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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全集15套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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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5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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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 o, D2 ]0 W, E& M; y) j+ R$ a
六五:天竺神僧1 p, n8 q, Z6 t4 i+ m7 V' Y
  武三通手一松,将他搂在怀内,左手却抱住了武敦儒,父子三人搂作一团。武敦儒内心激动,想起自己对郭芙一片真情,那想到她暗中竟与杨过要好,连师母也瞒过自己兄弟,将生平绝技传了她心目中的快婿,看来旁人皆是假心假意,只有父子兄弟之情,那才是真的,伏在父亲怀内,不由得也哭了出来。$ v; T2 `) Z1 `8 S0 o$ z
  杨过生性飞扬跳脱,此举存心虽善,却也弄得武氏兄弟狼狈万状,若是换作郭靖,决不用此种欺诈狡狯的手段了。眼见他父子三人互相爱怜,他心中大是得意,暗想我虽命不久长,总算是临死之前做了一桩好事。只听武三信道:“傻孩子,大丈夫何患无妻?姓郭的女孩子对你们既无真心,何必又牵挂于她?咱们父子眼前第一大事,却是什么?”武修文抬起头来,说道:“要报了妈妈的大仇。”武三通厉声道:“是啊!咱们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那赤练仙子李莫愁。”1 v. h/ o7 f* O7 J/ B
  杨过一惊,心想:“快些引开他们三人,这些话给李莫愁听见了,可有点不妙。”他心念甫动,只听得山洞中格格娇笑,说道:“又何必走遍天涯海角?我李莫愁在此恭候多时。”说着从洞中走了出来,只见她左手抱着一个婴儿,右手持着拂尘,凉风拂衣,神情极是潇酒。
5 i+ A$ ^3 g. L$ u; q7 e) F* T  武氏父子万想不到这魔头竟会在此时此地现身,武三通大吼一声,首先扑了上去。武敦儒与武修文双剑已折,各自拾起半截断剑,上前左右夹击。杨过大叫:“四位且莫动手,听在下一言。”武三通红了眼睛,叫道:“杨兄弟,先杀了这魔头再说。”说话之间,左掌右指,已连施三下杀着,武氏兄弟剑刃虽断,但近身力攻,半截断剑便如匕首相似,也是威力不小。杨过知他们身有深仇,决不肯听自己片言劝解,便此罢手,只耽心误伤了婴儿,叫道:“李师伯,你将孩子给我抱着。”& p+ z2 f6 z0 r+ r- A- y; f
  武三通一怔,道:“你怎地叫她师伯?”李莫愁笑道:“乖师侄,你攻这疯子的后路,孩子我自抱着。”原来她接了武三通三招,觉他功力大进,与数年前在菱湖镇上动手时已颇不同,而武氏兄弟也非庸手,三人舍命抢攻,颇感不易对付,是以故意叫杨过“乖师侄”,好分三人之心。武三通果然中计,叫道:“儒儿文儿,你们提防那姓杨的,我独个儿跟这魔头拼了。”杨过垂手退开,说道:“我两不相助,但你们千万不可伤了孩子。”" K" T4 O8 w6 w" n
  武三通见他退开,心下稍宽,催动掌力,着着进逼。李莫愁舞动拂尘抵御,说道:“两位小武公子,适才见你行事,也算得是多情种子,不似那些忘恩负义的薄幸男人可恶。( T) B& S3 `% a6 c4 I: P8 e
  瞧在这个份上,今日饶你们不死,给我快快去吧。”武修文怒道:“贼贱人,你这狼心狗肺的恶毒婆娘,凭什么说多情不多情?”说着欺身直上,连走险招。李莫愁怒道:“臭小子不知好歹!”拂尘一起,自内向外一个圈子滚将出来。二武的断剑与她拂尘一碰,只觉胸口一热,断剑险些脱手。武三通呼的一掌劈去,李莫愁回过拂尘抵挡,这才解了二武之围。
8 M; @9 W7 q1 z  杨过慢慢走到李莫愁身后,只待她招数中稍有空隙,立即攻入抢她怀中婴儿,但武氏父子大呼酣斗,逼得李莫愁挥动拂尘护住了全身,竟是丝毫找不到破绽,眼见武氏父子出手全无顾忌,招数之中毫没要避开孩子之意,若有差失,如何对得住郭靖夫妇?他大声叫道:“李师伯,孩子给我!”头一低,一掌震开她的拂尘,纵到她身边便去抢夺婴儿,这时李莫愁身处四人之间,前后左右全是敌人,已缓不出来与他争夺。
. c! r: M. P! d+ ^- R  但若就此让他将孩子抢去,心中也是不甘,于是厉声喝道:“你敢来抢,我手臂一紧,瞧孩子活是不活?”杨过一愕,那敢上前,便在李莫愁如此心神微分之际,武三通左掌猛拍,掌底夹指,右手食指已在她间一点。李莫愁只觉被点中之处剧痛难当,几欲俯身跌倒,一抬足踢去了武敦儒手中断剑,拂尘激弹,以一股强劲之力向武修文拂落。武三通知道厉害,抓住武修文后心衣服,往后一扯,才使他避过了这追魂夺命的一拂,李莫愁身受重伤,自知支持不住,拂尘在身前连挥,身形一晃,夺路进了山洞。" J0 v, k: P4 u; n1 X5 w* [
  武三通大喜,叫道:“这贼贱人中了我一指,今日教她难逃性命。”武氏兄弟手挺断剑,便要冲进,武三信道:“且慢,小心贱人的毒计,咱们在此守住,且想个妥善之策…1 g" V5 q3 G- ~3 s, H. R. h
  …”武氏兄弟刚欲退开,忽听山洞中一声大吼,扑出一只猛兽。武三通吃了一惊,他见李莫愁藏身洞中,那想到山洞之中竟然尚有野兽?只一怔之间,银光闪动,野兽肚里下射出几枚银针。这一下更是万万料想不到,总算武三通武功深湛,危急中向上一纵,银针从足底扫过,但听武氏兄弟齐呼“啊哟”。这一下只吓得他心中怦怦乱跳,但见李莫愁从豹子肚腹下翻将上来,骑在豹背,拂尘插在颈后衣领之中,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揪住豹头,纵声长笑。那豹子连窜几下,早已跃入了旁边山涧。
3 R: U* ^& {3 r; y" R' l  李莫愁骑豹脱身,却也是大出杨过意料之外,他一见豹子远走,急步赶去,叫道:“李师伯……”武三通见两个爱儿已倒地不起,忧心如焚,伸手抱住杨过,叫道:“今日我跟你拼了。”杨过那想到他竟会如此,毫没防备,给他双手抱着正着,急道:“快放手!
- J  y( G  u* l  g1 K  我要抢孩子回来。”武三信道:“好好好,咱们大伙儿死在一块干净。”杨过急使小擒拿手,想扳开他的手指,那知武三通心中虽然急得又有些疯疯癫癫,武功却丝毫未失,左手牢牢抱住他的腰,右手勾封扣锁,竟也以小擒拿手与他对拆。; ~& y/ I+ H: R% k) t
  杨过见李莫愁骑在豹上,已走得影踪不见,再也追赶不上,叹道:“武老伯,你抱住我干么?救他们的伤要紧啊。”武三通喜道:“是是,这毒针之伤,你能救么?”说着放开了他腰。杨过俯身向武氏兄弟一看,只见长长两枚银针,一中左肩,一中右腿,便在这片刻之间,毒性延展,二人已呼吸低沉,昏迷不醒。杨过在武敦儒袍子上撕下一块绸片,裹在针尾之上,伸指将两枚银针拔出。武三通急问:“你有解药没有?你有解药没有?”
7 Q; i& b* x/ d/ ]6 L7 c  杨过当与程英、陆无双共处之时,曾将李莫愁的“五毒奇书”记得烂熟,自知解那冰魄银针毒性之法,但那解药制配费时,在这荒山穷谷之中,又那里找得齐这许多药物?眼见二武毒性难救,只得黯然摇了摇头。1 Z; O( E, q5 S, G) ~% V8 X
  武三通父子情深,心如刀绞,想起妻子为自己吮毒而死,突然扑到武修文身上,将嘴凑到他腿上伤口。杨过大惊,叫道:“使不得!”顺手一指,点中了他背上的“大椎穴”7 F  X$ {8 ?9 R( W8 a. [
  。武三通不防,登时摔倒,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两个孩儿,泪水从脸颊上直滚下来。8 b% M1 J$ b5 B  [- \$ q& `) |& @
  杨过心念一动:“再过五日,我身上的情花剧毒便发,在这世上多活五日,少活五日,实在没什么分别。武氏兄弟人品平平,但这位武老伯却是至性至情之人,和我心意相合,他一生不幸,罢罢罢,我舍却五日之命,让他父子团圆,以慰他老怀便了。”于是伸嘴到武修文腿上,给他吸毒,吐出几口毒水之后,又给武敦儒吸毒。
5 Q2 \0 @$ G% h  W/ h1 ?1 _  他在武氏兄弟伤口上轮流吸出毒汁,武三通在旁瞧着,心中感激莫名,苦于被点中了穴道,无法与他一齐吮吸毒液。杨过吸了一阵,口中只觉苦味渐转咸味,头脑却越来越觉晕眩,知道自己中毒已深,再用力吸了几口,将毒汁吐出,眼前一黑,登时晕倒在地。
" f8 T, s+ f- S* Y/ i6 l$ h/ g  此后良久良久没有知觉,渐渐的眼前晃来晃去,似有许多模楜的人影,要待瞧个明白,越是用力越是胡涂,也不知再过多少时候,这才睁开眼来,只见武三通满脸喜色的望着自己,叫道:“好啦,好啦……”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咚咚,磕了十几个响头,说道:“杨兄弟,你……你救了我……我两个孩儿,也救了我这条老命。”爬起身来,又扑到一个人跟前,向他磕头,叫道:“多谢师叔,多谢师叔。”
/ ?9 T1 |" }* W) u1 b: @  杨过向那人望去,见他颜面黝黑,高鼻深目,与尼摩星有些相像,头发也是鬈曲,只是一片雪白,年纪已老。杨过只知武三通是一灯大师的弟子,却不知他尚有一个天竺国的师叔。待要坐起身来,却觉腰中酸软,半点使不出力道,向四下一看,原来已睡在床上,正是在襄阳自己住过的室中,这才知自己未死,还可与小龙女再见一面,不禁出声而呼:6 \) ^* f5 {1 u% V+ |5 ^# Z
  “姑姑,姑姑!”只见一个人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按在他的额上,说道:“过儿,好好休息,你姑姑有事出城去了。”杨过一看,却是郭靖,见他伤势已好,心中大慰,但随即想起:“郭伯伯伤势复原,须得七日七夜,难道我这一昏晕,竟已过了多日?如此说来,我身上情花之毒,却又如何不发?”一愕之下,脑中胡涂一团,又昏睡过去。
& \4 _1 G6 p3 K% B' G( w8 ~  待得再次醒转,已是夜晚,床前点着枝红烛,武三通仍是坐在床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杨过淡淡一笑,道:“武老伯,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两位武兄都安好吧。”武三通热泪盈眶,只是点头,却说不出话来。杨过生平从未受过别人如此感激,很是不好意思,于是岔开话题,问道:“咱们怎地回襄阳来的?”武三通伸袖拭了拭眼泪,说道:“我朱师弟受你师父龙姑娘之托,送那汗血宝马到那荒谷中给你,瞧见咱们四人一齐倒在地下,这才赶紧救回城来。”杨过奇道:“我师父怎知我在那荒谷之中,她又有何要事,分身不开,要请朱老伯送马给我?”武三通摇头道:“我回城之后,也没与龙姑娘遇着。朱师弟说她年纪既轻,相貌又美,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可惜这次我无缘拜见。唉,少年英雄如此了得,我跟朱师弟说,咱们的年纪都是活在狗身上了。”
7 i% e- M0 m" M4 l0 H2 R) J  杨过听他夸奖小龙女,语意诚恳,心中甚是喜欢,按年纪而论,武三通便要做小龙女的父亲也是绰绰有余,但话竟用了“拜见”两字,自是因其徒而敬其师了。杨过微微一笑,又道:“小侄之伤……”只说了四个字,武三通抢着道:“杨兄弟,武林中有人遇到危难,互相援手,原是平常之事,但如你这般舍生救人,救的又是从前大大得罪过你的我两个小儿,这种事除了我师父之外,再也无人故得……”杨过不住摇头,叫他别说下去了,武三通不理,续道:“我若叫恩公,谅你不肯答应,但你如再称我老伯,那你分明是瞧我武三通不起了。”" U/ ]. t4 B; F& N
  杨过性子爽快,向来不拘小节,他心中既以小龙女为妻,凡是不守礼俗,倒乱称呼之事,无不乐从,于是欣然道:“好,我叫你作武大哥便是,只是见了敦儒、修文两位武兄,倒有些不便称呼了。”武三信道:“称呼什么?他们的小命是你所救,便是给你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杨过道:“武大哥,你不用多谢我,我身上中了情花剧毒,本就难以活命,替两位武兄吮毒,丝毫没什么了不起。”# {8 ]1 t; |# }' Y5 E
  武三通摇头道:“杨老弟,话不是这么说。别说你身上之毒未必真的难治,便算确实无药可救,凡人多活一时便好一时。纵是片刻之命,也决计难舍。世上并无长生之人,不论贤愚不肖,到头来终归黄,然则何以人人仍是乐生恶死呢?”杨过笑了笑,道:“咱们回到襄阳,有几日啦?”武三信道:“到今日已是第七日。”杨过脸现迷茫之色,道:“据理我已该毒发而死,怎地尚活在世上,也真奇了。”武三通喜道:“我那师叔是天竺国神僧,治伤疗毒,算得天下第一。昔年我师父误服了郭夫人送来的毒药,便是他治好的,我这就请他去。”说着兴匆匆的出房。  D1 X! f5 r. y0 @: j6 \
  杨过心头一喜:“莫非当我昏晕之时,那位天竺神僧给我服了什么灵丹妙药,竟连那情花的剧毒也给解了。唉,不知姑姑到了何处?她若得悉我能不死,真不知该有多快活呢!”想到缠绵之处,心头一荡,胸口突然如被大铁锤猛击一记,剧痛难当,忍不住大叫一声。自服了裘千尺所给的半枚丹药之后,迄未经历过如此难当的大痛,想是半枚丹药的药性已过,而身上的毒性却未驱除,当下按住胸口,只痛得满头大汗。
+ U& L7 A& f# d* H* F' l0 l  正痛得死去活来之际,忽听得门外一人低声吟道:“南无阿弥陀佛!”那天竺僧双手合什,走了进来。武三通跟在后面,眼见杨过神情狼狈,大吃一惊,问道:“杨兄弟,你怎么啦?”转头向天竺僧道:“师叔,他毒发了,快给他服解药!”天竺僧不懂他的说话,却走过去替杨过按脉。武三信道:“是了!”忙去请师弟朱子柳过来。那朱子柳是状元之才,精通梵文内典,只他一人能与天竺僧交谈,于是过来传译。
1 _) N* N4 _! s1 ~- a) J  杨过凝神半晌,疼痛渐消,将中毒的情由对天竺僧说了。天竺僧细细问了情花的形状,脸上大现惊异,道:“这情花是上古异卉,早已绝种。佛典中言道,当日情花害人无算,我佛释迦以大智能力化去,世间再无流传,岂知中土尚有留存。老衲未未过此花,实不知其毒性如何化解。”说着脸有怜悯之色。武三通待朱子柳译完,连叫道:“师叔慈悲,师叔慈悲。”
; U( l- b* I) \) w  天竺僧双手合什,叫了句:“阿弥陀佛!”闭目垂眉,低头沉思。室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开口,过了良久,天竺僧睁开眼来,说道:“杨居士替我两个师侄孙吮毒,依那冰魄银针上的毒性,只要吮得数口,立时毙命,但杨居士至今仍是健在,而情花之毒,到期后亦未致命,莫非以毒攻毒,两件剧毒彼此相侵,杨居士反得善果么?”朱子柳与杨过均是绝顶聪明之人,心想他这番话甚有道理,都点了点头。; D! r6 J/ H; U+ H9 O
  天竺僧又道:“常言道善有善报,杨居士舍身为人,真乃莫大慈悲,此毒必能有解。”武三通大喜,一跃而起,叫道:“便请师叔赶快施救。”天竺僧道:“老衲须得往绝情谷走一遭。”杨过等三人均是一呆,心想此去绝情谷路程不近,一去一回,时刻未必赶得上。天竺僧道:“老衲须亲眼见了情花,才能设法配制解药。老衲回返之前,杨居士务须不动丝毫情思绮念,否则每次疼痛一次比一次厉害,若是伤了真元,那可不能相救了。”
7 d" [4 d: z- P8 U  杨过尚未答应,武三通大声道:“师弟,咱们何不齐到绝情谷去,逼那老乞婆交出解药?”朱子柳当日为霍都所伤,幸亏杨过用计解毒,他心中早存相报之意,当即答应,说道:; j; ]3 N2 U' E( j) w
  “正是!咱们护送师叔同去,是咱哥儿俩强取也好,是师叔配制也好,总得把解药取来。”
7 x6 y' [: E9 `  师兄弟俩说得兴高采烈,天竺僧却呆呆望着杨过,眉间深有忧色。3 W7 B& w3 \, d9 b0 b8 g
  杨过见他淡碧色的眸子中放出异光,自知身上剧毒实是难愈,以致这位天下第一的疗毒圣手也竟为之束手,于是淡淡一笑,说道:“大师有何言语,但说不妨。”天竺僧道:
9 D( k/ B6 g. J& `: S4 h- C  “这情花的祸害,与一般毒物全不相同。毒与情结,害与心通,我瞧居士情根深种,与那毒物牵缠纠结,再难解脱,纵使得到了绝情谷的半枚丹药,也未必便能清除,但若居士挥慧剑,斩情丝,这毒不药自解。咱们上绝情谷去,不过是各尽本力,十之八九,却须居士自为。”杨过心想:“多谢大师指点。”他本想请武三通等不必到绝情谷去徒劳跋涉,但想这干人义气深重,决不肯听,说了也是枉然。  D& L3 u' |3 e: @+ Q1 A- {
  武三通笑道:“杨兄弟,你安心静养,决没错儿。咱们明日一早动身,尽快回来,待驱除了你的病根子,得痛痛快快喝你和郭姑娘的一杯喜酒。”杨过一怔,但想此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只得随口答应了一声,见三人辞出,掩上了门,于是闭目而卧。% e8 k$ t/ e5 l6 Z' `5 E
  这一睡,睡了几个时辰,醒转时但听得啼鸟鸣喧,已是黎明。杨过数日不食,腹中饥饿,见床头放着四碟美点,伸手便取过几块糕饼来吃,刚咬得几口,忽听门上有剥喙之声,接着呀的一声,房门轻轻推开,这时床头红烛尚剩着二寸来长,兀自未灭,杨过抬头一看,只见进来的那人身穿淡红衫子,俏脸含怒,竟是郭芙。杨过呆了一呆,说道:“郭姑娘,你好早。”郭芙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在床前面的椅子上一坐,秀眉微竖,睁着一双大眼,怒视杨过,隔了良久,仍是一句话不说。, u; k3 V: j, b+ W
  杨过给她瞧得心中不安,微笑道:“郭伯伯请你来吩咐我什么话么?”郭芙说道:“不是!”杨过连碰了两个钉子,若在往日,早已翻身向着里床,不再理睬,但此刻见她神色有异,猜想不透她大清早到自己房中来为了何事,于是又笑道:“郭伯母产后平安,已大好了吧?”郭芙脸上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我妈妈好不好,也用不着你操心。”3 Y+ K3 b& b1 z- m* n
  这世上除了小龙女外,杨过从不肯对人有丝毫退让,今日竟给她如此奚落,不由得触动心中傲气,心道:“你父亲是郭大侠,母亲是黄帮主,便了不起么?”当下也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郭芙道:“你哼什么?”杨过不理,又哼了一声。郭芙大声道:“我问你哼什么?”杨过心中好笑:“究竟是女孩儿家沉不住气,我这么哼得两声,便自急了。”1 I/ z5 ]$ D9 I: l
  于是说道:“我身子不舒服,哼两声便好过些。”郭芙怒道:“口是心非,胡说八道,成天生安白造,当真是卑鄙小人。”杨过给她夹头夹脑一顿臭骂,心念一动:“莫非我骗武氏兄弟的言语,给她知道了?”见她虽然生气,但容颜娇美,不由得见之生怜,杨过的性儿中生来带着三分流气,忍不住笑道:“郭姑娘,你是说我跟武家兄弟说的这番话么?”; M2 Z' p1 ]5 [8 g& Z4 c
  郭芙低沉着声音道:“你跟他们说些什么了?亲口招认给我听听。”杨过笑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免得他们亲兄弟拼个你死我活,伤了老父之心,这话是武老伯跟你说的,是不是?”
- |% l6 b- I8 b" z( Z  郭芙道:“他一见我就跟我道喜,把你夸到了天上去啦,我……我……女孩儿家清清白白的名声,能任你乱说得的么?”说到这里,语声哽咽,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9 E$ q+ Y) [6 Y( J" V& ?
  杨过低头不语,心中好生后悔,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对武氏兄弟越说越是得意,却没想到已是蹧蹋了郭芙的名声,总是自己言语轻薄,闯出了这番祸事,倒是不易收拾。
& b2 L, e4 s7 w4 {  郭芙见他低头不语,心中更是恼恨,哭道:“武老伯说,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两人打你不过,被你逼得从此不敢再来见我,这话可是真的么?”杨过暗暗叹气:“武三通这人也真不知轻重,这些话又何必说给她听?”当下无可隐瞒,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胡说八道,确是不该,但我心中实无歹意,请你鉴原。”郭芙一擦眼泪,怒道:“昨晚的话,那又为了什么?”杨过一怔,道:“昨晚什么话?”郭芙道:“武老伯说,待治好你病后,要喝你……你和我的喜酒,你干么还不知羞的答应?”杨过暗叫:“糟糕,糟糕,原来昨晚这几句话也交她听去了。”只得辩道:“那时我昏昏沉沉的,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E7 n" f3 z+ L8 d
  郭芙瞧得出他是撒谎,大声道:“你说我妈妈暗中教你武功,看中了你,要招你作女婿,有这等事么?”杨过给她问得满脸通红,大是狼狈,心想:“与郭姑娘说笑,不过给人说一声轻薄无赖,反正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那也罢了。但我谎言郭伯母暗中授艺,此事却可大可小,万万不能让郭伯母知晓。”忙道:“郭姑娘,这都怪我出言不慎,请你遮掩则个,别给令尊听见了。”郭芙冷笑道:“你既还怕我爹爹,怎敢捏造谎言,辱我母亲?”杨过忙道:“我对令堂决无不敬之意,当时我一意要武家兄弟绝念死心,以致说话不知轻重……”郭芙自幼与武氏兄弟青梅竹马一齐长大,听杨过说骗得二人对自己死了心,永远不再见面,这份怒气如何能抑制?又大声问道:“这些事慢慢再跟你算帐,我妹妹呢?你把她抱到那里去啦?”
5 ]0 a$ v8 \6 k5 F/ D  杨过道:“是啊,快请令尊过来,我正要跟他说。”郭芙道:“我爹爹出城找妹妹去啦。你……你这无耻小人,竟想拿我妹妹去换解药。好啊,你的性命值钱,我妹妹的却不值钱。”杨过一直暗自惭愧,但听她说到婴儿之事,心中却是无愧天地,朗声道:“我一心一意要夺回令妹,交于令尊之手,若说以她去换解药,我杨过绝无此心。”郭芙道:“那么我妹妹呢?她到那儿去啦?”杨过道:“是给李莫愁抢了去,我夺不回来,好生有愧,只要我气力回复,一时不死,立时便去找寻。”
$ V7 d' ?# s1 x+ s" ^8 D2 }+ F  郭芙冷笑道:“这李莫愁是你的师伯,是不是?你们本来一齐躲在山洞之中,是不是?”杨过道:“不错,她虽是我师伯,可是素来和我师父不睦。”郭芙道:“哼,不和不睦?她怎地又会听你的话,抱了我妹妹去给你换解药?”杨过一跳坐起,怒道:“郭姑娘你别瞎说,我杨过为人虽不足道,焉有此意?”郭芙道:“好个焉有此意,是你的师父亲口说的,难道会假?”杨过道:“我师父说什么了?”
+ W8 l$ ]* l5 i  j+ u5 K  郭芙站直身子,伸手指着杨过的鼻子,说道:“你师父亲口跟朱子柳朱伯伯说道,你与李莫愁同在那荒谷之中,请朱伯伯将我爹爹的汗血宝马送去借给你,好让你抱我妹妹赶到绝情谷中……”杨过心中惊疑不定,插口道:“不错,我师父确有此意,要我将令妹先行送去,得到那半枚绝情丹服了再说,但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也不致害了令妹……”
( E3 ?7 \% ~3 n2 W* m  郭芙抢着道:“我妹妹生下来不到一天,你就去交给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说不致害了我妹妹。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你幼时孤苦伶仃,我爹妈如何待你?若非收养,在桃花岛上,养你成人,你焉有今日?那知道你恩将仇报,勾引外敌,乘着我爹爹妈妈身子不好,竟将我妹妹抢了出去……”她越骂越凶,杨过一时之间那能辩白?心中又气又急,咕咚一声倒在床上,竟自晕了过去。
# |# ]: H9 T- h) M  过了好一阵,杨过方自悠悠醒转,只见郭芙仍是冷冷的瞧着他,说道:“想不到你竟还有一丝羞耻之心,自己也知如此居心,难容于天地之间了吧?”当真是颜若冰寒,辞如刀利。杨过长叹一声,说道:“我倘真有此心,何不抱了令妹,便上绝情谷去?”郭芙道:“你身上毒发,行走不得,这才请你师伯去啊。嘿嘿,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听你师父跟朱伯伯一说,先将汗血宝马藏了起来,叫你师徒俩的奸计难以得逞……”杨过道:“好好,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也不必多辩。我师父呢?她到那里去啦?”
) b$ G( p. u+ V- D  郭芙脸上微微一红,道:“这才叫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也不是好人。”杨过大怒,坐起身来,说道:“你骂我辱我,瞧在你爹娘脸上,我也不来跟你计较,你却怎敢说我师父?”郭芙道:“呸!你师父便怎么了?谁教她不正经的瞎说。”杨过心想:“姑姑清澹如菊,雅致若梅,身上便似半分人间烟火气息,如何能口出俗言?”于是也呸了一声,道:“多半是你自己心邪,将我师父好好一句话听歪了。”郭芙本来不想转述小龙女之言,这时给他一激,忍不住怒火又冲上心口,说道:“她说:‘郭姑娘,过儿心地纯善,他一生孤苦,你要好好待他。’说道:‘你们原是天生……天生一对你!叫他忘了我罢,我一点也不怪他。’她又将一柄宝剑给了我,说什么那是淑女剑,和你的君子剑正是……正是一对儿。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她又羞又怒,将小龙女那几句情意深挚、凄然欲绝的话转述出来,语气却已迥然不同。杨过每听一句,心口就如中了一椎,脑海中一片迷惘,不知小龙女何以有此番言语,听得郭芙话已说完,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忽发异光,喝道:“你撒谎骗人,我师父怎会说这种话?那淑女剑呢?淑女剑呢?你拿不出来,便是骗人!”郭芙冷笑一声,手腕一番,从背后取出一柄长剑,剑身乌黑,正是那柄从绝情谷中得来的淑女剑。5 y0 h5 [' n+ S! d0 ?& B
  杨过满腔失望,说话已是口不择言,叫道:“谁要与你配成一对儿?我的君子剑早折断啦。这剑明明是我师父的,你偷了她的,你偷了她的!”郭芙自幼生性骄纵,连父母也容让她三分,武氏兄弟更是百依百顺,趋奉唯谨,那里受得这样的重话?她转述小龙女的说话,已是因杨过言语相激,这才不得不委屈说出,岂知他竟如此回答,听这言中含意,竟似自己设成了圈套,有意嫁他,而他偏生不要,她秀眉一扬,手按剑柄,便待拔剑斩去,但转念一想:“他对他师父如此敬重,我偏说一件事情出来,教他听了气个半死不活。”
6 r$ ^  Y2 w% c- x& L- O" P( r# v9 M  这时她也是气恼已极,毫不想想这一番话说将出来有何恶果,刷的一响,将拔出了半尺的淑女剑在剑鞘中一送,笑嘻嘻的坐在椅上,说道:“妳师父相貌美丽,武功高强,当真是人间罕有,就只一件事不妥。”杨过道:“什么不妥?”郭芙道:“只可惜行止不端,与全真教的道士们鬼鬼祟祟,暗中来往。”杨过怒道:“我师父和全真教有仇,怎能跟他们暗中来往?”郭芙笑道:“‘暗中来往’这四个字,我还是说得文雅了的,有些话儿我女孩儿家不便出口。”杨过越听越怒,大声道:“我师父冰清玉洁,你再瞎说一言半句,我扭烂了你的嘴。”郭芙眉间如聚霜雪,冷然道:“不错,她做得出,我说不出。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却去和一个臭道士相好。”杨过铁青了脸,说道:“你说什么?” $ [0 G; `+ M2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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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终南寻仇8 v8 M' R" }- x/ N% I
  郭芙道:“我亲耳听见的,难道还错得了?全真教的两名道士来拜访我爹爹,城中正自大乱,我爹妈身子不好,不能相见,就由我去招待宾客……”杨过怒喝:“那便怎地?”郭芙见他气得额头青筋暴现,双眼血红,自喜得计,说道:“那两个臭道士一个叫赵志敬,一个叫尹志平,那可是有的?”杨过道:“有便怎地?”郭芙淡淡一笑,道:“我替他们安排了歇宿之处,也没再理会,那知半夜之中,一名丐帮的弟子悄悄来报我知晓,说这两位道爷竟在房中拔剑相斗……”杨过“哼”了一声,心想尹俏二人自来不和,房中斗剑亦不以为奇。郭芙续道:“我好奇心起,悄悄到窗外一张,只见两人已经收剑不斗了,但还在斗口。姓赵的说那姓尹的和你师父怎样怎样,姓尹的并不抵赖,口怪他不该大声叫嚷……”杨过左手揭开身上棉被,翻身坐在床沿,喝道:“什么怎样怎样?”
