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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
" J# h6 Y) T8 h6 x1 X/ E八一:古墓石棺
& C7 x, d8 {0 {* x- E3 A s- \$ _ 小龙女只感劲风袭到,头上秀发已然飘飘扬起,转眼间拂尘便要击至顶门,只有闭目待死。便在此时,杨过张口一吹,一股气息向李莫愁脸上喷了过去。他这时全身内力都用以助小龙女打通脉穴,这一口气中全无劲力,只是眼见小龙女危急万分,唯一能用以扰敌的也只是吹一口气罢了。李莫愁却素知杨过诡计多端,但觉一股热气扑面吹到,心中一惊,向后跃开半丈,她自因智力不及而惨败在黄蓉手下之后,处处谨慎小心,未暇伤敌,先护自身,跃开后觉得脸上也无异状,喝道:“你作死么?”1 L6 W: e! l9 R+ k
杨过笑道:“那日我借给你的一件袍子,今日可带来还我么?”李莫愁想起当日与铁匠冯默风激斗,全身衣衫都被火红的大铁锤烧烂,若非杨过解袍护体,那一番出丑可就狼狈之极了。按理说,单凭这赠袍之德,今日便不能伤他二人性命,但转念一想,此刻心肠稍软,他日后患无穷,当下欺身直上,左掌又拍了过去。; z! @" W! Y6 E+ N
危难之中,杨过斗然间情急智生,想起适才和小龙女说笑,说道我若是双臂齐断,你只好抓住我的脚底板了,耳听得掌风飒然,李莫愁的五毒神掌又已击到,当下不遑细想,猛地里头下脚上,倒竖过来,同时双脚向上一撑,鞋袜齐脱,喝道:“龙儿,抓住我脚!”左掌斜挥,拍的一声,和李莫愁手掌相交。他身上一股极强的内力本来传向小龙女身上,突然向内一缩,登时生出黏力,将李莫愁的手掌吸住。便在同时,小龙女也已抓住了他的右脚。+ ?' U- [ L) Q1 A& U g& x
李莫愁虽跟欧阳锋学了五毒神掌,但这头下脚上的逆练九阴真经之法,却并未见过,忽见杨过模样如此古怪,不禁吃了一惊,于是催动掌力,要将杨过毙于当场。当她以五毒神掌杀得陆家庄上鸡犬不留之时,掌力已极为凌厉,经过这些年的修为,更是威猛悍恶。/ ~$ p1 T, A7 t/ B/ o
杨过但觉一股热气自掌心直逼过来,心念一动,竟不抗拒,反而加上自己的掌力,一齐传到了小龙女身上。: ?: t( ^5 Y8 v; y8 S' q
这么一来,变成李莫愁和杨过合力,协助小龙女通关冲穴。李莫愁所习招数虽不及杨龙二人的奥妙,但说到本身功力,自比他二人深厚得多。小龙女蓦地里得了一个强助,只觉一股大力直冲过来,“坛中穴”豁然而通,胸口热气直至丹田,精神大振,欢然叫道:
. \' y& S% P5 g# k9 b7 U “好啦,多谢师姊!”一松手放脱杨过的右脚,便跃下寒玉床来。: R! m5 _1 R- v2 K% w1 z [
李莫愁一愕,她只道是小龙女助杨过疗伤,因此催动掌力,想震伤杨过心脉,岂知无意中反而助了敌人。杨过大喜,举掌一推,身子翻了转来,赤足站在当地,笑说道:“若非你赶来相助,你师妹这坛中大穴可不易打通呢。”李莫愁踌躇未答,小龙女突然“啊”
7 c2 c/ Z* K5 |6 z3 N* y; n 的一声,捧住心口,摔倒在寒玉床上。杨过惊问:“怎么?”小龙女喘道:“她,她手掌有毒。”
/ F- O L' }6 l | j( c 这时杨过头脑中也是大感晕眩。原来李莫愁所使的五毒神掌,掌心蓄有奇毒,杨过与她手掌相交,不但剧毒传入了他的体内,更传到小龙女身上。
6 `# H# _7 D- G/ Q 杨过提起玄铁重剑,喝道:“快取解药来!”一剑当头砍了下去。李莫愁举拂尘一架,铮的一声,精钢铸就的拂尘柄断为两截,虎口也震得鲜血长流,她这柄拂尘以柔力为主,不知会过天下的多少英雄豪杰,但被人一剑震断,却是从所未有之事,这一来吓得她六神无主,急忙跃出石室,杨过提剑追去,左臂向前一送,眼见这一招剑势如虹,李莫愁万难招架得住,岂知他体内毒性发作,眼前金星乱冒,手臂酸软无力,当的一声,玄铁剑掉在地下。李莫愁不敢停步,向前窜出丈余,这才回过头来,只见杨过摇摇晃晃,伸手扶住了墙壁,正自全力与体内的毒药相抗。1 k. y2 K, g/ V0 S
李莫愁心想:“这小子武功奇奥难测,我稍待片刻,让他毒发跌倒,才可走近。”杨过咽喉干痛,头胀欲裂,当下暗运内劲,贯于左臂,只待李莫愁近前,一掌将她击毙,那知她站得远远的竟不过来。杨过“啊”的一声,向前一跌,手掌已按住玄铁剑的剑柄。李莫愁这时已成惊弓之鸟,丝毫不敢贪功冒进,算定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于是站着静观其变。杨过心想多挨一刻时光,自己和小龙女身上的毒便深一层,拖延下去,只于敌人有利,当下吸一口气,纵身跃起,伸臂抱住小龙女腰间,手中玄铁剑的剑头挑起桌上包袱,喝道:“让路!”大踏步向外走出。$ M. |6 R6 q$ `
李莫愁见他气势凛然,竟是不敢阻拦。杨过目前只盼找到一间石室,关上室门让李莫愁不能进来,好在小龙女任督两脉已通,只须有半个时辰,两人便可将体内毒液逼出,此事比之打通关脉易过百倍。当年杨过幼时中了李莫愁银针之毒,内功根底甚浅,但一得欧阳锋传授其法,即能将毒液驱出,眼前两人如此功力,自是毫不为难。然而李莫愁在身旁纠缠不休,可就无法运功。杨过中毒之后,手臂酸软,要将李莫愁打死或是击伤,均无力办到,只有设法躲过半个时辰,方能保全。
6 j9 e, k A) }( ^' g4 W' R+ @; n 他抱着小龙女向外直闯,李莫愁自也知他心意,那容他二人驱毒之后再来动手?她不敢逼近袭击,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和杨过始终相距五尺,杨过站定了等她过来,她却也立即站定不动。杨过但觉胸腔中一颗心越跳越是厉害,似乎要从口中窜了出来,实在无法再行支持,跌跌冲冲的奔进一间石室,将小龙女在一张石桌上一放,伸手扶住另一张石桌,大声喘气,明知李莫愁跟在身后,也顾不得了。% W/ I7 k) {9 T5 J! r% k
李莫愁从师学艺之时,在古墓中也住过不少时候,暗中视物的本事虽然不及杨龙二人,却也瞧清楚这石室中并列着五具石棺,她不知这是祖师和师父殓骨之所,心中一怔,暗想:“我虽在古墓住了多年,但师父偏心,从不将这些隐僻之所说与我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五具棺材。”她生平杀人无算,什么棺材,尸首之类,瞧了也毫不动心,眼见杨龙二人毒发,命在垂危,冷笑道:“你选的地方很好啊,死在这里,当真再妙不过。”
( Z6 U# `: c% `2 Y 杨过眼光瞧出来模模糊糊,听她这么说,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手上扶着的那里是什么桌子,竟是一具石棺,小龙女所坐的,也是一具石棺,不禁背上感到一阵凉气,心想:“那时龙儿要我和她在此处同死,我竭力逃遁,岂知冥冥中自有天意,今日终归和她要死在这里。”小龙女关脉初通,气息微弱,半昏半醒,但隐约间也知是到了师父的棺旁,想起师父和自己相距甚近,心中大安,吁了一口长气,竟似万里倦游,回到了故乡一般。- @' o, ^. c) I. B! y
三个人一坐一站,另一个斜倚着身子,石室中除了喘气之外,不闻其它声息。杨过心想:“我和龙儿今日便是身死,也不容这魔头取得心经,练成神功,再去为恶世间。”心念微动,已自想到一计。他知五具石棺之中,三具收殓着林朝英师徒和孙婆婆,另外两具却是空的,原是为李莫愁和小龙女所设。那两具空棺的棺盖并未合缝,露出尺许空隙,杨过玄铁剑一挥,那包袱飞进了空棺之中,同时喝道:“好魔头,这心经总是不能给你到手。啊哟……”惨叫一声,向前便倒。
