍。岳不群道:“掳劫珊儿之人是冲儿的朋友,谅来不致加害于她。咱们去问冲儿,便知端的。”岳夫人点头道:“不错,那人大声叫嚷,说珊儿平儿污蔑冲儿,不知是什么缘故。”岳不群道:“还是和辟邪剑谱有关。”( O, [4 f7 r5 I
夫妇回到船边,只见令狐冲和众弟子都站在岸上,神情甚是关切。岳不群和岳夫人走进中舱,正要叫令狐冲来问,只见桌上烛台下压了一张白纸,上书:“五霸岗前,奉还令爱,紫霞神功,好极有限。”那十六个字便用烛台上腊烛芯的烟炭所书。岳不群将纸一团,放入了怀中,问船家道:“这里到五霸岗,有多少路?”那船家道:“明儿一早开船,过铜瓦厢、九赫集,便到东明。那五霸岗在东明集之东,挨近荷泽,是河南和山东两省交界之地。爷台若是要去,明日天黑,也就到了。”岳不群嗯了一声,心想:“对方约我到五霸岗相会,此约不能不去,可是前去赴会,却注定了是有败无胜的局面。”正自踌躇,忽听得岸上有人叫道:“他妈巴羔子的桃谷六鬼,我钟馗爷爷捉鬼来啦。”
- L/ H1 ^+ Y- B. t( U$ e% E; y 桃谷六仙一听之下,如何不怒?除桃实仙躺着不能动弹,其余五人一齐跃上岸去。只见说话之人头戴一顶尖帽,手中持着一面白布大旗,迎风招展,旗上写着:“专捉桃谷六鬼”六个大字。那人一见五人跃上,转身便走,口中大叫:“桃谷六鬼胆小如鼠,决计不敢过来。”桃根仙等怒吼连连,快步急追。这人轻功甚是了得,几个人倾刻间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F7 r9 E4 {9 K; D+ N- n' a
岳不群道:“师妹,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大家上船。”劳德诺等刚要上船,岸边一个圆圆的人形滚将过来,一把抓住了令狐冲的胸口,叫道:“跟我去!”正是那个肉球一般的矮胖子。令狐冲被他一把抓住,全无招架之力,只有束手待擒。忽然间呼的一声响,屋角边又有一人冲了出来,飞脚向肉球人踢丢,却是桃枝仙,原来桃枝仙武功甚高而胆子极小,见到白旗上的大字后,不敢随着众兄弟一齐追赶,自行躲在屋角之后,待见肉球人擒了令狐冲,情势不妙,只得挺身来救。5 X& X) ?# e( o
肉球人见桃枝仙冲到,立即放下令狐冲,身子一晃,已跃到桃实仙床前,右足伸出,作势往他胸膛上踏去。桃枝仙大惊,叫道:“勿伤我兄弟。”肉球人道:“老头子爱伤便伤,你管得着吗?”桃枝仙如飞般纵入船舱,连人带床板,将桃实仙抱在手中。那肉球人其实只是要将他引开,反身一纵,又已将令狐冲抓住,抗在肩上,飞奔而去。桃枝仙心想:“平大夫叫我们照料这个令狐冲,他给人擒去,我们日后如何交代?”若是放下桃实仙不顾,又拍他伤病之中,无力抗御来袭敌人,当即双臂将他横抱,随后追去。
, c. c! q$ v! I. s0 ^! g5 u 岳不群向妻子打个手势,说道:“你照料一众弟子,我追上去瞧瞧。”岳夫人点了点头。二人均知眼下强敌环伺,若是夫妇俩一同出去追敌,只怕满船男女弟子,都会陷于敌手。( _6 j1 v4 c d/ `+ M
这肉球人和桃枝仙的轻功在伯仲之间,各人抱了一人,奔跑之际,自不能如空手时的迅捷。岳不群展开轻功,渐渐追上,只听得桃枝仙大呼小叫,要那肉球人将令狐冲放了下来,否则决计不和他善干罢休。桃实仙身子虽是动弹不得,一张口可是不肯闲着,不绝的和桃枝仙争辩,说道:“大哥、二哥他们不在这里,你就是追上了这个肉球,也无法奈何得了他。既然奈何不了他,则绝不和他善干罢休云云,那也只是虚声恫吓而已。”桃枝仙道:“就算虚声恫吓,也有吓阻敌人之效,总之比不吓为强。”桃实仙道:“我看那肉球人奔跑迅速,脚下丝毫没有慢了下来,吓阻二字中这个‘阻’字,未免不大妥当。”那桃枝仙的内力也当真了不得,手中抱着一人,嘴里争辩不休,但脚下奔跑之速,竟是毫未拖延。岳不群暗暗惊异:“这六个怪人的武功不知是什么家数。幸好他们疯疯癫癫,行事说话不近人情,否则必成武林中极难缠的劲敌。”