% \# _7 j- {5 e% J6 M% ~  郭芙脸上微微一红,神色颇为尴尬,道:“我怎知道?这还会是好事了?你宝贝师父自己做的事,自己才知道。”语气之中,充满了轻蔑。杨过又气又急,心神大乱,反手一记,拍的一声,郭芙脸上中了一掌。他愤激之下,出手甚重,只打得郭芙眼前金星乱冒,半边面颊登时红肿,若非杨过病后力气不足,这一掌连牙齿也得打下几枚。
  m! ~: q+ Y) ~  R8 g7 H  郭芙一生之中那里受过此辱?她实不知杨过生平最敬爱的只小龙女一人,听到有人出言污她名头,更甚于刺他三剑,她也是个一怒便不顾前后之人,顺手拔出腰间淑女剑,便在杨过颈中刺来。1 w' N3 u% W4 a+ v. v9 A
  杨过打了她一掌,心想:“我得罪了郭伯伯与郭伯母的爱女,这姑娘是襄阳城中的公主,郭伯伯郭伯母纵不见怪,此处我焉能再留?”伸脚下床穿了鞋子,只见郭芙一剑刺到。他冷笑一声,左手一扬一引,右手倏地伸出,一点一带,已将她淑女剑夺了过来。郭芙连败两招,怒气更增,只见床头又有一剑,抢过去一把掀起,刺的一声抽出,便往杨过头上斩落。杨过眼前寒光一闪,见她将紫薇剑斩来,心中一惊,不敢伸手去夺,举起淑女剑在身前一封,那知他昏晕七日之后,出手无力,淑女剑举到胸前,手臂便软软的提不起来。郭芙剑身一斜,当的一声轻响,双剑相交,淑女剑断为两截,她想不到这紫薇剑如此厉害,不禁吃了一惊,此时她大占上风,愤恨那一掌之辱,心想:“你害我妹妹性命,卑鄙恶毒已极,今日便杀了你,为我妹妹报仇,爹爹妈妈也决不见怪。”只见他双足一软,坐倒在地,再无力气抗御,只是举起右臂护在胸前,但眼神中殊无半分乞怜之色。郭芙一咬牙,手上加劲,一剑斩了下去。! z! m: t3 e4 Q5 J$ B1 N
  此事后果如何,实为本书一件重大关键,杨过性命是否无虞,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小龙女骑了汗血宝马,追寻杨过与金轮法王,却走错了方向,那红马一奔便是十余里,待得勒转马头回来再找,杨过等人已转到了荒谷之中。她心中忧急,眼见时间过去一刻,杨过的性命便多一分危险,骑着红马在襄阳东西南北二三十里之内,兜着圈子找寻。那红马虽快,但荒谷极是隐僻,直至过了半夜,她才远远听到武三通号啕大哭之声。她循声寻去,不久便听到武氏兄弟抡剑相斗,跟着又听到杨过说话。她心中喜,生怕杨过遇上劲敌,欲待暗中相助,于是下了马背,将红马系在树上,悄悄隐身在山石之后,观看杨过对敌的情景。6 L5 w9 V( m  V5 r' r. ~' j, }
  这一偷看不打紧,只听得杨过口口声声说与郭芙早订终身,将郭芙叫作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而把郭靖夫妇叫作“岳父岳母”。
$ L/ b  G1 F2 q6 `& }0 a  小龙女越听越是惊心动魄,听他说郭靖、黄蓉夫妇看中了他,招他为婿,暗中传他武艺,又见他对武氏兄弟发怒,不许他们再见郭芙。他每说一句,小龙女便如经受一次雷轰电击,心中胡涂,似乎宇宙万物,一齐都变过了。若是换作旁人,见杨过言行与过去不大相同,心中必然起疑,但小龙女心如水晶,澄清空明,不染片尘,于人间欺诈虚假的技俩,丝毫不知。杨过对旁人油嘴滑舌,以博一笑,对她却从不说半句戏言,因此她对杨过所说的言语,无不深信。眼见武氏兄弟不敌,小龙女自伤自怜,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当时杨过听到叹息,脱口叫了声“姑姑”,小龙女并不答应,掩面远去。杨过还道是李莫愁戏弄,自己听错,也没深究。& H$ i* p: ~$ I
  小龙女牵了汗血宝马,独自在荒野乱走,思前想后,不知如何是好。她年纪已过二十,但一生居于古墓,人事半点不知,识见便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心想:“过儿既与郭姑娘定亲,自然不能再娶我了。怪不得郭大侠夫妇一再不许他各我结亲。过儿从来不跟我说,自是为了怕我伤心,唉,他对我总是好的。”她对杨过情有独钟,虽然亲口听到他说要和郭芙成亲,也只自己伤心,对他却无半分怨怼。又想:“他迟迟不肯下手杀郭大侠,为父报仇,当时我一点不懂,原来他全是为了郭姑娘之故,如此看来,他对郭姑娘也是情义深重之极了。我此时若将宝马去给他,他说不定又要想起我的好处,日后与郭姑娘的姻事再起变故。我还是独自一人回到古墓去吧,这花花世界只瞧得我心乱意烦。”- w) a8 n$ c. {. o+ x
  她想了一阵,意念已决,虽然心如刀割,对杨过的柔情万分割舍不下,但想还是救他性命要紧,于是连夜奔回襄阳,托朱子柳送红马到荒谷中去交给杨过。这时襄阳城中刺客虽已远去,但郭靖、黄蓉身未康复,兀自乱成一团。朱子柳文武全才,当即与鲁有脚齐心合力,挑起了城防重任。正当忙乱之际,小龙女却牵了红马过来,要他去交给杨过,说什么快到绝情谷去,用郭靖初生的幼女去换解药灵丹,只把朱子柳听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他追问几句,小龙女的心神烦乱,不愿多讲,只说快去快去,迟得片刻,杨过的性命便有重大危险,她也不理郭芙正在朱子柳身畔,心中只想:“让你妹妹在绝情谷去住一时,并无大碍,这是为了救你未婚夫婿的性命,你自然也会出力。”她嘱咐了几句,提到杨过的名字,不由得悲从中来。她素来擅于自制,喜怒哀乐,不萦于怀,但自对杨过一往情深之后,幼时所练的自制功夫竟然全不管用,而且激情动荡,又比常人甚了几分。她话未说得清楚,珠泪已滚滚而下,当即奔回自己卧室,倒在床上凄然痛哭。
( h- `9 ]# i. |$ _  朱子柳虽是状元之才,但前因丝毫不知,听了小龙女没头没脑的这几句话,那知她说些什么,但想到“迟得片刻,杨过性命便有重大危险”之言,心想只有到那荒谷走一遭,见机行事便了。出得门来,那汗血宝马已然不见,一问亲兵,均说郭姑娘牵了去,待要找郭芙时,她却又躲得人影不见。朱子柳暗暗叹气,心想这些年青姑娘,个个难缠,不是说话不明不白,便是行事神出鬼没,他挂念杨过的安危,另骑快马,带了几名丐帮弟子,依着小龙女所指点的途径,到那荒谷察看,只见杨过与武氏父子一齐倒在地下,武三通正自运气冲穴,其余三人却已奄奄一息,于是急忙救回襄阳,适逢师叔天竺僧自大理到来,这才用药救治。
& B6 g  M+ T0 G+ \7 j$ T  小龙女在床上哭了一阵,越想越是伤心,眼泪竟是不能止歇。
. X! _: Z2 |, t( q3 g  r, U  小龙女这一哭,衣襟全湿,伸手到腰间去取汗巾来擦眼泪,忽然碰到了那柄淑女剑,心想:“我把这剑拿去给了郭姑娘,让他们配成一对儿,也是一件美事。”要知她痴爱杨过,不论任何对他有益之事,无不甘为,于是翻身坐起,也不拭去泪痕,径自来找郭芙。2 a4 H6 r% x8 s
  这时早已过了午夜,郭芙已然安寝,小龙女也不待人通报,掀开窗户,跃进她的房中,将郭芙叫醒,便说:“你们原是一对”云云,那就是郭芙对杨过转述的这一番话了。她将淑女剑交给了郭芙,回头便走,郭芙听得大是奇怪,连问:“你说什么?我半点儿也不懂。”小龙女凄然不答,一跃出窗。郭芙探首窗外,忙叫:“龙姑姑你回来。”只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V+ ]. d. e# y- B% g! W; P  小龙女低着头走进花园,一大丛玫瑰发出淡淡幽香,想起在终南山与杨过共练玉女心经,隔花接掌,虽然耳鬓厮磨,却是心无他念,今日欲再如往时般师徒相处,也已不可多得了。正自发痴,忽听左屋角中传出一人的声音,说道:“你开口小龙女,闭口小龙女,有一天不说成不成?”小龙女吃了一惊:“是谁在整天说我?”当下停步倾听,却听得另一个声音干笑数声,道:“你偏做得。我就说不得?”先一人道:“这是在人家府中,耳目众多,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我全真教声名何在?”后一人道:“嘿嘿,你倒还知道我全真教的声名啦?那晚终南山玫瑰花旁,这消魂滋味……哈哈,哈哈。”说到这里,只是干笑,再也不说下去了。
! Q: t3 h% s( V/ N1 E: m" e5 V  小龙女更是一惊,疑心大起:“难道那晚过儿向我示爱,却让这两个道士瞧见了?”
$ Q' ~' h  `2 r% a  从两人语音听来,她已知说话的是尹志平与赵志敬两人,于是悄悄走到那屋的窗下,蹲着身子暗听。这时两人说话声音转低,但小龙女与他们相隔甚近,她耳音又好,两人虽是悄悄低语,仍是听得清清楚楚。口听尹志平道:“赵师兄,你成日成晚不断的折磨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赵志敬道:“你自己明白。”尹志平道:“你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了,我只求你别再提这件事,可是你越说越凶,你是不是要折磨我当场死在你面前?”赵志敬冷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忍不住,不说不行。”
" u: t& g0 g  N  n: J, T8 Q9 ]* M  尹志平声音突然响了一些,说道:“你道我真不知么?你是妒忌,是嫉妒我那一刻做神仙的时光?”他这两句话说得甚是古怪,赵志敬并不答话,似要冷笑,却也笑不出来。, c; V( a+ S; J7 f+ J, d
  好一会儿,尹志平喃喃的道:“不错,那天晚上在那玫瑰丛中,她给西毒欧阳锋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终于我偿了心愿。是啊,我不用在你跟前抵赖,若是我不跟你说,你也不会知道,是不是?是我亲口对你说的,你便不断的烦扰我,折磨我……可是,可是我也不后悔,不,一点也不后悔……”说到后来,语声变得甚是温柔,就似是在梦中呓语一般。( q$ |8 k1 a6 B2 O
  小龙女一面听,一颗心就慢慢的沉了下去,只觉脑中轰轰的乱响:“难道是他,不是我心爱的过儿?不,不会的,决不会,他是在说谎,一定是过儿。”0 O1 n2 c9 H3 O0 w9 y
  只听得赵志敬又说起话来,语音冷酷僵硬:“是啊,你自然一点也不后悔。你本来不用跟我说,可是你心中忍不住喜欢,非跟一个人说说不可。好啊,那我便天天跟你说,无时无刻不提醒你,但你怎么又怕听了呢?”突然听得墙壁上发出砰砰砰几声,原来是尹志平自己用头撞墙,说道:“你说好了,说好了,说得天下人都知道了,我也不怕……不,不赵师兄,你要做什么都答应,只求你别再提了。”: y: t" B2 [3 C1 e6 H
  小龙女在一晚之间,接连听到两件心为之碎、肠为之断的大事,迷迷糊糊的站在窗下,虽然听着尹赵二人说话,但言中之意,一时竟然难以领会,只听赵志敬笑嘻嘻的说道:& O; [) o9 |" v" y/ }( S% v( K* `
  “咱们修道之士,一个把持不定,堕入了魔障,那便得以无上定力,斩毒龙,返空明。我不住提那小龙女的名字,是要你习听而厌,由厌而憎,这是一番助你修练的美意啊。”尹志平低声道:“她是天仙化身,我怎能厌她僧她?”突然提高声音,道:“哼,你不用说得好听,你的恶毒心肠,难道我会不知么?你一来是对我妒忌,二来是心恨杨过,要揭穿这件事情,教他师徒终身遗恨。”
. i, u: h' s7 d/ ?! t. }; o$ s  小龙女听到“杨过”两字,心中突的一跳,低低的道:“杨过,杨过。”说到这名字的时候,心中不自禁的感到一阵柔情蜜意,她盼望尹赵二人不住的谈论杨过。要有人说着他的名字,她内心就是说不出的喜欢。
/ Z0 ?  G8 T2 _  只听赵志敬也提高了声音,恨恨的道:“我若不令这小杂种好好吃一番苦头,难消心头之恨,哼哼,只是,只是……”尹志平道:“只是他武功太强,你我不是他的敌手,是不是?”赵志敬道:“那也未必,他一些旁门左道的邪派武功,何足为奇?但教撞在我手里,哼哼!咱们全真教玄门武功是天下武术正宗,还会怕了这小子?尹师弟,你好好瞧着,我不会让他舒舒服服的送命,不是给了他两个招子,便是断了他双手,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时让你的小龙女姑娘瞧着,也好心中喜欢啊。”小龙女打了个寒噤,若在平时,她早已破窗而入,一剑一个,送了二人性命,但此时心绪烦乱,懊闷欲绝,只觉手足都是酸软无力。' q- f4 o) }& G. Y
  又听尹志平冷笑道:“你这叫做一厢情愿,咱们的玄门正宗,未必及得上人家的旁门左道。”赵志敬怒骂:“狗东西,你与小龙女有了苟且之事,连人家的武功也赞到天上去啦!”尹志平连日受辱,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骂我什么?须知做人不可赶尽杀绝!”赵志敬自恃对方的把柄落在自己手里,只要在重阳宫中宣扬出来,前任掌教大师伯马钰、现任掌教长春真人丘处机非将他处死不可,是以一直对他百事侮辱,尹志平始终不敢相抗,这时听得竟然出言不逊,心想若不将他制得服服帖帖,自己的大计便是难以实现,当下踏上一步,反手便是一掌,尹志平没料到他竟动手,急忙低头,拍的一响,这一掌打在他后颈之中。
6 z: r! p7 |/ }: m* `) B  要知赵志敬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一等高手,这一掌何等沉重,尹志平身子一晃,险些儿跌倒。他暴怒之下,抽出身边长剑,一剑便刺了过去。赵志敬侧身避过,冷笑道:3 T+ C. a* x' r) ~
  “好啊,你居然有胆子跟我动手。”说着便拔剑还击。尹志平低沉着嗓子道:“给你这般日夜折磨,左右也是个死,不如今日让你杀了,倒也干脆。”说着催动剑招,着着进逼。
# K: s/ F. }  c' [" T, \0 ?  他是丘处机的首徒,武功与赵志敬各有所长,两人所学招数完全相同,一动上手原是不易分出上下,但他郁积在心,今日只求拼个同归于尽,赵志敬却是另有重大图谋,决不肯伤他性命,是以二三十招一过,赵志敬已给逼到了屋角之中,登时处于下风。6 [7 E' K, Q: ^  j0 G  J- V7 Y
  他二在屋中乒乒乓乓的斗剑,早有丐帮弟子去报知了郭芙。她急忙披衣赶来,只见小龙女已站在窗下,叫了她一声:“龙姑姑!”小龙女呆呆出神,竟是听而不闻。郭芙好奇心起,不即进屋,也在窗下一站,只听得赵志敬伸剑左拦右架,口中却在不干不净的讥嘲笑骂,竟是语语都侵涉到小龙女身上。
1 D, W4 D# h8 B( d  郭芙是个年轻姑娘,听得屋内两人越说越不成话,不便再站在窗下,一扭头待要走开,却见小龙女仍是呆呆的站着,似乎对二人的污言秽语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大是奇怪,低声道:“他们说的话可是真的?”小龙女茫然点了点头,道:“我不知道,瞧来或许是真的。”郭芙顿起轻蔑之心,哼了一声,话也不回的径自走了。
- t; N" l. ]9 v5 Q6 H8 w# J" s% v  尹赵二人均是武学高手,虽在激斗之中,已听到房外有人说话,当的一响,两柄长剑一交之后立即分开,齐齐问道:“是谁?”小龙女道:“是我。”尹志平全身打个寒战,颤声道:“你是谁?”小龙女道:“小龙女!”: P7 c4 U' J- o# B2 f
  这三个字一出口,不但尹志平呆若木鸡,连赵志敬也是如同身入冰窟,他亲眼瞧见小龙女大闹重阳宫,以师叔郝大通如此深湛的武功,也败在她的手下,险些自戕而死。他万料不到小龙女竟也会在襄阳城中,适才自己一番言语,十九均已给她听见,一时之间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逃生才是。尹志平心情异常,竟没想到逃命,呀的一声,却伸手将窗户推开,只见窗户花丛之旁,俏生生、凄冷冷的站着一个白衣少女,正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当世间艳极无双的小龙女。
2 @! K1 n& H* F6 i3 c# o  尹志平痴痴的道:“是你?”小龙女道:“不错是我。你们适才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尹志平点头道:“是真的!你杀了我吧!”说着倒转长剑,从窗中递了出去,小龙女目发异光,心中凄苦到了极处,悲愤到了极处,只觉便是杀一千个人杀一万人,自己也已不是一个清白的姑娘,永不能像从前那样深深的痴爱杨过。她见长剑递来,竟不伸手去接,只是茫然向尹赵二人望了一眼,实是打不定主意。
* g% f  {8 k1 D% R8 O! @8 ^5 p  赵志敬瞧出了便宜,心想这女子神智失常,只怕是疯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伸手挽住尹志平的胳臂,狞笑道:“快走,快走,她舍不得杀你呢!”用力一拉,抢步出门。尹志平一见到小龙女的容颜,已是魂不守舍,全身没了力气,给他一拉,踉踉跄跄的跟了出去。赵志敬展开轻功,提气急奔,尹志平起初由他拉着,十余丈后,自身的轻功也施展出来。两人都是全真派第三代弟子的高手,论到投师学艺,还均在郭靖之前,这一发力,当真是疾逾奔马,在襄阳城内穿来插去,霎时之间奔到东城门边。
* ~8 V+ K( S8 [) T) j2 b3 J  城门旁有十多名丐帮弟子随着两队官兵巡逻,领头的丐帮弟子认得尹赵二人,知他们是全真高士,论辈份还是郭靖的师兄,听赵志敬说有要事急欲出城,好在此时城外并无敌军来攻,当即下令开城。尹赵只等城门开得刚可容身,一跃便到了城外。那丐帮弟子赞道:“好俊的轻身功夫!”待要闭城,眼前突然白影一闪,似有什么人出了城门。他大吃一惊,问道:“什么?”那人影早已不见,他纵到城门口向外一望,此时天甫黎明,六七丈外便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那里瞧到有人?他回身一问,旁人均说没瞧见什么,他一揉双眼,暗骂:“见鬼!”看来是连日辛劳,眼睛花了。" F+ g" Z0 g; |  a% L0 a
  尹赵二人不敢停步,一直奔出数里,这才放慢脚步。赵志敬又惊又喜,伸袖一抹额头冷汗,叫道:“好险,好险!”回头向来路一看,不由得双膝一软,险险摔倒,原来身后十余丈外,一个白衣少女站定了脚步,呆呆的望着自己,却不是小龙女是谁?赵志敬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啊”的一声,脱口大呼,只道早已将她拋得无影无踪,那知她竟始终跟随在后,只是她足下无声,虽然紧紧跟着,自己竟然毫没知觉,当下一拉尹志平的手臂,提气狂奔。, {4 L$ c' G" h. q3 u3 K  n; t
  这一次他一口气奔出十余丈,便回头一望,只见小龙女仍是不即不离的跟随在后,与他二人相距十丈远近。赵志敬六神无主,掉头又跑,他却不敢时时向后返视,因每一回顾,心中多一次惊恐,足底渐渐发软,只觉拉着尹志平的手臂,自己力道打了一个折扣,于于说道:“尹师弟,她此时若要杀死我等二人,可说易如反掌,她定是另有图谋。”尹志平惘然道:“什么另有图谋?”赵志敬道:“我猜想她是要擒住我等,在天下英雄之前指斥你的丑行,打得我全真派从此抬不起头来。”尹志平心中一凛,他此时对自己生死置之度外,若是小龙女提剑要杀,决不反抗,但她自幼投在丘处机门下,师恩深重,这威震天下的全真派若是由已而散,却是万万不可,想到此处,不由得背脊心全都凉了,当下腿下加劲,与赵志敬并肩齐奔。& p" n6 v, g2 h: ]2 `% b1 o2 I
  两人只拣荒野无路之处奔去,有时忍不住回头一瞧,总见小龙女跟在十丈之外。要知古墓派轻功天下无双,小龙女追踪二人,可说毫不费力,只是她天真纯朴,遇上这等大事,实不知该当如何处置才是,只好跟随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不容二人远离。( y+ y4 L) u# b
  尹赵二人本就心意十分慌乱,但是小龙女如影随形的跟着,不知她用意何在,更是越想越怕,从清晨奔跑到中午,又自中午奔到午后申刻,五六个时辰急奔下来,饶是二人内力深厚,也已支持不住,奔跑时气喘吁吁,脚步踉跄,比先前慢了一倍尚且不止。此时烈日当空,天气炎热,两人自里至外全身都已汗湿。又跑一阵,两人又饥又渴,眼见前面有一条小溪,不禁都横了心:“若是被她擒住,也无法。”扑到溪边,张口狂饮溪水。小龙女缓缓到溪水上游,也掬上几口清水喝了。临流映照,清澈如晶的水中映出一个白衣少女,云鬓花颜,真似凌波仙子一般。小龙女心中只觉空荡荡的,伤心到了极处,似乎反而漠然,顺手在溪边摘了一朵小花,插在鬓边,望着水中倒影,痴痴的出神。4 M* A8 X3 D! x" k4 z! c( R
  尹赵二人一面喝水,一面不住偷眼瞧她,见她模样似乎神游物外,已浑然忘了这个世界,两人互相使个眼色,悄悄站起,蹑步走到小龙女背后,一步步的渐渐走远,数次回首,见她始终望着溪水,于是加快脚步,向前急走。两人只道这次真正脱险,那知尹志平偶一返顾,只见小龙女又已跟在身后。尹志平脸如死灰,叫道:“罢了,罢了!赵师哥,咱们反正逃不了,她要杀要剐,只索由她!”说着停住了脚步。赵志敬大怒,喝道:“你是死有应得,我干么要陪着你送终?”拉着他手臂要走,尹志平心灰意懒,不想再逃。赵志敬生性暴躁,斗地一掌,反手打了他一记耳光。尹志平怒道:“你又打我?”小龙女见两人忽又动起手来,大是奇怪。% ?* j( g  N7 U% ?* w
  就在此时,迎面大路上驰来两骑马,却是两名传达军令的蒙古信差。赵志敬心念一动,低声道:“抢马!咱们假装打架,别引起小龙女疑心。”于是一掌又劈了过去。尹志平举手一挡,还了一掌,赵志敬向大路上退了一步,两人渐渐打到大路中心。两名蒙古军去路被阻,正要勒马呼叱,尹赵二人突然跃起,一人服侍一个,将两名蒙古兵拉下马来,掷在地下,跟着翻身上马,向北急驰。- l' K) e+ Z0 T* B5 [& `
  这两匹都极骏良,奔跑得极是迅速,两人回头一瞧,只见小龙女这次并未跟来,这才放心。向北驰出十余里,到了一处三岔路口。赵志敬道:“她见二马向北,咱们偏偏改道往东。”缰绳向右一带,两骑马上了向东的岔道,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当即找到一家饭铺,命伙计炒一盘牛肉,煎三斤薄饼。赵志敬坐下后惊魂略定,想起今日之险,犹有余悸,只不知小龙女何以总是在后跟随,却不动手,但见尹志平脸如死灰,垂下了头,兀自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久牛肉与薄饼送了上来,二人举筷便吃,忽听得饭铺外人喧马嘶,吵嚷起来,一个人大声喝道:“这两匹马是谁的?怎地在此处?”叫声之中,带有蒙古口音。赵志敬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蒙古军官,带着七八名兵卒,指着尹赵二人的坐骑,正自喝问。饭铺的伙计惊得呆了,不住打躬作揖,连称:“军爷,大人!”
( @4 v6 ~6 P3 x6 G  赵志敬给小龙女追逼了一日,满腔怒火正觉无处发泄,见有人惹上头来,当即挺身上前,大声道:“牲口是我的!干什么?”那军官道:“那里来的?”赵志敬道:“是我自己的,管你什么事?”此时襄阳以北,全已沦入蒙古军手中,大宋百姓,惨遭屠戳欺压,那有人敢对蒙古官兵如此无礼?那蒙古军官见赵志敬身形魁梧,腰间悬剑,心中存了三分疑忌,又问:“你是买来的还是偷来的?”赵志敬怒道:“什么买来偷来?是道爷观中养大的。”那军官手一挥,喝道:“拿下了!”那七八名兵卒各挺兵刃,围了上来。赵志敬手按剑柄,喝道:“凭什么拿人?”那军官冷笑道:“偷马贼!当真是吃了豹子心肝,动起大营的军马来啦,你认不认?”说着披开马匹后腿的马毛,露出两个蒙古字的烙印。原来蒙古的军马每一匹均有烙印,注明属于某营某部。以便辨认。赵志敬顺手从蒙古军士手下抢来,那里知晓?此时一见,登时语塞,强辩道:“谁说这是蒙古军马?咱们道观中的马匹便爱烙上几个记号,难道犯了法么?”
- R; z8 K6 a* Q& j. J  那军官大怒,心想自南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狂徒,踏上一步,伸手便来抓他胸口。赵志敬左手一勾,反掌抓住了他手腕,跟着右掌推进,已拿住他背心,将他身子高高举起,在空中打了三个旋子,跟着向外一送。那军官身不由主的向外直跌,刚好摔进了一家磁器铺子,只听乒乓、呛啷之声不绝,一座座磁器架子倒将下来,碗碟器皿,满店破烂,那军官满头满脸被磁器碎片割得鲜血淋漓,压在磁器堆中,那里爬得起身?众兵卒抢上前来救护,搬架的搬架,扶人的扶人,再也顾不得动手拿人了。/ O" g: B* r* b$ p
  赵志敬哈哈大笑,回入饭铺,举起筷子又吃。这乱子一闯,那市镇上家家店铺关上了门板,饭铺中的顾客霎时间走得干干净净。要知蒙古军暴虐无比,竟有汉人殴打蒙古军官,只怕血洗全镇,也是有的。赵志敬吃了几口,忽见饭铺中那掌柜的走上前来,噗的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赵志敬知他用意,是怕牵连了饭铺,一笑站起,说道:“咱们也吃饱了,你不用害怕,咱马上就走。”那掌柜的吓得脸如土色,更是不住的磕头。尹志平道:“他是害怕咱们一走,蒙古兵问饭铺子要人。”他平素为人极是精明强干,只是对小龙女痴心狂恋,这才作事荒谬乖张,日常处事,实在远胜赵志敬,因此马钰、丘处机等,均有意命他接任掌教,此时心念一转,说道:“快拿上好的酒馔来,道爷自己作事自己当,又怕何来?”那掌柜的喏喏连声,爬起身来,忙吩咐赶送酒馔。
! D* r& v! ]) C% w  那军官受伤不轻,挣扎着上了马背。赵志敬笑道:“尹师弟,今日受了一天恶气,待会须得打他们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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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58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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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志平哼了一声,眼见那蒙古军官带了士兵,骑马走了。饭铺中各人慌成一团,铺中有什精美酒食,一齐送上,堆满了一桌,尹赵二人吃了一阵,尹志平突然站起身来,反手一掌,将在旁侍候的伙计打倒在地。掌柜的大惊,三脚两步的赶了过来,陪笑道:“这该死的小子不会侍候,道爷息怒……”话未说完,尹志平飞起一腿,在他膝弯里轻轻一踢,登时将他踢在地下。赵志敬不明他的用意,还道他心神未复,突然发作,叫道:“尹师弟……你……”尹志平将旁一张桌子,碗碟倒了一地,随即又将两名伙计打倒。他出掌之时,顺手点了各人穴道,是以跌倒之后,都躺着爬不起身。
" W0 y5 i4 _; j+ P% ~, }  尹志平双手一拍,道:“待会蒙古官兵到来,见我将你们店中打得这般模样,就不会迁怒你们了,懂不懂?你们自己不妨再打一个头破血流。”众人恍然大悟,连称妙计,众店伴你打我,我打你,个个衣衫撕烂,目青鼻肿。忽听得青石板上马蹄声响,有好几个人驰来,众店伴纷纷倒地,口中大叫:“啊哟,打死人啦!”“痛啊,痛啊!”“道爷饶命。”
  ], u) C0 L* n+ q9 ]' S5 p  那马蹄声到了店铺门前,果然止息,进来四名蒙古军官,后面又跟着一个身材高瘦的藏僧,一个黑又矮的胡人,那胡人双腿已断,双手各撑着一根拐杖。那蒙古军官见饭铺中乱成这等模样,皱起眉来,大声喝道:“快拿酒饭上来,吃了便要赶路。”那掌柜的一楞,心道:“原来这几个军爷是另一路的。待那挨了打的军爷领人来,却又怎地?”正自迟疑,几名军官已将马鞭夹头夹脑劈了过来。那掌柜的忍着痛连声答应,苦于爬不起身,当下另有伙计上前招呼,安排席位。/ b7 n: J8 y0 v. |3 S) N4 u
  那藏僧便是金轮法王,那黑矮胡人自是尼摩星了。两人在荒谷之中将养了几日,一个以上乘内功逼出毒气,一个养愈了伤口,这才出得谷来,与几个蒙古军官相遇,于是同返忽必烈大营。4 U! B+ g  w3 V" v, G
  尹志平与赵志敬一见到法王,不由得相顾一惊。二人在荆紫关的英雄大会之中,曾见他小显武功,实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方,又想他的两名弟子达尔巴与霍都当年进袭终南山重阳宫,连全真诸子也非敌手,今日突然在此与他相会,心中都是栗栗危惧,二人使个眼色,欲等脱身走路。% _9 J- g# M9 V! |# h) D) |! s7 }
  那日英雄大会,中原豪杰与会的共达数百,尹赵识得法王,法王却不识二道。他虽见饭铺中打得人伤物碎,但此刻兵荒马乱,处处残破,也不以为意。这次前赴襄阳,闹了个大败而归,去见忽必烈之时,自不免脸上无光,心中只在筹思如何能说话遮掩,因此见两个道士坐着吃饭,毫不理会。就在此时,饭铺外突然一阵大乱,一群蒙古兵拥了进来,一见尹赵二人,呼叱叫嚷,便来擒拿。尹志平低声道:“从后门逃走!”伸手将一张方桌一推,忽朗朗一阵声响,碗碟汤水打成一地,两人身形一晃,奔向后门。因法王坐在大门附近,若是向外夺路,经过他的身畔,只怕他出手干预。& `5 @* L+ X, [. P" C3 g( @
  尹志平将要冲到后堂,回头一瞥,只见法王拿着酒杯,低眉沉吟,对店中这番大乱,似乎视而不见,心中一喜:“他不出手便好。”突然眼前黑影一闪,那西域矮人跃了过来,左手连晃,一柄拐杖向尹赵肩头各击一下。尹志平与赵志敬从未见过此人,但见他身法快捷,出手悍猛,立即沉肩闪跃。尼摩星一击不中,“咦”的一声,觉得这两个道士居然并非庸手,左杖着地撑住,右手拐杖举起,自外向内回击,竟自阻止了二人的去路。二道双剑齐出,左右分刺,要将他迫退,夺路外闯。
& X! W% u0 O4 ?( z! D0 n  尼摩星武功虽较尹赵二道为高,但双腿断折不久,元气大伤未复,一手挥杖与二道动手,另一手拐杖必须支地,数招一过,已是凶险百出。法王缓步上前,眼见赵志敬一剑刺到,直攻尼摩星前胸,他举杖一挡,尹志平长剑已抵他右胁,这一剑招数极是狠辣,尼摩星非弃杖后跃不可,法王一大步跨上,正好尼摩星身子跃起,于是左臂伸出,托在他的臀下,将他一抱,右手按上他手臂。其时他拐杖与赵志敬的长剑尚未分离,法王的内力从杖上传了过去,赵志敬只觉右臂一震。半边胸口发热,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 {) R; M' t1 ?* B  尼摩星内力不足,变招却是奇速,一杖将赵志敬的长剑震落,立即回转拐杖,已与尹志平长剑黏住。法王又在他手臂上一按,尹志平有赵志敬前车之鉴,立即运力反击,岂知法王的内力亦刚亦柔,喀的一声,长剑断折,手中只握着半边剑柄。法王轻轻将尼摩星放下,双手外分,搭在尹赵二人肩头,笑道:“两位素不相识,何须动武?如此身手,已是中土第一流剑士,且请坐下谈谈如何?”他出手并无凌厉之态,但双手这么一搭,二道竟自闪避不了,只觉登时有千斤之力,压在肩头,沉重无比,急运内力相抗,那里还敢答话?只怕张口后一股气一松,自肩至腰的骨骼都要被他压断。
/ L; g# C3 u: v* ?, k  这时从门外冲进来的蒙古军官已将众人团团围住,领头的将官是个千户,识得法王是蒙古护国国师,皇弟忽必烈对他极为倚重,当即上前行礼,说道:“国师爷,这两个道人偷盗军马,殴打官兵,多蒙国师爷出手……”他话未说完,向尹志平连看数眼,突然道:6 x0 T2 ^" e  \$ D3 c- A
  “这位可是尹志平尹道爷?”尹志平点了点头,却不认得那人是谁。法王将搭在他肩头的手略略一松,稍减重力,心想:“这两个道士不过四十岁左右,内功居然已如此精纯,确是不易。”那蒙古千户笑道:“尹道爷不认识我了么?十九年咱们同在花拉子模沙漠中烤黄羊吃,我叫萨多啊!”
" c# j1 U4 I8 k: Q% z" r# @% D9 c) |  尹志平仔细一瞧,心中大喜,叫道:“啊,不错,不错!你留了大胡子,我不认得你啦!”萨多笑道:“小人东西南北奔驰了几万里,头发胡子都花白了,道爷的相貌可没大变啊。怪不得成吉大汗说你们修道之士都是神仙。”于是向法王道:“国师爷,这位道爷从前到过西域,是成吉思大汗请了去的,说起来都是自己人。”法王点了点头,收手放开二人肩头。
5 s- O# H6 E, X. J3 w  原来当年成吉思汗邀请丘处机前赴西域相见,谘以长生延寿之术。丘处机万里西游,带了一十九名弟子随侍,尹志平是门下大弟子,自在其内。成吉思汗派了二百军马供奉卫护丘处机诸人,那时萨多只是一名小卒,也在这二百人之内,是以识得尹志平,他转战了二十年,积功升到了千户,不意忽然在此与他相遇,心中极是喜欢,当下命饭铺中伙计快做酒饭,自己末座相陪,对尹志平好生相敬,那盗马殴官之事,自是一笑而罢。
& A# \/ Z7 x& j  法王也曾听过丘处机的名头,知他是全真派第一高手,此时见尹赵二人武功不弱,心想全真派剑术内功,果然名不虚传,自己也是一出手便制先机,若是当真动手,却也须三四十招之后方能取胜。那萨多询问丘处机及其余十八弟子安好,说起少年时的旧事,不由得虬髯戟张,豪态横生。% r2 u" ], Z% r* N- g, a% W; i
  突然间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一个白衣少女,法王、尼摩星、尹赵二道心中都是一凛,原来进店的正是小龙女。这中间只有尼摩星心无芥蒂,大声道:“水仙谷的新娘子,你好啊!”小龙女微微颔首,在角落里一张小桌旁坐了,对众人不再理睬,向店伴低声吩咐了几句,命他做一份口菇素面。
* g$ c* w0 v% H4 f+ r' P( Z  尹赵二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大是惴惴不安,法王也怕杨过随后而来,他生平无所畏惧,就只怕他二人双剑合壁的“玉女素心剑法”。三人各怀心事,不再说话,只是大嚼饭菜。尹赵二人此时早已吃饱,但如突然默不作声,不免惹人疑心,只得吃个不停,好使嘴巴不空。萨多却是兴高采烈,问道:“尹道长,你见过咱们皇弟么?”尹志平摇了摇头。萨多道:“这位皇帝是拖雷皇爷的四王子,英明仁厚,军中人人拥戴。小将正要去禀报军情,两位道爷若无要事在身,便请同去一见如何?”尹志平心不在焉,又摇了摇头。赵志敬心念一动,问法王道:“大师也是去拜见王爷么?”法王道:“是啊!四王子真乃当今人杰,两位不可不见。”赵志敬喜道:“好,咱们随大师与萨多将军同去便是。”伸手桌下在尹志平腿上一拍,向他使了个眼色。萨多大喜,连说:“好极,好极!”