3 A ` c4 {0 o8 @ 李莫愁又惊又喜,生怕这是他诱敌之计,过了片刻,见杨过始终不动,这才俯身一摸他的脸颊,只觉触手冰凉,显已死去,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饶你刁横,也有今日!”于是伸手到石棺中去取那包袱。
6 r) ~/ r7 w! Y: L3 @, E" |- b 但杨过玄铁剑这么一挥,将包袱掷到了石棺的另一端,李莫愁拂尘已断,否则可用尘尾将包袱卷了出来。她伸长手臂摸了两次,始终抓不到包袱,于是涌身跃入石棺,钻到棺盖之下,这才抓住。
9 s6 H9 I. |8 z2 a- l4 P 便在此时,杨过仰起身子,左臂向前一送,玄铁剑的剑头抵住棺盖,只这么一推,棺盖合缝,登时将李莫愁盖在棺中!5 n! ]7 t7 [ P% q
原来他适才惨呼跌倒,全是假装,顷刻间经脉倒转,额头脸颊其冷如冰,便如僵死一般。其实他纵然中毒而死,也不会瞬息之间便尔全身冰冷,一个人心停脉歇,至少也得半个时辰之后,全身方无热气。李莫愁大喜之下,一时失察。她一入棺中,杨过劲贯左臂,推上棺盖,跟着又用重剑一挑,喝一声:“起!”将另一具空棺挑了起来,砰的一声巨响,压在那棺盖之上。这一棺一盖,本身重量已在六百斤以上,加之棺盖的笋头做得极是牢固,合缝之后,李莫愁空具一身武功,无论如何是走不出来了。
/ _% E" p: q1 m" E7 w7 y l 杨过中毒后心跳头痛,随时均能晕倒不起,只是大敌当前,全凭着一股强劲的心意支持到底,待得连挑两剑,已是神困力乏,将玄铁剑丢在地下,挣扎着走到小龙女身旁,以昔日欧阳锋所授的方法,先将自己身上的毒液逼出大半,然后伸左掌和小龙女右掌相抵,助她驱毒。; O* J1 f. |; F1 G" K* ~5 D: O
且说郭芙、耶律齐等被困于石室之中,众人因从溪底潜入,身上携带的火折尽数浸湿,难以着火,黑暗中摸索了一会,那里找得着出路?五个人无法可施,只得席地而坐。武三通越想越怒,不住口的咒骂李莫愁阴险恶毒。郭芙本已十分的焦急愁闷,让武三通骂个不停,更是烦躁,忍不住说道:“武伯伯,那李莫愁阴险恶毒,你又不是今天才知,怎么你毫不防备?这时再来背后痛骂,又有何用?”武三通一怔,竟是不能回答。武氏兄弟和郭芙重会以来,各怀心病,当和耶律兄妹、完颜萍等在一起之时,大家有说有笑,但从不曾相互交谈,这时武修文听她出言抢白父亲,忍耐不住,说道:“咱们到这古墓中来,是为了救你妹子,既然不幸遭难,大家一起死了便是,你又发什么小姐脾气……”他还待要说,武敦儒道:“文弟!”武修文这才住口。" ?0 L/ A3 T" d0 H0 ?
他说这番话时心意激动,但话一出口,自己也是大为诧异。他从来对郭芙千依百顺,那里敢有半分冲撞,那知今日居然疾言厉色的数说她起来?郭芙也是一怔,待要还嘴,却又觉说不出什么道理,想到不免要生生闷死在这古墓之中,从此不能再见父母之面,心中一痛,黑暗中也看不清周遭物事,双手靠在一块什么东西上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武修文听她出声哭泣,心中过意不去,说道:“好啦,是我说得不对,跟你陪不是啦。”郭芙道:“陪不是有什么用?”哭得更加厉害起来。她顺手拉起手边一块布来,醒了醒鼻涕,猛地发觉,原来是靠在一人的腿上,拉来擦鼻涕的竟是那个人的袍角。: M0 t. u+ I, m5 }3 F+ H7 U
郭芙一惊,急忙坐直身子,她听武三通父子都说过话,那三人都不是坐在她的身边,只有耶律齐始终默不作声,那么这人自然是他了。郭芙羞得满脸通红,嗫嚅着道:“我…
* k! c0 x6 N9 b! X- \, w) K- r …我……”耶律齐忽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四人侧身倾听,却听不到什么。耶律齐道:“嗯,嗯,这是婴儿啼哭之声,郭姑娘,那定是你妹子了。”这声音隔着石壁,细若游丝,若不是他耳音特强,决计听不出来。耶律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那哭声登时减弱。他心中一动:“婴儿的哭声既能传到,这石室或有什么通气之处。”当下留神倾听,要分辨这哭声自何处传入。
! z' B9 w- R4 K( e 他向西走几步,哭声略轻,向东退回,哭声又响了一些,但斜趋东北,哭声听得更是清晰,于是走到东北角上,伸出长剑,在石墙上轻轻刺击,刺到一处,空空空的声音微有不同,似乎该处特别薄些,他还剑入鞘,双掌抵住石块向外一推,却是毫不动弹。耶律齐吸一口气,双掌力推,跟着使个“黏”字诀,掌力一收,砰的一声,那石块竟尔被他掌力吸出,掉在地下。郭芙等惊喜交集,齐声欢呼,奔上去你拉我扳,又起出了三块石块。此时身子已可通过,众人鱼贯钻出。郭芙循声寻去,到了一间小小的石室,黑暗中听那孩子哭得极响,当即伸手抱起。
; Y6 g: I+ u% e4 M0 { 这婴儿正是郭襄,杨过为了救助小龙女,又和李莫愁对敌,错过了喂食的时刻,因此她哭得甚是厉害。郭芙竭力哄她,又拍又摇,但郭襄饿狠了,越哭越凶,郭芙不耐烦起来,将妹子往武三通一送,道:“武伯伯,你给瞧瞧有什么不对了。”$ x* Z3 _, Z$ ^1 `
耶律齐伸手在桌上摸索,摸到了一只烛台,跟着又摸到火刀火石,当下打火点烛。众人在沉沉黑暗之中闷了半日,眼前突然光明,都是胸襟一爽。武三通究竟生过儿子,听了郭襄这种哭法,知是为了肚饿,见桌上放有调好了的蜜水,又有一只木雕的小匙,于是搯了一匙蜜水喂她。蜜一入口,郭襄果然止哭。耶律齐笑道:“若非小郭姑娘饿了大哭,只怕咱们要死在那石室里了。”武三通恨恨的道:“这便找李莫愁去。”各人拉断木桌木椅的脚儿,点燃了当作火把,沿着甬通前行。每到转角之处,武敦儒使用剑尖划了记号,生怕回出时迷失道路。% l# B( y x; A$ O7 b- m
五人进了一室又是一室,高举火把,寻觅李莫愁的踪迹,昔年王重阳举义抗金失败,便在终南山上和部属鸠造这座大墓,墓中暗藏器械兵甲,以为徐图再起之资,因此这座坟墓内里辟有无数石室,所耗工程极巨。王重阳数次起事不成,积贮耗尽,最后心灰意懒,才在墓中隐居,耶律齐等见了这座古墓的规模,心下均是惊诧不已,万想不到一条小溪之下,竟会隐藏着如是宏伟的建构。待行到小龙女的卧室,只见李莫愁的拂尘断在地下,旁边另有两枚冰魄银针。郭芙以布裹手,拾起银针,笑道:“待会我便用这毒针,还敬那魔头一下。”
! W8 ]% r0 r, d! M( e5 a O1 G 且说杨过以内力助小龙女驱逼毒质,眼见她左手五只指尖上微微渗出黑水,只须再有一顿饭时分,便可见功,忽听得甬道中脚步声响,共有五人过来。杨过暗暗吃惊,心想总是当此紧急关头,便有敌人来袭,李莫愁一人已是难以应付,何况更有五人?小龙女关脉初通,内力不固,若不立即将毒质驱出,势必侵入要穴,即或一时不死,也难捱过一年半载。正自彷徨无计,突见远处火光一闪,那五人行得更加近了,杨过伸臂抱起小龙女,跃进压在李莫愁之上的那空棺之中,伸掌推拢棺盖,只是不合笋头,以防难以出来。, y" w9 r- V3 x* ^$ b, g9 a# }
他二人刚躲入石棺,耶律齐等随即进入棺室。五人见这室中放着五具石棺,都是一怔,心中隐约均觉这事太过巧合,大是恶兆。郭芙忍不住道:“哼,咱们这儿五个人,刚好有五口棺材!”杨过和小龙女在石棺中听到小龙女的声音,两人均感奇怪:“原来是她!”