! u' Q* L8 f$ x/ ]- T 三个人一条线般向东北角奔跑,道路越来越是崎岖,不绝上山。岳不群突然想起:“别要这肉球人在山谷里暗中伏下了高手,特地引我入伏?那可凶险得紧。”停步微一沉吟,只见那肉球人已抱了令狐冲奔向山坡上一间瓦屋,越墙而入。桃枝仙抱着桃实仙,也即越墙而入,蓦地里一声大叫,显是中计受陷。岳不群欺到塘边,只听桃实仙道:“我早跟你说,叫你小心些,你瞧,现在给人家用渔网缚了起来,像是一条大鱼,有甚么风光?”' |% Y8 g8 A0 l9 h
桃枝仙道:“第一,是两条大鱼,不是一条大鱼。第二。你几时叫过我小心些?”桃实仙道:“小时候我一起和你去偷人家墙内树上的石榴,我叫你小心些,难道你忘记了?”桃枝仙道:“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跟眼前的事有甚么相干?”
2 p! T3 [' m- E& a3 N$ B4 |$ I 桃实仙道:“当然有相干。那一次你不小心,摔了下去,给人家捉住揍了一顿,结果大哥,二哥,四哥他们一齐赶到,才将那一家人杀得干干净净。这一次你又不小心,又给人家捉住了。”9 z* g/ |$ a3 `( I1 N4 U2 E/ L
桃枝仙道:“那有什么要紧?最多大哥、二哥他们一齐赶到,又将这家人杀得干干净净。”那肉球人突然冷冷的道:“你这桃谷二鬼转眼便死,还想在这里杀人。不许说话,好让我耳根清净些。”
' b) e9 {: H R5 m, E: T" i% P 只听得桃枝仙和桃实仙都是荷荷的响了几下,便不出声了,显是那肉球人在他二人口中塞了什么麻核桃之类,他们开口不得。岳不群侧耳倾听,墙内好半天没有声息。他绕到围墙之后,见墙外有株大枣树。岳不群一跃上了枣树,向墙内望去,见里面是间小小瓦屋,和那围墙相距约有一丈。他想桃枝仙一跃入内即被渔网缚住,多半这一丈的空地上装有机关埋伏,当下隐身在枣树的枝叶浓密之处,运起“紫霞神功”,凝神倾听,只听得那肉球人低沉着声音问道:“祖千秋那老贼到底跟你有何渊源。”9 d6 v) f8 v; `1 L+ Z l* k
跟着听得令狐冲道:“祖千秋这人,今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不上什么渊源。”肉球人怒道:“事到如今,还在说谎!可知你已落入我的掌握,我要你死得惨不堪言。”% U$ j B; @* G0 h
令狐冲笑道:“你的灵丹妙药给我无意中吃在肚里,你自然要大发脾气。只不过你的丹药实在也不见得有甚灵妙,我服了之后,可不起半点效验。”肉球人怒道:“见效那有这样迅速的?须知病来似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药力须得在三天之后,这才慢慢见效。”令狐冲笑道:“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反正我全身无力,全无抗御之能。”
; T5 U+ w% u/ v7 d V% q2 J 肉球人道:“哼,你想痛痛快快的死,可没这么容易!我先得问个清楚。他奶奶的,祖千秋是我老头子几十年的老朋友,这一次居然卖友,其中定有别因。你华山派在我‘黄河老祖’眼中看来,不值半文钱,他当然不是为了你是华山弟子的缘故,才盗了我的‘续命八丸’给你。当真是奇哉怪也,怪哉奇也!”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顿足有声,十分生气。