4 S8 [1 G: q+ ]  尹志平的机智才干,本在赵志敬之上,但一见了小龙女,登时迷迷糊糊,神不守舍,过了好一阵,才想到赵志敬的用意,原来他是要藉法王相护,逃过小龙女的追杀。
! V! y6 E( d9 e  各人匆匆用罢饭菜,相偕出店,上马而行。法王见杨过并未现身,放下了心,暗想:9 U2 \$ T8 o0 o% I
  “全真教是中原武林一大宗派,若能笼络得了,以为蒙古之助,实是奇功一件。明日见了王爷,也有一个交代。”当下言语之中,对尹赵二人着意接纳。此时天色全黑,众人驰了一阵,只听得背后蹄声得得,赵志敬一回头,星光下依稀看到小龙女骑了一匹驴子,遥遥跟随在后。法王心中发毛,心想:“单是凭她一人,决非我的敌手,何以竟敢如此大胆,跟随不舍?莫非暗中伏有帮手么?”若是他此刻回身动手,小龙女定遭不测,或杀或擒,难逃他的毒手。但法王与尹赵二道初次相交,唯恐稍有挫折,堕了威风,是以一直持重,只作不知。
3 r2 p' w2 a3 |8 Z2 F  众人驰了半夜,到了一座林中,萨多命随行军士下鞍歇马。各人坐在树底休息,只见小龙女下了驴子,与众人相隔数十丈,坐在林边。她越是行动诡秘,法王越是不敢贸然出手。赵志敬见尼摩星与小龙女招呼,不知她与法王等有何瓜葛,连望也不敢向她多望一眼。歇了半个时辰,众人上马再行,出得林来,只听蹄声隐隐,小龙女又自后跟来。
# @7 b; l* q( D$ p) |' K  直至天明,小龙女始终隔开数十丈,跟随在后。这时来到一处空旷平原,法王纵目一望,四下里并无人影,心中毒念陡起:“我自到中原,纵横无敌,却接连败在她双剑合璧的手下。今日她对我紧追不舍,定无善意,我何不出其不意的骤下杀手,将她毙了?她便有帮手赶到,也已不及救援。此人一死,世间无人再能制我。”他心念已决,正要勒马停步,忽听得前面叮玲、叮玲,传来几下清脆的驼铃之声,数里外尘头大起,有一彪人乘马奔来。
$ b8 u3 U# f1 V5 f9 ], j  法王心想:“若知她的后援此刻方到,我早下手了。”一提马缰,将马圈转,忽听萨多“咦”的一声,说道:“奇怪!”法王回过头来,但见奔来的那彪人马极是古怪,共是四头骆驼,右首第一头骆驼背上插着一面大旗,旗杆上飘着七丛白毛,正是忽必烈的帅纛,但远远望去,骆驼背上却无人乘坐。萨多道:“是王爷来了么?”纵马迎上,驰到离骆驼相隔半里之外,滚鞍下马,恭恭敬敬的站在道旁。法王心想:“既是王爷来此,可不便杀这女子了。”他自高身份,若被忽必烈瞧见他下手杀一孤身少女,不免受他轻视,但见四头骆驼脚步不停,急奔而来。
4 y5 N6 \) p& b# E  法王却不下马,缓缓驰近,只见四个骆驼之间,悬空坐着一人,那人白须白眉,笑容可掬,原来是水仙幽谷中与之分手的周伯通。只听他远远说道:“好啊,好啊,大和尚、黑矮子,咱们又在这里相会,还有这位娇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来啦。”法王心中奇怪,他怎能悬空坐着!待得双方又近了些,这才看清,原来四头骆驼之间有几条绳子拉来扯去,周伯通便坐在绳上。0 K( k$ u# R! |- U
  周伯通是全真教创教师祖王重阳的师弟,教中辈份,当今以他最高,但他从未到过重阳宫一步,与马钰、丘处机诸人也极少往来,因此尹志平与赵志敬与他并不相识。他们虽曾听师父说起,有这么一位独往独来、游戏人间的师叔祖,但久未听到他的消息,多半已不在人世,此刻相见,并未想到是他。法王双眉微皱,心想此人武功奇妙,极不好惹,于是问道:“王爷在后面么?”周伯通向后一指,笑道:“过去三四十里,便是他的王帐。
) j& l% f, o& t  M" Y3 t+ o9 ~  大和尚,我劝你此刻还是别去为妙。”法王道:“为什么?”周伯信道:“他正在大发脾气,你这一去,只怕他要砍掉你的光头。”法王愠道:“胡说八道!王爷为什么发脾气?”
! z! U- W2 j; [1 J( z; @  周伯通指着竖在骆驼背上的那面王旗,笑道:“王爷的帅字旗也给我偷了来,他干么不发脾气?”法王一怔,心想此人不会说谎,武功又高,这旗看来真是他偷来的,又问:/ S- n( x6 x5 M* E/ z) x+ S
  “你偷了王旗来干么?”周伯信道:“你识得郭靖么?”法王点点头道:“怎么?”周伯通笑道:“他是我的结义兄弟,咱哥儿俩有十多年不见啦,牛牵记得紧,这便要瞧瞧去。5 {' y" v: g- R% Y
  瞧他在襄阳城与蒙古人打仗,我就偷了蒙古王爷的王旗,给他送一份大礼。”. D$ w, P# z1 }+ ], `$ f$ K2 W9 N! ]
  法王猛吃一惊,暗想此事可是十分糟糕,襄阳城攻打不下,连王旗也给敌人抢了去,这个脸可丢得大了,非得想个法儿将旗子夺回不可。只见周伯通一声呼喝,四头骆驼十六只蹄子翻腾而起,一阵风般向西驰去,远远绕了一个圈子,这又奔回,那王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周伯通站直身子,手握四缰,平野奔驰,大旗翻卷,果然是另有一番威风。但见他得意非凡,奔到临近,“得儿”一声,四头骆驼平地站住,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竟将骆驼调教得如此听话。周伯通笑道:“大和尚,我这些骆驼好不好?”  U8 X' U* g+ S
  法王大拇指一竖道:“好得很。”心中却在寻思如何夺回王旗。周伯通将手一挥,笑道:“大和尚,小姑娘,老顽童去也!”尹志平与赵志敬听到“老顽童”三字,脱口呼道:“师叔祖?”一齐翻鞍下马,尹志平道:“这位是全真派的周老前辈么?”周伯通双眼骨碌碌的乱转,道:“哼,怎么?小道士快磕头吧。”尹赵二人本要行礼,听他说话古里古怪,却不由得一怔,生怕拜错了人。周伯信道:“你们是那个牛鼻子的门下?”尹志平恭恭敬敬的道:“赵志敬是玉阳子王道长的门下,弟子尹志平是长春子丘道长门下。”周伯信道:“哼,全真教的小道士一代不如一代,瞧你们也不是什么的好脚色。”突然双脚向外一踢,两只鞋子,分向二人面门飞去。
/ Z- B; ]$ A5 |1 ]4 b  赵志敬吃弓一惊,伸手去接,尹志平却已料定他定是周伯通,心想师叔祖既要责罚,不能闪避,眼看那鞋子飞下来的力道并不劲急,便在脸上打中一下,也不碍事,于是躬身行礼。那知两只鞋子飞到二人面前三尺之处,突然折回。赵志敬一手抓空,眼见那左鞋飞向右边,绕了一个圈子,在空中交叉而过,周伯通伸出双脚,套进了回到身前的两只鞋中。
5 Z$ y4 [& p; o  这一下虽是游戏行径,但若非真有极深厚的内力,决不能将两只鞋子踢得如此恰到好处,金轮法王与尼摩星曾在忽必烈帐中见过他飞戟掷人、半途而堕的把戏,这飞鞋倒回的功夫,其理相同,只是踢出时足尖上加了一点回劲,因此见了也不怎么惊异。但赵志敬伸手抓了个空,却不禁大为骇服,凭他此时的武功,敌人便是发射极厉害的暗器,他也能随收随接,百不失一,岂知一只缓缓飞来的破烂鞋子竟会抓不到手,当下再无怀疑,跟着尹志平拜倒,说道:“弟子赵志敬叩见师叔祖。”! j! b3 B& J0 k) x. t- o% t
  周伯通哈哈大笑,说道:“丘处机与王处一眼界太低,怎么尽收些不成器的弟子?罢了,罢了,谁要你们磕头?”大叫一声:“冲锋!”四头骆驼竖耳汤尾,发足便奔。法王飞身下马,身子一晃,挡在骆驼前面,叫道:“且慢!”左右双掌各按在一头骆驼前额。* D# v0 H3 Y. v; P5 m" T* o
  四头骆驼正自向前急冲,被他这么轻轻一按,竟然倒退两步。周伯通大怒,喝道:“大和尚,你要打架不成?老顽童十多年没逢对手,拳头发痒,来来来,咱们便来斗几个回合。”他生平好武,但近年来武功越练越强,谁也不肯跟他动手,他知法王身手了得,正可陪自己过招,说着便要下驼。2 @# g6 S2 R: P4 \  @
  法王摇手道:“我生平不跟无耻之徒动手。你只管打,我决不还手。”周伯通大怒,道:“你怎敢说我是无耻之徒?”法王道:“你明知我不在营中,便去偷这面王旗,这不是无耻么?你自知非我敌手,瞧准我走开了,这才下手,嘿嘿,周伯通,你太不要脸了。”周伯信道:“好,我是不是你敌手,咱们打一架便知。”法王摇头说道:“我说过不跟无耻之徒动手,你勉强我不来。我的拳头很有骨气,打在无耻之徒身上,拳头要发臭的,三年另六个月中,臭气不会褪去。”周伯通怒道:“依你说便怎地?”法王道:“你将王旗让我带去,今晚你再来盗,我在营中守着,不论你明抢暗偷,只要取得到手,我便服你是个大大的英雄好汉。”5 d. e4 v( i+ R5 O5 Z: y$ ?, L
  周伯通最不能受人之激,越是难事,越是要做到,当即拔下王旗,向他掷去,叫道:
$ k3 j! x4 F1 r, m5 m& \  “接着了,今晚我来盗便是。”法王伸手接住,旗杆一入手,才知他一掷之力实在大得异乎寻常,忙运内劲相抗,但始终还是退了两步,这才拿桩站住,四头骆驼本来发劲前冲,但被法王掌力抵住,此时他掌力突然一松,四头骆驼忽地同时跳了起来,跃出二丈有余,向前急奔,众人遥望周伯通的背影,但见四头骆驼越跑越远,渐渐缩成四个小黑点,终于在天边消失。
- |6 x0 y4 G1 j( P  法王呆了一阵,将王旗交给萨多,说道:“走吧!”心想这老顽童行事神出鬼没,人所难测,须当用何计谋,方能制胜?在马上凝神思索,一时却无善策,偶然回顾,只见尹赵二道交头接耳,低声说话,不住回头去望小龙女,但又不敢多看,脸上大有惧意。法王心念一转:这姑娘莫非是为这两个道士而来?于是出言试探:“尹道兄,你和龙姑娘素来相识么?”尹志平脸色陡变,答应了声:“嗯。”法王更知其中大有缘故,问道:“你们得罪了她,她要寻你们晦气,是不是?这姑娘厉害得紧,你们和她作对,那可是凶多吉少啊。”他对尹龙二人之间的纠葛,实在半点不知,只是见二道惊惶现于颜色,这才设词探问,那知竟是一问便中。赵志敬乘机说道:“她也得罪过大师啊,英雄会上,大师曾输在她的手下,此仇不可不报。”法王“哼”的一声,道:“你也知道?”赵志敬道:“此事传闻天下,武林豪杰,谁不知闻。”法王心道:“这道士倒也厉害,我欲以他制敌,他却反而想来用我以利己。”
" d5 P; f6 L; K6 s& Z  法王心想:“这两人也非平庸之辈,跟他们坦率言明,事情反而易办。”于是说道:
1 b/ `. y  ^" o/ t) I$ @5 v9 l  “这龙姑娘要取你们性命,你们敌她不过,便要我保护,是也不是?”尹志平怒道:“尹某死则死耳,何须托庇于旁人?何况大师未必便能胜她。”法王见他凛然而言,绝非作伪,不禁一愕,心道:“难道我所料不确么?”一时瞧不准二人心里,只淡淡一笑,说道:- w7 f- b- o1 Z* _" ?
  “她与杨过双剑合璧,自有其厉害之处,此时她孤身落单,我取她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u" A- r; v- {  @& U7 ]
  赵志敬摇头道:“只怕未必。江湖上人人都说,荆紫关英雄大会,金轮法王败于小龙女手下。”法王笑道:“老衲养气数十年,你用言语激我,又有何用?”他想赵志敬如此说法,知他实是切盼自己与小龙女动手。当周伯通现身之前,他本想出手杀了小龙女,但此时已与周伯通订约盗旗,有需用尹赵二人之处,若是先杀小龙女,便不能挟制二道了。( _9 q3 o/ v$ D) P* y( L
  ∮谑且馐鞠邢荆??趾鲜驳溃骸讣仁侨绱耍?像南刃胁剑???涣硕狭肆?媚镏?拢?肜赐跻?笥??帽闶恰!顾底乓惶徵稚??萋肀阈校?允且??远?瞬辉僮匪妗U灾揪创蠹保?南胫灰??蛔呖??×??仙锨袄矗?约菏π值芏?瞬恢??苋绾蔚目嘈蹋?肫鹪谥漳仙绞苡穹潋?碇?矗?挥傻眯牡ň懔眩?蠢凑夥ㄍ醪坏?涔Ω咔浚??悄币苍对谧约褐?希?奂??蹲郧靶校?俨焕聿亲约海?谑桥穆碜飞希?械溃骸复笫η衣?⌒〉缆肪恫皇欤?喾持敢??栏写蟮隆!?) ~6 j# J; l: Q! S
  法王听了“永感大德”四字,微微一笑,心想:“大概是这姓赵的得罪了龙姑娘,所以怕成这样,那姓尹的却是事不关己。”说道:“那也好,待会老衲遻说不定也有相烦之处。”赵志敬忙道:“大师有何差遣?小道无不从命。”法王于是和他并骑而行,随口问起全真教的现况,赵志敬一一说了。尹志平迷迷糊糊的跟随在后,毫没留心二人说些什么。) o$ X$ \1 w5 W5 a
  法王道:“原来马道长年老静退,不问教务,听说现任掌教丘道长年纪也不少了。”
  J* U; c* Z9 A& L1 ]  赵志敬道:“是的,丘师伯也已七十多岁。”法王道:“那么丘道长交卸掌教之后,该当由尊师王道长接充了。”这一言触中了赵志敬的心事,脸色微变,道:“家师也已年迈,全真六子近年来精研性命之学,掌教的俗务,多半是要交给我这位尹师弟接手。”法王见他脸上微有幸幸之色,低声道:“我瞧这位尹道兄武功虽强,却还不及道兄,至于精明干练,更与道兄差得远了,掌教大任,该当由道兄接任才是。”这几句话赵志敬在心中已蕴藏了七八年之久,但从未宣之于口,今日给法王说了出来,怨恨之情,更是见于颜色。全真六子命尹志平任三代弟子之首,即已明定要他继任掌教,初时赵志敬不过心中不服,暗存妒忌,但自抓到了尹志平的把柄,即便处心积虑的要设法夺取他的职位。如将尹志平偷恋小龙女之事宣扬出来,尹志平势必性命难保,但他自知生性鲁莽暴躁,素来不为全真六子所喜,师兄弟也多和他不睦,结果这掌教的位子还是落不到自己手上,他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便是为此。
. N- {2 f; b/ l  法王鉴貌辨色,猜中了他的心思,暗想:“我若助他争得掌教,他便死心塌地,为我所用。全真教势力庞大,信士如云,能谋得该教相助,于王爷南征大有好处,实是大功一件,只怕更胜于刺杀郭靖。”当下心中暗自筹思方策,不再与赵志敬交谈,什牌时分,一行人到了忽必烈的大营。法王进帐时回头一望,只见小龙女骑着驴子,站在里许之外,遥遥相对,不再近前,心想:“有她在外,不怕这两个道士不上钩。”
; M8 U9 C6 j# m; v' l$ T' g! `1 x  众人进了王帐,忽必烈正为失旗之事大为烦恼,要知那王旗是三军表率,征战之际,千军万马全跟着王旗进退,实是军中第一等重要的物事,突然神不知鬼不知觉的给人盗去,便如打了一个大大的败仗。他一见法王携了王旗回来,心下大喜,忙起座相迎。这忽必烈雄才大略,不轮于乃祖成吉思汗,若是常人,定当连连相询如何夺回王旗,但他一听法王引见尹赵二人,说是全真教的高士,当即大加接纳,显得爱才若渴,对王旗的失而复得,竟没放在心上,吩咐摆设酒筵,与二人接风,尹志平浑浑噩噩,一副心思全都想着小龙女,赵志敬却是个极重名位之人,见这位蒙古皇帝对自己如此礼遇,不免沾沾自喜。盖武学之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还算不难,说到“富贵不能淫”,却非真正的英雄豪杰莫办了。! K: G: s4 _7 m5 n, F
  忽必烈对法王等行刺郭靖不成之事,竟是绝口不提,只是不住推崇尼摩星忠于所事,以致双腿残废,酒筵上请他坐了首位,接连与他把盏,这么一来,不但尼摩星感激知遇,心想只要他再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旁人瞧着也都大为心折。7 J( R3 ]/ y. T, `5 M% _2 v- R
  酒筵过后,法王陪着尹赵二人到旁帐休息。尹志平心神交疲,倒头便睡。法王道:“赵道兄,左右无事,咱们出去走走。”两人并肩走出帐来。赵志敬举目一望,只小龙女坐在远处一株大树之下,那头驴子却系在树上,不禁脸上变色。法王只作不见,询问他全真教中各项情状。赵志敬将他视作知己,巨细不遗的一一说了。原来道教本只乙一派,由山西龙虎山张天师统率,自金人侵华,宋室南渡,河北道教新创三派,是为全真、大道太乙三教,其中全真尤盛。此时北方沦于异族,百姓生活痛苦不堪,眼见朝廷规复无望,许多人便把全真教视作救星,所以当时有人撰文说:“中原板荡,南宋孱弱,天下豪杰之士,无所适从,……重阳宗师长春真人,超然万物之表,独以无为之教,化有为之士,靖安东华,以待明主,而为天下式”云云。当时在大河以北,全真教与丐帮的势力,有时还胜过官府。
# Y+ f1 F7 D7 i* R8 A% t  两人边说边行,渐渐行到了无人之处,法王叹了一口气,说道:“赵道长,贵教得有今日规模,实在不易,老衲无礼,却要说马、丘、王诸位道长见识太是胡涂,怎能将掌教的大任,传之于尹道兄呢?”赵志敬心中一直便有一个主意,要待尹志平接任掌教之后,全真六子逐一凋逝,便逼他将掌教让给自己。但他性子暴躁,想起此事究属渺茫,便算成功,也不知要在多少年之后,听法王提及,不禁也叹了口气,又向远处的小龙女望了一眼。3 y6 z9 z  o" U; p; ^7 Q
  法王道:“那位龙姑娘是小事,老衲只一举手之劳,便即了结,实不用烦心。倒是掌教的大位,却不可落在无能之辈手中,这才是首要的急务。”赵志敬道:“大师若能指点明途,小道终身全凭所命。”法王双眉一扬,朗声道:“君子一言,那可不能反悔。”赵志敬道:“这个自然。”法王道:“好,我叫你在三月之内,便要当上全真教的掌教。”3 P# `0 q3 M& h4 V$ `! R
  赵志敬大喜,只是此事实在太难,不由得有些将信将疑。法王道:“你不信么?”赵志敬道:“我信,我信。大师妙法通神,必有善策。”法王道:“贵教和我素无瓜葛,本来谁当掌教都是一样,但不知怎的,老衲和道长一见如故,忍不住要出手助你。”赵志敬心痒相搔,不知如何称谢才好。
4 Q4 ?4 h* A7 r0 U  法王道:“咱们第一步,是让你在教中得一强援。贵教眼下辈份最尊的是谁?”赵志敬道:“那是今日途中遇见的周师叔祖。”法王道:“不错,他若能全力助你,这位尹道长恐怕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6 G+ m7 ~( q*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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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入洞中伏
' v) j' }( `, F& d  赵志敬拍掌道:“是啊,马师伯、丘师伯都要他师叔,他说出来的话,自是份量极重,但不知大师有何妙计,能令周师叔祖助我。”法王道:“今日我和他打了赌,要他再来盗取王旗。你说他来是不来?”赵志敬道:“那自是要来的。”法王道:
) S1 L$ C! ^1 d& g9 ]! h9 L  w$ }  “这面王旗,今晚却不悬在旗杆之上,咱们密密藏在一个安稳处所。这蒙古大营中千帐万幕,周伯通便有通天澈地的能为,也无法在一夜之间寻找出来。”赵志敬道:“是啊!”; U! w% s1 B2 W
  心中却想:“这样打赌,未免胜之不武。”法王道:“你一定想,如此打赌,不免胜之不武。但这全是为了你啊。”赵志敬呆呆的望着他,不明白其中缘由。
) I4 q- [3 m, R" _# f6 b- y  法王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道:“我把藏旗的所在跟你说了,你再去悄悄告知周伯通,让他找到王旗,岂非奇功一件?”赵志敬大喜,道:“不错,不错,这定能讨得周师叔祖的喜欢。”但转念一想,道:“然则大师的打赌,岂非输了?”法王道:“咱们血性汉子交结朋友,那自是全心为人,一已的胜负荣辱,又何足道哉?”赵志敬感激莫名,只是说:“大师恩德,不知何以为报。”法王微微一笑,道:“你在教中先得周伯通之援,我再帮你筹划计议,你便要推辞掌教之位,也不可得了。”说着向左首一指,道:“咱们到那边上山去瞧瞧。”
) @4 X) M3 U: I# m9 O7 g  离大营里许之处,有几座小山,两人脚程甚快,片刻间已到了山前。法王道:“咱们找一个山洞,把王旗藏在里面。”第一座小山光秃秃的无甚洞穴,二人接连翻了两个山头,到了第三座小山之上,这山树木浓密,洞穴竟是一个接着一个。法王道:“此山最好。”见两株大榆树间有一山洞,洞口甚是隐蔽,乍视之下不易见到,便道:“你记住此处,待会我将王旗藏在洞内,晚间周伯通到来,你将他引来便了。”赵志敬喏喏连声,喜悦无限,向两株大榆树狠狠瞧了几眼,心想有此为记,决计不会弄错。6 j) [) }: J2 |  n3 V8 Z; s
  两人回到大营,一路上不再谈论此事。晚饭过后,赵志敬不住逗尹志平说话,尹志平双目发直,偶而说几句话,也是答非所问。眼见天色渐黑,营中打起初更,赵志敬溜出营去,坐在一个沙丘之旁,但见骑卫来去巡视,防守得极是严密,心想:“以这般声势,便是要闯入大营一步,也极不易,周师叔祖居然来去自如,将王旗盗去,他本领之高,实是人所难测了。”只见天似穹庐,覆罩四野,头顶天作深蓝,群星闪烁,北斗七星更是闪闪生光,心想:“倘若果是法王所言,三月后我得任掌教,那时声名扬于宇内,天下三千道观,六万弟子尽数听我号令,哼哼,要取杨过那小子的性命,可说易如反掌了。”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站起身来,遥遥望去,隐隐似见小龙女仍是坐在那株大树之下,又想:! e; l/ m% s7 |# _( d/ o' v. `# Q
  “这位龙姑娘果然艳极无双,我见犹怜,也怪不得尹志平如此为她颠倒。但英雄豪杰欲任大事者,岂能为色所迷?”3 [5 }7 _/ C- x2 _6 W
  正在沾沾自喜之际,忽见一条黑影自西疾驰而至,在营帐间东穿西插,倏忽间已奔到了王旗的旗杆之下,那人宽袍大袖,白须飘荡,正是师叔祖周伯通到了。他一见杆顶无旗,不禁心中一怔,他只道法王必在王旗四周伏下高手拦截,乘机打个落花流水,正是他心中所愿,万料不到王旗竟然不升,放眼四顾,但见千营万帐,重重叠叠,却到那里找去?& f2 @' E; |& c0 L5 B( S
  赵志敬迎上前去,正要招呼,转念一想:“此时即行上前告知,他见好不深。要先让他遍寻不获,心中无可奈何,沮丧万状,那时我再说出王旗所在,他才会大大的承我之情。”: b) `/ f$ o9 j$ L6 t1 \7 k
  于是隐身在一座营帐之后,注视周伯通之动静,只见他一纵而起,扑上旗杆,一手在旗杆上一撑,又已跃上丈余,双手交互连撑,身子已到了旗杆之顶。赵志敬暗暗骇异:“周师叔祖此时便算未到百龄,也已九十,即令是修道之士,也不免筋骨衰迈,步履为艰,但他身手如此矫捷,尤胜少年,真乃武林异事。”
: H! \+ E, N" i. h9 k- t0 b1 d  周伯通跃上旗杆,四下一望,只见旌旗招展,天下数千百面,却就是没那面王旗,他恼起上来,大声叫道:“金轮法王,你把王旗藏到那里去了?”这一声叫喊中气充沛,全军皆闻,在旷野间远远传了出去,连左首丛山之中,也隐隐有回声传来。法王早已向忽必烈禀明此事,因此军中虽然听到他呼喝,竟是寂静无声。周伯通又叫:“法王,你再不回答,我可要骂了。”隔了半晌,仍是无人理睬,周伯通骂道:“臭金轮,狗法王,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是缩在乌龟洞里不敢出头啊!”
' u. ]# [: u, {# G! w, j  突然东边有人叫道:“老顽童,王旗在这里,有本事便来盗去。”周伯通一扑而下,急奔过去,喝道:“在那里?”但那人一声叫喊之后,不再出声,周伯通望着无数营帐,竟不知从何处动手。猛听得西首远远有人杀猪地大叫:“王旗在这里啊,王旗在这里啊!”周伯通一溜烟般奔去。那人叫声不绝,但声音越来越低,周伯通只奔了一半路程,叫声便断断续续,声若游丝,终于止歇。周伯通哈哈大笑,叫道:“臭法王,你跟我捉迷藏吗?待我一把火烧了蒙古兵的大营,瞧你出不出来?”; Q- l4 `6 M! Z
  赵志敬心想:“他若是当真放火烧营,那可不妙。”忙一纵而出,低声道:“周师叔祖,放不得火。”周伯信道:“啊,小道士,是你!干么放不得火?”赵志敬信口胡言道:“他们故意引你放火啊。这些营帐中放满了地雷炸药,你一点火,乒乒乓乓,把你炸得尸骨无存。”周伯通吓了一跳,骂道:“这诡计倒忒也歹毒。”赵志敬见他信了自己的胡说八道,心下大喜,又道:“徒孙探知他们的诡计,生怕师叔祖不察,心里急得不得了,所以守在这里。”周伯信道:“嗯,你倒好心。若非你跟我说,老顽童岂不是炸死在这儿了?”赵志敬低声道:“徒孙还冒了大险,探得了王旗的所在,师叔祖随我来便是。”- D! O& Q9 O* K
  不料周伯通摇头道:“你不用跟我说,我若找不到,认输便是。”原来打赌盗旗,于他是一件极有趣的游戏,如由赵志敬指引,纵然成功,也无趣味,加之他素来光明磊落,不喜鬼鬼祟祟的行径。
! Q+ W  J9 e4 x6 l$ m+ g( T  赵志敬碰了一个钉子,心中一急,突然想起:“这位师叔祖行事与众不同,只能诱他上钩。”于是道:“师叔祖,既是如此,我可要去盗旗了,瞧是你先得手,还是我先得手。”说着展开轻身功夫,向左首群山中奔去,奔出十余丈,果见周伯通跟在后面。他径自奔入第三座小山,自言自语:“他们说藏在两株大榆树之间的山洞来,那里有两株大榆树啊?”故意东张西望的找寻,却不走近法王所说的山洞,忽听得周伯通一声欢呼:“我先找到了!”向那两株大榆树之间钻了进去。
1 a0 H, v) G% o; W, a  赵志敬微微一笑,心想:“他盗去王旗,我这指引之功仍是少不了,何况我阻他放火,他还道真的于他有救命之恩。这比法王的安排,尤胜一筹了。”心下得意,拔足走向洞去,猛听得周伯通一声大叫,声音极是惨厉,接着他叫道:“毒蛇,毒蛇!”赵志敬大吃一惊,已经踏进了洞口的右足反而缩了回来,大声问道:“师叔祖!有毒蛇么?”周伯通道:“不是蛇……不是蛇……”声音却已大为微弱。
- Z3 x7 M5 g) ^" ]) N6 ^" d+ h5 N  这一着大出赵志敬意料之外,忙在地下拾了一根枯柴,取火折点燃了,向洞里一照,只见周伯通躺在地下,左手抓着一块布旗,不住挥舞招展,似是挡架什么怪物。赵志敬惊问:“师叔祖,怎么啦?”周伯信道:“我给……毒物……毒物……咬了几口……”说到这里,左手渐渐垂下,无力挥动旗帜。赵志敬见他进洞受伤,不过是倾刻之间,心想以周叔祖的武功,当世间只怕已是罕有其匹,便是伤中要害,也不致立时不支,那是什么毒物,竟有如此厉害?又见周伯通手中所执的布旗,只是一面普通军旗,实非王旗,更是心寒:“原来法王叫我骗他到这洞中,却在洞里伏下毒物。”
/ a2 C& Y, `; f" V; N$ }  这时光逃命要紧,那里还顾得周伯通死活,也不敢察看他伤势如何,是何毒物,将火把反手一拋,转身便逃。8 V; n& i1 D% b" e6 ]1 H
  那火把没落到地,突在半途停住,原来有人伸手接住,只听那人说道:“连尊长竟也不顾了吗?”声音清柔,如击玉磬,但见白衣姗姗,正是小龙女的身形,火把照出一团亮光,映得她玉颜娇丽,秀曼都雅,脸上却无喜怒之色。这一下吓得赵志敬脚也软了,张口结舌,那里说得出话来?万料不到她在自己身后如此之近,满心想逃,竟是不能举步。
* P3 [' e$ e% U0 w) a# ~  其实小龙女远远监视,赵志敬一举一动,全没离开她的目光。他引周伯通上山,小龙女便跟在后面。周伯通自然知道,但并不理会,赵志敬却是茫然未觉。当下小龙女举起火把,向周伯通身上一照,只见他脸上隐隐现出一层绿气。她从怀中取出金丝手套戴上,拿起他手臂一看,不禁心中突的一跳,只见三只酒杯口大小的蜘蛛,正叮在周伯通左手三根手指之上。( d) w3 B5 C+ @4 j3 `6 E7 {7 h. i! J
  这三只蜘蛛模样甚是怪异,全身均是红绿相间的条纹,鲜艳到了极处,令人一看便觉惊心触目。小龙女知道任何毒物颜色越是鲜丽,毒性便越厉害,这种蜘蛛从见过,她虽戴着手套,却也不敢伸手去捉,忙拾起一根断枝,想将蜘蛛挑开。那知道三只蜘蛛牢牢咬住周伯通的手指,连挑几下均没挑脱。小龙女右手一扬,三枚玉蜂针射出,登时将三只蜘蛛刺死。
8 J. v' ]2 b& W  她发针的劲力用得恰到好处,刺死蜘蛛,却没有伤到周伯通的皮肤。原来这种蜘蛛叫作“彩雪蛛”,产于西藏雪山之顶,乃天下三绝毒之一,金轮法王携之东来,有意要与中原的使毒名家一较高下。那日他到襄阳行刺郭靖,没想到使毒,是以并未携带彩雪蛛在身,不料竟中了李莫愁的冰魄银针。他回到大营,恨怒之余,便取出藏放彩雪蛛的金盒放在身边,只盼再与李莫愁相遇,便请她一尝西藏毒物的滋味。也是机缘巧合,既与周伯通打赌盗旗,又遇上了这个一心想当掌教的赵志敬,于是便在这山洞中放了一面布旗,旗中却裹着三枚毒蛛。这种彩雪蛛见血即咬,非吸饱血不肯放脱,其毒性无药可治,便是法王自己,也无法解救,他不肯贴身携带,便是防着万一有甚疏虞,为祸非浅。
  s5 @' r4 J2 V2 V& t( U  岂料小龙女三针射出,歪打正着,恰好救了周伯通的性命,原来那至蜂针上染有终南山上玉蜂的剧毒,毒性虽然不及彩雪蛛险恶,但尖针入体,彩雪蛛临死之际,身上产出抗毒的素质来,要知毒蛛全凭身上有这等抗毒的药性,才不致为自身的剧毒害死。当下毒蛛的抗毒体液从口中喷出,注入周伯通血中,只喷得几下,已自毙命跌落。连彩雪蛛之毒,唯牠自身能解,其时并无提炼之法,又如何能从毒蛛身上取山抗毒体液?幸而小龙女急于救人,又见毒蛛模样难看,不敢相近,一使暗器,正好解救了这天下无可解的剧毒。
  Y) b& r. C. S  V! ?  小龙女虽放玉蜂针刺死三只彩雪蛛,但见三只毒蛛毛茸茸的死在地下,红绿斑烂,也不禁心有余悸。周伯通本来僵卧不动,这时突然左手舞了几下,低声道:“什么东西咬我,这么厉害?”想要撑持起身,但上身只仰起尺许,复又跌倒。小龙女见他未死,心中大喜,举火把四下察看,不再见有蜘蛛踪迹,这才放心,问道:“周老爷子,你没死么?”! M  i. ]1 p+ `  j: O$ _7 }; ^2 @
  周伯通笑道:“好象还没有死透,死了一大半,活了一小半……哈哈……”他想纵声大笑,但立时手脚抽搐,笑不下去。; |, F4 Z: e$ G3 Q" J
  却听得洞外一人纵声长笑,声音刚猛,轰耳欲聋,笑声中夹着话声道:“老顽童,你王旗盗到了么?今日的打赌是你胜了呢,还是我胜了。”说话的正是金轮法王。小龙女左手在火把上一捏,火把登时熄灭,她戴有金丝手套,兵刃烈火,不能损伤。周伯通低声道:“这场玩儿老顽童输定了,只怕性命也输了给你。臭法王,你这毒蛛是什么家伙,这等歹毒?”这几句话俏语细细,有气没力,但那隆隆的笑声,竟自掩它不下。法王暗自骇然:“他给我的彩雪蛛咬了,居然还不死,这几句话内力深厚,非我所及,幸好中我之计,去了一个强敌。”周伯通又道:“赵志敬小道士,你吃里扒外,太不成话,你去跟你丘师伯说,叫他杀了你吧!”赵志敬站在洞外,躲在法王身后,只听得毛骨悚然,但想:“这事我岂能跟丘师伯说?”- Z1 u! l6 f0 J( L5 {
  法王笑道:“这位道士很好啊,咱们王爷要启禀皇上,封他作全真教的掌教真人呢。”周伯通大怒,“呸”的一声。他体内毒性虽已消失去大半,但彩雪蛛的剧毒绝非人所能抗,一丝一忽的微量,即足以屠灭多人,周伯通真气略松,又自晕了过去。4 J; H, n4 I* i$ L) g& ]
  小龙女道:“金轮法王,你是一派宗主,却用这种毒物害人,羞也不羞?快拿解药出来救治!”法王见周伯通晕去,只道他毒发而毙,心下大是得意,暗想凭你这小小女子,怎奈何得我?想起赵志敬日间曾用言语相激,说自己败在她的手下,决意亲手将她擒住,显显威风,当下左掌一扬,右手探出便向小龙女抓来,口中说道:“解药来了,你好好拿着。”小龙女一惊,右手一挥,叮玲玲一声轻响,金铃软索飞出,疾往他“期门穴”点去。4 ^- u9 X7 W; U. p/ P
  法王心道:“我若和你拆到十招八招,也教你姓赵的道士笑话。”身子一晃避开了这一点,探手入怀,当的一声巨响,震人耳鼓,已是双轮在手,金银互击。小龙女一点不中,兜转软索,倏地点他后心“大椎穴”,这一下极快极狠,实是不易闪避。法王跃起丈余,赞道:“如你这等功夫,女中罕见!”