5 g. I* S, r. s5 ^7 @ 耶律齐已听到石棺中的呼吸之声,心想李莫愁躲在棺中,必有诡计,这次不能再上她当,于是做个手势,叫各人四下里圈住。郭芙见棺盖和棺身并未合拢,从那缝中望进去,尚可见到衣角,料定必是李莫愁躲着,哈哈一笑,喝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左掌将棺盖一推,两枚冰魄银针便激射进去。3 e2 H/ M) V5 ^; E, Z1 V
杨过虽抱了小龙女躲在石棺之中,左掌仍是不离开她的手掌,要乘着这生死系于一线之际,赶着将毒质驱出她的体内。他听来者五人之中,有一人乃是郭芙,虽觉奇怪,却是心中一宽,料想她还不致乘人之危,伤害小龙女性命,因此一声不响,全心全意的运功驱毒。那知郭芙竟将他二人误认作了李莫愁,这两枚银针发出,相距既近,石棺中又无空隙可以躲闪,杨龙二人齐叫:“啊哟!”一针射中了杨过大腿,另一针射中小龙女左肩。
: Z& ^7 q9 g5 e( ] 郭芙银针发出,心中正自得意,却听得石棺中竟传出一男一女的惊呼之声,他心中怦然一跳。也是“啊哟”一声叫了出来。耶律齐左腿飞出,砰彭一响,将棺盖踢在地下。杨过和小龙女巍巍的站起身来,火把光下但见二人脸色苍白,相对凄然。郭芙还不知自己这次所闯的大祸,更甚于砍断杨过一臂,心中只是略觉歉仄,上前陪罪道:“杨大哥,龙姊姊,小妹不知是你两位,发针误伤,好在我妈妈有医治这毒针的灵药。当年我的两只雕儿给李莫愁银针伤了,也是妈妈给治好的。你们好端端的躲在棺材之中?谁又料得到是你们呢?”5 e' s. x% Z7 v/ h6 O# k' G* n8 {
她只道自己断了杨过一臂,杨过却弄曲了她的长剑,算来双方可说已经扯平,何况爹爹妈妈又为此狠狠责骂过自己,心道:“我不来怪你,也就是了。”她这种人自幼处于顺境,旁人瞧在她父母脸上,处处趋奉于她,因此一向只想到自己,绝少为旁人打算。说到后来,倒似杨龙二人不该躲在石棺之中,以致累得她吓了一跳。她那知小龙女身中这枚银针之时,恰当体内毒质要顺内息流出,突然受到如此剧烈的一刺,五毒神掌上的毒质尽数倒流,侵入周身诸处大穴,这一来纵有灵芝仙丹,也已无法解救。李莫愁的银针虽毒,不过是外伤,但教及时医治,原本无碍,然毒质内感,却比外伤要厉害十倍。; D* x5 |2 Y% E' e
小龙女在一杀那之间,但觉胸口空荡荡的宛似无物,一颗心竟如不知到了何处。她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眼望杨过,只见他眼光之中又是伤心,又是悲愤,全身微微发颤,便似一生中所受的忧患屈辱,尽数要在这时候发泄出来。小龙女不忍见他如此凄苦,轻轻道:3 ?3 R, K9 D/ H6 ]5 h2 @! P
“过儿,咱们命该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你别太气苦了。”伸手先替他拔下腿上银针,然后拔下自己肩头的毒针。这冰魄银针是她本师所传,和欧阳锋所传的五毒神掌毒性全然不同,本门的解药她是随身携带的,于是取出来给杨过服了一颗,自己服了一颗。杨过恨极,呸的一声,将解药吐在地下。郭芙怒道:“啊哟,好大的架子啊。难道我是存心来害你们的吗?我向你们陪了不是,也就是了,怎么发这般大的脾气?”+ c. G" D2 Y/ `* m
武三通见杨过脸上伤心之色渐隐,怒色渐增,又见他弯腰拾起地下的一柄黑黝黝的大剑,知道情势不对,忙上前劝道:“杨兄弟暂息怒气。咱们五人给李莫愁那魔头困在石室之中,好容易逃了出来,郭姑娘一时鲁莽,失手……”郭芙抢着道:“怎么是我鲁莽了?$ L0 M. d3 ?( S, N
你也以为是李莫愁的,否则怎地不作声?”武三通望望杨过,望望郭芙,不知如何劝说才好。
2 G; |) B# x2 e7 `# r# f R 小龙女又取出一颗解药,柔声道:“过儿,你服了这颗药。难道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杨过张开口来,吞了下去。他听小龙女这般温柔缠绵的说了两句话,想起两人连日来苦苦在生死之间挣扎,到头来终成泡影,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跪倒地上,伏在石棺上放声大哭起来。武三通等面面相觑,心想杨过向来十分硬朗,不论什么事丝毫不肯屈辱,怎地今日中了小小一枚银针,便此痛哭起来?3 }& L0 h$ Y/ f
小龙女伸手抚摸杨过的头发,说道:“过儿,你叫他们出去吧,我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她从不疾言厉色的说话,“我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这一句话,已是表示她最大的厌憎和愤慨。杨过站起身来,从郭芙起始,眼光逐一横扫过去,他虽怒极恨极,但终究知道郭芙发射银针实是无心之过,除了怪她粗心鲁莽之外,不能说她如何不对,何况纵然一剑将她劈死,也已救不了小龙女的性命。他提剑凝立,目光如炬,突然间举起玄铁重剑,当的一声巨响,火花一闪,竟尔将他适才躲藏在内的石棺砍为两段。7 [8 o( C% o1 r% Q) E
这一剑不单是力道沉雄绝伦,其中更蕴着无限伤心悲愤。郭芙和耶律齐等见他一剑竟有如斯威力,不由得都是惊得呆了。要知这石棺坚厚重实,乃是用花冈石凿成,一个石匠若要将之断为两截,非用大斧大凿穷半日之功不可。倘若杨过用的是开山巨斧或厚背大砍刀,犹有可说,长剑却自来以轻捷灵动为尚,便是宝剑利刃,和这种坚石硬碰也是非损即折,岂知这柄剑断石如泥,比砍破一口木棺还要爽利。
4 \/ ^3 J" [' J# y+ K 杨过见五人愕然相顾,厉声喝道:“你们来做什么?”武三信道:“杨兄弟,咱们是随郭夫人来找你啦。”杨过怒道:“你们来夺回她的女儿,是不是?为了这小小婴儿,你们忍心害死我的爱妻。”武三通惊道:“害死你的爱妻?啊,是龙姑娘。”他见小龙女凤冠霞帔,穿的是新娘服饰,登时会意,忙道:“你夫人中了毒针,郭夫人有解药,她便在外边。”杨过“呸”的一声,喝道:“你们这么一扰,毒质侵入了她周身大穴。郭夫人便怎么了?她难道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么?”武三通因杨过有救子之恩,对他极是尊敬,虽听他破口斥责,也丝毫不以为忤,只喃喃的道:“毒质侵入她周身大穴,这便如何是好?”这一旁却恼怒了郭芙,她听杨过言语中对她母亲颇有不敬,勃然大怒,喝道:“我妈妈什么地方对你不起了?你幼时无家可归,不是我妈数留你的么?她给你吃给你穿,到头来反而忘恩负义,抢我的妹子。”其实这时她早知妹子所以在杨过手中,并非他存有歹意,但既和他斗上了口,想不到什么话可以反唇相稽,便又牵上了这件事。