8 ]- u5 ~, p- ~+ I4 }" p. L 令狐冲道:“阁下的外号原来叫作‘黄河老祖’失敬啊失敬。”肉球人怒道:“胡说八道!我一个人怎做得来‘黄河老祖’!”令狐冲道:“为什么一个人做不来?”肉球人道:“‘黄河老祖’一个姓老,一个姓祖,当然是两个人了,这个也不懂,真是蠢才。祖宗祖千秋,我老爷老头子姓老,两人居于黄河沿岸,所以合称‘黄河老祖’”
. W& O" a8 d; @; t7 V 令狐冲问道:“怎么一个叫老爷,一个叫祖宗?”肉球人道:“你孤陋寡闻,不知世上有姓老姓祖之人。我姓老,单名一个‘爷’字,字头子,人家不是叫我老爷,便叫我老头子——”令狐冲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个祖千秋,便姓祖名宗了?”1 @. F1 L m* J, W& V0 Q( M
肉球人老头子道:“是啊。”他顿了一顿,说道:“咦!你不知祖千秋的名字,如此说来,可能真的跟他没什么渊源了。啊哟,不对,你是不是祖千秋的儿子?”
7 z- Q5 Z A P2 n; v4 M; k$ o 令狐冲更是好笑,说道:“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他姓祖,我复姓令狐,怎么拉扯得上一块?”老头子喃喃自语:“真是古怪。我费了无数心血,偷抢拐骗,这才配制成了这‘续命八九’,原是要用来治我宝贝乖女儿之病的,你既不是祖千秋的儿子,他为什么要偷了我这丸药给你服下?”令狐冲听到这里,这才恍然,道:“原来老先生这些丸药,是用来治令爱之病的,给在下误服了,当真是万分的过意不去。不知令爱患了甚么病,何不请‘杀人名医’平大夫设法医治?”( s! w3 J9 O. Z/ w
老头子呸呸连声,道:“谁不知道有病便要请平一指医治?他有个规矩,治好一人,须得杀一人抵命。我怕他不肯治我女儿,先去将他老婆家中一家八口尽数杀了,他才不好意思,不得不悉心替我女儿诊断,查出我女儿一离娘胎,便有怪病,所以开了这张‘续命八丸’的药方出来。否则我又不是医生,怎懂得采药制炼的法子?”$ u0 ^/ M( j# z- I# T
令狐冲愈听愈奇,道:“前辈既去请平大夫医治令爱之病,又怎能杀了平大夫岳家的全家?”老头子道:“你这人笨得要命,不点不透。平一指仇家本来不多,这几年来又早被他的病人杀得精光了。平一指生平最恨之人,是他岳母,只因他怕老婆,不便亲自杀他岳母,所以由我出手代劳。我杀了他岳母全家之后,平一指十分喜欢,这才悉心诊治我女儿之病。”令狐冲道:“原来如此。其实前辈的丹药虽灵,对我的疾病却不对症,不知令爱病势现下如何,重新再觅丹药,可来得及吗?”老头子怒道:“我女儿最多再拖一年半载,便一命呜呼了,那里还来得及去再觅这种灵丹妙药?现下无可奈何,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 {$ S7 \' D5 q9 t) N# W# u* k% Z 他端过一张椅子,推令狐冲坐了。取出一根绳索,将他手足牢牢缚在椅上,撕烂他的衣衫,露出了胸膛口的肌肤。令狐冲问道:“你要干什么?”老头子狞笑道:“不用心急,待会便知。”连人带椅,将他抱了起来,穿过两间房,掀起了棉帷,走进了一间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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