5 C1 i( x# `. ]8 V  X8 _9 F( H  两人夹洞相斗,瞬息间拆了十余招,法王若是恃力抢攻而入,小龙女原是不易抵挡,但他数日前黑夜攻进山洞,足底被冰魄银针刺伤,险些送了性命,此时见小龙女武功与李莫愁全是一路,而招数巧妙,尤远在李莫愁之上,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他这等聪明智能之人,那肯重蹈覆辙?是以心中虽然焦躁,却不冒险强攻。黑夜之中,但听得金轮堂堂,银轮铮铮,夹着金铃中叮叮之声,在不知内情之人听来,还道二人是在敲击药器。
( J3 Q% ?$ R" |3 X  赵志敬远远站着,每听到一下撞击,心中便是一跳,想起师叔祖之死,虽非自己有意相害,总是脱不了干系,这等弒尊逆长之事,在武林中任何门派,均是罪不容诛,倘若法王果能将小龙女杀了,自是大妙,但若是小龙女获胜,那便如何是好?他一步步的慢慢退开,手持剑柄,双臂禁不住微微颤抖,听着双轮与金铃之声越来越密,竟然汗流夹背,湿透道袍。% p5 L; j# P& W! I+ I% t
  法王不能攻入山洞,那便难以取胜,转眼间已拆到六七十招,兀自不分上下。小龙女心中却大是忧急,但见周伯通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多半是没命的了。想要设法救助,却那里缓得出手来?二人在黑暗中相斗,她因目光锐敏,比法王占便宜很多,眼见法王向右侧猛攻,他自右方却露出了空隙,当即回转金铃软索,点向他的右胁,同时左手一扬,十余枚玉蜂针向他上中下三盘射了过去。
/ r$ W. |6 R) V, O  这一下相距既近,玉蜂针射出时又是无声无息,法王待得发觉,玉蜂针距他身子已不过数寸,也亏他武功造诣实是非同小可,危急中银轮一翻,正好卷住了金铃软索,同时双足力撑,呼的一响,身子向上拔起丈余,十余枚玉蜂针尽数在脚底飞过。只是仓卒用力过巨,身子一拔,双臂上扬,金银双轮连着小龙女的金铃软索一齐都脱手飞上半空,轮声呜呜,铃声叮叮,直响上天空二十余丈之处,星光下但见一团金光,一团银光,夹着一条长索激飞而上。1 ?8 n* }: f/ n' |: ]8 _
  小龙女不待法王身子着地,又是一把玉蜂针射出。他身在半空,武功再强,也是无法闪避,此时相距既远,但情势却更是凶险。法王跃起之时,已然想到敌人必会跟着进袭,双手抓住胸口衣襟,向外一分,嗤的一响,一件长袍已撕为两片,恰好玉蜂针于此时射到,他两片破衣在身前招展舞动,数十枚细针尽数刺入衣中。他哈哈一笑,身子落地,拋去破衣,伸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双轮。他两次脱险,都是仗着绝顶武功加以聪明机变,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得性命,但却也因此夺得小龙女的兵刃。
  N) z9 p% _4 e' d+ r9 P+ L  他一占先,立即抢到洞口,笑道:“龙姑娘,你还不投降。”他生怕小龙女在洞中设伏,不敢便此走进,但小龙女却不知他正在顾忌,兵刃既失,玉蜂针也已十去其九,只得手心扣着一把仅余的金针,躲在洞门之侧。法王等了片刻,不见动静,登时心生一计,双轮交在右手,左手拾起两片破衣,突然双轮着地掷出,一前一后,拋进了山洞之内数尺,身子一晃,双足已踏在轮上,他如此布置,那是防备地下树有毒针,跟着破衣飞舞,挥成一片布阵挡在身前,右手从布障之后伸将出去,便去拿人。
' n& J( D0 ~) r! v: h$ N  他料想两片破衣上钉了数十枚玉蜂针,已成为一件厉害的兵刃,笑道:“别人有狼牙棒,龙姑娘,你试试我狼牙布的厉害。”一言甫毕,突然手上一紧,半截长袍竟已被小龙女抓住,要知她戴着金丝手套,莫说是狼牙布,便当真是狼牙棒也敢赤手来夺。法王这一下出其不意,急忙连劲回夺,就这么微微一顿之间,小龙女满手金针已激射过去。法王暗叫不好,情急智生,随手掀起地下的周伯通在身前一挡,跟着一招“倒踏七星步”,急窜出洞,饶是他一生数经大敌,但这一次生死系于一线,也不禁吓得满手都是冷汗,远远站在洞外喘息半晌,惊魂方定。
7 T" c+ E) |. X; l& V  那二十余枚玉蜂针尽数钉在周伯通身上,小龙女微微叹息,心想你身死之后,尸身还要受罪,那知周伯通忽然叫道:“好痛,好痛,什么东西又来咬我?”小龙女又惊又喜,问道:“周伯通,你还没死么?”她天真烂漫,不懂人间礼法,出口便是呼名道姓。周伯信道:“好象已经死,现在又活了转来,不知是没死得透呢,还是没活得够。”小龙女道:“你没死便好了,那法王好凶恶,我打他不过。”于是取出吸铁石,将他身上所中的玉蜂针一枚枚的吸了出来。周伯通骂道:“法王这狗贼果真是不讲道理,乘我死了还没还魂,用这种瞧也瞧不见的细针来扎我。”小龙女不住手的跟他取针,他便不停口的骂人。- x. [! [7 F" }) B, P7 ~" H0 S
  小龙女微微一笑,道:“周伯通,这针是我扎你的。”于是将适才激斗的经过,简略说了,又问:“周伯通,我这玉蜂针上喂有蜂毒,你身上难不难过?”周伯信道:“舒服得很,你再扎我几下。”小龙女还道他是说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说道:“这瓶玉蜂蜜露,专门用以解我这金针之毒,你喝一点便好啦。”周伯通连连摇手,道:“不,不!你这针扎在身上很舒服,似乎正是那毒蛛的克星。”小龙女心想那有是理,但他一定不肯服食,也就不去相强,心想这怪老头儿内功深不可测,连毒蛛也害他不死,中了玉蜂针自然也是无碍。其实蜜蜂刺上之毒,虽然毒性厉害,却能治疗多种疾病,于风湿等症更有神效,所以凡天下养蜂之人,决无风湿,我国古代医人早知其理,今时蜂毒素更为名贵药物,普世皆知,但小龙女与周伯通均不明医理,不知那玉蜂针以毒攻毒,竟使彩雪蛛的毒性又解了不少。  a; M8 o7 C7 a) U# y2 I4 D
  法王在洞外听得周伯通说话,竟然神元气足,宛若常人,心下更是骇,暗想此人难道真是神仙不成?乘着他元气未复,须得痛下杀手了结了他,否则日后那能再有如此良机。$ l& ~  i& V8 V/ x* E) a. V2 e
  适才进洞不成,连金银双轮也失陷在内,于是挥动小龙女的金铃软索,叫道:“龙姑娘,我借你的兵刃使使。”用力一抖,将软索挥进洞来。他武功已臻化境,任何兵刃均能运转自如,小龙女这软索虽怪,但他当作软鞭来使,居然也使得虎虎生风,而且自远处打来,不必提防小龙女忽射金针。
& t, X8 c0 ]1 Y  小龙女童心忽起,拾起地下的金银双轮,铮的一声互击,叫道:“好,咱们便掉兵刃打一架。”右臂平伸推出,手臂突感酸软,竟然推不到尽头。原来法王这金轮看来不大,却是通体纯金,足足有三十余斤,小龙女强行推出,力道略感不支,当即缩回,将双轮护在胸前。法王瞧出便宜,突然欺上,长臂倏伸,便来抢夺双轮。小龙女微微一缩,退了一步,左手银轮掷出。她掷轮只是虚招,乘着那一掷之势,数十枚玉蜂针又已射出。这些玉蜂针均是从周伯通身上起出,毒性已失,便是射在身上,也无大碍。但法王这次有了防备,不接银轮,便即向旁跃升,数十枚玉蜂针尽数打空。
0 g  n" I+ p' g  @2 G4 ]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好,这贼秃过来,你使用小针扎他。再过一会,我元气一复,便出去抓他来打屁股。”小龙女道:“唉,我的玉蜂针都打完啦,一枚也不剩了。”周伯通一愕,搔头道:“这倒有点儿难搅。”他二人一老一小,均是全无心机之人,想到什么,口中便说了出来。那金轮法王却是满腹智谋,只是不知周伯通和小龙女的性格,不信天下竟有人会自暴其弱,心想:“你说玉蜂针打完了,我怎会上这个当?定是想诱我近前,另使古怪法道射我。”正所谓至巧者不能胜至拙,小龙女坦然直说,反使法王不敢贸然抢攻,加之他日前在山洞内中了杨过之计,当真是一日被蛇咬,三年怕草绳,想起尼摩星自断双足之惨,竟自二十分的郑重起来。
, f. ~# Y9 \# M  一耗两耗,天色已然渐明,周伯通盘膝端坐,要以上乘内功逼出体内的余毒。但那彩雪蛛的毒性确是猛恶绝伦,他每一运气,胸口便是烦恶欲呕,自顶至踵,无处不是麻痒难忍,若不运气,却反而无事,连试三次,都是无法支持,废然叹道:“唉,这味毒是治它不好的了!”8 _" L$ K- n) ~& H, S- x6 Z5 H
  法王在外偷窥,却不知他有这等难处,暗想:“不好,这老头儿在运功了!”心念一动,已生一计,于是从怀中取出那双盛放彩雪蛛的金盒来。
+ }) O8 F: K; {* g3 E  U3 u  他揭开盒盖,盒中十余只彩雪蛛蠕蠕而动,其时朝阳初升,照得盒中红绿斑烂,鲜艳夺目。法王从金盒旁取出犀牛角做的夹子,挟起一根蛛丝,轻轻一甩,蛛丝上带着一只彩雪蛛,黏住了小龙女和周伯通藏身的洞口左首。他连挟连甩,将盒中毒蛛尽数放出,每只毒蛛带着一根蛛丝,在山洞口周都黏满了。盒中毒蛛久未喂食,饥饿已久,登时东垂挂,结起一张张的蛛网,不到半个时辰,那山洞的洞已被十余张蛛网布满,这彩雪蛛不但一被咬中立即致命,便是蛛丝之上也有剧毒,这么一来,龙周二人已被封在洞内。
1 G5 c! k% ]0 j7 i  当毒蛛结网之时,小龙女和周伯通看得有趣,均未出手干预,到得后来,一个直径丈余的洞口已满是蛛网,红红绿绿的毒蛛在网上爬来爬去,令人心烦意乱。小龙女低声道:; Y1 O8 H" y( T2 j% m9 ?. O! M0 j
  “可惜我的玉蜂针打完了,不然一针一个,省得在眼前来来去去的讨厌。”周伯通拾起一枝枯柴,便想去搅蛛网,忽见一只大蝴蝶突然冲近,登时被蛛网黏住。本来昆虫落入蛛网,定须挣扎良久,力大的还能毁网逃去,但这只蝴蝶躯体虽大,一碰到蛛丝登时昏迷过去,动也不动。小龙女心细,叫道:“别动,蛛丝有毒。”周伯通吓了一跳,当即住手。原来法王放毒蛛封洞,并非想以这些纤细的蛛网阻住二人,倒是盼望他们出手毁网,游丝上下,免不了身上沾到一二根,这种细丝肉眼不易瞧得清楚,只要身子一碰上了,剧毒便传入体内。
# b; {) D- J; N  周伯通经小龙女一言提醒,放下枯柴,又盘膝坐下,心想:“反正我玄功一时不易恢复,多坐一会倒也不错。”小龙女却想:“这僵持之局不知要延续何时方了,又不知道这怪老头儿身上的毒性去尽了没有?”于是问道:“你去毒运功,再有一天一晚可够了么?”周伯通叹道:“别说一天一晚,再有一百天一百晚也不管用。”小龙女惊道:“那怎生是好?”周伯通笑道:“那老贼秃若肯送饭给咱们吃,在这山洞中住几年又有何不好?”
9 G- V/ n/ e! q2 C6 d3 |  小龙女叹了口气,说道:“倘若杨过在这儿,我便在山洞中住一辈子也没什么。”周伯通怒道:“我这老头儿什么地方及不上杨过了?他还能比我强么?我陪着你又有什么不好?”二个均是胸无机心之人,因此周伯通这两句话虽然说得不伦不类,小龙女却也不以为忤,淡淡一笑,道:“杨过会使最上乘的全真剑法,我和他双剑合璧,便能将这西藏和尚杀得落花流水。”周伯通笑道:“说到全真剑法,杨过还能胜得我么?”小龙女道:“我们这双剑全璧,叫作玉女素心剑法,要我心中爱他,他心中爱我,心意相通,方能克敌制胜。”周伯通一听到男女之爱,立时心惊肉跳,连连摇手,说道:“休提,休提,我跟你说,在山洞中住上几年也没有什么不好。当年我独自在桃花岛的山洞之中,孤零零的住了十多年,没人相伴,只得自己跟自己打架,这时跟你在一起,有说有笑,那是大不相同了。”他自得其乐,竟想在洞中作久居之计。) |) o9 W1 ~$ y( X) i  D; C
  小龙女奇道:“自己跟自己打右架,怎生打法?”周伯通大是得意,于是将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术,简略的跟她说了。小龙女心中一动:“若我学会此术,左手使全真剑法,右手便玉女剑法,那岂不是双剑全璧,成了玉女素心剑法?就只怕这功夫非一朝一夕所能学会。”说道:“这功夫很难学罢?”周伯信道:“说难是难到极处,说容易也是容易之至。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有的人只须几天便会了。你识得郭靖与黄蓉这对夫妇么?”小龙女点点头。周伯信道:“你说他两人是谁聪明些?”, z9 f9 j# j9 ^2 t6 j: _4 s# @) ]
  (第十七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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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58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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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 }! K5 _  t5 ]* ~  U  小龙女道:“郭夫人千伶百俐,闻一知十,我听过儿说道,当日只怕无人能及得上她的聪明智能,郭大侠的资质却平常得紧。”周伯通笑道:“什么‘平常得紧’?简直便是愚蠢。”小龙女笑道:“我瞧你年纪虽然不小,仍是傻里不几,说话有点儿疯疯癫癫。”周伯通拍手道:“是啊,你的话一点儿也不错。这左右互搏之术是我想出来的,后来我教了郭靖兄弟,他只用几天功夫便学会了。但他转教他的婆娘,你别瞧黄蓉这女孩儿玲珑剔透,一颗心儿上生了七个窍,可是这门功夫她更始终学不会。我还道郭靖傻小子教得不对,后来老顽童亲自教她,那知道她第一课‘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便画来画去不像。所以啊,有的人一学便会,有的人一辈子学不了。大概越是聪明,越是不成。”4 l5 l" e5 {+ ]# S
  小龙女道:“世上难道还有蠢人学功夫胜过聪明人的么?这个我可不信。”周伯通笑嘻嘻的道:“我瞧你品貌才智,和那小黄蓉不相上下,武功也跟她差不离。你既不信,那你便用左手食指在地下画个方块,右手食指同时画一个圆圈。”小龙女依言,伸出两根食指在地上划画,但划出来的方块有点像圆圈,那圆圈却又有点像方块。2 u7 |, ]' m1 h0 `* [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是么?你枉自了得,这一下便办不到。”小龙女微微一笑,凝神守一,心地空明,随随便便的伸出双手手指,左手便画了一个方块,右手画了一个圆圈,方者正方,圆者浑圆,周伯通大吃一惊,道:“你……你……”。过了半晌才道:“你从前学过的么?”小龙女道:“没有啊,这又有什么难了?”周伯通搔着满头白发,道:“那你是怎么画的?”小龙女道:“我也不知道。心里什么也不想,一伸手指便画成了。”随即左手写了“老顽童”三字,右手写了“小龙女”三字,双手同时作画,字迹整整齐齐,便如一手所写一般。周伯通大喜,说道:“这定是你从娘胎里学的本领。”于是教她如何左攻右守,怎生右击左拒,将他在桃花岛中领悟出来的一门天下无比的奇功,一古脑儿说了给她听。' S2 i8 ?/ Z7 w9 G/ J, K3 s
  其实这左右互搏之技,关键诀窍全在“分心二用”四字。凡是听明智能之人,心思繁复,一件事没想完,第二件事又涌上心头。三国时曹子建七步成诗,五代间刘郧用兵,一步百计,这种人要他学那左右互搏的功夫,便是要杀头也学不会。小龙女自幼便练摒除六欲的扎根基功夫,八九岁时已练得心如止水,后来虽痴恋杨过,这功夫大有损耗,但此刻心灵痛受创伤,心灰意懒之下,旧日的玄功竟又回复了八九成。要知她所修习的古墓派内功,乃当年林朝英情场失意之后所创,与她此时心情大同小异,感应一起,顿生妙悟,灵台间一片空明,心中并无所滞,周伯通一加指拨,她立时便即领会。这因为周伯通、郭靖、小龙女等均是淳厚质朴,心无渣滓之人,如黄蓉、杨过、朱子柳辈,反而难以学会了。8 a2 E$ M, m5 n$ a  R# Y* w
  周伯通身上毒性未除,但口讲指划,说得津津有味,小龙女不住点头,暗自默想右手使玉女剑法,左手使全真剑法的临敌法门,只几个时辰,心中已豁然贯通,说道:“我全懂啦。”双手试演数招,竟无半点破绽,周伯通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只说:“奇怪,奇怪!”# ^  O+ C. Z. R' X- n7 l* O
  法王和赵志敬守在洞外,只听两人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有讲有笑,竟似没半点烦恼,侧耳倾听两人的说话,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句,全然不明其中之意。小龙女一抬头,见两人正在探头探脑的窥望,站起身来,说道:“咱们走吧!”
( o, U8 G7 W8 Q  l  周伯通一呆,道:“那里去?”小龙女道:“出去把贼秃抓来,叫他取药给你。”周伯通拉了拉自己的大须子,道:“你准打嬴他了?”说到此处,忽听得嗡嗡声响,一只蜜蜂黏上了蛛网,不住出力挣扎。先前一只大蝴蝶一触蛛丝便即昏晕,这蜜蜂身躯甚小,却似并不怕彩雪蛛的毒性,上下翻滚,那蛛网竟给牠撕了一个破洞,一只面目狰狞的毒蛛在旁虎视耽耽,却不敢上前放丝缠绕。
4 P8 ~  N" @$ Z3 U4 b1 @. O  小龙女在古墓中曾养过成群玉蜂,和蜜蜂终年为伴,躯蜂之术固然甚精,且把蜂儿视作朋友一般,一见蜜蜂有难,心中大是不忍,突然转念:“这些毒蛛形貌虽恶,我的蜂儿未必便怕他们了。”从怀中取出玉瓶,拔开瓶塞,右手伸掌握住,潜运掌力,热气从掌心传到瓶中,过不多时,一股芬芳馥郁的蜜香从山洞中透过蛛网送了出去,周伯通奇道:“你干什么?”小龙女道:“这是个顶好玩的把戏,你爱不瞧?”周伯通大喜,连说:“妙极”忍不住又问:“那是什么把戏?”小龙女微笑不答,只是催动掌力。
# K/ c$ k! _: h  _0 H  此时方当炎暑,山谷野花盛开,四下里采蜜的野蜂极多,一闻到这股甜蜜的芳香,登时东南西北,飞涌而至。一只只野蜂不住的冲向山洞,一黏上蛛网,便都挣扎撕扯,有的给毒蛛咬死,有的却在毒蛛身上刺了一针。那彩雪蛛虽是天下的毒物,但一物克一物,中了蜂毒即便渐渐僵硬而死。
& ]2 d' G5 x& f; f" H! |  蛛蜂各出死力相拼,周伯通只瞧得手舞足蹈,心花怒放,洞外的金轮法王和赵志敬却昃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其时彩雪蛛尚占上风,毒蛛只死了两只,蜜蜂却有三十余只毙命,但野蜂越来越多,起初还是三四只、五六双零零落落的赶来,到后来竟是成群结队,数十只数百只一窝一窝的涌到,片刻之间洞口的蛛网尽数冲烂,十余只毒蛛也都一一中刺僵毙。赵志敬吃过蜜蜂的苦头,一见情势不妙,悄悄溜入了树丛。法王只是可惜彩雪蛛难得,这一役名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还道是野蜂有合群之心,同仇敌忾,和毒蛛相斗,却不知乃是小龙女召来,兀自寻思如何逼着周伯通和小龙女出洞,以强力结果二人性命。
$ h# q9 `/ f/ p  h2 o  小龙女将小指的指甲伸入玉瓶,向法王弹了过去,左手食指向他左边一点,有边一点,口中吆喝两声,几千只野蜂转身出洞,一齐向他冲去。法王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双足使劲,向前一窜数丈。他的轻身功夫实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野蜂飞得虽快,他身法更快,霎时之间已窜出数十丈外。但见他犹似一溜黑烟,越奔越远,野蜂追赶不上,便各自散了。
- j# [# J3 z. P6 j  小龙女连连跌足,不住口的叫道:“可惜,可惜!”周伯信道:“可惜什么?”小龙女道:“给他走啦,没抢到解药。”原来小龙女躯赶蜜蜂分从左右包抄,要将他围在垓心,但她没想到这些野蜂乃是乌合之众,东一窝,西一窝的会聚在一起,决不能和她在古墓中养驯的玉蜂相比,要牠们追刺敌人,那还可以,至于左右包抄,前后合围这些精微的阵势,野蜂便无能为力了。但周伯通却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觉这玩意儿比他生平所见任何游戏都强得多,身上毒性是否能解,一时全没想及。% e9 L; ~/ k% a- h
  小龙女见洞口蛛丝已除,一窜出洞,招手道:“出来罢!”周伯通跟着跃出,但身在半空,突然重重跌落,叹道:“不成,不成!力气使不出来。”猛地里全身打战,牙齿互击,格格作响,原来一跌之后,引动彩雪蛛的余毒发作出来,犹似身入万丈冰窖,酷寒难当,嘴唇和脸孔渐渐发紫,一丛白胡子更是不住摇晃。5 C4 R3 u. n1 j+ W) l0 K
  小龙女惊道:“周伯通,你怎么啦?”周伯通不住发抖,颤声道:“你……你快用那针儿扎我……扎我几下。”小龙女道:“我的针上有毒啊。”周伯信道:“便……便是…
2 |+ h# A; r* y' Z& b# t0 E  …有毒……有毒的好。”小龙女心念一动,想起适才野蜂与毒蛛的恶战,心道:“莫非那蜂毒正是毒蛛的克星?”从地下拾起一枚玉蜂针,试着在他手背臂上刺了一下。周伯通叫道:“妙啊!快再刺。”小龙女连刺几下,周伯通不住叫好,眼见针上毒性已失,于是换过一枚,一共刺了十余针,周伯通不再打战,舒了一口长气道:“以毒攻毒,众妙之门。”识着一运气,却觉体内余毒仍未去尽,猛地一拍膝盖叫道:“龙姑娘,你针上的蜂毒不够,而且不大新鲜。”小龙女笑道:“那我便叫野蜂来叮你。”周伯信道:“多谢之至,快快叫吧。”" P2 W) a9 o# O& D8 c" U9 M" J8 g  L
  小龙女见那蜂毒果然生效,于是揭开玉瓶召来一群野蜂,一一叮在周伯通身上。老顽童笑逐颜开,解去上身衣衫,光了背脊让野蜂针刺,一面潜运神功,先将蜂毒吸入丹田,再随着先天真气,流遍全身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各处大穴。约摸一顿饭功夫,他上身遍体都是野蜂尾针所刺的小孔,蛛毒尽解,再刺下去便越来越痛,大声叫道:“够啦,够啦!再要刺便搅出人命案子来啦!”小龙女微微一笑,于是将野蜂驱走,见金铃软索掉在一旁,顺手拾起,问道:“我要上终南山去,你去不去?”
" z9 z2 q- L) J/ a# m9 b  周伯通摇摇头,道:“我另有要紧事要办,你一个人去吧!”小龙女道:“啊!是了,你要到襄阳城去相助郭大侠。”她一提到“郭大侠”三字,便想到郭芙,跟着想到了杨过,黯然道:“周伯通,你若见到杨过,别提起曾遇见过我。”却见他口中喃喃自语,但一些声息也听不到,脸上神色甚是诡异,不知在捣什么鬼。过了半晌,突然抬头道:“你说什么?”小龙女道:“没什么了,咱们再见啦。”周伯通心不在焉,只说“嗯,嗯。”2 r( k  {* y! M3 r. z
  小龙女转身走开,过了一个山坳,忽听周伯通大声吆喝起来,声音宛似在指挥蜜蜂。5 I  ~& E& \# B: j. B
  小龙女好生奇怪,悄悄走了回来,躲在一株树后一张,只见周伯通手中拿着一只玉瓶,正在指手划脚的呼叫。她伸手到怀中一探,玉瓶果已不翼而飞,不知如何给他偷了去!但他吆喝的声音似是而非,虽有几只野蜂闻到蜜香赶来,却全不理睬他的指挥,只是绕着玉瓶嗡嗡打转。小龙女忍不住噗哧一笑,叫道:“我来教你吧!”周伯通见把戏给人拆穿,贼赃当场拿住,只羞得满脸通红,白须一挥,斗地窜出数丈,急奔下山,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L9 c- Z! q  m) c
  小龙女哈哈大笑,心想这怪头儿真有趣得紧。她笑了数声,空山隐隐,传来几响回声,猛地里只觉寂莫凄凉,难以自遣,忍不住流下两行情泪。这一晚和金轮法王斗智斗力,有老顽童陪着胡闹,倒也热闹了半天,此刻敌人走了,朋友也走了,全世界便似孤另另的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a# g8 H8 Z! ^2 `+ z  她一路跟随尹志平和赵志敬,只觉这两人可恶之极,虽将之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她只要一出手,便能将两人杀了,但心中总觉得,便算杀了他们,那又如何?此刻在大榆树下呆了半晌,自言自语:“我还是找他们去!”于是走下山来,跨上放在山下吃草的花驴,待要再往蒙古大营,忽见前面烟尘冲天而起,金鼓号角之声大作,大队军马向南开拔,显是蒙古大军又去攻打襄阳。小龙女心中踌躇:“这千军万马之中,如何寻那两个道士?”忽见三乘马从山下掠过,马背上的人黄衫星冠,正是三个道人。9 p1 ]6 L! d: `$ d$ w! W
  小龙女心想:“怎地多了一个道人?”遥遥望去,最后一人正是尹志平,赵志敬和另一个年轻道人并骑而驰。小龙女一提缰绳,纵驴跟了下去,尹志平听得蹄声,回头一望,原来又是她跟随在后,不禁脸上变色,那年轻道人问道:“赵师伯,这女子是谁?”赵志敬道:“那是咱们教中的大敌,切莫多问。”那道人吓了一跳,颤声道:“是赤练仙子李莫愁?”赵志敬道:“不是,是她师妹。”那小道人名叫祁志诚,虽然以“志”字排名,其实是全真教的第四代弟子,比尹赵二人低了一辈。他只知李莫愁曾多次与师祖们相斗,全真诸子曾在她手上吃过不少亏。4 j: s; M9 ^& t
  赵志敬举鞭狂抽马臀,一阵急奔,,尹祁二人也跟着纵马快跑,片刻间已将小龙女远远拋在后面。但小龙女那花驴后劲极长,脚步并不加快,只是不疾不徐的小跑,三匹马跑出四五里,气喘吁吁,渐渐慢了下来,那花驴又逐步赶上。赵志敬回头望去,举鞭击马,但不论他如何抽打,坐骑没了力气,只奔出数十丈,便又自急奔而小跑,自小跑而缓步。, J" j+ S; ?) t
  祁志诚道:“赵师伯,瞧这模样咱们逃不了,我和你回头挡住她,让尹师伯脱身。”
6 y) {6 B2 l$ C& @% p& H9 k  赵志敬铁青着脸道:“话倒说得容易,你不要命了吗?”祁志诚道:“尹师伯身负掌教重任,咱们好歹也得让他平安。”赵志敬哼了一声,不加理睬,心想:“当真是初生犊儿不畏虎,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凭你这点儿微末道行,也想挡得住她?”祁志诚见他脸色不善,不敢多说,但他生性忠义,当下一勒马缰,待尹志平上前,低声道:“尹师伯,你千金之躯,非同小可,还是你先走一步为妙。”尹志平摇头道:“由得她去!”
7 C' P; D  J, k) H  祁志诚见他镇静如恒,心下好生佩服,暗道:“怪不得丘师伯要传位于他,单是这份气度,第三代弟子中就无人能及。”他却不知尹志平此时心情特异,小龙女要杀便伸颈就戳,早已全无抗拒之念。赵志敬见二人不急,究也不便独自逃窜,好在小龙女一时也无动手之意,于是走一段路便回头望一眼,心中大是惴惴不安。
3 G5 @! {7 I. {, C  四人三前一后,默默无言的向北而行。这时蒙古大军南冲之声已渐渐隐没,偶而随风飘来一些厮杀的呼喊,但风声一转,随即消失。百姓为避大军,沿着大道别说十室九空,简直是鸡犬不留,绝无人迹。那日尹志平与赵志敬荒不择路的逃到了偏僻之处,还可找到一家小小的饭店,这时一路行来,连完好的空屋也寻不着一所。$ _8 n( Z4 t# A. [, _& b
  当晚尹志平等三人便在一所门窗全无的破屋中歇宿。赵志敬偷偷向外一张,只见小龙女在两株大树间悬了一根绳子,横身卧在绳上。祁志诚隔窗望见小龙女如此功夫,心中不禁惧意大增,只有尹志平坦然高卧,理也不理,这一晚赵志敬忽起忽卧,那敢合眼而睡,只要树上稍有声息,便待破门逃去。
* v: H8 ?0 @6 r7 L1 B  次晨四人又行,赵志敬连晚未睡,加之受惊过甚,骑在马上有些迷迷糊糊,祁志诚和尹志平并骑而行,落后了十余丈,祁志诚忍不住道:“尹师伯,你和赵师伯的武功,每年大较小较,我都见识过的,两位可说各有所长,不相伯仲,但说到胸中器量,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尹志平苦笑了一下,问道:“师父和各位师叔这次闭关,你可知要有多少时日?”祁志诚道:“丘祖师说是快则三月,慢则一年,所以要急召尹师伯去接任掌教。”
0 S2 G( _9 {) _  尹志平呆呆出神,自言自语:“他老人家功夫到了这等田地,不知还须修持什么?”
( _/ j* L  o* }. [  祁志诚低声道:“听说是五住师祖要潜心钻研,设法破解古墓派的武功。”尹志平“哦”了一声,忍不住回头向小龙女望了一眼。
  s% Z9 e9 ]  s  原来那日荆紫关英雄大会,小龙女与杨过出气走金轮法王师徒,武功精绝,惊动了天下武林。杨龙二人互相痴缠热爱,没再留意这会事,但江湖上登时轰传,说世间武功最强的乃是古墓派传人,众口交言,自不免加上了许多神奇的夸张附会,那日英雄宴上,郝大通、孙不二和尹赵二道都是亲眼所见,再后来听说小龙女和杨过双剑合璧,居然将金轮法王杀得落荒而逃,全真教上下更是大为震动。全真教和古墓派的上代本来渊源极深,但自郝大通失手伤了孙婆婆的性命,全真诸子便戚然有忧,想起李莫愁、小龙女、杨过等人总有一日会来终南山寻仇。对付李莫愁一人已是大为棘手,何况再加上杨龙两个厉害脚色?
# D! |1 ~' o! a# r  李莫愁和小龙女互有嫌隙之事,他们并不知晓。+ O: ]  p9 W# t8 p
  全真七子之中,谭处端早死,此时马钰也已谢世,只剩下了五人。这五人均已年高,精力就衰,想起第三、四代弟子之中,并无特殊杰出的人材,待古墓派诸人上山寻仇之时,若是全真五子尚在人间,还可抵挡得一阵,但若小龙女等十年后再来,那时号称武学正宗的全真派非一败涂地不可。因此五人决定闭关静修,要钻研一套妙绝天下的武功,以便和古墓派相抗,所以赶召尹志平回山接任掌教,便是为此。2 c% h: M' V" w% c& p  `
  尹志平等朝行晚宿,一路向西北而行,小龙女总是相隔里许,不即不离的在后相随。% }3 o) W; v8 B. w
  这日到了陜西境内,祁志诚向尹志平道:“尹师伯,咱们是回重阳宫去,难道这位龙姑娘孤身一人,竟也敢涉险追来么?”尹志平“嗯”了一声,实是猜想不透她的用意,不住寻思:“她是要向五位祖师揭露我的恶行么?是要仗剑大杀全真教,以出一口心中恶气么?