4 I. T7 O, q7 M$ I/ H- H 杨过冷笑道:“不错,我今日正要忘恩负义,你说我抢这孩子。我便抢了永远不还,瞧你拿我怎样?”郭芙左臂一紧,牢牢抱住妹子,右手高举火把,挡在身前,武三通急道:“杨兄弟,你的夫人既然中毒,快设法解毒要紧……”杨过凄然道:“武兄,没有用的。”突然间一声长啸,右袖卷起一拂,郭芙和武氏兄弟等只觉一阵疾风掠过,脸上犹似刀割,热辣辣的生疼,五枝火把一齐熄灭,眼前登时漆黑一团。郭芙大叫一声:“不好。”
. K: |$ Y8 y$ @. d 耶律齐生怕杨过伤害于她,纵身抢上,只听得郭襄“啊啊”一声啼哭,已出了石室。众人蓦地一惊,那哭声已在百丈之外,这身法之快,宛如鬼魅。( U7 x! r$ ^) N0 j( X& |: B7 \
郭芙叫道:“我妹妹给他抢去啦。”武三通叫道:“杨兄弟,龙姑娘!杨兄弟,龙姑娘!”却那里有人答应?各人均无火折,黑沉沉瞧不见周遭情势。耶律齐道:“快出去,别给他关在这里。”武三通怒道:“杨兄弟大仁大义,怎会做这等事?”郭芙道:“还是快走的好,在这里干什么?”她一言甫毕,忽听得石棺中喀喀两响,只因被棺盖隔着,声音甚是郁闷。$ P# }& K4 W) a, `; S% L
郭芙大叫一声:“有鬼!”拉住了身旁耶律齐的手臂。武三通等听清楚这声音确是从石棺发出,似乎有僵尸要从棺中爬出来,黑暗之中,人人毛骨悚然。
5 R: S1 B8 u4 \! A 耶律齐向武三通低声道:“武叔叔,你在这边,我在这边,那僵尸若是出来,咱们四掌齐施,打他个筋折骨断。”他反手握住郭芙手腕,拉她站在自己身后,生怕鬼怪暴起伤人。便在此时,只听得砰的一响,棺中飞出一物,武三通和耶律齐早已运劲蓄势,一听到风声,同时拍击下去。两人手掌和那物一碰,齐叫:“不好!”原来击到的竟是一条长长的石块,却是放置在棺中的石枕。两人这一击用足了全身之力,将那石枕拍击下去,和棺身一撞,碎片纷飞,石枕裂为数块,同时风声飒然,有物掠过身边。武三通和耶律齐待要出掌再击,那物已飘然去远,但听得室外“嘿嘿”几下冷笑,随即寂然无声。武三通惊道:“是李莫愁!”郭芙道:“不,是僵尸!李莫愁怎会在石棺之中?”耶律齐“嗯”的一声,并不接口。他不信世上竟有什么鬼怪,但若说是李莫愁,却又不合情理,她明明和自己一起进来,杨过和小龙女却已在古墓多日,她怎会身处杨过身上的棺中?武三信道:“然则李莫愁那里去了?”耶律齐道:“这墓中到处透着邪门,咱们还是先出去吧。”郭芙道:“我妹子怎生是好?”武三信道:“令堂足智多谋,必有妙策,大家出去听她吩咐便了。”4 D7 T% ~$ E3 Z0 S/ A7 i* Q$ Z
众人当下觅路而出,潜回溪水,刚从水底钻上水面,眼前一片通红,溪左溪右的树林均已着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郭芙惊叫:“妈妈,妈妈!”却不听见应声,蓦地里一棵着了火的大树直跌下来,耶律齐眼见危险,拉着她向上游一跃,这才避过。此时正当隆冬,草木枝槁,满山烧成一片火海,五人虽然浸在溪水之中,给大火一逼,脸上仍感滚热。
- S+ p$ v1 h a) `0 ]/ N1 y& a8 W6 O 武三信道:“必是蒙古兵攻打重阳宫失利,放火焚烧终南山泄愤。”郭芙急叫:“妈妈,妈妈!你在那里啊!”忽见溪左一个女子背影正在草间跳跃避火。郭芙大喜,叫道:* q) K7 I8 Y) s3 v: \, M# b m
“妈妈!”从溪水中纵身而出,奔了过去。武三通叫道:“小心!”喀喇,喀喇几响,两株大树倒下,阻断了武三通的眼光。
`9 d/ `0 p& A; S 郭芙冒烟突火,奔了过去。当她在溪水中时,一来思母心切,二来从黑沉沉的古墓中出来,眼前突然光亮异常,目为之炫,不易看得明白,这时奔到近处,才见那背影不对,怔了一怔,只呼出一个“妈───”字,那人斗然间回过身来,竟是李莫愁。: P$ q' q- J; Z7 t
她闭在棺中虽还不到一个时辰,但这番注定要在棺中活生生闷毙的滋味,实是人生最苦最惨的处境,在这短短的时刻之中,她咬牙切齿,恨极了世上每一个还活着的人,心中只想:“我死后必成厉鬼,要害死杨过,害死小龙女,害死武三通,害死黄蓉……”不论是谁,她都要一一害死。后来虽然侥幸逃得性命,心中积蓄的怨毒却是丝毫不减,这时斗然间见到郭芙,于是嫣然微笑,柔声道:“郭姑娘,是你啊,大火烧得很厉害,你可要小心了。”
" Q/ K) F+ d$ i3 c3 l 郭芙没料到她竟会对自己这般和悦,问道:“见到我妈妈么?”李莫愁走近几步,指着左首,道:“那边不是么?”郭芙顺着她手指望去,李莫愁突然欺近身来,一伸手,已点中了她腰下穴道,笑道:“别性急,你妈就会来找你的。”眼见大火从四面八方逼近,若再逗留,自己性命不保,纵身一跃,疾驱而西。郭芙软瘫在地,只听李莫愁凄厉的歌声,隔着烈焰传了过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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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R. \, n3 N% h, d: c八二:生死茫茫
. N @6 Y, N m' V$ T' g 那歌声渐渐远去,突然间歌声中夹着一阵狂笑,一股浓烟被劲风卷至,裹住了郭芙。她四肢伸动不得,喉头呛得大声咳嗽。武氏父子和耶律齐站在溪水之中,满头满脸都是焦灰,那小溪和郭芙之间烈火冲起两三丈高,四人明知她处境危急,但如奔过去救,只有陪她一起送命,决计救她不出。2 ~( G* @. A" O5 {( @
郭芙被烟熏得快将晕去,忽地东首呼呼声响,她转头一瞧,只见一团旋风裹着一个灰色影子,疾刮过来,旋风所到之处,火焰向两旁分开,顷刻间已刮到她身前。郭芙凝神看清,那灰影竟是杨过。他除下身上浸湿的长袍,包在玄铁剑内,催动内力,剑身外所生风势竟将大火逼开。郭芙以为有人过来相救,正自欢喜,待得看清却是杨过,身外虽然炙热,心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想道:“我死到临头,他还想来讥嘲羞辱我一番么?”她究竟是郭靖、黄蓉之女,狠狠的瞪着杨过,竟是毫不畏惧。* |$ J$ t# g, ?( v; A$ q