0 O. j: c8 g: x* h1 s( P$ n  或许,她只不过要回到古墓故居,正好和我同路?又难道,她怜我一片痴心,居然对我也有了情意?”想到最后一节,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他自己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反正此时生死荣辱,一切全已置之度外,恐惧之心倒也淡然了。
% B* \. G+ f. K' d' n6 d  又过数日,已到了终南山脚下,祁志诚取出一枝响箭,使手劲甩出,呜一声响,冲天而起。过不多时,只见四名黄冠道人从山上急奔而下,向尹志平躬身行礼,说道:“清和真人,你回来啦,大家等候多时了。”尹志平道号“清和”,但除了他的亲传弟子之外,向来无人如此称呼。这四个道人都是全真教的第三代弟子,和他一直师兄弟相称,其中一人年纪比他还大得多,这时四人突然改口,尹志平极感过意不去,忙下马还礼,谦道:“四位师兄如此相称,小弟何以克当?”那人纪最长的道人说道:“五位师叔法旨,只待清和真人一到,即便接任掌教,至于交接的大礼,要等丘师叔开关之后再行。”尹志平道:+ t3 B. N; T4 d* T7 _# H' F
  “五位师叔已经闭关了么?”那道人道:“已闭了二十多天。”
/ X: {$ j' m) j  说话之间,只听山上乐声响亮,十六名道士吹笙击磬,排列在道旁迎接,另有十六名道士手中拿着木剑、铁砵等法器,见尹志平一到,一齐躬身行礼,前后护拥,直向山上而去,竟把赵志敬冷落在后。赵志敬又是气恼,又是羡妒,但内心却又不禁暗暗得意:“待那掌教之位落入我的手中,再瞧瞧你们的嘴脸却又如何?”: q0 n/ U8 _& p" i0 I3 A! X* Y
  傍晚时分,一行人已到了重阳宫外,宫中五百多名道人,从大殿上一直排列到山门外数十丈处,只听得铜钟铛铛,皮鼓隆隆,数百名道士一齐躬身肃候。( C7 C  a8 q  W+ b0 w2 S- a6 L
  见了这般隆重肃穆的情景,尹志平本来萎靡颓唐,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在十六名大弟子左右拥卫下,到第二殿叩拜创教祖师王重阳的遗像,又到第三殿全真七子集议之所,向七张空椅躬身下拜,然后回到正殿。丘处机的第二弟子李志常取出掌教祖师法旨,当众宣读,命尹志平接任掌教。尹志平下拜听训,心中感愧交集,一瞥眼,只见赵志敬站在一旁,脸上似笑非笑,露出讥嘲之色,心下蓦地一震。5 I. d# Y% _+ t' Z& y. {) H/ S
  尹志平听训已毕,站起身来,待要向群道谦逊几句,忽见外面一名道士进来,朗声道:“启禀掌教真人,有客到。”尹志平一呆,料想不到小龙女竟会这般大模大样的正式拜会,却不知如何应付才是,事到临头,要逃也逃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请吧!”那道士回身出去,引进两个人来。群道一见,脸上均现诧异之色,尹志平更是奇怪,原来进来的两人一个是蒙古官员打扮,另一个却是在忽必烈营中会见过的潇湘子。
% J% |: i( Y# A$ p6 g  那蒙古贵官朗声说道:“皇帝陛下圣旨到,敕封全真教掌教。”说着在大殿上居中一站,取出一卷黄缎,双手展开,宣读道:“敕封全真教掌教为:特授神仙演道大宗师,玄门掌教,文粹开玄宏仁广义大真人,掌教诸路道教所……”
7 H( Y) S& \) I9 M& E  宣读到这里,见没人跪下听旨,大声道:“请掌教真人接旨。”尹志平上前稽首行礼,说道:“掌教丘真人坐关,现由小道接任掌教,蒙古皇帝的敕封,非对小道而授,小道不敢拜领。”那蒙古贵官笑道:“皇帝陛下言道,丘真人为我太祖皇帝所敬,年事已高,不知是否尚在人世,这敕封原本不是授给丘真人的,谁是全真教的掌教,这敕封便授给他。”尹志平道:“小道无德无能,实是不敢拜领。”那贵官笑道:“不用客气啦,快快领旨吧。”尹志平道:“荣宠忽降,仓卒不意,请大人后殿待茶,小道和诸位师兄商议商议。”那贵官甚是不快,卷起了圣旨道:“也吧!却不知要商量什么?”教中职司接待宾客的四名道人,当即陪着贵官和潇湘子到后殿用茶。
" U- i1 `# Z  T( G  尹志平邀了十六大弟子到别院坐下,说道:“此事体大,小弟不敢擅自作主,要听听各位师兄的高见。”赵志敬抢先道:“蒙古皇帝既有这等美意,自当领旨,可见本教日益兴旺,连蒙古皇帝也不敢小视咱们。”说着神情甚是得意,呵呵而笑。李志常摇头道:“不然不然,蒙古侵我国土,残害百姓,咱们怎能受他敕封?”赵志敬道:“丘师伯当年受蒙古太祖成吉思汗的诏书,万里迢迢的前赴西域,尹掌教和李师兄均曾随行,有此先例,何以受不得蒙古皇帝的敕封?”李志常道:“那时蒙古和大金国为敌,并未侵我国土,此一时彼一时,如何能相提并论?”赵志敬道:“这终南山是蒙古该管,咱们的道观也大都在蒙古境内,若是拒受敕封,眼见全真教便是一场大祸。”李志常道:“赵师兄这话不对。”赵志敬提高声音,道:“什么不对,要请李师兄指点。”李志常道:“指点是不敢。
- d% ?  ?$ h( M6 l* W  但请问赵师兄,咱们的创教祖师重阳真人是什么人?你我的师父全真七子又是什么人?”
/ u, @; E: s7 n4 S  A* F+ L  赵志敬愕然道:“祖师爷和师父辈宏道护法,乃是三清教中的高人。”李志常道:“他们还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爱国忧民,每个人出生入死,都曾和金兵血战过来的。”" K' A% O# E9 K5 p. T. v' `
  赵志敬道:“是啊。重阳真人和全真七子名震江湖,武林中谁不钦仰。”李志常道:“想我教上代的真人,个个不畏强御,立志要救民于水火之中,全真教便算真的大祸临头,咱们怕什么了?要知头可断,志不可辱!”
9 n2 z1 [4 Z& P; A/ A3 S  这几句话说得大义凛然,尹志平和十多位大弟子都是耸然动容。赵志敬冷笑道:“便只李师兄就不怕死,咱们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了?祖师爷创业艰难,本教能有今日的规模,祖师爷和七位师长化了多少心血?咱们一个处置不当,将一个轰轰烈烈的全真教毁于一旦,咱们有何面目见祖师爷于地下?五位师长开关出来之时。咱们又怎生交代?”这番话言之成理,登时有几名道人随声附和。赵志敬又道:“金人是我教的死仇,蒙古灭了金国,正好替我教出了口恶气。当年祖师爷举义不成,气得在活死人墓中隐居不出,他在天之灵知道金人败军覆国,正不知有多喜欢呢。”" ~7 B! D+ G0 O4 |3 o4 }
  丘处机的另一名弟子王志坦道:“蒙古人灭金之后,若是和我大宋和好,约为兄弟之邦,咱们自然待以上国之礼。但今日蒙古军大举南下,急攻襄阳,大宋江山危在旦夕,你我都是大宋子民,岂能受敌国的敕封?”他转头向着尹志平道:“掌教师兄,你若是受敕封,那便是大大的汉奸,便是本教的千古罪人。我王志坦纵然颈血溅于地下,也不能与你干休。”说到此处竟是声色俱厉。赵志敬倏然站起,伸掌在桌上一拍,喝道:“王师弟,你是想动武不成?对掌教真人竟敢如此无礼?”王志坦厉声道:“咱们是说理,但若要动武,又岂怕你来?”
6 {) q; V! l3 y! ^0 J) d* U* u# i  眼见双方各执一词,互不为下,气势汹汹的便要互挥老拳,拔剑相斗。一名须发花白的道人连连摇手,道:“各位师弟,有话好好说,不用恁地气急。”王志坦道:“依师兄说该当如何?”那道人道:“依我说啊,唔,唔……出家人慈悲为怀,能多救得一个百姓,那便是助长一分上天的好生之德……唔,唔……咱们若是受了蒙古皇帝的敕封,便能尽力劝阻蒙古皇君臣兵将的滥施杀戳,当年丘师叔不是便因此而救了不少性命么?”有几个道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b' l+ h9 W8 J4 b
  一个短小精悍的道人摇头道:“今日情势非昔日可比。小弟随师西游,亲眼见到蒙古兵将屠城掠地的惨酷。咱们若受敕封,降了蒙古,那便是助纣为虐,纵然救得十条八条性命,但蒙古势力一大,不知将有几千万百姓因此而死。”这矮小道人名叫宋德方,是当年随丘处机西游的十九弟子之一。赵志敬冷笑道:“你见过成吉思汗,那又怎地?我此番便见了蒙古皇帝忽必烈,这位王爷礼贤下士,豁达大度,又那里残暴了?”王志坦叫道:“好啊,原来你是奉了忽必烈之命,做奸细来着!”赵志敬大怒,喝道:“你说什么?”王志坦道:“谁帮蒙古人说话,便是汉奸。”赵志敬一跃而起,呼的一掌便往王志坦头顶击落。斜刺里双掌穿出,同时架开他这一击,出掌的却是丘处机的外两名弟子。赵志敬怒火更炽,大叫:“好哇!丘师伯门下弟子众多,是要仗势欺人么?”% n9 y( H! L, z# [' l9 @$ |
  正闹得不可开交,尹志平双掌一拍,说道:“各位师兄且请安坐,听小弟一言。”全真教的掌教一直威权极大,众道人当即坐了下来,不敢再说。赵志敬道:“是了,咱们听掌教真人吩咐,他说受封便受封,不受便不受,皇帝封的是他,又不是你我,吵些什么?”他心想尹志平有把柄给自己拿着,他决不敢违拗自己之意。李志常、王志坦等素知尹志平秉性忠义,心想凭他一言而决,的确不必多事斗争,于是各人望着尹志平,听他裁决。
/ Y% {/ b  E! `# L( o7 g  尹志平缓缓说道:“小弟无德无能,黍当掌教的重任,想不到第一天便遇上这件大事。”说着抬起头来,呆呆出神。十六名大弟子的目光一齐注视着他,道院中静得没半点声息。 6 d) X4 Y9 e8 `* {% L$ N
 
& e8 Z5 l) d1 R0 C% V七0:接任掌教* e3 Z/ g3 V1 d( h* S7 l( D6 d/ _
  过了良久,尹志平缓缓的道:“本教乃重阳祖师所创,至马真人,丘处真人而发扬光大,小弟继任掌教,怎敢稍违王马丘三真人的教训?诸位师兄,眼下蒙古大军南攻襄阳,侵我疆土,杀我百姓。若是这三位前辈掌教在此,他们是受这敕封呢,还是不受?”群道听了此言,默想王重阳、马钰、丘处机平素行事;王重阳去世已久,第三代弟子均未见过,马钰为人谦和敦厚,处事旨在清静无为,众弟子不易猜测他的心意,但丘处机却是性如烈火、忠义过人,众人一想到他,不约而同的叫道:“丘掌教是定然不受!”赵志敬却大声道:“现下掌教是你,可不是丘师伯。”2 a. L; [* \* j; D9 g
  尹志平道:“小弟才识庸下,不敢违背师训。又何况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说到这里,垂首不语。群道不知他话中的含意,除赵志敬外,都以为不过是自谦之辞,只觉得“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八字,未免说得太重,有点儿不伦不类。赵志敬“哼”的一声,站了起来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决定不受的了?”尹志平凄然道:“小弟微命实不足惜,但我教令誉,却不能稍有损毁。”他声调渐渐慷慨激昂,又道:“方今豪杰之士,正结义以抗外侮。全真派号称武学正宗,若是降了蒙古,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英雄?”群道轰然喝采,宋德方、李志常、王志坦等大声道:“掌教师兄言之有理。”8 q6 j& X1 f, }: k. Y
  赵志敬袍袖一拂,怒冲冲的走出道院,在门边回过头来,冷笑道:“掌教师兄,你说话倒是好听得紧啊,嘿嘿!此事后果如何,你也料想得到。”说着大踏步便行。群道纷纷议论,都赞扬尹志平的决断英明,五六个附和赵志敬的道人觉得不是味儿,讪讪的走了。* R6 k" h: H2 U
  尹志平黯然无语,回到自己歇息的丹房,知道赵志敬受此挫败,决不肯干休,定要将自己的丑行当众揭发。他宣称不受敕封之时,已决意一死,数月以来担惊受怕,受尽折磨,这时想到死后一了百了,再无牵挂,心中反而坦然。于是将丹房的房门闩上,冷然一笑,抽出长剑便往颈上刎去。
' u  |7 _" ]5 l  }( {  突然书架后转出一人,伸手一钩一带,尹志平亮没防备,那长剑竟给他夹手夺去,一惊之下回过头来,见夺剑的正是赵志敬,只听他冷冷的道:“你败坏我教名声,便想一死就什么都不理了?龙姑娘守在宫门之外,待会她进来理论,教咱们如何对答?”尹志平道:“我出去在她面前自刎谢罪。”赵志敬道:“你便算自刎,此事还是不了。五位师长开关出来,定要追问。全真教令誉扫地,你便是千古罪人。”尹志平抱着脑袋,再也支持不住,突然坐在地下,喃喃道:“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就算死了,也是不成。”适才他在众道之前,侃侃而谈,这时和赵志敬单独相处,竟已无半点自主之力。赵志敬道:“好,你只须依我一件事,龙姑娘之事我全力跟你弥缝,本教和你的声名,均可保全,决无半点后患。”尹志平道:“你要我受蒙古皇帝敕封?”赵志敬说道:“不,不!我不要你受敕封。”尹志平心头一松,道:“什么事呢?快说!我一定依你。”. w/ Y0 \; ?. A8 @" ]5 K
  一个时辰之后,大殿上钟鼓齐鸣,召集全宫道众。李志常吩咐弟子道袍内携兵刃,生怕尹志平拒受敕封,赵志敬一派人或有异图,大殿上黑压压的挤满了道人,各人脸上神色均极紧张,只见尹志平从后殿缓步而出,脸上全无血色,居中一站,说道:“各位道兄,小道奉掌教之命,接任掌教,岂知突患急症,无法可治……”这句话来得太过突兀,群道中有十余人忍不住“啊唷”的叫出来,尹志平续道:“掌教重任,小道已不克负荷,现下我命玉阳子座下大弟子赵志敬,接任掌教。”' U: R4 b% v0 e
  这句话一出,大殿上登时寂静无声,但这肃静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李志常、王志坦、宋德方等人争着大声反对:“丘真人是要尹师兄继任掌教,这重任岂能传给旁人?”“掌教师兄好好的,怎会患上不治之症?”“这中间定有重大阴谋,掌教师兄可莫上了奸人的当。”第四代的众弟子不敢大声说话,但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殿上乱成一片,李志常怒目瞪视赵志敬,只见他不动声色,双手负在背后,对各人的言语便似全然没有听见。
) c# N' L* O* \  尹志平双手向下虚按,待人声静了下来,说道:“此事来得突然,难怪各位不明其中之理。我教眼前面临大祸,小道又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此刻追悔莫及,纵然杀身以谢,也已难以挽救。”说到这里,脸色极是惨痛,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反复思量,只有赵志敬师兄才识高超,能带同本教渡过难关。各位师兄务须捐弃成见,出力辅佐赵师兄光大本教。”李志常慨然道:“人孰无过?掌教师兄当真有甚差失,待五位师长开关之后,禀明领赏便是。掌教让位之举,咱们万万不能奉命。”尹志平长叹一声,说道:“李师弟,你我多年交好,情若骨肉,今日之事,请你体谅愚兄不得已的苦衷,别再留难了吧。”3 K: m1 |4 u) U, d# n
  李志常满腹疑窦,瞧尹志平的神色,确有极重大的难言之隐,他言语中竟是极意求恳,倒也不便再争,当下低头不语,暗自沉思方策。王志坦性子极是直率,朗声道:“掌教师兄便真要谦让,也须得五位师长开关之后,禀明而行,那才不误了大事。”尹志平黯然道:“事在急迫,等不及了。”王志坦道:“好吧,就算如此,咱们同辈师兄弟之中,德才兼备,胜过赵师兄的并非没有,李志常师兄道力深湛,宋德方师弟任事干练,何以一定要授给大众不服的赵师兄?”, n, {$ ?) K* S4 q
  赵志敬性格暴躁,强忍了许久不语,这时再也按奈不住,冷笑道:“还有敢作敢为的王志坦师兄呢?”王志坦怒道:“小弟不才,比诸位师兄差得远,可是和赵师兄相比,自忖还略胜一筹。”赵志敬哼的一声冷笑,抬头望着屋顶,神情极是傲慢。王志坦大声道:
& \9 C1 m% w% H5 t- A  “小弟的武功剑术,自非赵师兄敌手,但我至少不会去做汉奸。”赵志敬面色铁青,喝道:“你有种便把话说得清楚些,谁做汉奸了?”两人言语相争,越说越是激烈。8 w& W# D( Y  L- K" u$ j( Z) J
  尹志平道:“两位不须争论,请听师弟一言。”赵王两人不再说话,但乃是怒目相视。尹志平道:“本教历向来的规矩,掌教之位,由上代的掌教指任,并非由本教的同道相互推举,这话可对么?”众人齐声应道:“是!”尹志平道:“我现下指命赵志敬为本教下一任掌教,众人不得争论。赵师兄,你上前听训吧。”赵志敬得意洋洋,跨步上前,躬身稽首。王志坦和宋德方还待说话,李志常一拉两人袍袖,使个眼色,两人素知他处事稳当,必是别有所见,于是不再争议。李志常低声道:“尹师兄定是受了赵志敬的挟持,无力与抗。咱们须得暗中查明赵志敬的奸谋,再抖将出来。现下尹师兄已有此言,若再争辩,反而显得咱们理亏了。”王宋二人点头称是,随着众人参与交接掌教的典仪。一日之间竟有两人先后接任掌教,那也确是前所未有的异闻。- Z! }: g8 L& n" e& D3 b: y
  接任典仪行毕,赵志敬居中一站,命自己的嫡传弟子立在身旁,说道:“有请蒙古皇帝陛下的天使。”这“天使”两字一出口,王志坦忍不住又要喝骂,李志常忙使眼色止住。过不多时,只见接待宾客的四名道人引着那蒙古贵官和潇湘子走进殿来。
; F2 Q4 m; J; @  M3 R/ ]- f! f  赵志敬忙抢到殿前相迎,笑道:“请进,请进!”那蒙古贵官等了这许多时候,心中早已不快,又见尹志平并不出来迎接,脸色更是难看。一名知宾的道人知他心意,说道:7 v, o: B1 Q) l) @9 }4 P
  “本教掌教之位,自今日起由这位赵真人接任。”那贵官一怔,笑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说着拱手为礼。潇湘子站在他身后两步之处,脸上始终阴沉沉的,也不知他是喜是怒,赵志敬侧着身子,引那贵官来到大殿正中,说道:“请大人宣示圣旨。”那贵官微微一笑,心道:“原该由你这种人来做掌教,先前那道人死样活气,教人瞧着有气。”于是取出圣旨,双手展开执着。赵志敬跪倒在地,只听那贵官读道:“敕封全真教掌教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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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0 @+ @# D8 t% r( m/ C  李志常、王志坦等见赵志敬公然领受蒙古皇帝的敕封,相互使个眼色,刷刷几声,寒光闪动,各人从道袍底下取出长剑。王志坦和宋德方大步抢上,手腕抖处,两柄长剑的剑尖指着赵志敬的背心。李志常朗声喝道:“本教以忠义创教,决不投降蒙古,赵志敬背祖灭宗,天人共弃,不能再任掌教。”另外四名大弟子各挺长剑,将那贵官和潇湘子围住。* A: ?; k* n' w# _
  这一下变故来得极其突然。赵志敬虽然早知李志常等心中不服,但想掌教的威权极大,自来无人敢抗,自己既得出任此位,便是本教最高的首领,所下法旨,即令是五位师长复出,也不能贸然反对,万料不到对方竟敢对掌教动武。这时他背心要害给两柄剑指住,又惊又怒,却并不畏惧,大声道:“大胆狂徒,竟敢犯上作乱吗?”王志坦喝道:“奸贼!敢动一动,便教你身上多两个透明窟窿。”赵志敬的武功原在王宋二人之上,但此时出其不意,俯伏在地时给人制住,已全然处于下风。他事先布置了十余名亲信在旁卫护,道袍之中也暗藏兵刃,但李志常、王志坦等都是丘处机的亲传弟子,平素在教中颇具威望,甚受尊崇,突然一齐出手,赵志敬的心腹,大都不敢动弹。有三四人想取兵刃,均是一伸臂便给人点了穴道。
6 e2 z6 t$ _7 H$ {" y  李志常向那贵官道:“蒙古与大宋已成敌国,咱们大宋子民,岂能受蒙古的封号?两位请回,他日疆场相见,再与两位周旋。”这几句话说得十分痛快,殿上群道中有许多忍不住大声喝采。那贵官在白刃之前竟是毫无惧色,冷笑道:“各位今日轻举妄动,不识好歹,全真教大好基业,眼见毁于一旦,可惜啊可惜。”李志常道:“神洲河山,都已残破难全,咱们区区一个教门又何足道?阁下再不快走,倘若有人无礼,小道可未必约束得住。”潇湘子忽地冷冷插口道:“如何无礼,倒要见识见识!”猛地伸出长臂,左抓一把,右抓一把,竟把王志坦与宋德方手中长剑都夺了过来。赵志敬一跃而起,双臂使一招“白云出岫”护住后心,站在那贵官身旁。潇湘子将士手中的长剑交了给他,右手剑刷的一剑向李志常刺去。李志常举剑一挡,只觉手臂微微一麻,知道要糟,急运内力相抗,呛啷一响,双剑齐齐折断。$ o9 ?5 e" D, e+ x
  潇湘子夺剑、震剑,快速无伦,实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接着袍袖一拂,双掌齐出,将身边四名大弟子的长剑一齐震开。他连使三招,败了全真教七名高手,殿上数百道人无不骇然,瞧不出这僵尸一般的人,武功竟如此高强。
' E1 E$ o4 Q( B0 @6 Z6 l. Y0 K  赵志敬素来瞧不起王志坦、宋德方等人的武功,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两人制得跪在地下抬不起头来,心中如何不怒,一剑在手,这时顺势就向王志坦刺了过去。这一招“大江东去”乃是全真剑法中极凌厉的招数,剑刃破空,嗤嗤作响,直指王志坦的小腹。# r) b* \. E. {1 L" b; x- {. w
  王志坦向后急避,赵志敬下手毫不容情,立意要取他性命,手臂向前一送,剑尖又挺进了两尺有余,眼见王志坦这一下大限难逃,殿上众人一时惊得寂无声息,斗然间斜刺里一只袍袖挥出,卷住剑刃向旁一拉,嗤的一声,袍袖割断,就这么顿得一顿,王志坦向后跃开,旁边两枝长剑伸过来将赵志敬的剑刃架住,瞧那断袖之人时,却是尹志平。% X6 P* d  O9 L) x& K5 G3 K% D
  赵志敬大怒,指着他喝道:“你……你……竟敢如此!”尹志平道:“赵师兄,你亲口答应不受蒙古敕封,我才把掌教之位让你,为何转眼之间,即便出尔反尔?”赵志敬道:“嘿,适才你问我道:‘你要我受蒙古皇帝的敕封?’我道:‘不,我决不要你受蒙古皇帝的敕封!’我怎么说话不算了?受敕封的是我,可不是你。“尹志平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好狡狯!”2 L" p7 s5 K9 a( q% M! i- P( \
  这时李志常已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柄长剑,大声道:“全真教的好兄弟,咱们仍奉尹真人为掌教,大家把这姓赵的擒下了,听由掌教真人发落。”说着仗剑上前,乒乒乓乓,和赵志敬打了起来。王志坦、宋德方与其余五名弟子列成天罡北斗阵法,登时将潇湘子围住。潇湘子武功虽强,但这阵法一催动,威不可当,他急从袍底取出钢棒招架,但见阵法变幻,七名全真道人左穿右插,虚实互易,不由得眼花缭乱。' i8 r/ w% ?$ N1 v. Y, b5 ]/ t
  那贵官早退在大殿角落,一见情势不对,从怀中取出号角,呜都都的吹了起来。尹志平一惊,,知他呼召外援,危难当头,不由得精神一振,平时指挥若定的才能登时叵复,叫道:“祁志诚,把这蒙古官儿拿下了。于道显师兄,王志谨师兄,你们带同三位师兄快到后山玉虚洞去帮孙师兄守护,以防外敌骚扰五位师长静修。陈志益师弟,你带六个人防守前山:房志起师弟,你带六个人防守左山;刘道宁师弟,你带六人防守右山。”防守前后左右的,都是丘处机门下他的同门师弟,守护玉虚洞的于道显是刘处玄门下,王志谨是郝大通门下,刘处玄和郝大通都是玉虚洞中静修,于王二人武功均高,而且纵有异心,也决不会危害亲师,片刻之间,分派得井井有条,各处要地都已有人把守,而且互相呼应救授,便有大批军马到来,一时也难攻打得进。
6 b; @: L5 F+ f- w7 X( B- t% c  众弟子见他目光如电,发号施令中自有一股威严,竟无一人敢予违抗,一一领命而出。忽听得墙头一声忽哨,跳进数十个人来。东边是尹克西领头,西边是尼摩星领头,正面是马光祖领头,率领的数十个人,都是蒙汉西域的高手。% g2 w: P8 @3 n
  原来忽必烈猛攻襄阳,连月不下,军中忽然疫病发作,最后一阵猛无效,随即退兵。$ \; {$ j  c! A6 z" I
  那日小龙女望见大军向南急驰,便是最后的一场攻城,忽必烈想起襄阳不拔,末朝难亡,于是大军未退,已派人收买中原豪杰,徐图再举,蒙古皇帝笼络全真教,也是忽必烈的奸谋之一。但他知全真教禀性忠义,未必便肯归服,是以派金轮法王率领大批武林好手,伏在终南山周围,若是全真教违抗诏命,便用武力压服。3 }# M( k5 w; K9 u
  终南山本来守护周密,但一日之中两易掌教,重阳宫里乱成一团,派在外面守卫的道人,都撤了回来参与易立掌教的大典,因此尹克西尼摩星等到了重阳宫的门墙之外,全真教中各人仍未发觉。这时敌人突然现身,尹志平派出去的各路人手倒有一大半还未离殿,但见前后左右均是外敌,全真教的道人虽多,一来大都未携兵刃,二来处在包围之中,挤成一团,四下里要害全落人手,眼见一败涂地之势已成,只好任人宰割了。2 O( E! k2 B8 L
  那宣敕的蒙古贵官本已给祁志诚拿住,这时大声叫道:“全真教的各位道长,快掷下兵器,听由掌教赵真人发落。”尹志平喝道:“赵志敬背祖叛师,投降外敌,身负大罪,已非本教的掌教。”他眼见情势极其不利,但仍是决意一拼,指挥殿上各人分头迎敌,只是群道苦于赤手空拳,斗不多时,已有十余人尸横就地。接着尹志平、李志常、王志坦、宋德方等一一失手,或兵刃被夺,或受伤倒地,或被点中穴道,余下的众道人群龙无首,被尹克西率领的武士逼在大殿一围,无法反抗。3 U$ t$ F3 ~& H. A* E
  那贵官武功虽然平平,但官阶甚高,尹克西潇湘子等均须听他的号令。他见已大获全胜,向赵志敬道:“赵真人,瞧在你的面上,全真教谋叛抗命之事,我可以代为隐瞒,不启奏皇上。”赵志敬连连稽首道谢,猛地里想起一事,忙向潇湘子低声道:“有件大事,尚须前辈助手。我的师父、师伯等五人,在后山静修,他们若是得讯赶来,这……这……”潇湘子阴恻恻的道:“赶来便赶来,我给你打发便是。”赵志敬不敢再说,心中颇感不满,一面又暗自担忧:“你别小觑了我师父、师伯的武功,他们当真来此,你未必便讨得了好去。只是倘若五位师长出手将蒙古武士打退,我自己只怕要性命难保了。”) s1 B) X7 \. s1 l+ O: P; G' L
  那贵官道:“赵真人,你先听皇帝陛下的敕封,然后发落为首的叛徒。”赵志敬道:
: ?6 _5 @8 }- u( h: Q& W8 |$ D; l( F  “是!”于是跪下听旨。尹志平、李志常等手足被缚,耳听得那贵官宣读敕封,赵志敬磕头谢恩,都是怒火填膺,气愤难当。宋德方坐在李志常的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李师哥,你解开我手上的绑缚,我冲出去禀告师长。”李志常与他背脊靠着背脊,潜运内力,指上使劲,解开了缚在他手腕的牛筋,脸上神色郑重,低声道:“你可千万要小心,别使五位师长受到损伤。宋德方点了点头。原来道家打坐练功之时,最忌外魔入侵,任何惊扰分心,都极易使修道人走火入魔,功力练得越高,运气时更为精微,也便越易受损。全真五子这次闭关,为的是要修习一种神功,以抵御本派克星的玉女心经,神功是否能够练成尚在未知之数,但练功之时,显是不能受到丝毫分心,若非全真教面临大祸,李志常和宋德方也决不敢去闯关报事。”: C: X9 e- N/ X( ~# m
  这时宣敕已毕,赵志敬站起身来,那贵官和潇湘子等向他道喜。宋德方见众人都围着赵志敬,突然跃起,身子一晃,已到了三济神像之后。尼摩星叫道:“站住了!”宋德方那里理他,发足急奔。尼摩星双足已断,无法追赶,左手一扬,一枚蛇形小镖激射而出,扑的一声,打中了宋德方左腿。尼摩星叫道:“躺下!”宋德方身子一晃,却不躺下,忍痛奔跑。重阳宫的房舍重重叠叠,他只转了几个弯,几名追赶他的蒙古武士便失了他的影踪。  q6 ~( |6 `9 J, ?8 @
  宋德方奔到了隐僻之处,咬牙将蛇形小镖起出,包扎好伤口,到丹房中取出一柄长剑,奔到后山玉虚洞来。他转过一排青松,刚望到玉虚洞的洞门,心中已暗自叫苦,只见二十余名蒙古武士正在忙忙碌碌的搬运山石,将玉虚洞的洞门堵塞。一个高高瘦瘦的藏僧站在一旁督工,另有两人指手划脚的指挥,宋德方认得是曾来攻打重阳宫的达尔巴和霍都王子。他曾见过这两人的武功,当年若非郭靖及时赶到,全真教早已毁败,即是郝大通等人亦非他的敌手。那藏僧形貌高古,显然辈份武功尚在达尔巴和霍都之上,眼见玉虚洞的洞门堵得只余下一成,不知五位师长性命如何。他一咬牙,心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今日师长有难。若不舍命相救,枉生于人世之间。”( I# B& D2 ^  ^# O; E8 d8 Z- Q
  宋德方明知冲上拦阻,于事毫无补益,决不能解救师父的困危,只不过是白送了自己性命,但全真教遭逢大难,义不能独自求全,于是一挺长剑,从松树后窜出,运剑如风,向那藏僧身后刺去。他想擒贼擒王,这一剑若能侥幸得中,敌党势必大乱。那藏僧正是金轮法王,当赵志敬向他辞别回重阳宫之时,他已问明全真教中各种详情,是以一上山便堵玉虚洞,因为只要制住全真五子,余下的第三代子便无可与抗。宋德方剑尖离他背心不到一尺,见他仍是浑然不觉,心中正自暗喜,猛地眼前金光一闪,当的一声,那藏僧手中一件圆圆的奇形兵刃回掠过来,与他剑刃一碰。宋德方虎口剧痛,长剑脱手飞出,只这么一震,牵动真气,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迷迷糊糊之中,隐隐听得大殿上许多人齐声吶喊,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心中只是担忧,跟着便昏晕过去。
; K+ H" Q3 `. s3 e9 s  金轮法王也听到大殿上的叫声,但想到潇湘子,尹克西等高手在场主持,全真教的第三代弟子定然施展不出什么古怪,当下也不在意,只是催促众武士赶搬大石,及早将玉虚洞堵塞,以防丘处机等人忽然冲出,不免大费手脚。
9 S+ T4 @8 v1 n5 P( l  大殿上自宋德方一走,情势又起突变。那贵官向赵志敬道:“赵真人,贵教犯上作乱之辈人数可不少啊,我瞧你这掌教之位,有点儿坐不安稳呢。”赵志敬也知众道心中不服,只要潇湘子等一去,群道立时便要反击,真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此时骑虎难下之局已成,于是大声说道:“按照本教教规,叛教犯上者该当何罪?”群道默然不应,心中大都说道:“你自己才是叛教犯上。”赵志敬又问一声,眼睛望着弟子净光,要他回答。那净光便是当年殴辱杨过的那胖大道人,于是答道:“当在三清神像之前自行了断。”( W4 m" v5 w( }  Z  A
  赵志敬道:“不错!尹志平,你知罪了么?服不服了?”尹志平道:“不服!”赵志敬道:“好,带他过来!”净光当即推尹志平上前,站在三清神像之前。赵志敬又问李志常、王志坦诸人,人人都大声答道:“不服!”他一一问去,被擒的众道之中,只有三人害怕求饶。赵志敬便下令松绑,其余二十四人却是个个挺立不屈,王志坦等性子火爆的,更是骂声不绝。
6 j  O2 I2 S: w  赵志敬道:“你们倔强如此,本掌教纵有好生之德,也已无法宽容。净光,你替祖师爷行法吧!”净光道:“是!”提起长剑,将站在左首第一个的于道显一剑杀了。
- N% h- h$ c+ R4 B2 j. s) U  这于道显为人谨厚和善,全教上下个个和他交好,众道见净光一剑将他刺死,忍不住都鼓噪起来。宋德方和法王在后山听到的喊声,便是众道人的呼喝。尹克西将手一摆,数十名蒙古武士各执兵刃,拦在众道之前。净光是个欺善怕恶之人,见众人叫得厉害,心中顿感害怕。赵志敬道:“快下手,慢吞吞的干什么?”净光应道:“是!”手起剑落,又刺死了两人。站在左首第四的已是尹志平,净光提起长剑,正要向他胸口刺落,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的道:“且慢,不许动手!”/ p! q( V: f! c7 n$ Y
  他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站在门口,却是小龙女,只听她说道:“你让开些!3 B1 b4 i0 P, X1 `" j: }9 p
  这个人让我来杀。”  T8 H; R+ C/ O. t+ k* C
  赵志敬见小龙女突于此时进殿,心下大喜:“我一路给你追逼得气都喘不过来,此刻高手如云,你自己过来送死,真是天赐其便!”喝道:“这小妖女不是好人,给我拿下!”蒙古武士不听他的指喝,俱都不动。赵志敬的两名亲传弟子听到师父号令,当下也不拔剑,抢上去便各抓她的一只手臂。$ @+ O6 w; ]; B# f) c! K
  小龙女大殿内眼见全真教内哄,蒙古武士大举进袭,一切是是非非,她便似过眼云烟,全不在意。但见净光举剑要杀尹志平,这一剑如何能让旁人刺了?是以立时上前拦阻。* U; [6 i9 _3 G
  赵志敬的两名弟子手指尚未触及她的衣袖,眼前寒光闪动,只觉手腕一阵剧痛,急忙向后跃开,原来腰间两柄长剑已给小龙女拔去。在这一霎之间,两人手腕上各已中了一剑,腕骨半断,虽然不致残废,但两三个月之内,已无法动武使剑。7 L1 r" A( J8 S$ K9 [! n
  小龙女这一下出手奇快,旁人尚未看清楚她如何夺剑出招,那两名道人已负伤逃开。* F' a, }# @7 z2 B4 s! D) X4 L
  赵志敬的心腹弟子有十余人站在师父身旁,见了这情景都是一愕。净光喝道:“大家一齐上啊!咱们人多势众,怕这妖女何来?”他想小龙女武功虽强,但众人一拥而上,自能取胜,当下挺着长剑,向小龙女刺去,小龙女不等他近身,剑尖颤动,净光左右双腕、左右双腿各已中了一剑。他大吼一声,倒地不起。这四剑刺得更快,连潇湘子、尹克西这等高手,也不禁相顾失色。他们曾在绝情谷中见她与公孙止动手,那时剑法虽然精妙,但决不如眼前的出神入化。潇湘子等心均想:“这四剑连刺,生平从未见过。当日她在绝情谷若使出这一招来,不用杨过相助,公孙止已不是她的敌手,难道她顾全公孙老儿的情分,当日故意留了几手么?”+ N5 ~% d! t4 ~7 I: L& u
  原来小龙女在山洞之中,得周伯通授以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术,斗然间武功倍增。) c9 B& B! S: t4 [" Z0 ?