杨过奔到她的身边,一弯腰,解开她被点中的穴道,一剑斩去,剑身从她腰下穿过,喝道:“小心了!”左臂用力向外一挥。玄铁剑加上他超越绝伦的内力,在郭芙腰下一托,她身子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上半空,越过十余株烧得烈焰冲天的大树,扑通一声,掉在溪水之中。耶律齐急忙奔上,扶了起来。郭芙头晕目眩,一时哭又不是,笑又不是。" ~2 J! j3 |+ y& [
原来杨过和小龙女、郭襄出了古墓,蒙古兵正自焚烧山上林木。杨过和小龙女在这些古树花草之间一起渡过几年时光,忽见起火,自是甚为痛惜,眼见蒙军势大,无力与抗。
9 a% e' F0 P% W 杨过不知小龙女毒质侵入要穴与脏腑之后,还能支持得多久,当下找了个草木稀少的石洞,暂且躲避,刚喘息得片刻,遥遥望见郭芙为李莫愁所害,大火即将烧到身边。杨过道:
# U, G5 Y' N- o4 a* [$ Y; x6 {& y5 o “龙儿,这姑娘害了我不够,又来害你。今日终于遭到如此报应。”小龙女明亮的眼光凝视着他,奇道:“过儿,难道你不去救她。”杨过恨恨的道:“她将咱们害成这样,我不亲手杀她,已是对得起她父母了。”小龙女叹道:“咱们自己不幸,那是咱们命苦,让别人快快乐乐的,不很好吗?”1 m/ O' G& v+ r% N8 Y! e; l: k
杨过口中虽如此说,但望见大火越烧越近郭芙的身边,心里终究不忍,涩然道:“好!咱们命苦,人家命好!”衣裹长剑,终于将郭芙掷入溪中。他回小龙女身边,头发衣衫都已烧焦,裤子着火,虽即扑熄,但腿上已烧起了无数大泡。小龙女抱着郭襄,退到草木烧尽之处,伸手给杨过整理头发衣衫,只觉嫁了这样一位英雄丈夫,心中不自禁的感到得意,悄立劲风烈焰之间,倚着杨过,脸上露出平安喜乐的神色。杨过凝目望着她,但见大火逼得她脸颊红红的倍增娇艳,伸臂环着她的腰间,在这一剎那时,两人浑忘了世间的一切愁苦和凄伤。9 f8 o# j& d0 @( h! _- m1 ]) a
她二人站在高处,武氏父子、郭芙、耶律齐五人从溪水中隔火仰望,但见他夫妇衣袂飘飘,姿神端严,宛如神仙中人。郭芙向来瞧不起杨过,这时猛然间自惭形秽。
5 c: V4 ?8 q/ b' ]& X 杨过和小龙女站立片刻,小龙女望着满山火焰,叹道:“这地方烧得干干净净,待花草树木再长,将来不知又是怎生一副模样?”杨过不愿她为这种身外之物难过,笑说道:0 l+ W: q' V! b( d: P, S
“咱两个新婚,蒙古兵放烟火祝贺,这不是千千万万对花烛么?”小龙女微微一笑。杨过道:“到那边山洞中歇一忽儿吧,你身子觉得怎样?”小龙女道:“还好!”两人并肩往山后走去。: n/ \' e# h7 Q1 ~" w
武三通忽地想起一事,叫道:“杨兄弟,我师叔和朱师弟被困绝情谷,你去不去救他们啊?”杨过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我还管得了这许多么?”
2 z6 {' \1 O3 _2 E: I6 u8 M8 g 他心中念头微转,脚下片刻不停,径自向山后草木不生的乱石堆中走去。小龙女中毒虽深,一时尚未发作,关穴通后,武功渐复,抱着郭襄快步而行。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离重阳宫已远,遥遥望去,大火烧得半边天都红了。那北风越刮越紧,冻得郭襄的小脸苹果般红。小龙女道:“咱们到那里去找些吃的,孩子又冷又饿,只怕支持不住。”杨过道:“我也真傻,抢了这个孩子来不知是干什么,徒然多了个累赘。”小龙女俯头去亲亲郭襄的脸,道:“这小妹妹多可爱,你难道不喜欢么?”杨过笑道:“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希罕?除非咱俩自己生一个。”小龙女脸上一红,杨过这句话触动了她心底深处的母性,心想:“若是我能给你生一个孩儿……唉,我怎能有这般好福气?”! @. l1 ?- w- S+ e! x
杨过怕她伤心,不敢和她眼光相对,抬头望望天色,但见西北边灰扑扑的云如重铅,便似要压到头上来一般,说道:“瞧这天气怕要下大雪,确是要找家人家借宿才好。”但他们为避火势,行的是山后荒僻无路之处,满地乱石荆棘,登高四望,四下里十余里内竟无人烟。杨过道:“这场雪一下,定然不小,倘若大雪封山,那可糟了,说不得,只好辛苦一些,今日要赶下山去。”小龙女道:“武三叔、郭姑娘她们不知会不会遇上蒙古兵?( l d' S0 f* @. j! g5 y) N
全真教的道士们不知能否逃得性命?”语意之中,极是挂念。杨过道:“你良心也真忒好了,这些人对你不起,你还是念念不忘的挂怀。难怪当年师祖知你良心太好,生怕你日后吃苦,所以要你修习得无情无欲,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可是你一关怀我,二十年的修练前功尽弃,苦中是有甜的,最怕的是你不要我关怀你。”杨过道:“不错,大苦大甜,远胜不苦不甜。我只能发痴发癫,不能过太太平平、安安静静的日子。”小龙女微笑道:“你不是说咱俩到南方去,天天种田、养鸡、晒太阳么?”杨过叹道:“我只盼能够这样。”
! k: _% k( D8 ^7 }, D 说到此处,天空飘飘扬扬,下起鹅毛般的大雪来。两人内功深厚,自不将这些寒风放在心上,在北风大雪之下展开轻功疾行,另有一番兴味。小龙女忽道:“过儿,你说我师姊到那里去了?”杨过道:“你又关心起她来了。那玉女心经终究给她得了去,偿了她毕生心愿,就只怕她练成后武功大进,为祸更巨。”小龙女道:“师姊其实很可怜的。”杨过道:“她不甘自己一个儿可怜,要弄得天下个个人都如她一般伤心难过。”
}# F5 n( H' ] 说话之间,天色更加暗了。两人转过山腰,忽见两株大松树之间,盖着两间小小木屋,屋顶上已积了寸许厚的白雪,杨过喜道:“好啦,咱们便在这儿住一晚。”奔到临近,但见板门半掩,屋外雪地中并无足迹,他朗声说道:“过路人遇雪,相求借宿一宵。”隔了一会,屋中并无应声。杨过推开板门,见屋中无人,桌凳上积满灰尘,显是久无人居,于是招呼小龙女进屋。她关上板门,生了一堆柴火。
5 e# s$ t, |3 X) ]* K: |9 I 木屋板壁上挂了一些弓箭,屋角中放着一只捕兔机,看来这屋子是猎人暂居之处,杨过拿了弓箭,出去射了一只獐子,回来剥皮开膛,用雪一擦洗,便在火上烤了起来。这时外边雪愈下愈大,屋内火光熊熊,和暖如春。小龙女咬些熟獐肉嚼烂了,喂在郭襄口中。( ~" F# S; h3 y: |
杨过将獐子在火上翻来翻去,笑吟吟的望着她二人。松火轻爆,烤肉流香,这荒山木屋之中,竟是别有一番天地。