  她与杨过双剑合璧,使那“玉女素心剑法”之时,天下已无人能抗,此刻她一人同使两剑,比之和杨过联手,威力尚且胜过。因二人联手而斗,不论如何心意相通,总是不及一个人内心的意念如电,是以她此时所使的剑术,劲力虽不及二人联手,但出手之快,比两人同使要快上数倍。' E1 w, z8 f& S  O6 Y  _1 M& B
  她长途追踪尹赵二人,连日郁郁于心,不知该当如何处置才是,这时全真道人先行向她动手,她乘势还击,剑上一见了血,满腔悲愤,蓦地里都发作了出来。只见白衣飘飘、寒光闪闪,双剑便似两条银蛇般在大殿中心四下游走,叮当、呛啷、“啊哟”、“不好”2 p. `1 m$ n6 N. k/ r
  之声此起彼落,顷刻之间,全真道人手中的长剑落了一地,每人右腕上都中了一剑。奇在她所使的都是同样的一招“皓腕玉镯”,众道人都是手腕先痛,才见到她剑光从眼前掠过,直是束手受戳,绝无招架之机,倘若他这一剑不是刺中月腕而是指向胸腹要害,群道早已一一横尸就地。! k7 G+ X/ J. _, `
  群道负伤之后,一齐大骇逃开,三清神像前只余下尹志平等一批被缚的道人。小龙女见他们不与自己为敌,也就暂且不下手伤害。她自学得左右互搏之术之后,除了在旷野中练过几次之外,从未与人动手过招,今日发韧新试,自己也料想不到竟有如此威力,杀退群道之后,不由得愕然自惊。
- @  b! M" O$ X  赵志敬见情势不妙,一面从道袍中抽出长剑护身,一面移步远离。小龙女心中对他恨极,身形一晃,双剑已将他前面去路和身后退路一齐拦住。赵志敬挥剑夺路,只听得叮当一声,尹克西道:“你不成,退开了!”原来他已挥金鞭将小龙女的长剑格开。小龙女连伤十余人,直到此时,方始有人接得她一剑。. Y2 q3 M: t% S5 m) G- G& s
  小龙女道:“今日我是来向全真教的道人寻仇,与旁人无干,你快退开了。”尹克西适才见了她的剑法,饶是他素不服人,心中也自胆寒,但他究是一流高手,总不能凭她一语便即垂手退避,于是笑嘻嘻的道:“全真教中良莠不齐,有好有坏,有些人确是该杀,但不知是那些该死的贼道得罪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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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59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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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龙女“嗯”的一声,不去睬他。尹克西心想先跟她拉拉交情,动起手来倘若是不敌,她不致就下杀手,我若见情势不对便即退让,旁人见我和她相识,也不会笑我胆怯,于是笑嘻嘻的道:“龙姑娘,别来多日,你贵体清健啊!”小龙女又是“嗯”了一声,目光不离尹志平、赵志敬二人,生怕他们乘机逃走。尹克西道:“跟这些贼道生气,没的损折了姑娘贵手。姑娘只须指点出来,待在下稍动微劳,一一给姑娘收拾了。”小龙女道:“好!你先给我杀了他。”说着向赵志敬一指。
' ^* T: X2 ~: U  j1 O+ h  尹克西心想:“此人已受蒙古皇帝陛下敕封,怎能杀他?”于是陪笑道:“这位赵真人为人很好啊,姑娘只怕有点儿误会,我叫他向姑娘陪不是便是啦!”小龙女秀眉微蹙,左手剑倏地递出,快如电闪,向尹克西刺了过去。尹克西急忙举鞭挡过,只听得“啊”的一声,站在他身后的赵志敬已是肩头中剑。即使是潇湘子等这些高手,也没看出这一剑是怎生刺的,只是料到这一招乃是右手剑所刺,绕过尹克西的身子,刺中了躲在他身后的目标。
5 f- h+ n3 v- H# }; m( z0 Y1 c  f" U) j( t  尹克西吃了一惊,心想这一剑虽非刺在自己身上,但自己无力护住赵志敬,那是同样的丢脸,只因对方出招太快,瞧不清她双剑的来势去路,那注定是非败不可,想到此处,胆子更加寒了,于是金龙鞭一摆,叫道:“龙姑娘,手下留情!”小龙女不理,对他既无敌意,亦无友意,脚步微动,向左踏出两步,尹克西跟着一转,仍想护住赵志敬,忽听背后哼的一声,一惊之下微微回头,但见他左肩袍袖已被剑锋划去了一片,鲜血涔涔而下。
4 h; S( W% `) K% ]: V0 E9 f( {* I* J  小龙女这一剑如何刺他,旁人仍是莫名其妙,剑法精妙迅疾到了这等地步,那不但来去无影无踪,长剑简直还能转弯。
, _! E; o% ~% \. u1 Z% }  赵志敬连中两剑,心想尹克西武功平平,实不足以倚为护符,危急中提气窜出,跃到了潇湘子身旁。小龙女便似没见,转过身子,左手向尹克西刺了一剑,右手剑却刺向尼摩星前胸。尼摩星左手撑住拐杖,右手以铁蛇一挡,但听得赵志敬一声大叫,跟着呛啷一响,长剑落地,原来手腕又已中剑。这一招更是奇特,明明小龙女与他相距甚远,当攻击两大高手之际,竟能抽空伤他。
$ {+ n: k+ ]3 N2 u: v  潇湘子“哼”了一声,道:“龙姑娘剑法不差,我也得领教领教。”左手一掌向旁推出,赵志敬只觉一股大力撞在胸口,立足不住,跌出数丈,亏得他内功也已颇有根底,身上虽受了三处伤,仍是拿桩站住。潇湘子掌力未收,哭丧棒同时击出。+ I7 m6 b7 z6 w" e4 y3 {
  那浑人马光祖与杨过、小龙女一直交好,这时心大大以为然,高声叫道:“不要脸啊不要脸,三位武林大宗师,围攻一个小姑娘。”潇湘子等听在耳里,脸上都是微微一热。
! T  C5 e5 y! ?. K" g9 E  他们生平对什么仁义道德,素不理会,然均自负傲慢,对身份体面却瞧得极重,若在平时,别说三人联手,便是单打独斗,也觉不屑与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动手,但此刻自知凭着一人武功,决计抵挡不了她这种鬼神莫测的剑招,于是对马光祖的讥嘲只作不闻,心中均想:“浑大个儿,咱们一齐同来办事,你却反助外人,回头定要教你吃点苦头。”便这么心念略转之间,眼前剑光晃动,小龙女已然出招。三人仍是瞧不清她的剑势,一齐向后跃退丈余,不约而同的各自舞动兵刃,护住周身要害。众蒙古武士牵着尹志平、李志常等人,退后靠着殿壁,个个均知眼前这四人相斗,实是非同小可,只要给谁的兵刃稍稍带到,便不死也得重伤。9 e) N! b$ L2 E9 ?1 ]
  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均知今日之斗,既非考较功力,并不是比试武艺,只是如何设法避得小龙女神妙无方的剑招,心中都盼她先出手攻击旁人,但求能在她招数之中,略略瞧出些端倪,便有了取胜之机。三人都是一般的念头,于是各施生平绝技,将全身护得没半点空隙,那是先求己之不可胜,以求敌之不可胜的意思。以这三大高手的身份理论,一出手便取守势,可说是生平从未有之事,但想到敌手如此之强,若要上手抢攻,十九求荣反辱。4 {/ ?# `+ l! m! J; f5 Z
  大殿之上,只见小龙女双剑拄地,站在中心,潇湘子等三人分处三方,每人身前均有一片寒光来回晃动。尹克西的金鞭舞成一团黄光;尼摩星的铁蛇是一条黑影倏进倏退,吞吐流转;潇湘子的哭丧棒则搅成一张灰幕,遮在身前。众蒙古武和全真道人从未见过如此的声势,心中无不骇异。
9 A( P# @6 h. B+ X. U  小龙女向三人望了一眼,心道:“我和你们三个无冤无仇,谁有空闲和你们动手。”
. A2 ]1 @! ?# r  见赵志敬闪闪缩缩的正要退到神像之后,当即素袖一拂,踏步便上。尼摩星与潇湘子自左右抢到,铁蛇和哭丧棒挡在身前,他二人联手,进攻即或不足,自守却是有余。小龙女见无隙可乘,双剑即不递出,眼见赵志敬逃到殿后,当即仗剑追了两步,但尼摩星和潇湘子两般兵刃使得飕飕风响,竟然抢不过去。小龙女道:“你们让是不让?”
3 k; ~8 R0 V% ?* p9 Z5 {5 W4 J+ G  潇湘子心想:“此时仇隙未成,她未必便施杀手。这全真教的掌教于我有甚好处,我何苦为他树此强敌?”他踌躇未答,尼摩星却叫了起来:“咱们偏偏不让,你这妖女有甚本事,一起施展出来吧!”潇湘子、尹克西一齐向他瞪了一眼,心想:“咱们便是不让,又何必口吐恶言?难道凭你一人之力,能敌得她吗?当真是太过不自量力了。”只是和他协力御敌之际,不便出口埋怨。原来尼摩星双腿断折,那是拜受杨过与李莫愁之赐,他知杨过是小龙女情郎,满腔怨毒,自是都要发泄在她身上,这时一动上手,他与甚余二人不同,存心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 l+ D9 D, X% M; y! D" p  小龙女也不着恼,只知若要诛杀尹赵二道,非将跟前这三个高手驱退不可,于是淡淡的道:“你们既不肯让,我可要无礼了!”一言甫毕,剑光闪处,突听一片声响,悠然不绝。响声未过,小龙女已向后跃退丈余,站在大殿中心,只见潇湘子和尼摩星脸上均各变色,尹克西虽未参与这一下过招,但脸上神色不正,心中大是惴惴,原来适才一记长声,乃是四十余下极短促的连续打击组成。这顷刻之间,小龙女双剑已刺削点斩,一共出了四十余招,尼潇二人守得滴水不漏,每一招均撞在兵刃之上,在群道听来,只不过是一下长长的兵刃碰击之声,尹克西却每一下短声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r8 b8 ~# v% U0 V) b2 H
  她这攻招如此迅捷,潇湘子等三人心中更是惊惧,适才所以能挡住剑招,全凭两人联手,将兵器舞得犹如铜墙铁壁一般,若待她一剑既出,再要举起兵刃挡架,身上早已中剑了。小龙女急攻不下,也佩服这两人守得竟是严密如此,微微一顿,脚步轻飘飘的向后略退,脸孔自朝着潇湘子,双剑倏地反倒刺,叮叮叮叮十二下急响,纵是琵琶高手的繁弦轮指,也无如此急促。尹克西的金轮始终没有闲着,终于将这十二下也均挡了回去。1 Q  f4 e( t3 t6 `: r4 W6 D" T$ ~
  这两轮攻守一过,四人心中均已了然,小龙女弱在内力不强,剑招上的劲道不能荡开对方的兵刃,若能与这三人的真力大致相仿,那么三人早已守御不住。小龙女提剑回到殿心,寻思破敌之计,只见三个对手的兵刃越舞越急,那里寻得出半点破绽。
9 `  e! z3 E# a' @/ A  小龙女心想:“如此迅疾的舞动兵刃,内力大耗,定然难以持久,我静以待变,时间一长,总能寻到破绽。”于是双剑微颤,似攻非攻,手臂蓄势待发,却不出击,教对手三人不敢稍有弛缓。那知潇湘子等内力均是极为深厚,如是舞动兵刃,纵是两三个时辰,气力也不会耗竭。小龙女见无隙可乘,便静静的站着,神色娴雅嫣然。她性子向来不急,在道上追踪尹志平和赵志敬一月有余,始终没有出手,此时便再多待一天半日,又有何妨?
' q- A( `' z, C2 c% T3 i  \' E+ G  要知她在古墓中寂静自守,早已练成了无人能及的耐心。* y: Y3 u- y- v8 z4 p
  尼摩星见她仗剑端立,旁若无人,第一个先沉不住气了,猛地里虎吼一声,铁蛇挥出,向她冲了过去。他一出手攻击,身子左侧便露出空隙。小龙女长剑一抖,尼摩星拐杖急撑,跃了回来,但觉肩头微微疼痛,俯眼一瞧,只见左肩衣服上已刺破了五个破孔,鲜血正从孔中渗出。尤奇的是这五个破孔列成梅花之形,四个小孔围着中间一孔,排列得整整齐齐,若非小龙女也防备了他铁蛇的进袭,这只左臂只怕此刻已不连在他身上了。$ V( |! m) n6 w7 |4 M
  他一攻无功,反受创伤,心中虽怒,却也不敢再贸然动手。三人站在三方各舞兵刃。
3 [2 T% h' |6 g0 V  小龙女站在中心理也不理,胜败之势虽然未分,但长期僵持,究非了局。尹克西一直在苦思取胜之策,他一套“黄沙万里鞭法”反反复覆已使了四次,猛地心念一动,叫道:“尼摩兄,潇湘兄,咱们一齐踏上半步。”9 {3 M2 @/ D' L% i( r4 }. D6 h; J
  尼摩星与潇湘子没明白他的用意,但想他是西域大贾,见识既丰,人又聪明,于是依言踏上半步。尹克西同时踏上半步,他见三人的招数之中并无破绽,叫道:“咱们再踏上半步。”尼潇二人依言上前,尹克西道:“防守务须严谨,踏步要慢。”
1 S1 O# n, C- y' x& P  三人手上毫不松懈,过了一会,便向前踏出半步,这时人人都瞧出,三人围着小龙女的圈子渐渐缩小,到最后便会将她挤在中心。三人虽不敢出手攻击,但每人舞动兵刃,组成三堵铜墙铁壁,向中逐步挤拢,三股守势合成一股强大的攻击,实是猛不可当。众人瞧到这般情景,蒙古武士和赵志敬一派的道士心中暗喜,其余的道士均为小龙女担忧。
& }$ W. t/ ]  ^7 b  小龙女见三人离自己身边越来越近,兵刃招数中却仍是无隙可乘,眼见过不多时,自己势非被他们挤死不可,当下双剑连刺,只听得叮叮之声忽急忽缓,每一招都碰在对方兵刃之上。她连攻数十剑,尽数给挡了回来,那三人却又各自踏进了半步。小龙女心中一急,退向左后侧时足底一绊,微一踉跄,这一下身上各处大现破绽,若不是潇湘子等只守不攻,不敢乘机进袭,那她已遭到极大凶险。小龙女知道大殿地下投弃着数十柄长剑,都是全真教群道所用兵刃被人夺下时而拋掷在地。她在剑上这么一绊,忽然想起:“别人两手能使双剑,我既已学会分心二用之术,两手该能同时使四柄剑,便算显不出四剑的威力,或能扰乱敌人,乘机脱困。”于是左手长剑交右手,俯身拾起二剑,右手两把,左手两把,四把剑同时挥动。" P1 K1 T2 ^4 W. |4 k1 N+ V: j
  潇湘子等大吃一惊,均想:“这姑娘的招数愈来愈奇,四剑齐使,当真是闻所未闻。”但各人均抱定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不管她使什么怪招奇术,总是只守不攻,逐步迫紧。
6 ]. x$ D( g0 a% }! t/ j  O  其实小龙女四剑齐使,虽然骇人耳目,威力反而不及只用双剑,因她平素专练单剑,左手全真剑法,右手玉女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时每一只手都使双剑,由于向来少练,出招时已无得手应心之妙。% y8 I" W7 D3 U- g2 {" p
  她四剑连刺,与三般兵刃又碰撞了数下。高手比武,只一招便能测知对方高下强弱,潇湘子等接了她几下四剑连使的招数,只觉她的剑招突然迟缓了几分,剑尖刺来时也不及先时的神妙莫测。尼摩星瞧出便宜,喉头咕咕作响,挥动铁蛇便要进袭。尹克西急叫:“使不得,这是她的诱敌之计。”尼摩星经他提醒,吓了一跳,心想幸亏人家生意人见机得快,原来这女子狡狯如此,只要自己一攻,她立施反击,那么不但合围之势登时破了,只怕自己还要性命不得周全。. c+ M7 \  x* X% r5 y& ^, i
  其实小龙女本来不是存心诱敌,但听尹克西这么一叫,心想:“这黑矮子沉不住气,只有从他身上寻破敌之策。他说我诱敌,我便当真要来诱他一下。”突然间右手一挥,一柄长剑向上飞出,右剑刺出之时,左手又有一柄长剑飞上去,潇湘子等一惊,不知她又要玩什么花样,只见半空双剑尚未跌落,她手中仅有的双剑掷了上去,这么一来,她两手空空,已无兵刃。尹克西叫道:“各人自行严守,千万不可进攻。”他瞧不透小龙女的用意,但想只要严密守卫,逐步前逼,那便已稳操胜算,对方虽然赤手空拳,却也不必冒险进招。" M2 P$ x9 ]$ z2 O4 k" O8 T2 t
  小龙女一弯腰,两手不住在地下抓剑,一一掷上半空,同时空中长剑一柄柄落下,她一接住跟着又掷了上去。但见数十柄长剑此上彼落,寒光闪烁,煞是奇观,古墓派的武功本来不以内力沉雄见长,而凭手法迅疾取胜,当年小龙女传授杨过武功之时,要他以只掌拦住八十一只麻雀,活的麻雀尚能拦住,这数十柄长剑随接随拋,在她自是浑若无事,她手中每一刻都有兵刃,但也是每一刻都无兵刃,只瞧得潇湘子等目瞪口呆,心想这是在变戏法玩把戏,那里还是争胜拼死的比武?" L' ]" o" d% f+ ^) T- ^9 N% j
  猛地里小龙女左掌一扬,在一柄自空落下的长剑柄上一推,那剑横飞而出,向尹克西疾刺过去。剑头撞在他金龙鞭舞成的光幕之上,迅疾无比的弹了回来,却撞向尼摩星。尼摩星的铁蛇舞得正急,那剑一碰,便即飞去回刺小龙女。这时空中又有两柄长剑落下,小龙女双手一拨一推,三柄剑分袭三人。
: J3 B& e, i  k  顷刻之间,那数十柄长剑不再向上飞起而是在三般兵刃组成的光幕之间来回激荡,有些长剑去势斜了,被尼摩星用大力一砸,断成两截。小龙女手上戴着金丝手套,拍打左剑刃之上,丝毫不伤。这一番恶斗,比之适才更是惊心动魄。小龙女自幼熟习拦打八十只麻雀的轻身功夫,眼明手快,灵台澄澈,越打越急,心中竟无半点杂念,全没想到这场激战是胜是败,是生是死。有时顺手抓到剑柄,便刺出数剑,随即又向敌人投掷。初时她双剑在手,潇湘子等已感不易抵御,这时数十柄长剑乱下乱刺,中间又夹着她凌厉迅疾的击刺,却如何还能招架?何况长剑从各人兵刃上碰撞出去之时,方向力道,全是不易控制,是否要伤到同伴,那全是听天由命了。
  u9 E5 |0 t" g  F# E+ D% F  小龙女向空掷剑,本来不过想扰乱敌人的目光,这时情势变化,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占上风。从兵刃飞舞的响声之中隐隐听得尹克西和尼摩星气息渐粗,潇湘子的哭丧棒舞得虽快,但只见其惶急,不见其潇洒。突然间尹克西右臂一垂,叫声:“不好!”原来三柄长剑飞了过去,正好和他的软鞭缠在一起。他守得虽然严密异常,但这三柄剑均是从潇湘子和尼摩星的兵刃上碰撞出来,三剑齐至,莫名甚妙的缠在他的鞭上。尹克西出力一抖,将三剑抖下,但正当他软鞭将起未起之际,小龙女长剑刺出,尹克西手腕一疼,软鞭已把持不住。6 F1 S5 N1 c& e4 Q+ o; q9 L" ^, y
  但听呛啷一声,金龙软鞭掉在地下。小龙女左掌连挥,七八柄长剑激飞而出,分刺三人,跟着双手各接住一柄长剑,身形一晃,从尹克西身前跃出。尹克西手腕受伤,兵刃落地,这铜墙铁壁般的包围圈子立时破了,眼见她双剑如两道电光似的闪动,忙向后急退。
- h% s1 @- E' ?" b2 ?; I( t9 R  小龙女的轻功比这三人都高,一提气,直奔殿后追赶赵志敬去了。
( ^$ F2 ~- d2 O3 \- _, K. X4 Q  潇湘子等一时还不能便收兵刃,直待数十把剑一一落地,这才住手。尹克西脸带愧色,说道:“小弟无能,给她走了!”他三人本来互相各不为下,虽同在忽必烈帐下,然谁也不佩服谁,大家勾心斗角,均要设法压服对方,但经历了适才这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三人都有死里逃生之感,相互间的敌意少了许多,潇湘子和尼摩星齐声道:“这怪不得尹兄……”一言未毕,忽听得后山隐隐传来叮叮当当兵刃撞击人之声。& y( [  P! \+ T9 ]. D3 t" w# J
  本来大殿上一战,潇湘子等均已胆寒,但听这兵刃撞击之声,夹着法王五只轮子的呜呜响声,显然是小龙女已在与法王动手。三人心中均想:“有这么一个硬手作为主将,咱们再从旁夹攻,必可取胜。”尹克西左手拾起金龙软鞭,叫道:“大伙儿追!”抢先寻声追了下去。潇湘子哭丧棒一挥,与尼摩星率领众蒙古武士发足跟随。众人此时心目中的大敌唯有小龙女一人,全没将诸全真道人放在意下。尹志平李志常等见众蒙古武士一退,即行互解绑缚,纷纷拾起长剑,蜂拥跟去。  g! Y: D; T( j. F6 Z
  潇湘子等一到重阳宫后的玉虚洞前,只见轮影激荡,剑气纵横,金轮法王吼声如雷,小龙女白衣胜雪,两人相隔丈余,正自遥遥相斗。金银铜铁锡五只巨轮回旋飞舞,那响声只震得人之耳中嗡嗡作响,这般声势与大殿上的激斗又自不同。尹志平和李志常见玉虚洞的洞门已被大石堵塞,不知五位师长生死如何,心中焦急,一齐抢到洞口,但达尔巴手执金杵,霍都挥动钢扇,只数招之间,便将群道打退。王志坦大叫:“师父,师父,你老人家安好吗?”他心中焦急,语音中带有哭声。李志常转念一想:“凭着五位师长的玄功,怎能轻易给人关在洞中?定是他们练功到了紧急当口,不能分心抵御外敌。王师弟这么一叫,他们若在洞中听见,反而扰乱心神。”于是说道:“王师弟,别叫,五住师长受不得惊扰。”王志坦立时醒悟,于是俯身扶起倒在地下的宋德方,见他受伤不轻,当下设法救助。2 o) e; V# X: o# [5 X& D1 u
  潇湘子等旁观法王和小龙女相斗,见他虽然守多攻少,但接得两三招便要还递一招,五只轮子威力奇猛,逼得小龙女无法欺近身去,比之适才自己三人只守不攻,那武功确是高出甚多。三人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妒忌,均想:“这和尚被封为蒙古第一国师,也不枉他了。”三人本来想与法王夹攻合击,但一见这情势,私心登起,都不愿便这么助他成功。
9 d" u3 w7 V8 O, ~& f  其实金轮法王出招虽猛,心中却已是叫苦不迭,只见小龙女双手剑招各各不同,但互相配合得精妙绝伦,左手剑攻前,右手剑便同时袭后,叫他退既不可,进又不能,双剑每一路剑招都是进攻数处,而这数处都是叫他顾此失彼,难以并救。若不是他内功外功俱臻登峰造极之境,眼明手快,刚柔并济,武功只要略差半分,这顷刻之间身上早已中了七八剑,幸好他吃过这套“玉女素心剑法”的苦头,当日一败之后,事后曾苦苦思索。
# O8 s3 o3 p7 p3 z( D6 u' J$ B  那金轮法王实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奇才,所学既广,人又聪明,自与杨过、小龙女一战而败之后,无日不在钻研破解“玉女素心剑”的法门,只是那剑法太过神妙,要说破解,实在有所不能,但若奋力而斗,百余招内尚可抵挡得住。这日他在玉虚洞外见小龙女孤身闯来,杨过并未陪伴在侧,自是不惧反喜,心想今日结果了她,那便无敌于天下,岂知一动上手,她一人便将一套“玉女素心剑法”使将出来,而且迅疾凌厉,远胜于与杨过联手之时。原来这剑法若是由一对有情的男女共使,心意脉脉,灵犀暗通,招数虽奇,却失之于柔和温雅,不易伤人,待得小龙女一人独使,这股轻怜蜜爱,缠绵牵挂的味道一去,敌人更是无法抗御了。  b. f% e& ]' z" N
  只见两人纵跃来去,出手越来越快,便是潇湘子这等高手,也没瞧清两人这一叱一叫,已起了什么变化。突然之间,尼摩星脸上微微一痛,似被什么细小暗器打中,一惊之下伸手一摸,脸上没什么,手掌中却有一点鲜血。他呆了一下,又见一点鲜血上点点斑斑的溅了十几点鲜血,宛似白绫上画了几枝桃花,鲜艳夺目,尼摩星喜道:“小妖女受伤啦!”接着剑光闪了两闪,法王又是一声低吼。潇湘子冷冷的道:“不!是大和尚受伤!”
& y2 z1 O8 W* a- d! \$ i  尼摩星一想不错,这些鲜血是法王溅到小龙女身上的,心想若是法王死在她的手下,再也无法将她制住,于是叫道:“尹兄潇兄,一齐上啊!”铁蛇挥动,慢慢从小龙女身后逼了上去。潇湘子和尹克西见情势不妙,不能再事袖手旁观,当下分从左右逼进。9 Z7 q" b5 ~8 b# u) m* I
  这么一来,局势陡变,小龙女武功再强,也决不能抵敌这四大高手的联攻。金轮法王的武功固已出神入化,而潇湘子等也是一等一的武林健者,半年以前,每人均尚且以为是武功天下第一。纵然换作周伯通、黄药师、郭靖这几人,也无法以一敌四。
4 ]1 {- q: s  a1 H: Q  法王身上已中了三剑,但均未伤及要害,危殆万分之际来了帮手,心中一宽,只见潇湘子等并不出手攻击,各以兵刃护住自身,缓缓的分从三方进逼,小龙女一时之间虽尚未受到来自四面的齐攻,但时间稍长,势必无幸。但见玉虚洞前,青松之侧,四个武林怪客围着一个素装少女,剑气如虹,轮光若电,好一场恶战。众蒙古武士和全真道人只瞧得目眩心惊,脸若死灰,生平那里见过如此的激斗?7 R; v& q0 `9 P0 D% n
  数百对眼光一齐注视着这五人相斗,猛听得砰彭一声震天价大响,砂石飞舞,烟尘弥漫,玉虚洞前数十块大石崩在一旁,五个黄衫道人从洞中缓步而出,正是丘处机、刘处玄等全真五子。尹志平、李志常等大喜,齐叫:“师父!”迎了上。达尔巴和霍都大吃一惊,这洞口以这许多大石堵住,怎能斗然间推石而出?瞧这股破洞的声势,便如点燃一批火药开山爆石一般。两人各挺兵刃,向前抢上。丘处机等五人向旁一让,突然十掌齐出,按在两人背心,一捺一送,将两人拋入了玉虚洞中。: M5 W; |; v: T2 x
  达尔巴和霍都二人的武功,本来与郝大通等在伯仲之间,虽然不及丘处机、王处一的精湛,但也决不致只一招便给掷入洞中。原来全真五子在王虚洞中闭关静修,钻研拆解“玉女心经”之法,五个人殚精竭虑,日夜苦思,总觉小龙女和杨过所显示的武功,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好是全真派武学的克星,要想从招术中取胜,实是难能。后来丘处机从天罡北斗阵法中悟出一理,说道:“咱们在招数上势必要败,但可合五人之力,以劲力的雄浑,补招数之不足。”于是五人第一步修习并力攻敌的法门,每一招出去,都是将五人的劲力归集于一点。他们知道全真派第三四代弟子之中,并无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有仗着人多,或能合力自保,这一个多月之中,他们创出了一招“百川归海”。当金轮法王率领众武士堵洞之时,这一招“百川汇海”正好练到了紧要当口,融合无间,这才破洞而出。只可惜过于急促,这一招只练到了八成火候,饶是如此,达尔巴和霍都也已抵挡不住,竟给他们一击成功,摔入洞中,晕了过去。
7 b6 I% u/ u% e# M9 [+ f  丘处机等转过身来,只见法王等四人围着小龙女酣斗方烈。五人只瞧了片刻,面面相觑,不禁神色惨然,心中都想:“罢了,罢了,原来古墓派的武功精妙若斯,若要胜她,那是终身无望了。”他们在洞中所想所练,都是从先前所见小龙女和杨过的武功为依据,岂知眼前所显示的神奇剑招,要想瞧个明白都有所不能,说到破解,真是从那里说起?; k. u; T: q. X  `2 ]: r" M
  法王等四大高手的武功,都是远在全真五子之上,全真教如想要有如此一个都是千难万难,丘处机等心想:“若是先师在世,自能胜得过他们,周师祖大概也胜他们一筹,但说到同时受这四人围攻,十九要抵敌不住。”五个老道垂头丧气,心下惭愧,自觉一代不如一代,不能承继先师的功业,大敌当前。全真教瞧来是无立足之地了。眼见招招凶险,步步危机,五人越瞧越是心惊,顾不得询问弟子眼前这变故因何而起。
4 \- P& a1 [% X2 q- u: P: p  这时小龙女等五人相斗,情势又已不同。小龙女招招攻击,法王等始终是遮拦多,还手少,但逐步进逼,小龙女越来越是不利。她数次想抢出圈子,暂且退走,但法王等四人守得严密异常,每一次均给挡了回来,她知有金轮法主持围逼,再要以掷剑之法来敌已不可能,何况除了手中双剑,身边已无其它兵刃。她自在大殿上剑伤净光,到这时已斗了一个多时辰,气力渐感不支,而强敌越逼越近,眼见丘处机等五人环伺在侧,知道这五个老道也非易与之辈,四下里个个都是敌人,自己却只有孤身一人,今日定然是丧身在这重阳宫中了。心中忽然想起:“我遭际若此,一死又有什么可惜?就只是……就只是……临死之时,总盼能再见过儿一面。他这时是在那里呢?多半是和郭姑娘卿卿我我,柔情无限,说不定他俩已成了亲,新婚燕尔,那里想到我这苦命女子在此受人围攻?不,不!过儿不会这样,他便是和郭姑娘成亲,心中也决不会忘了我。我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只要能再见他一面……”  `3 S2 A9 {* m" [: d5 U- V
  她离襄阳北上之时,决意永不再和杨过相见,但这时面临生死关头,心中越来越是割舍不下。她一想到杨过,本来分心二用突然变为心有专注,双手各各不同的剑招忽地施展不出“玉女素心剑法”的威力。法王见她剑法斗变,初时还道她是存心诱敌,故示弱点,但数招一过,看看又是不像,当下踏上一步左手银轮护身,右手金轮往她剑上碰去。   r: g0 Q$ H/ O7 O% C3 o(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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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神雕魔剑
6 k. h, C, S* J2 a* y  只听得当的一声轻响,小龙女左手长剑脱手飞出,在半空中拍的一下,震为两截。法王这一下本是试探对方用意,竟致成功,实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跟着右手金轮又砸了过去。小龙女一惊,急忙镇慑心神,刷刷刷还了三剑,但此时只凭单剑,武功便已远不及法王。潇湘子等三人瞧出便宜,三般兵刃一齐攻了上来。小龙女淡淡一笑,此际不愿再事挣扎力抗,一瞥眼望见三丈外的一株青松之旁,生着一丛玫瑰,花朵娇艳欲滴,突然想起当年与杨过隔着花丛练那玉女心经的光景,心道:“我既已见不到过儿,那便在临死之时,心中想念着他。”脸上神色柔和,登时浸沉在瞑想之中。, ~* }( v% K' @1 R. H% K9 x
  法王等四下里合围,原可一举将她击毙,但忽见她神情古怪,似乎忘了迎敌,各各惊诧,不知她是否施展什么邪法,四般兵刃举在半空,同时停顿,并不击下。四人一举之下,尼摩星的铁蛇首先递了出去。
& Q. }7 w2 G1 p* H' H$ K( N  突然身旁风声飒然,有人挺剑刺来。尼摩星回过铁蛇一挡,却挡了个空,只见人影一晃,却是尹志平抢到了小龙女身前,倒持手中长剑,将剑柄递去给她。小龙女这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早将厮杀拼斗之事置之度外,觉得左手中多了一个剑柄,便顺手握着。旁观众人突见尹志平抢入这五大高手的战团之中,那真是送死无异,不禁齐声惊呼。法王见他身法,知他武功平平,不愿相伤,当即左臂在他肩头一撞,将他往旁推开,右手一轮向小龙女砸了过去。尹志平见她不知如何竟尔突然失了战意,心中大急,眼见这一轮便要将她砸死,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叫道:“龙姑娘,小心!”用自己背脊硬接了法王的一轮。
9 s, W+ C+ I  D; N0 G5 w9 |( W0 ?- ^  法王这金轮的一砸,那是裂石开山的威力,尹志平如何抵挡得住?立时身子向前一冲。小龙女接过他递来的剑后,兀自挺着剑呆呆出神,尹志平身子冲来,恰好碰在剑尖之上,剑刃透胸而入。
6 c9 C; \" E8 ~# [; i6 {& X' X4 A  小龙女一呆,这才醒悟,原来是他救了自己性命,眼见他背遭轮砸,胸中剑刺,受的全是致命重伤,一剎那间,满腔憎恨之心,化成了怜悯之意,柔声道:“你何苦如此?”