; h' C! l. K6 U3 F 突然之间,东边雪地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起落悚捷,却是身负武功之人的轻身飞行,杨过站起身来,向东首窗外一张。2 L% V2 s- W3 q+ j+ `7 z
只见雪地里并肩走来两个老者,一胖一廋,衣服褴褛,那瘦老人肩后负着一个大红葫芦。杨过心中一动,隐约记得这是洪七公之物。当年洪七公和欧阳锋在华山绝顶激斗,两人精衰力竭,同归于尽,杨过给两人安葬,那大红葫芦便葬在洪七公身畔。但后来荆紫关英雄大会,有一老丐却持了这葫芦来代传洪七公的号令,说道洪七公未死,激励群丐报国。杨过当时甚是奇怪,但英雄会上风谲云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无余暇详加追究,是后未再遇到丐帮中人,便也将此事淡忘了。这时瞧这两人的服色打扮,显是丐帮弟子,杨过忆及前事,好奇心起,低声对小龙女道:“外边有人,你到床上睡着,假装生病。”
* p+ a+ A: f# m, k1 H 小龙女抱起郭襄,依言去躺在床上,扯过床边一张七孔八穿的狼皮,盖在身上。, f; ?& p$ j( e9 z2 o! j
杨过掀起一把柴灰,涂抹脸颊头颈,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刚将玄铁剑藏好,那两人已在拍门。杨过将烤獐肚中的油腻在衣衫上一阵乱抹,装得像个猎人模样,这才过去开门。$ m" f$ {$ ?4 w2 p8 Q/ P
那肥肥胖胖的老者笑道:“山中遇上这场大雪,当真苦恼,请官人行个方便,许叫化子借宿一宵。”杨过道:“小小猎户,老丈称什么官人,尽管在此歇宿便是。”那胖老丐连连称谢。杨过一见那瘦老丐,认得他便是在丐帮大会中代洪七公传令之人,心想自己曾在英雄会上大献身手,莫要被他认出了,于是撕下两条烤熟了的獐腿,给了二人,说道:“乘着这场大雪,正好多做些活,明儿一早便得去装机捉狐狸,我不陪你们啦。”那胖老丐道:“小官人请便。”杨过粗声粗气的道:“大姐儿他妈,咳得好些了吗?”小龙女应道:
" ]4 I6 g! q4 G; y6 }. N ^1 O “一变天,胸口更是发闷。”说着大声咳了一阵,又伸手轻轻摇醒郭襄。女人的咳声中夹着婴孩的哭叫,这一家三口的猎户人家,当真是像得不能再像。杨过走进内室,砰的一声掩上了板门,上床睡在小龙女身旁,心中在想:“这胖花子面目慈祥,恁地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I/ N1 W) f$ t; T7 i: m/ u
胖瘦二丐只道杨过真是荒山中的一个穷猎户,毫没在意,一面吃着獐腿,一面说起话来,那瘦丐道:“终南山上火光烛天,想是已经得手。”那胖丐笑道:“蒙古大军所到之处,万国望风披靡,全真教小小一群道士,又何足道哉?”那瘦丐说道:“但前几日金轮法王他们锻羽而归,那也是够狼狈的了。”那胖丐笑道:“这也很好啊,好让皇帝殿下知道,要取中国的锦秀江山,须得靠中国人,单凭蒙古和西域的武士,那可不成。”% @4 I5 c! p- h, D1 s
杨过听到这里,猛地记起,这胖老丐曾在荆紫关英雄会上见过,只是那时他披裘裹毡,穿的是蒙人装束,时时在金轮法王耳畔低声献策的,便是此人了,心想:“这两个说的都是汉奸卖国之言,今日教我撞上了,须饶他们不得。”原来这胖老丐正是丐帮中四大长老之一的彭长老他行为奸邪,早就降了蒙古。
* f; k, i% _5 y/ q( Q: | S r 那瘦丐道:“彭长老,这次南派丐帮如能起得成,蒙古皇帝要封你个什么官啊?”彭长老笑道:“皇帝许的是‘镇南大将军’的官,可是常言道得好:行乞三年,皇帝懒做。
8 U# g; x3 J, z 咱们丐帮的人,还想做什么官?”他话是这么说,但杨过虽然隔了板壁,仍旧听得出他言语中充满了热中和得意之情。那瘦丐道:“我先恭喜你了。”彭长老笑道:“这几年来你功劳不小,将来自也少不了你的份儿。”那瘦丐道:“做官我是决计不想的,只是你答应了的摄魂大法,到底几时才传我啊?”彭长老道:“待南派丐帮正式起成,我一当上帮主,咱两个都空闲下来,我决计便传你。”
. G$ C' T6 E, m! c7 Y# _0 D& Y1 p4 k 那廋丐道:“你当上了南派丐帮的帮主,又封了大蒙古国镇南大将军的官,只有越来越忙。那里还会有什么空闲?”彭长老笑道:“老弟,难道你还信不过做哥哥的么?”那瘦丐不再说话,鼻中哼了一声,显是不信。杨过心道:“天下只有一个丐帮,自来不分南北,他要起什么南派丐帮,定是助蒙古人捣鬼了。”只听彭长老又笑道:“这次到两湖三湘,你便传洪老鬼的号令,说是南北隔绝,丐帮不易联络,须得分为两部。”
+ A. R9 S1 X6 E% b8 E9 ]! W% _ 那瘦丐冷冷的道:“南部的帮众,自是归你统率了。”彭长老道:“那可不然,咱们先奉简长老为主,他年纪大,门下弟子多,旁人不会起疑。待我用摄魂大法制住他,再由他传我,那便万无一失了。”那瘦丐道:“洪老帮主逝世已久,我再这般假传号令下去,只怕起疑的人越来越多。单靠这么一个假葫芦,未必骗得了许多人。倘若襄阳围解,黄帮主出来一追究,我能有几条性命啊?”彭长老哈哈大笑道:“咱们干得快,那便不妨。至于那姓黄的贱人,她在围城之中,这小性命是难保的了。”
' c @5 \0 j. s& U 杨过听到此处,方始恍然,原来那大红葫芦是假制的,只因无人亲见洪七公逝世,他二人拿了葫芦招摇,所传号令又是忠义仁侠、为国为民的好事,是以丐帮帮众竟无一人怀疑。彭长老要待众人信心一坚,才俟机设法别组支派,把当时天下第一的大帮丐帮搅得四分五裂。杨过和洪七公相处虽只数日,但对他慷慨豪侠的性情,不由得衷心倾倒,心想:
4 V7 ^7 _& D0 C) j “洪老前辈如此豪杰,他身后的名头,决不能让鼠辈败坏。”又想起蒙古大军一路上烧杀掳掠的暴虐,决意出手诛了这两个奸徒。
/ E1 o' V5 s& g9 P4 x. I% [ 只听那瘦丐又道:“彭长老,你答应了的东西,迟早总得给。我瞧你啊,有点儿口惠而实不至。”彭长老淡淡的道:“那你便样?”那瘦丐道:“我敢怎样?只是我胆小,不敢再传洪老帮主的号令。”杨过心中暗吃一惊,心想:“瘦老儿性命不要了,竟胆敢说这种话?那彭长老既然胸怀大志,自然手下狠辣,你这人啊,当真是又奸又胡涂。”果然那彭长老哈哈一笑,道:“这事慢慢商量,你不必多心。”那瘦丐顿了一顿,说道:“小小一只獐腿吃不饱,我再去打些野味。”说着从壁上摘下弓箭,推门而出。
. N! E. c" b1 ^. o. p, P1 Z 杨过凑眼到板壁中张望,只见那瘦丐一出门,彭长老便闪身而起,拔出短刀,躲在门后听他的动静,耳听得他脚步声向西远去,于是也悄悄出门而去。杨过向小龙女笑道:“这两个奸徒要自相残杀,倒省了我一番手脚,我瞧那胖花子厉害得多,那瘦的决不是他对手。”小龙女道:“最好两个都别回来,这木屋中安安静静的,不要有人来打扰。”杨过道:“是啊。”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听有脚步声。”只听西首有人沿着山腰绕到屋后。) H: Z) D# c8 w; S# b4 M: ~
杨过微微一笑,道:“那瘦老儿回来想偷袭。”推窗轻轻跃出,落地无声。果见那瘦丐矮着身子在壁缝中张望!他不见彭长老的影踪,似乎一时打不定主意怎生是好。杨过走到他的身后,“嘻”的一声笑。
! H# n( P6 n4 ` k$ u/ _; C( N1 M 那瘦丐出其不意,急忙回头,只道是彭长老到了身后,脸上充满了惊惧之色,杨过笑道:“别怕,别怕。”一伸手,点了他胸口、胁下、腿上三处穴道,将他提到门前,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大雪,童心忽起,叫道:“龙儿,快来帮我做雪人。”随手抄起地下的白雪,堆在那瘦丐的身上。小龙女从屋中出来相助,两人嘻嘻哈哈,没多久已将那瘦丐周身堆满白雪。这瘦丐除了一双光溜溜的眼珠尚可转动之外,成为一个肥胖臃肿的大雪人,背上兀自负着那个大红葫芦。
! Y, N/ _ \9 r p$ K 杨过笑道:“这精瘦干枯的瘦老头儿,片刻之间便变得又肥又白。”小龙女笑道:“那个本来又肥又白的老头儿呢,你怎么给他变一变啊?”杨过尚未回答,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低声道:“胖老儿回来啦,咱们躲起来再说。”两人回进房中,带上了房门。小龙女摇着郭襄,让她哭叫,口中却不断安慰哄骗:“乖宝乖,别哭啦。”她一生之中极少作伪,这种精灵古怪的勾当她想都没想过,只是眼前杨过喜欢,也就顺着他玩闹。
- c6 G U& A# |+ _, X 彭长老一路回来,一路察看雪地里足印。他眼见瘦老丐的足印去了又回,显是埋伏在木屋左近。他随着足印跟到木屋背后,又跟到屋前。杨过和小龙女在板缝中向外看去,但见他矮身从窗孔中向屋内窥探,右手紧紧握着一柄单刀,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瘦老丐虽然身上寒冷彻骨,但神智未失,眼见彭长老便站在他的身旁,竟是毫不知觉,只要伸手往下一挥,便能击中他的要害,苦在身上三处要穴被点,半分动弹不得。
* f$ W3 [, w1 m$ F3 _4 c 彭长老见屋中无人,甚是奇怪,伸手推开了板门,正在推想这瘦丐到了何处,忽听得远处传来脚步之声。彭长老脸上筋肉一动,缩到板门背后,等那瘦丐回来。杨过和小龙女都觉奇怪,那瘦丐明明成为雪人,怎么又有人来?刚一沉吟之际,已听出来的共有两人,那自是又有生客到了。彭长老一来胸存恶念,立意要害死瘦丐,二来耳音石不及杨龙二人,竟没听出,直到那二人走近,他才知不对。只听屋外一人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山中遇雪,向施主求借一宿。”彭长老转身出来,只见雪地里站着两个年老僧人,一个白眉垂目,神色慈祥,另一个留着一部苍髯,身披黑色僧衣,虽在寒冬腊月,两人衣衫均甚单薄。
7 M- K9 h$ j* E9 h/ O 彭长老一怔之间,杨过已从屋中出来,说道:“大和尚进来吧,谁还带着屋子行路呢?”便在此时,彭长老突然间看到了瘦丐背上的大红葫芦,忙向他瞪视一眼,见他变得如此怪异,心下大是惊诧,转眼看杨过时,但见他神色如常,似是全然不知。杨过迎接两个老僧进来,寻思:“瞧这两个和尚的模样,也非寻常之辈,尤其那黑衣僧相貌凶恶,眼发异光,只怕和这彭长老是一路。”于是说道:“大和尚,住便在此住,咱们山里穷人,可没铺盖。你两位吃不吃荤?”那白眉僧合什道:“罪过,罪过。咱们自己带有干粮,不敢烦劳施主。”杨过道:“这个最好。”回进内室,在小龙女耳边低声说道:“两位老和尚,看来是很强的高手。待会咱俩要以二敌三。”小龙女一皱眉头,低声道:“世上恶人真多,便是在这深山之中,也教人不得清静。”
- ^( e$ s |4 d# y 杨过俯眼在板壁缝中,凝视两个老僧的动静。只见白眉僧从背囊中取出四团炒面,交给黑衣僧两团,自己缓缓吃了两团。杨过心想:“这白眉老和尚神采莹和,仪举安祥,当真似个有道高僧,可是世上面善心恶之人正多,这彭长老何尝不是笑容可掬,和悦近人?& w8 U8 v1 A' N, f
那黑衣僧的眼色却如何这般凶法?”正寻思间,忽听得呛啷啷两响,黑衣僧从怀中取出两件黑黝黝的铁铸之物来。彭长老本来坐在凳上,突然一跃而起,手按刀柄。黑衣僧对他毫不理睬,喀喀两响,却将那黑物扣在自己脚上,原是一副铁铐,另有一副铁铐则扣上了自己双手。杨过和彭长老都是诧异万分,猜不透他自铐手足是何用意,但这么一来,对他的提备之心自不免减了几分。
4 V \# C6 _8 z4 \ 那白眉僧脸上却有关怀挂虑之色,低声问道:“是今天么?”黑衣僧道:“弟子一路走,一路觉得不对,只怕是今天。”突然间双膝跪地,双手合什,说道:“求佛祖慈悲。”
! {9 f9 v/ H% w% n6 S1 \ 黑衣僧说了那句话后,低首缩身,一动不动的跪着,过了一会,上身轻轻颤抖,口中喘气,越喘越响,到后来竟如牛吼一般,连木屋的板壁也被吼声震动,檐头的白雪扑簌簌地掉将下来。彭长老固是惊得心中怦怦而跳,杨过和小龙女也相顾骇然,不知这和尚干些什么,从那吼声听来,似乎他身上有莫大的苦楚。杨过本来对他胸怀敌意,这时却不自禁的起了怜悯之心,暗想:“不知他得了什么怪病,何以那白眉僧毫不理会,竟对他的喘气不闻不问?”4 b$ }9 X. @5 B8 Y1 M |* I
再过片刻,黑衣僧的吼声更加急促,直似上气难接下气,那白眉僧缓缓的道:“不应作而作,应作而不作,悔恼火所烧,后世堕恶道……”这几句偈语轻轻说来,虽然在黑衣僧牛吼一般的喘息之中,仍是听得清清楚楚。杨过吃了一惊:“这位老和尚的内功竟然如此深厚,当世之际,不知还有那一位能及得上他?”只听他继续念偈语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如是心安乐,不应常念着,不以心悔故,不作而能作,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 g2 w4 P+ e& ~3 u$ r) M0 ?