8 C* r( [" q( q; ^% P  尹志平命在垂危,忽然听到这“你何苦如此”五字,不禁大喜若狂,说道:“龙姑娘,我对你不起,罪不容诛,你原谅了我么?”小龙女又是一怔,想起在襄阳郭府中听到他和赵志敬的说话,一个念头在脑子中一闪:“过儿对我情意如此,按说决不会变心。但他忽然决意和郭姑娘成亲,弃我如遗,毫无顾惜,定是知悉了我曾受这厮所污。”她心地单纯,天真澜漫,虽然一路跟踪尹赵二道,却从未想到此事,这时猛地给尹志平一言提醒,心中的怜悯立时又转为憎恨,愤怒之情,却比先前又增了几分,一咬牙,右手长剑随即往他胸口刺落。1 E9 L+ f. \' ~8 R
  只是她生平从未杀过人,虽然满腔悲愤,这一剑刺到他胸口,竟然刺不下去。丘处机在一旁瞧着,眼见爱徒死于非命,心中痛如刀割,只是事起仓卒,来不及救援,小龙女第一剑刺中他,还可说是由于法王之故,但第二剑却明明是存心出手。他丝毫不知这中间的原委曲折,半年以来,心中想的尽是如何抵挡小龙女的招术,而这一个月中更是除此之外再无别念。他既认定小龙女是本教大敌,又决然想不到尹志平会自愿舍身救她,眼见她挺剑又刺,当即纵身而前,左手五指在她腕上一拂,右掌向她面门直击过去。丘处机的武功在全真七子中向居第一,这时经数十年的修为,更是精湛,这一下情急发招,掌力雄浑已极。
7 }' a3 x% a3 q& l- M8 o  小龙女手腕被他一拂而中,长剑拿捏不住,竟尔脱手,但她手法何等迅捷,不等长剑落地,手一抻,又已抓住,跟着递出一剑,指向丘处机的胸口。便在此时,尹志平叫一声,倒在地下,创口中鲜血涌出。小龙女左手剑同时刺向丘处机小腹,这一来双剑石璧,威力大增,丘处机武功虽精,但只三招之间,已是手忙脚乱,无法抵御。王处一等见情势不对,一齐抢上应援,倒反将法王等四人挤在一旁。1 q3 V. q: s/ Z: x
  金轮法王等见小龙女和全真五子斗了起来,初时颇为讶异,但想此事于我有利,正好旁观你们自相残杀,各人使个眼色,退开数步,那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思,待小龙女和全真五子胜败一决,他们再行出手收拾残局。' {7 w# V6 k; }# S: V9 @: f& l; f
  高手动武,每一招都是生死系于一发,谁也不敢稍有松懈,因此丘处机等虽见局势奇幻,但既已一动上手,那里还有余暇询问?全真五子赤手空拳,遇上小龙女神妙无方的剑招,那尽月余之功创出来的一招“百川汇海”,全无施展的机会。顷刻之间,郝大通和刘处玄两人身上中剑,但两人顾念师兄弟的安危,不肯退开,跟着嗤的一响,孙不二肩头又中一剑。
1 i! ]; _, c3 z1 l. N( Z" y: d  全真诸弟子见师父势危,情不自禁的惊呼起来。李志常叫道:“快送兵刃!”这时五子掌风呼呼,众弟子走不近身,只得将长剑一柄柄掷去,但小龙女抢着伸剑一挑,每一把掷来的长剑都给挑得飞了开去,五子始终拿不到一件兵刃。忽听得叮当一声,小龙女左手剑黏住一柄飞掷而来的长剑,蓦地里往后一送,王处一猝不及防,左眼已被这一柄剑外之剑刺中。这时全真五子之中已有四人负伤,胜负之分,金轮法王哈哈大笑,叫道:“各位道兄且退,这小妖女待老衲来料理吧!”说着一挥手,踏上两步,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三人跟着舞动兵刃上前合击,竟成了九大高手围攻小龙女的局面。
& D: }, P# B! q1 `3 P; B  法王等一插手,全真五子登时脱出小龙女双剑的威迫,五人一声呼喝,并肩而立,或出右掌,或出左拳,五股大力归并为一,使出了那招“百川汇海”。这一招威力果然非同小可,小龙女斜身急退,砰的一响,沙坪上尘土飞扬,这一招将尼摩星打得跌了一个斛斗。原来他双腿既断,单凭拐杖之力撑持,下盘不稳,抵不住这一招的重击。总算他危急中避开了这一击的正面之力,虽然摔倒,却未受伤,立即一跃而起,哇哇怒叫,举铁蛇便往刘处玄头顶砸了下去。玉虚洞前呼声四起,乱成一片。
/ j2 i8 a1 Y$ C3 B  小龙女见尼摩星和全真五子动手,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素袖一拂,便要抢出圈子。金轮法王抢过挡住,叫道:“尼摩兄,对付这小妖女要紧。”尼摩星打得性发,对法王的叫唤不予理睬,铁蛇吞吐,招数全是打向全真诸道。场中这么一乱,小龙女双剑向法王急刺数招,法王独力抵挡不住,只得退了几步。* e4 A+ v. {; Z4 t% K% _( c. o- q
  突然之间,小龙女一声尖叫,双颊全无血色,呛啷呛啷两声,手中长剑落地,呆呆的望着青松的那丛玫瑰,叫道:“过儿,当真是你吗?”
3 G$ |  J5 ]; C. G0 M& V) I8 }  便在此时,法王一轮迎面砸去,全真五子那招“百川汇海”却自后心击了上来。这一招本是在抵御尼摩星而发,但那天竺矮子吃过这招的苦头,不敢正面硬接,身子向左一闪,这一招的劲力全都递到了小龙女背心。那知她竟似中邪着魔,全然不知闪避,背心受击,胸口中轮,一个矫怯怯的身驱受了这两股大力夹击,眼光仍旧望着玫瑰花丛,在这顷刻之间,她心摇神驰,便是这股大力,似乎也没能伤到她半分。* u% n% h( A' ?) ~
  众人为她的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也均转头去瞧那玫瑰花丛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刚一转头,只见青松旁一条人影飞出,窜入法王和全真五子之间,当的一声摔下长剑,伸手臂抱起小龙女,一闪一晃,又已跃出圈子,径自坐在青松之下,玫瑰花旁,将小龙女抱在怀里。
5 M# \2 K- B$ G8 @  这人正是杨过!* B( a" v) `3 k/ Y8 H& o5 _
  小龙女甜甜一笑,眼中却流下泪来,说道:“过儿,是你,这不是做梦么?”杨过俯下头去,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不是做梦,我不是抱着你么?”小龙女受了前后两股大力的夹击,初时乍见杨过,并未觉痛,这时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腾过来,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说道:“我……我……”身上痛得难熬,再也说不下去了。$ U! s1 v& A$ @5 F* C* a& v! K) N) g
  杨过见了这般情状,恨不得代受其苦,低声说:“姑姑,我还是来得晚了一步!”小龙女说道:“不,你来得正好,我只道今生今世,再也瞧不见你啦!”突觉全身发冷,隐然自感灵魂便要离身而去,抱着杨过的双手也慢慢软垂,说道:“过儿,你抱住我!”杨过的左臂略略收紧,把她搂在胸前,心中百感交集,眼泪缓缓流下,滴在她的脸上。
7 i8 X5 R2 p1 W- r  小龙女道:“我要你抱着我,用两只手。”一转眼间,突见他右手的袖子空空荡荡,情状有异,惊呼:“过儿,你的右臂呢?”杨过摇头苦笑,低声道:“这时候别关心我,你快闭着眼睛,一点儿也不要用力,我给你运气镇伤。”小龙女道:“不!你的右臂呢?
9 K* X( a3 M+ W' c, r1 M, Z5 Y& E  怎么没了?怎么没了?”她虽命在垂危,但仍是丝毫不顾念自己,一定要问明白杨过怎么少了一条手臂。只因她心中,这个少年俊美的男子实在比她自己重要得多,她一点也不顾念自己,但全心全意的照料着他,关怀着他。/ w) t4 L/ F3 i1 j1 V6 Y
  自从他们在古墓中共处,早就是这样了,只是那时她不知这是为了情爱,杨过也不知道。两个人只觉得互相关怀,那是师父和弟子之间应有之义,既然这古墓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如果不关怀不体惜对方,那么又去关怀体惜谁呢?其实这对少年男女,早在他们自己知道之前,已在互相深深的痴恋了。
: C4 c' A$ ?5 x0 H7 j; G  直到有一天,他们自己才知道,决不能没有了对方而能活着,对方比自己的性命是重要过千倍百倍。# h8 g: z2 F! J. Y& Y$ I
  每一对互相爱恋的男女都会这样想,但只有真正深情之人,那些天生俱有至性至情之人,这样的两个男女碰在一起,互相爱上了,他们才会真正的爱惜对方,远胜于爱惜自己。7 p- v1 D* R: V) B  a" S+ U
  对于小龙女,杨过的一条臂膀,比她自己是不是能活着是重要得多,因此她固执着要问。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袖子,一点也不敢用力,果然,袖子里面没有臂膀。她全然忘了自己身上的剧痛,心中给爱怜充满了,再也不会知觉自己的痛楚,轻轻的道:“可怜的过儿,断了很久吗?这时还痛么?”: x1 r$ ^, N4 [$ q( h$ f! ?, h
  杨过摇摇头,说道:“早就不痛了。只要我见了你面,永远不跟你分开,少一条臂膀又算得什么?我一只左臂不是也能抱着你么?”小龙女轻轻一笑,只觉他说得很对,躺在他怀抱之中,虽然只是一条左臂抱着自己,那也是心满意足了。她本来只求在临死之前再能见他一面,现在实在是太好,真的太好了。& B# c0 K* C+ V6 M9 ]3 j8 ~
  金轮法王、潇湘子、尹克西……全真五子、众弟子……众蒙古武士……大家一声不响,呆呆的望莫着这对小情人。在这段时光之中,谁也不想向他们动手,也是谁也不敢向他们动手。1 P1 f5 c+ j) x. j
  有言道是“旁若无人”,杨过和小龙女在九大高手、无数蒙古武士虎视耽耽之下缠绵互怜,将所有强敌全都视如无物,那才真是旁若无人了。要知爱到极处,不但粪土王侯,天下的荣华富贵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生死大事也视作等闲。杨过和小龙女既然不再想到死活,别说九大高手,便是天下英雄尽至,那又如何?只不过是死吧了,而一个人只能死一次。
5 B: ?+ @# p( [; F. \  金轮法王等人当然并不惧怕这两人,只是心中均感极度诧异,眼见小龙女身受重伤,杨过又只剩一臂,决不能再起而抗拒,但两人在缠绵之中,自然而然有一股凛然之气,有一份无畏的刚勇,令人不敢贸然轻侮。0 ]! ?% ^+ X# j' F5 K; w$ z8 `
  终于小龙女忍不住又问:“你的手臂是怎么断的?快跟我说。”杨过脸上微微苦笑,道:“手臂断了,自然是给人家斩的。”小龙女凄然望着他,心中没想到要再追问是谁下的毒手,既然是遭到了不幸,那么是谁下手都是一样。这时胸口和背上的伤处又剧烈疼痛起来,她自知命不久长,低低的道:“过儿,我求你一件事。”杨过道:“姑姑,难道你忘了,在那古墓之中,我曾答应过你,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小龙女幽幽叹了口气,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杨过道:“在我永远是一样。”小龙女凄然一笑,低低的道:“我没多久时候好活了,你陪着我,一直瞧着我死,别去陪你的郭芙姑娘。”杨过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愤恨,说道:“姑姑,我自然陪着你。那郭姑娘和我有什么相干?我这条手臂便是给她斩断的。”小龙女吃了一惊,叫了起来:“啊,是她?为什么她这样狠心?难道因为你心中不喜欢她么?”杨过道:“我俩这样要好,为什么你又要疑心我?除了你之外,我从来没有真正的爱上过那一位姑娘。这个郭姑娘啊,哼……”小龙女没听到他说完这句话,已在他怀中晕了过去。
+ s! G; f. ^1 c: j" A6 }, _  杨过这条右臂,的确是给郭芙斩断的。9 p2 U$ U& N8 p, Q
  原来那日两人在襄阳郭府之中,言语冲突以致动手,郭芙怒火难忍,掀起杨过床头的宝剑,便往他头顶斩落。杨过中毒之后尚未痊愈,四肢无力,见那宝剑斩到,床上无可趋避,只得抢过郭芙携来的淑女剑一挡。但郭芙手中所持之剑,乃是剑魔独孤求败当年用以横行天下的利器,当真是断金如泥,锐不可当,淑女剑虽然也是宝剑,还是被这剑削断。
* ^& Y5 i( v  a* |% @  郭芙狂怒之下,使力极猛,料不到这剑竟会如此厉害,收势不及,剑锋落处,无声无息,杨过的一条右臂登时给卸了下来。! G; I1 B) @& b9 k' Q6 w
  这一剑斩落,竟致如此,杨过固然惊怒交迸,郭芙却也惊得呆了,知道自己已闯下了无可弥补的大祸,但见杨过手臂断截之处血如泉涌,愕然不动,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蓦地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夺门奔出。- r' i( c$ ?6 c
  杨过一阵慌乱过后,随即镇定,伸左手点了自己右肩“肩贞穴”的穴道,撕下被单紧紧缚住肩膀以止血流,再用金创药敷上伤口,寻思:“此处是不能再耽了,我得赶紧出城去。”慢慢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只因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几欲晕去。便在此时,只听得郭靖大声说道:“快,快,他怎么了?血止住了没有?”语音之中充满了焦急之情。杨过知他是扶伤来探望自己,心中只想:“我决不要再见郭伯伯,无论如何不要见他。”突然吸一口气,从房中冲了出去。
3 m+ a2 H9 [, b) w! [; Q  郭靖所受之伤原是不轻,昏昏沉沉之中忽见女儿哭进房来,说是斩断了杨过的手臂,大惊之下,撑了一把门闩当作拐杖,强忍伤处的痛楚,赶到杨过来,还没走到门口,只见他全身血污,急步奔出。# ], _& [, Z& X
  杨过从房中急冲而出,望见郭靖过来,当即提一口气,直奔至府门,牵迥过一匹马翻身便上,驰至城门。
# V7 T! A( r8 N* T( I  守城的将士见过他在城头援郭靖的身手,虽见他情状有异,却也不会阻拦,立时将城门开了。( s  q* s1 [! T  t5 p
  此时蒙古军已退至离城数十里外,杨过不走大路,纵马尽在荒野之处行去。7 @8 O7 Z2 [) M3 ~' i
  他心下寻思:“我身中情花剧毒,但过期不死,或许正如那天竺神僧所言,吸了李莫愁冰魄银针的毒质之后,以毒攻毒,反而延了性命。但何时发作,未可逆料,此刻身受重伤,若到终南山去找寻姑姑,定然不能支持,难道我命中注定是要这般客死途中么?”
' s4 k! ~" z$ T# i+ l# S- ?4 T  杨过想到一生孤苦,除了古墓与小龙女相依为命之外,甚少欢愉的日子,这时命在垂危,世上唯一的亲人已舍已而去,复又给人断残肢体,言念及此,不禁流下泪来。# S/ ]7 ^5 d) U
  他伏在马背之上,昏昏沉沉,只求不给郭靖找到,不遇上蒙古大军,随便到那里都好,有意无意之间,渐渐行近前一晚与武氏兄弟相斗的那个荒谷。1 f, \  D- Y; Q+ m# ^
  黄昏时分,眼见四下里长草齐膝,一片寂静,料知周遭无人,在草丛中倒头便睡,他这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什么毒虫猛兽全没加以防备。
% i( A$ A8 a* W2 J4 ?( `  这一晚创口奇痛,那里睡得安隐?次晨一个翻身,忽见离身不到一尺之处,两条尺许长的大蜈蚣僵死在地下,全身红黑斑烂,甚是可怖,口上却染满了血渍。杨过吓了一跳,只见两条蜈蚣身周有一大滩血迹,略一寻思,已明其理,原来他创伤处流血甚多,而血中含有情花剧毒,竟把两只大毒虫毒死。& |) b7 T+ m6 @4 S7 D2 J# u+ d
  杨过微微苦笑,说道:“想不到我杨过血中之毒,竟连蜈蚣也抵挡不住。”心中愤激悲苦,忍不住仰天长笑。4 Z% a+ N9 V- B2 c, [
  忽听得山峰顶上咭咭咭的叫了三声,杨过抬起头来,只见那神雕昂首挺胸,独立峰巅,虽然形相狰狞奇丑,但自有一股凛凛之感。杨过大喜,宛如见了故人一般,叫道:“雕兄,咱们又相见啦!”那神雕长鸣一声,从山巅上直冲下来。牠因身躯奇重,翅短不能飞翔,但奔跑迅疾,胜于骏马,一转眼间便到了杨过身旁,见他少了一条手臂,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 A3 V7 B! m. X. m  杨过苦笑道:“雕兄,我身遭大难,特来投奔于你。”那神雕也不知是否能懂他的说话,点点头,转身便走。杨过牵了马匹,跟随在后。  w- ~/ y- e3 r; P
  行不数步,那神雕回过头来,突然一翅伸出,在马背上一拍。这一拍当真有千钧之力,那马如何吃得住,一声嘶叫,扑地倒了。杨过点头道:“是了,我既到雕兄谷中,也不必再出来了,要这马匹何用?”心想此雕大具灵性,实不逊于人,见神雕倏忽之间已大步走出数十丈,于是展开轻功跟去。
  d: l) k0 I3 i3 X2 x! q8 V/ {/ l; r  行不到一个时辰,已到了剑魔独孤求败埋骨之处的石洞。杨过见了那个石坟,不禁大是感慨,心想这位前辈奇人纵横当时,并世无敌,自是武功神妙莫测,瞧他这般行径,定是恃才傲物,与常人落落难合,到头来在这荒谷中寂然而终,史籍和武林传说之既没流传他的名声事迹,又没留存什么剑经剑谱、门徒弟子,以传他的绝世武功,这人的身世,也真是令人可惊可羡,却又可哀可伤了。只可惜神雕虽灵,终是不能言语,否则也可述说他的生平一二。$ \3 u% A$ ?2 k2 h
  他在石洞中呆呆出神之际,那神雕已从外面衔了两只山兔回来。杨过生火炙了,饱餐一顿。, J9 P) D! H2 P& T  {4 ^" a8 \
  如此过了多日,伤口渐渐愈合,身子也日就康复,每当念及小龙女,胸口虽仍疼痛,但已远不如先前那么难熬难忍。他本性好动,长日在荒谷中与神雕为伴,不禁寂寞无聊起来。
8 x2 j& L8 Q' u  (第十八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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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59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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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荒谷剑冢& {. N4 W+ A0 t# |* W, i  j! Y
  杨过这时身体已全然复原,见洞后树木清幽,山气自佳,于是信步过去观赏风景,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五六十丈处,生着一块三四见方的大石,似是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杨过极目一望,瞧清楚是“剑冢”两个大字。他好奇心起:“何以剑亦有冢,难道是独孤前辈折断了爱剑,葬于此处么?”他走近峭壁,但见那石壁草木不生,光秃秃的实无可容手足之处,不知当年那人如何攀援上去。
; n! i$ Z3 o" Q- P  他瞧了半天,越看越是神往,心想他亦是人,怎能爬到这般的高处,想来必定另有奇妙的诀窍,倘若真的凭借着武功硬爬上去,那真是匪夷所思了。凝神瞧了一阵,突见峭壁上每隔丈些,便生着一丛青苔,一共有五十来丛,笔直排列而上。杨过心念一动,一纵而起,探手到最低的一丛青苔中去一摸,抓出一把黑泥,果然是有个小小的洞穴,看来独孤当年用利器在峭壁上挖了洞穴之后,年深日久,洞中积泥,因此生了青苔。3 v) O$ F* t+ a. @# U" A( x
  杨过心想左右无事,便上去探探那剑冢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剩下独臂,攀援大是不便,但想:“爬不上便爬不下,难道还怕旁人笑话不成?”于是紧一紧腰带,提一口气,窜高丈余,左足踏在第一个小洞之中,跟着窜起,右足对准第二丛青苔踢了进去,软泥迸出,石壁果然又有一个洞穴可以容足。/ `$ y6 Z. W( _. }' K( U5 C" R5 K' S/ k
  第一次爬了四十来丈,已是力气不加,于是轻轻溜了下来,心想:“已有四十多个踏足处寻准,第二次便容易多。”于是在石壁下运功调息,养足力气,一口气窜到了那平台之上。杨过见自己手臂虽折,轻功却毫不减弱,心下也自欣慰,向那大石一看,见“剑冢”两个大字之旁,尚有两行较小的石刻,刻着道:“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乎?”
: Z( h5 V) L+ F8 W  q2 c- y  杨过又惊又羡,只觉这位前辈恃才傲物,独往独来,与自己的性子实有许多相似之处,但说到打遍天下无敌手,自己如何可及,现在只余独臂,就算一时不死,此事也已终身无望。他瞧着这两行石刻出了一会神,回头再望地下,只见许多石块堆着一个大坟。这坟背山向谷,俯仰空阔,别说剑魔本人如何英雄,单是这个剑冢,便已占尽形势,想见此人文武全才,抱负非常,但史书和武林传说之中,从未有人说到他的姓名事迹却又令人难以索解。
5 b8 V* [  i$ t  杨过在那剑冢之旁仰天长啸,片刻间四下里回音不绝,心道:“古人说振衣仞岗,濯足万里流,诚足乐也。”他满心虽想瞧瞧冢中的利器到底昃何等模样,但总是不敢冒犯前辈,于是抱膝坐在冢上,迎风呼吸,只觉胸腹间清气充塞,竟似欲乘风仙去。忽听得山壁下咕咕咕的叫了三声,他俯首一望,只见神雕伸爪抓住壁上的洞穴,纵跃上来。牠身躯虽重,但每一腿均具千钧之力,一跃便是数丈,顷刻间便到了杨过身旁。1 M" S% f. Q/ g: i$ q( F
  那神雕稍作顾盼,便向杨过点了点头,叫了几声,声音甚是特异。杨过笑道:“雕兄,只可惜我没公冶长的本事,不能懂你的言语,否则你大可将这位独孤前辈的生平说给我听了。”神雕又低叫几声,伸出钢爪,便将剑冢上的石头搬开,杨过心中忽地一动:“这位独孤前辈身具绝世武功,难道便不留下什么剑经谱之类,好让后人瞻仰一下昔人的风范么?”但见神雕双爪起落不停,不多时便将冢上石块搬开,露出并列着的三柄长剑来,在第一第二的两把剑之中,另有一块石片。7 h" x& B+ ~5 X8 E$ W
  这三柄剑和那石片都是并列在一块大青石之上。杨过提起左首第一柄剑,只见剑下的石上刻得有一行小字,心中一喜:“独孤前辈真的是留下了剑谱?”转念未毕,已看清楚青石上那一行字刻着道:“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杨过看手中那剑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的是利器。他俯身拿起剑旁的石片,见石片下的青石上也刻有两行小字道:“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杨过全身一震,心想自己左臂是被郭芙用这紫薇软剑斩断,独孤前辈弃于深谷,被毒蛇吞入腹中,但鬼使神差,竟为自己所得。如世上无此利器,自己虽在病中,焉能让郭芙斩断手臂?, s1 t0 h+ y$ }' f% X  W
  他出了一会神,再伸手提起第二柄剑,那知只提起数尺,呛啷一声,竟然掉在石上,火花四溅,把他吓了一跳。原来那剑灰扑扑的毫无异状,却是沉重之极,三尺多长的一把剑重量竟自不下六七十斤,比之战阵上最重的金刀大戟尤重数倍,他提起时未曾提防,出其不意的手上一沉,便拿捏不住。于是放下第一柄剑和那长形石片,伸手拿起重剑。这剑虽重,但心下有了防备,凭他的功力,六七十斤的重物自是轻易而举,只见那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是圆圆的似是一个半球,心想:“此剑如此沉重,如何能使得灵便?何况剑尖剑锋都不开口,也算得奇了。”俯首看剑下的石刻时,见那两行小字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杨过喃喃念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那八个字,心中似有所悟,但想世间剑术,不论那一门那一派的变化如何不同,总是以轻灵迅疾为尚,这柄重剑不知是怎生使法,想怀昔贤,不禁神驰久之。- Z+ n8 f/ v/ B5 U5 N5 I' H0 t
  过了良久,才放下重剑,去取第三柄剑,这一次又是上了一个当,他只道这剑定然犹重前剑,因此提剑力运左臂。那知拿在手里却是轻飘飘的浑似无物,凝神一看,原来是一柄木剑,年深日久,剑身剑柄均已腐杇,但见剑下的石刻道:“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而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y1 b/ |5 |4 w7 `  U" k! O3 h, v
  杨过将那木剑恭恭敬敬的放于原处,浩然长叹,说道:“前辈神技,令人难以想象。”心想青石板之下,不知是否留有剑谱之类遗物,于是左手抓住石板往上一掀,见石板下已是石壁的坚岩,别无他物,不由得大感失望。! [( U2 u5 u6 O$ q
  那神雕咕的一声叫,衔起那柄重剑,放在杨过手里,跟着又是咕的一声叫,左翅势挟劲风,向他当头击下。杨过一怔,神雕的翅膀离他头顶约有一尺,凝住不动,咕咕叫了两声,杨过道:“雕兄,你要试试我的武功么?左右无事,我便跟你玩玩。”但那六七十斤的重剑怎能施展得动,于是拋下重剑,拾起第一柄利剑。那神雕突然收拢双翼,背转身子,不再理睬杨过,神情之间颇示不屑。( `3 G- q6 ~6 S8 _' q5 {
  杨过是个千伶百俐之人,立时会意,笑道:“你要我使重剑,但我武功平常,在这绝壁之上跟你过招,决非雕兄敌手,可得容情一二。”说着换过了重剑,气运丹田,力贯左臂,缓缓一剑击出。那神雕并不转身,一翅向后拈掠出,与那重剑一碰。杨过只觉一股极沉极猛的大力从剑上重传过来,压得无法透气,急忙运力相抗,“嘿”的一声,剑身晃了一晃,杨过只觉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 S. S9 t5 l' T: @. g8 d' r* Y2 V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只觉口中芳香,齿颊余甘,似乎在昏迷中吃过什么东西,见神雕衔着一枚鲜红的果子,又喂入他的口中。杨过嚼了几下,觉那滋味与口中的余味相同,想是不知不觉间已吃过几枚了。  Y4 N: p( `  M& z$ E1 b
  杨过略一运气,只觉胸腹之间呼吸顺畅,站起身来,抬手伸足之际,非但不觉困乏,反而精健胜昔,他心中暗暗奇怪,接照常理,与人动手过招而被对方强力击倒,闭气晕去,纵然不受重伤,也必全身酸痛数日,难道这几枚朱红色的鲜果竟是疗伤的良药么?他俯身提起重剑,竟似轻了几分。便在此时,那神雕咕的一声叫,又是一翅击将过来。杨过不敢硬拉,侧身一避,神雕跟着踏上一步,双翅齐至,势道极是威猛。杨过知牠对已并无恶意,但想这雕虽然灵异,总是畜生,牠身具神力,展翅博击之时,发力轻重岂能控纵自如?若是给扦一翅扫上了,自空堕下,那里还有命在?眼见双翅扫到,急忙退后两步,左足已踏到了平台的边缘。
, m7 a# I$ i& n  那神雕竟是毫不容情,大头一缩一伸,弯弯的尖喙竟自向他头顶直啄。杨过退无可退,眼见横剑一封,噗的一声响,牠一嘴啄在剑上。杨过只觉手臂一震,重剑似欲脱手,眼见神雕跟着右翅着地横扫,往自己足胫上掠了过来。杨过吃了一惊,纵身跃起,从神雕头顶飞越而过,抢到了内侧,生怕牠顺势跟击,反手一剑,噗的一响,正与牠尖嘴相交。杨过这一下死里逃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叫道:“雕兄,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啊!”6 d# }7 K7 |2 e! E
  神雕咕咕低叫两声,不再追击。杨过无意中叫了那句“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转念一想,此雕长期伴随独孤前辈,瞧牠扑喙趋退,隐隐然有武学的家数,多半独孤前辈寂居荒谷,无联时便当牠是过招的对手,独孤前辈尸骨已杇,绝世武功便此湮没,但从这神雕身上,说不定能寻到这位前辈大师的遗风典型。他想到此处,心中转喜,叫道:“雕兄,我的剑招又来啦!”一剑疾刺,指向神雕胸间。神雕左翅横展,右翅猛击过来。
! ?" b5 [" \8 I& _" E) N  这日直到天黑,杨过始终在那平台之上和神雕搏击为戏。只是神雕力气太强,一翅扫来,疾风劲力,便似数十名高手的掌风并力齐施一般,杨过生平所学的什么全真剑法、玉女剑法等等,没一招施用得上,只有守则巧妙趋避,攻败呆呆板板的挺剑刺击。% y8 L9 j0 W8 F+ _: k! W4 a5 }
  到得晚间,一人一雕下了悬崖山洞。杨过劳累终日,但说也奇怪,居然并不疲乏,神清气爽,反比平日更是舒适,想是那果子之功。次晨醒转,那神雕已衔了七八枚果子放在他身边,杨过一口一个吃了,静坐调息,平时气息不易走到各处关脉穴道,这时突然之间,竟尔尽数畅通无阻。杨过心中大喜,大声叫好。本来静坐修习内功,最忌的是心有旁骛,至于大哀大乐,更是凶险,但此时杨过喜极而呼,周身内息仍是绵绵流转,绝无阻滞。3 P- I  Z1 R& z
  他一跃而起,提起重剑,和神雕又到悬崖之上练剑。先一日他空身一人,上那悬崖兀自不易,今日手中提了一柄六七十斤的重剑,反而轻飘飘的纵跃而上,他自知过去一日之中,已是功力大进,于是与神雕过招时去了几分畏惧之心,虽然仍是避多挡少,但在神雕凌厉无极的翅力之间,偶然已能乘隙还招。
/ |8 g, s0 J; n3 x  如此练剑数日,杨过提着重剑举重若轻,一击一刺,渐感得心应手。他生性聪明,数月前在旷野之中,曾苦思多日,于全真派、古墓派的武功之外,另辟溪径,不落前人巢臼而自创一派武功。这时力气一增。每日手持重剑和神雕过招,越来越觉以前所学剑术变化太繁,花巧太多,想到独孤求败在青石上所留那“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当真是受用无穷。他一面和神雕搏击,一面凝思剑招的去势回路,但觉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敌人越是难抗御。
/ z9 n. ~$ @( ~; H  比如一剑平胸直刺,只要劲力强猛,所生的威力,直比玉女剑法等变幻奇妙的剑招更大。他这时虽然只有士手,但每日服食神雕不知从何处采来的红色鲜果,不知不觉间膂力激增,数日之后,竟勉强已可与神雕惊人的巨力相抗,一剑刺击,呼呼风响,心中也不自禁的大感欣慰。他武功到了这个境界,便似登泰山而小天下,回想昔日所学的武功,颇有渺不足道之感。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以前武学的根底,今日虽有奇遇,也决不能达到这个地步,因神雕总是不会言语的畜生,牠诱引触发则可,要从头教导却是万万不能,何况神雕也不能说会得什么武功,只不过跟随独孤求败日久,经常和他动手过招,因而记得一些进退搏击的方法而已。9 a7 g7 @' [& G9 a3 @
  这一日清晨起身,满天黑云,大雨倾盆而下。杨过向神雕道:“雕兄,这般大雨,咱们还练武不练?”神雕咬着他衣襟,拉着他向东北方行了几步,随即迈开大步,纵跃而行。杨过心想:“难道东北方又有什么奇怪事物?”于是提了重剑,冒雨跟去,行了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越走那声音越响,显是极大的水声。杨过心道:“下了这场大雨,山洪暴发,可得小心些!”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见双峰之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小溪之中,奔腾雷鸣,水势湍急异状,水中挟着山顶卷下来的树枝石块,一转眼便流得不知去向。  e7 d' X4 F6 ^+ b  w, l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杨过衣履尽湿,四顾水气蒙蒙,蔚为奇景,只见那山洪势道太猛,心中微有惧意。神雕伸嘴拉着杨过衣襟,走向溪边,似乎要他下去。杨过奇道:“下去干么?水势劲急,只怕站不住脚。”神雕放开他的衣襟,呜的一声,昂首长啼,一跃而入溪中,双足稳稳站在溪心的一块巨石之上,左翅向前一煽,将上流冲下来的一块岩石打了回去,待那岩石再次顺手冲下,又是一翅击回,如是击了五六次,那岩石始终流不过牠身边。到第七次顺水冲下时,神雕奋力展翅一击,那岩石跃出溪水,掉在右岸,神雕随即跃回杨过身旁。% m9 O. v3 [) U  R