他念完偈后,黑衣僧喘声顿歇,呆呆思索,口中低声念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师父,弟子深知过往种种,俱是罪孽,烦恼痛恨,不能自己。弟子便是想着,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心中始终不得安乐,这便如何是好?”那白眉僧道:“行罪而能生悔,本为难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杨过听到这里,猛地想起:“我的名字是一个‘过’字,我妈曾说,我表字‘改之’,那自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了。难道这位老和尚是个圣僧,今日是来点他我吗?”他听这白眉僧出语含意深远,心下渐生敬意。
7 v; W1 |2 ^$ k; ~5 r6 n0 i 那黑衣僧道:“弟子恶根难除,十年之前,其时弟子皈依吾师座下已久,仍是出手杀了三人。今日身内血煎如沸,难以自制,只怕又要犯下大罪,求吾师慈悲,将弟子双手割去吧。”白眉僧道:“善哉善哉!我能替你割去双手,你心中的恶念,却须你自行除去。
9 G8 @2 y* ^) a6 u" e6 P* W 若是恶念不去,手足虽断,于事有何补益?”黑衣僧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痛哭失声,说道:“师父诸般开导,弟子总是不能除去心中恶念。”
5 ^) Y/ |" w9 K7 ~. Y9 w0 | 白眉僧喟然长叹,说道:“你心中充满憎恨,虽知过去行为差失,只因少了仁爱,总是恶念难除。我说个‘佛说鹿母经’的故事给你听听。”黑衣僧道:“弟子恭聆。”说着盘膝坐下。杨过和小龙女隔着板壁,也是肃然静坐,听他说那故事。. a8 ]/ g, v9 o, t x; J
只听白眉僧道:“从前有一只母鹿,生了两只小鹿,母鹿不慎为猎人所捕,猎人便欲杀却。母鹿叩头求哀,说道:‘我生二子,幼小无知,不会寻觅水草。乞假片时,使我告知孩儿觅食之法,决当回来就死。’猎人不许,那母鹿苦苦哀告,猎人心动,于是纵之使去。母鹿寻到二子,低头鸣吟,舐子身体,心中又喜又悲,向二子说道:‘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今我为尔母,恒死不自保,生死之畏惧,命危于晨露。’二鹿幼小,不明其意,于是母鹿带了二子,指点美好水草,垂泪交流,说道:‘吾期行不遇,误堕猎者手;即当应屠割,碎身化糜杇。念汝求哀来,今当还就死;怜汝小早孤,努力活自己。’“小龙女听到这里,念及自己命不长久,想着”生死多畏惧,命危于晨露“、”怜汝小早孤,努力活自己“这几句话,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杨过明知白眉僧说的只是一个寓言,但故事中所说的母子之爱,慈情深挚,听了也是大为激动。只听白眉僧继续讲道:“那母鹿说完,便和两只小鹿分别。二子鸣啼,悲泣恋慕,从后紧紧跟随,虽然幼小奔跑不快,还是跌倒了重又爬起,不肯离开母亲。那母鹿停步,回头说道:‘儿啊!你们不可跟来,如给猎人见到,母子一同毕命。我是甘心就死,只是哀怜你们稚弱。世间无常,皆有别离。我自薄命,使你们从小便没了母亲。’说毕,便奔到猎人身前,两只小鹿孺慕心切,不畏猎人的弓箭,追寻而至。猎人见母鹿笃信死义,舍生赴誓,志节丹诚,人所不及;又见三鹿母子难舍,恻然愍伤,便放鹿不杀。三鹿悲喜,鸣声咻咻,以谢猎者。猎人将此事禀告国王,举国肃叹,为止杀猎恶行。“黑衣僧听了这故事,泪流满面,说道:“此鹿全信重义,母慈子孝,非弟子所能及于万一。”白眉僧道:“慈心一起,杀业即消。”说着向身旁的彭长望了一眼,言语中似有向他开导之意。黑衣僧应道:“是!”白眉僧道:“若要补过,唯有行善。与其痛悔过去不应作之事,不如今后多作应作之事。”说着微微叹息,道:“便是我,一生之中,无尝不是有许多错事。”说着闭目俯首,入定沉思。4 X: B; T4 @2 o4 A
黑衣僧听了师父之言,若有所悟,但心中烦燥,总是难以克制,抬起头来,只见彭长老笑咪咪的凝望自己,双眼中似乎发出一种极强的光芒。黑衣僧一怔,觉得曾在什么地方和此人会过,又觉他这眼色瞧得自己极不舒服,当即转头避开,但过不片刻,忍不住又去望了他一眼。彭长老笑道:“下得好大的雪啊,是不是?”黑衣僧道:“是,是好大的雪。”彭长老道:“来,咱们去瞧瞧雪景。”说着推开了板门,黑衣僧道:“好,咱们去瞧瞧雪景。”站起身来,和他并肩站在门口。杨过虽隔着板壁,也觉彭长老的眼光甚是特异,心中隐隐似有不祥之感。7 {; g1 s$ Z; H. ^* i! [( B
彭长老笑道:“你师父说得很好,杀人是万万不可的,但是你全身劲力充溢,若不和人动手,心里十分难过,是不是啊?”黑衣僧迷迷糊糊的应道:“是啊!”彭长老说道:
& {. ~8 o1 F3 b8 u “你不妨双掌击这雪人,打吧,那可没有罪孽。”黑衣僧望着雪人,举起手臂,跃跃欲试,这时离二僧到来之时已隔了半个多时辰,瘦丐身上又堆了一层白雪,连他双眼也皆掩没。彭长老道:“你双掌齐发,打这雪人,打啊!打啊!打啊!”他语音柔和,充满了劝诱之意。黑衣僧运功于臂,说道:“好,我打!”白眉僧抬起头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杀机既起,业障即生。”但听得砰的一声响,黑衣僧双掌齐出,白雪纷飞。那瘦丐身上中掌,震松穴道。“啊”的一声大叫。这一声惨厉之极,远远传了出去,山谷鸣响。* c" L% V9 b. I+ B! j! ?
小龙女轻声低呼,伸手抓住了杨过手掌。" N# V: b* O e8 V. U) e
黑衣僧大吃一惊,叫道:“雪里有人!”白眉僧急忙奔出,俯身一看,那瘦丐中了黑衣僧这一下功力震铄今古的铁掌,早已毙命。黑衣僧神不守舍,呆在当地。彭长老故作惊奇,说道:“这心也真怪,躲在雪里干什么?咦,怎么他手中拿着一柄刀。”他以“摄魂大法”唆使黑衣僧杀了瘦丐,心中自是得意,但一面也不禁奇怪:“这家伙居然有这等耐力,裹在雪中毫不动弹。难道白雪塞耳,他竟没听到我叫人出掌挥击吗?”黑衣僧口中只叫:“师父!”瞪目呆视。白眉僧道:“冤孽,冤孽。此人非你所杀,可也是你所杀。”6 t( Y: k& B4 a8 z4 t* Q
黑衣僧伏在雪地之中,颤声道:“弟子不懂。”白眉僧道:“你只道这是一个雪人,心中原无伤人之意。但你掌力惊人,出掌之际,难道竟无杀人之心么?”黑衣僧道:“弟子确有杀人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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