  杨过会意,知道剑魔独孤求败昔日每遇大雨,便到这山洪中练剑,自己却无比功力,不敢便试,心中正自犹豫,神雕大翅突出,刷的一下,拂在杨过臀上。牠站在甚近,杨过出其不意,身子往溪中落去,一咬牙,使个“千斤堕”身法,落在神雕所站的那块巨石之上。双足一入水,山洪便冲得他左摇右晃,难于站立。杨过心想:“独孤前辈是人,我也是人,他既能站定,我如何便不能?”于是屏息凝息,奋力与激流相抗,但想伸剑挑动山洪中挟带而至的山石,那却是力所不及了。
# B! L* v" N, x; ]" X  w: D; A5 `  挺了一柱香时分,杨过力气渐尽,于是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到了岸上。他没喘息得几下,神雕又是一翅拂来。这一次杨过有了提防,没给牠拂中,自行跃入溪心,心想:“这位雕兄当真是严师诤友,牠逼我练功,竟是没半点松懈。牠既有这番美意,我难道反无上进之心?”于是沉气下盘,牢牢站住,时间稍久,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门,山洪虽然越来越大,一直浸到了腰间,他反而不如先前的难以支持。又过片刻,山洪浸到胸口,逐步涨到口边,杨过心道:“虽然我已站立得稳,总不成给水淹死啊!”于是一跃回岸。& H0 v; J$ e, z6 E$ ^2 _( \
  那知神雕守在岸旁,见他从空跃至,不待他双足落地,已是一翅扑出。杨过伸剑一挡,却被牠这一扑之力推回溪心,扑通一声,落入了山洪之中。
- L9 d5 Q4 i0 |' z% f% k' w  他双足一站上溪底巨,水已没顶,一大股水冲到了口中。他若是运气将这大口水逼将出去,那么内息上升,足底必虚,当下凝气守中,双足稳稳站定,不再呼吸,过了一会,双足一撑,跃起半空,口中一条水箭激射而出,随即又沉入溪心,让那山洪从头顶冲过,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动。他心中渐渐宁定,暗想:“雕兄叫我在山洪中站立,若不使剑挑石,仍是叫牠小觑了。”他生来要强好胜,便是在一只扁毛畜生之前,也是不肯失了面子,一见到溪流中带下树枝山石,便举剑挑刺,向上流反击上去。岩石在水中轻了许多,便是那柄重剑,受水力一托,也已大不如平时沉重,因而出手反感灵便。他一刺一击,直练到筋大疲力尽,足步虚晃,这才跃回岸上。" @# l9 Z' C7 N" e: U. q  {8 a
  他生怕神雕又要赶他下水,这时脚底无力,若不小休片时,已难与山洪的冲力拒抗,果然神雕不让他在岸上立足,一见他从水中跃出,登时举翅搏击。杨过叫道:“雕兄,你这不要了我命么?”跃回溪中站立一会,实在支持不住,终又纵回岸上,眼见神雕举翅拂来,无可奈何,只得一剑回刺,三个回合过去,神雕竟然被牠逼得退了一步。杨过叫道:) C" t6 k* f3 o+ K
  “得罪!”又是一剑刺去,只听得剑刃刺出时嗤嗤声响,与往时已颇不相同。神雕见他的剑尖刺近,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闪跃退避。杨过知道在山洪中练了半日,左臂的劲力已颇有进境,不由得又惊又喜,自忖劲力的增长,本来决非十天半月之功,何以在水中击刺半日,剑力竟会大进?想是神雕每日采来的红色鲜果定有强筋健骨的神效,以致不知不觉之间,内力大增。
/ q3 M) ]. @5 L$ g  杨过在溪旁静坐片刻,力气即复,这时不须神雕催逼,自行纵入溪中练剑。二次跃上时只见神雕已不在溪边,不知到了何处,眼见雨势渐小,心想山洪倏来倏去,若是明日再来,水力必弱,乘着此时并不觉得如何疲累,不如多练一会,于是又跃入溪心。
+ B* v% j4 q8 m1 t& j  练到第四次跃上,只见岸旁放着七枚朱果,心中好生感激神雕爱护之德,一口气吃了,又入溪心练剑。一直练到深夜,说也奇怪,竟是越练精神越振,山洪却渐渐小了。当晚他竟不安睡,在水中悟得了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到这时心中方自大悟,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何必有锋?但若非这把比平常长剑重了数十倍的重剑,这种剑法也施展不出,普通利剑只要拿在手里轻轻一抖,劲力尚未发出,剑刃早已断了。
6 S" L/ N' |. n3 }; a2 `8 E* b  其时方当半夜,大雨初歇,晴云一碧,新月的银光洒在林木溪水之上,杨过瞧着山洪奔腾而下,心通其理,手精其术,知道这重剑的剑法已尽于此,不必再练?便是剑魔复生,所能传授的剑术也不过如此而已。将来内力日长,手上所用之剑便可日轻,到最后使木剑如使重剑,那只是功力自浅而深,全仗自己修为,至于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他在溪边来回闲步,仰望明月,心想若非独孤前辈留下这柄重剑,又若非神雕从旁诱导,自己因服朱果而内力大增,那么这套剑术已不可得见。又想到独孤求败全无凭借,居然能自行悟到这剑中的神境妙境,聪明才智,实是胜已百倍。他独立水畔缅怀先贤,又是佩服,又是心感。
: }, h4 j8 g3 b2 v  他转念又想:“我虽悟到了剑术的至理,但枯守荒山,又有何用?倘若情花之毒突然发作,明天便即死了,言至精至妙的剑术岂非又归湮没?”他想到此处,雄心登起,自言自语的道:“我也当学一学独孤前辈,要以此剑术打得天下群雄束手,这才甘心就死。”: C" _7 x3 M+ J. @
  他左手抚着右臂断折之处,想起郭芙截臂之恨,不禁热血涌上心头,心想:“这丫头自恃父亲是当代大侠,母亲是丐帮帮主,自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小时我寄居她家,不知受了她多少白眼,多少折辱?我谎言欺骗武氏兄弟,其实也是为了她好,倘若武氏兄弟中有一人为她而死,岂非也是她的罪过?哼哼,她乘我病中斩我一臂,此仇不报,非君子也。”杨过向来极重恩怨,胸襟并不宽阔,当日手臂初断,躲在这荒谷中疗伤,那是无可奈何,此刻臂伤已愈,武功反而大进,满腔心思都放到了报仇雪恨上面。当下心念已决,连夜回到山洞,向神雕说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我终身不敢或忘,小弟江湖上尚有几桩恩怨未了,暂且分别,日后再来相伴,独孤前辈这柄重剑,小弟求借一用。”说着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那神雕直送至谷口,一人一雕,这才依依而别。6 }9 n# E8 E9 d' ~) u7 a: B
  那柄剑极是沉重,如系在腰间,腰带立时崩断。杨过在山边采了三条老藤,搓成一带,将重剑系了,负在背上,施展轻身功夫,直奔襄阳。到得城外,天色未晚,心想日间行事不便,何况一晚没睡,精力不充,郭伯伯和郭伯母圴是武学高手,此时身子必已康复,遇上了定有一番恶斗,于是在城外的坟场草丛中睡了几个时辰,然后调息运功,又采野果饱餐了一顿,等到初更时分,直奔襄阳城下。
! a" t9 Z. I' k  那襄阳城垣极是雄伟,当日金轮法王、李莫愁等从城头跃下,尚须以人垫足,方免受伤,现下要从城墙脚攀上城头,殊非易易。杨过在坟场中休息之时,早已想到了上城的法子,心想独孤前辈如何上那悬崖峭壁,挺重剑在城墙上一刺。重剑虽无尖锋,但这一剑去势刚猛,那城墙以极坚极厚的花冈石砌成,只听篷的一声巨响,应剑而破,竟裂成一个碗口大的洞孔。杨过没料到自己随手一剑,竟有这般强大的威力,心中又惊又喜,二次跃上时左足踏入破洞,举手在头顶的城墙上又刺了一孔,这次出手轻得多了,以免发出声音,惊动城上守军。
3 c0 e) R8 x1 P3 ]  v9 J! {  如此逐步爬上,到最后数丈时,施展“壁虎游墙功”翻上了城头,躲在暗处。城墙内侧有级可下,杨过一待守军走动行开,一溜烟的飞奔而下,径向郭府而去。他自服食朱果之后,内力大增,同时身躯灵便,轻功也是远胜往昔。但他素知郭靖的武功实是非同小可,单是降龙十八掌的掌力,就只怕天下无人能敌,再加上黄蓉的打狗棒法变化奥妙,自己未必已尽得其传,因是半点也不敢大意,到了郭府门外,悄悄越墙而进。
2 S/ _% r* H+ D' g6 [+ F  他在郭府中居住多日,门户自是甚为熟悉,一绕过花园,即望见自己先前所住的居室,他走近侧耳在窗外一听,室中无人,轻轻在门上一推,那门应手而开,便走进室中。他在黑夜中视物与白昼无异,但见床帐桌椅,与数日前一般无异,只是床上衾枕,却已收去。他低身在床沿上一坐,想起自己一条大好的臂膀在这床上失去,忍不住又是伤感,又是愤怒。
- ]" W' x. w2 W5 k  杨过生来相貌俊俏,性格儿也是颇为风流自喜,虽对小龙女一往情深,别无他念,但许多美貌少女见了他都不由自主的为之钟情。如程英、陆无双、完颜萍、公孙绿萼等人,个个都是对他柔情似水,或暗暗倾心,或坦率示意。此刻他手抚床边,想起自己已成残废,若再遇到这些多情少女,在她们眼中,自己势必成为可笑可怜之人,武功虽强,也不过是个惊世骇俗的怪物而已。
3 o# d- M  [3 M3 A1 Q# A5 J7 z7 ^  他在黑暗之中,呆呆坐在床沿,心中思潮起伏,追念生平诸事,情不自禁的低声说道:“只有姑姑,只有姑姑一人,别说我少了一臂,便是四肢齐折,她对我的心意也必毫无变异。”8 F, Y( q+ k* K. k2 E
  正想到此处,忽听东面隐隐传来两人言语争执之声,听声音正是郭靖和黄蓉。杨过好奇心起,想听听两人争些什么,于是寻声走到郭靖夫妇居室的窗下,只听黄蓉大声说道:
/ m" U+ `! t$ k0 \/ m) @  “这两人明明是抱我襄儿,前去绝情谷,想换解毒丸药,你口口声声还说杨过是好人?这孩子生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落入了他们手中,这时还有命么?”说到这里,语声呜咽,啜泣起来。5 p* {! @. h6 d3 S" n
  郭靖说道:“过儿决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累次救我救你,咱们便拿襄儿换他一命,那也昃甘心情愿。”黄蓉泣道:“你情愿,我可不情愿……”这时室中突然发出一阵婴儿啼哭,声音极是洪亮。杨过大奇:“难道那小女孩已从李莫愁手中抢回来了?怎么她又说‘这时还有命么?’”悄悄探头到窗缝中一张,只见黄蓉手中果然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刚好脸向窗口,杨过瞧得明白,但见他方面大耳,皮色粗黑,脸上生满了细毛,那女婴郭襄他曾在怀中抱过良久,记得是白嫩娇小,眉目清秀,和这壮健肥硕的婴儿大不相同,黄蓉背向窗口,低声哄着婴儿,说道:“好好一对双胞胎,变得只剩下一个弟弟,你快去给我找他的姊姊回来。”杨过恍然大悟,原来黄蓉一胎生了两个孩儿,先诞生的是女婴郭襄,过了若干时刻,又生一个男婴,那便是这个郭破虏了当生这男婴之时,女婴已给小龙女抱走。
# X) G5 n2 l$ g' H  郭靖在室中踱来踱去,说道:“蓉儿,你平素极识大体,何以一牵涉到儿女之事,便这么瞧不破?眼下军务紧急,我怎能为了一个小女儿,离开襄阳?”黄蓉道:“我说我自己去找,你又不放我去。难道便让咱们的孩儿这般白白送命么?”郭靖道:“你身子还没复原,怎能去得?”黄蓉怒道:“做爹的不要女儿,做娘的苦命,那有什么法子?”
9 }  I- s6 q  A5 m+ q' X, H8 A  杨过在桃花岛上和他们相聚多年,见他们夫妇相敬相爱,从来没有争吵过半句,这时却见二人面红耳赤,言语各不相下,显是已为此事争过多次。黄蓉又哭又说,郭靖绷紧了脸,从东至西,自西至东的来回走过不停。过了一会,郭靖说道:“这女孩儿便是找了回来,你对她仍是如芙儿一般,娇纵得她无法无天,这种女儿有不如无!”黄蓉大声道:“芙儿有什么不好了?她心疼妹子,出手重些,也是情理之常。倘若是我啊,杨过若不把女儿还我,我连他的左臂也砍了下来。”郭靖大声喝道:“蓉儿,你说什么?”举手在桌上砰的一击,木屑纷飞,一张坚实的红木桌子登时给他打塌了半边。那婴儿本来不住啼哭,给他这么一喝一击,竟然吓得不敢再哭。/ o: c6 \  \# |
  郭靖这一掌击下,杨过突见西首窗下有个黑影一晃,接着矮了身子,悄悄退开。杨过心想:“原来除我之外,还有人在窗外偷听,却是谁了?”仗着轻功卓绝,蹑足跟在那人身后,只见那人身形婀娜,正是郭芙。杨过心头火起:“好啊!我正要找你!”突然身后一暗,黄蓉房中灯火熄灭,听黄蓉说道:“你出去,别吓惊了孩儿!”
/ R/ n; R. `% p  f! M8 @4 ?  杨过知道郭靖就要出来,在他眼前可不易躲开,当下一纵身,钻到了假山之后,快步绕到郭芙房外,一跃窜高,上了她房外的那株大木笔花树,躲在枝叶之间。过不多时,果见郭芙回到房中,她贴身服侍的丫鬟铺好被褥,见她神色不对,不敢多说什么,只道:“天不早了,姑娘请安睡吧!”替她带上房门,自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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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又有奇遇8 v& t: a; E4 X6 }9 ]9 E2 l9 L
  杨过坐在树上,只听得郭芙幽幽的一声长叹,心道:“你还叹什么气?你断我一臂,我便也断你一臂,只是好男不与女斗,此刻我下去伤你,虽然易如反掌,却不是大丈夫行径。”略一沉吟,已有计较:“好,让我大声呼嚷,将郭伯伯叫来。他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先将他打败,再处置他女儿,男儿汉光明磊落,再也无人能笑话我一句。”但转念又想:“郭伯伯武功卓绝,我真能胜得了他么?只怕未必能够!那么此仇报是不报?”念及断臂之恨,胸间热血潮涌,将心一横,正要从木笔花树上跳下,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大踏步过来。, P6 X7 Q) P" U, [% L! ^; u8 l
  只见他脚步沉凝,身形宁定,正是郭靖。他走到女儿房外,伸指在门上轻轻一弹,说道:“芙儿,你睡了么?”郭芙站了起来,道:“爹,是你么?”声音微带颤抖。杨过心中一惊:“莫非郭伯伯知道我来此,特来保护于她?好!我正要先和你动手!”
$ O$ e: C: u& `5 k3 p+ [: n* B9 Y/ T  郭靖“嗯”了一声,郭芙将门打开,抬头向父亲望了一眼,随即低下了头。郭靖将门带上,坐在床前椅上,半晌无言。两个人僵了半天,郭靖道:“这几天你到那里去啦?”$ k8 Q, L4 K" n% ^9 c7 c
  郭芙道:“我……我伤了杨大哥,怕你责罚,因此……因此……”郭靖道:“因此出去躲避几天?”郭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郭靖道:“你是等我怒气过了,这才回来?”郭芙又点了点头,突然扑在他的怀里,道:“爹,你还生女儿的气么?”郭靖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道:“我没有生气。我从来就没生气,只是为你伤心。”郭芙叫了声:“爹!”伏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1 w" D4 r& G7 S4 e0 Q  S5 W; k  郭靖仰头望着屋顶,一声不响,待她哭声稍止,说道:“杨过的祖父铁心公,和你祖父啸天公是异姓骨肉;他爹爹和你爹爹,也是结义兄弟,这你都是知道的。”郭芙“嗯”( e* v: V0 I/ O' A
  的一声。郭靖又道:“杨过这孩子虽然行事任性些,却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几次三番救过你爹娘的性命,他年纪轻轻,但为国为民,已立下不小的功劳,你也是知道的。”郭芙听父亲的口气渐渐严厉,更是不敢接口。
# o9 o( q  @, x0 x+ V  郭靖站起身来,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却并不知道,今日也对你说了。过儿的父亲杨康,当年行止不谨,我是他义兄,没能好好的劝他改过迁善,终于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虽然不是你母下手所害,他却是因你母而死,我郭家负他杨家实多……”杨过听到“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几字,那是第一次听到生父的死处,深藏心底的仇恨,猛地里又翻了上来。只听郭靖又道:“我本想将你许配于他,弥补我这件事毕生之恨,岂知……岂知……唉!”8 a. w. M, U( S0 t$ P2 Q$ z9 Q
  郭芙抬起头来,道:“爹,他掳我妹子,又说了许多胡言乱语,诽谤女儿,爹,他杨家虽然和我家有这许多瓜葛,难道女儿便这样任他欺侮,不能反抗?”郭靖霍地站起,喝道:“明明是你斩断了他的手臂,他却怎样欺侮你?那柄剑呢?”郭芙不敢再说,从枕头底下取出那紫薇剑来。郭靖接在手里,轻轻一抖,那剑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凛然说道:“芙儿,人生天地之间,行事须当无愧于心。爹爹平时虽然对你严厉,但爱你之心,和你母亲并无二致。”说到最后几句话,语声转为柔和。郭芙低声道:“女儿知道。”
5 S' X" R& `0 _  郭靖道:“好,你伸出右臂来。你断人家一臂,我便也断你一臂。你爹爹一生正直,决不敢庇护女儿,得罪了天下的英雄好汉。”郭芙明知这一次父亲必有重责,但没料想到竟要斩断自己一臂,只吓得脸如土色,大叫:“爹爹!”郭靖铁青着脸,双目凝视女儿。
0 I- A2 ?" T' R6 \% L! U0 E1 z& @2 p  杨过料想不到郭靖竟会如此重义,瞧了这般情景,心中也是吓得突突乱跳,只见他长剑抖动,一剑削下,剑到半空时微微一顿,跟着便即削落,突然呼的一声,窗中一人跃入,身法快捷无伦,人未至,棒先到,一棒便将郭靖长剑的去势封住,正是手持打狗棒的黄蓉。她一言不发,刷刷刷连进三棒,都是打狗棒法中的绝招。一来她棒法精奥,二来郭靖出其不意,竟被她逼得向后退了两步。黄蓉叫道:“芙儿还不快逃!”郭芙的心思远没母亲的灵敏,遭此大事,竟是吓得呆了,站着不动。黄蓉左手抱着婴孩,右手回棒一挑一带,卷起女身身躯,从窗口直摔了出去,叫道:“快回桃花岛去,请柯公公来向爹爹求情。”跟着快如闪电般转过竹棒,连用打狗棒法中的“缠”“封”两诀,阻住郭靖去路,叫道:“快走,快走!小红马在府门口。”
6 h, x+ R# ^* e/ d  原来黄蓉素知丈夫为人正直,近于古板,又极重义气,这一次女儿闯下大祸,定是难免重罚,早已命人牵了小红马待在府门外,马鞍上衣服银两,一应俱备,若是劝解得下,让丈夫将女儿责打一顿便此了事,那自是上上大吉,否则只好遣她远走高飞,待日子久了,丈夫怒火渐息,再谋父女团聚。卧室中夫妻争吵一番,见他脸色不善,走向女儿卧房,心知凶多吉少,当即跟来,救了女儿的一条臂膀。若凭她的武功,原不足以阻住丈夫,但郭靖向来对她敬畏三分,又见她怀中抱着婴儿,总不成便施展杀手夺路外闯,只这么略一耽搁,郭芙已奔出花园,到了府门之外。
( ?* r3 C* |0 v0 K! n) J, D: n; ?  杨过坐在笔花树上,眼见这个局面,当郭芙从窗中掷出之时,若是神剑下击,她焉能逃脱?但想她一家吵得天翻地覆,都是为我一人而起,这时乘人之危,不由得下不了手。( R7 }9 }, D+ |( B
  只见黄蓉连进数招,又将郭靖逼得倒退两步,这时他已靠在床沿之上,无可再退。黄蓉突然叫道:“接着!”将婴儿向丈夫拋去。郭靖一怔,伸左手接住了孩子。黄蓉垂下竹棒,走到丈夫身前,柔声道:“靖哥哥,你便饶了芙儿吧!”郭靖摇头说道:“蓉儿,我心中何尝不爱女儿?但她做下这等事来,若不重处,咱俩于心何安?咱们又怎对得起过儿?唉,过儿断了一臂,无人照料,不知他这时生死如何?”杨过听他言辞真挚,知道这位郭伯伯一直关念自己,不禁心中一酸,眼眶儿红了。
; Y( E! n" ^* e0 L' n. }  黄蓉道:“咱们连日四下里找寻,都没见到他的踪迹,若是有甚不测,必能发见端倪。过儿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虽受重伤,必定无甚大碍。”郭靖道:“好,我去叫芙儿回来。”黄蓉笑道:“她早骑小红马出城去了,那里还追得着?”郭靖道:“这时四鼓未过,若无吕大人和我的令牌,黑夜中谁敢开城?”黄蓉叹了口气,道:“好吧,由得你便了!”伸手去接抱儿子破虏。郭靖将婴儿递了过去,脸有歉意,说道:“蓉儿,是我对你不住。但这女孩儿受了重创之后,虽然残废,只要她痛改前非,未始非她之福……”黄蓉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双手刚碰到儿子的襁褓,突然一沉,插到了郭靖的胁下,使出家传“兰花拂穴手”绝技,在他臂下“渊液穴”、右臂下“京门穴”同时一拂。这两处穴道都在手臂之下,以郭靖此时武功,黄蓉若非使诈,焉能拂他得着?但当她将儿子交与丈夫之时,已然安排了这后着,郭靖遇到这妻子,当真是缚手缚脚,不由得他不处下风,登时全身酸麻,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P# _; Z* \" W! L, O- F9 e' k
  黄蓉抱起孩儿,替郭靖除去鞋袜外衣,将他身子好好放在床上,取枕头垫在后脑,让他睡得舒舒服服,然后从他腰间取出令牌,郭靖眼睁睁的瞧着,却是无法抗拒。3 A8 V) P' p7 q* ]+ P; n* n2 o
  黄蓉又将儿子郭破虏放在丈夫身畔,让他爷儿俩并头而卧,然后将棉被盖在二人身上,说道:“靖哥哥,今日便暂且得罪一次,待我送芙儿出城,回来亲自做几个小菜,敬你三杯,向你陪罪。”郭靖听在耳里,只觉这妻子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是顽皮娇憨不减当年,眼睁睁的瞧着她抿嘴一笑,飘然出门,心想这两处穴道被拂中后,她若不回来解救,自己以内力冲穴,最快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解开,女儿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了,这件事当真是哭笑不得。
0 [$ q' c' q3 E+ \" k  黄蓉爱惜女儿,心想她孤身一人回桃花岛去,以她这样一个美貌少女,途中难免不遇凶险,于是回到卧室,取了桃花岛的至宝软猬甲用一幅锦缎包了,挟在腋下,这才快步追出府门。她诞育孩子后尚未满月,但因自幼修习上乘内功,这时早已全然康复,一展轻功提纵术,顷刻之间赶到了南门。只见郭芙骑在小红马上,正与把守城门的守将大声吵闹。; o5 J0 S5 K' \% S* L3 ~$ g
  那守将说话极是谦敬,郭姑娘前郭姑娘后的不绝口,但总是说若无令牌黑夜开城,那便有杀头之罪。黄蓉心想这草包女儿一生在父母庇荫之下,从未练历过艰险,遇上了为难,不设法出奇制胜,一味发怒呼喝,却济得甚事?于是手持令牌,走上前去,说道:“这是吕大人的令牌,你验过了吧。”要知当时襄阳城的守将是吕文焕,虽然城守之事全由郭靖指点,但他总是客卿,一切号令部署,仍凭吕文焕的名头发布。那守将见郭夫人亲来,又见令牌无误,忙陪笑开城,牵过自己坐骑,说道:“郭夫人若用得着,便乘小将这匹劣马去。”黄蓉道:“好,我便借用一下。”郭芙见母亲到来,喜欢无限,母女俩并骑出城。  F$ t. |6 O. s
  二人并肩徐行,黄蓉舍不得就此和女儿分手,竟是越送越远。襄阳以北数百里几无人烟,襄阳以南赖有这重镇屏障,未遭蒙古大军蹂躏,虽然动乱不安,但民居一如其旧。母女俩行出二十余里,天色大明,已到了一个小市镇上,眼见赶早市的店铺已经开门,黄蓉道:“芙儿,咱们同去吃点儿饮食,我便要回城去啦。”郭芙含泪答应,心下好生后悔,实不该因一时之怒,断了杨过手臂,以致今日骨肉分离,冷清清的回桃花岛去,和一个瞎了眼睛的柯公公为伴,这日子只要想一想也就难挨了。  t' j* D- u) Z7 w% F; @
  两人走进一家饭铺,叫了些熟牛肉、面饼,但母女分手在即,谁也无心食用。黄蓉将软猬甲交给女儿,叫她晚间到了饭店,便穿在身上,又反复叮嘱,在道上须得留心这些,提防那些,但一时之间,那里说得了许多?眼见女儿口中只是答应,眼眶红红的楚楚可怜,平时爱娇活泼的模样一时尽失,心中更是不忍,一瞥眼见市镇西头一家店中摆着一担苹果,鲜红肥大,心道:“去买几个来让芙儿在道上吃,这便该分手啦。”说道:“芙儿,你多吃几块面饼。便是吃不下,也得勉强吃些,这兵荒马乱之际,前面也不知到那里才有东西吃。我过去买一点物事。”说着站起身来,走过十多家店面,到了那卖苹果的店铺。2 t6 }& O$ T0 L4 y( H) C. r
  她顺手检了十来个,正要付钱,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给秤二十斤白米,一斤盐,都放在这麻袋里。”黄蓉听这说话的声音甚是清脆明亮,侧头斜望,见是一个黄衣道姑,站在一家粮食店前买物。这道姑左手抱着一个婴儿,右手伸到怀中去取银两。) \# x5 n- O$ k6 i) C
  这婴儿身上的襁褓是红色的缎子,上面绣着一只殷红的小马,正是黄蓉亲手所制。她一见到这襁褓,心中大震,手中捧着的苹果尽数又落进篱筐之中,这婴儿若不是她亲生女儿郭襄,却又是谁?只见那道姑侧过半边脸来,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 @1 m( W# W$ d) V
  黄蓉从未和这女魔头会面交手,但见她腰间垂着拂尘,瞎了一目,这般装束相貌,除她之外再无别人。黄蓉生下郭襄后,慌乱之际,只模模糊糊的瞧过几眼,这时忍不住细看女儿,只见她眉目娇美,神姿秀丽,虽是个极幼的婴儿,但已是个美人胎子无疑,又见她小脸儿红红的,长得甚是壮健,她兄弟郭破虏虽吃母乳,还未必有她这般肥白可爱。黄蓉又惊又喜,忍不住要流下泪来。那卖苹果的果贩见她将一大锭银子塞在自己手里,却不拿苹果,惊诧得张大了口,竟尔合不拢来。" [4 w' ?% b. h! d1 g
  李莫愁付了银钱,取过麻袋,一手提了,便即出镇。黄蓉转身待追,那果贩拣了最红最大的苹果,不住往她手中递去,黄蓉顺手往怀中一放,说道:“够啦!”发足便向李莫愁追去,这时事机紧迫,来不及去招呼郭芙,心想:“襄儿既落入她的手中,此人阴毒绝伦,若是强夺,只怕她伤了孩儿性命。”眼见她走出市梢,沿着大路向西直行,于是不即不离的跟随在后,又想:“她是过儿的师伯,虽听说他们相互不睦,但芙儿伤了过儿手臂,他们古墓派和我郭家已结了深仇,倘若过儿和龙姑娘都在前面相候,我以一敌三,万难取胜,只有及早出手,方是上策。”眼见李莫愁折而向南,走进一座树林,当下展开轻功,飕的一声,身子如箭离弦般从树林旁绕了过去,赶在李莫愁的前头,突然自旁窜出,迎面拦住。
0 u- C8 ~1 `* n- d' Y: J+ n1 C  李莫愁见身前出现一个美貌少妇,微微一惊,当即立定。黄蓉笑道:“这位想必是赤练仙子李道长了,幸会幸会!”李莫愁见她窜出时身法轻盈,实非平常之辈,又见她赤手空拳,腰间插着一根碧绿的竹杖,一转念间,登时满脸堆欢,放下麻袋,裣衽施礼,说道:“小妹久慕郭夫人大名,今日得见仙颜,实慰平生。”
" w1 e7 M# f& a- ?0 \6 l" A  当今武林之中,女子的高手当以黄蓉和李莫愁两人的声名最响。清净散人孙不二成名虽早,武功远不及两人,小龙女则年纪幼小,还没多大威名。只有黄李二人。一个是东邪黄药师嫡女、大侠郭靖之妻、身任丐帮帮主,另一个以拂尘,银针、五毒神掌三绝技名满天下,江湖上闻而丧胆。此时两人狭路相遇,心中均各暗自惊奇:“原来她竟是如此的一个美貌女子!”同时心中严加提防,知道对方既享大名,必有真实本领。8 R% ?6 _) p5 q2 I
  黄蓉笑道:“李道长是我前辈,说话如何这般客气?”李莫愁道:“郭夫人是丐帮帮主,武林中群伦之首,小妹一向万分仰慕。”两人说了好些客套话,黄蓉笑道:“李道长怀抱的这个婴儿,可爱得很啊,却不知是谁家的孩儿?”李莫愁道:“说来惭愧,郭夫人可莫见笑。”黄蓉道:“不敢。”心想眼下说到题目上了,一说翻便得动手,心中筹思方策,如何在动手之前先将女儿抢了过来,却听李莫愁道:“也是我古墓派师门不幸,小妹无德,不能教诲师妹,这孩儿是我龙师妹的私生女儿……”黄蓉大奇:“龙姑娘没有怀孕,怎会有私生女儿了?这明明是我女儿,她当面谎言欺诈,是何用意?”! t0 L: v8 T% }& O: u% p
  其实李莫愁却不是有心欺骗,只道这孩子真是杨过和小龙女所生,她心恨师父偏爱小师妹,将古墓派的秘笈“玉女心经”单传于她,这时黄蓉问及,正好乘机败坏师妹的名声。黄蓉道:“龙姑娘看来贞淑端庄,原来有这等事,那倒令人猜想不到了。却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李莫愁道:“这孩儿的父亲么?说起来更是气人,却是我师妹的徒儿杨过。”黄蓉虽然善于作伪,这时却也忍不住满脸红晕,心下大怒。6 G$ V7 y" x0 t' {0 o; B+ P
  黄蓉心想:“你把我女儿说成是龙姑娘私生,那也罢了,但说她父亲乃是杨过,这岂不是当面辱我?”她是个极工心计之人,这怒色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平静如常,说道:“胡闹,胡闹,杨过这小子太不成话了。可是这女孩儿却真逗人喜欢,李道长,给我抱抱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苹果来,口中啜啜作声,逗那孩子。
: L2 t: p* ~! `" t. Y/ R; @  李莫愁自夺得郭襄后,这几日中隐居深山,逗儿为乐,每日挤了豹乳,喂饲婴儿。她虽平素作恶多端,却并不是天性歹毒,只是情场失意之后,愤世嫉俗,性子变为乖僻,更自乖僻变为狠戾。这郭襄娇美可爱,竟打动了她天生的母性,有时中夜自思,即使小龙女用“玉女心经”来换,她也未必肯把郭襄交还。这时见黄蓉喜欢孩子要抱,便如做母亲的听到旁人称赞自己孩儿一般,颇以为乐,笑吟吟的递了过去。4 @) U3 R/ s' S+ L1 \' _
  黄蓉双手刚要碰到郭襄的襁褓,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爱怜备至的神色,要知母女天性,谁也勉强不来。她对这幼女日思夜想,只恐她已死于非命,这时得能亲手抱在怀中,如何不大喜若狂?李莫愁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斗见黄蓉神色有异,心中一动:“她如只是喜爱小儿,随手抱她一抱,何必如此心神震荡?此中定然有诈。”猛地里双臂向里一收,双足点动,身子已向后跃出两丈开外,她双足落地,正要喝问,只见黄蓉身法好快,已是如影随形般窜了过来。李莫愁将负在肩头的麻袋一抖,袋中二十斤白米和一斤盐一齐向黄蓉劈面打了过去。! E+ m" z5 p- F8 a. g, }* p
  黄蓉见这一抖来势甚劲,成千成万颗白米和盐粒同时扑到,却如何格打得了?当下一纵而起,白米和盐粒尽数从脚底飞过,李莫愁乘此时机,又已纵后数丈,抽了拂尘在手,笑吟吟的道:“郭夫人,你要助杨过抢这孩儿么?”黄蓉心思机灵,在这一纵一跃之间,已然认清了局势,心想对方既已起疑,那便无法智取,只有用力强夺,当下也是笑嘻嘻的道:“我不过见孩儿可爱,想要抱抱,你如此见外,未免太瞧人不起了。”李莫愁道:“郭大侠夫妇威名震于江湖,小妹一直钦佩得紧,今日得见施展身手,果然名不无虚。小妹此刻有事,便此拜别。”她生怕郭靖便在左近,胆先怯了,交代了这几句话,转身便走。+ \; y$ ~" j0 V1 s& P9 r
  黄蓉一跃上前,身在半空,抽了打狗棒在手,不待身子落地,打狗棒已使缠字诀点到了李莫愁背后。李莫愁心想我和你无怨无仇,今日初次见面,我说话客客气气,有什得罪你处,便算你是丐帮之主,难道便怕你了不成?拂尘向后一挥,挡开她一样,随即还了一招。黄蓉的棒法快速无伦,那“缠”字诀使将开来,六七招一过,李莫愁已感招架为难。+ w, g. y- i% Q
  她本身武功比黄蓉原稍逊半畴,何况手中抱了一个孩儿,更是转动不灵。黄蓉挪动身形,绕着她东一转,西一转,竹棒抖动,顷刻之间,李莫愁已处下风。
3 U3 e- \8 h! r8 ^, S" ^  又拆数招,李莫愁见她竹棒始终离开孩儿远远的,知她有所避忌,心想:“每次与人相斗,倒是抱着孩儿的占了便宜。”笑道:“郭夫人,你要考较小妹的功夫,山高水长,尽有相见之日,何必定要今日过招?任谁一个失手,岂不伤了这可爱的孩儿?”黄蓉瞧出她出手之际,借着孩儿掩护,心想:“不知她真不知这是我的女儿呢,还是作伪?却要试她一试?”说道:“为了这孩儿,我已让了你十多招,你不再将孩儿放下,我可不顾她死活了!”说着一棒向她右腿点去。李莫愁挥拂尘一挡,黄蓉竹棒不待拂尘相交,已然挑起,戳向她的左胸。这一戳又快又妙,棒端所指之处,正是郭襄小小的身体。
  R4 @- W1 R0 [  这一棒若是戳中了,便是李莫愁自身,也须受伤,如郭襄受了,那是非立时丧命不可。黄蓉在这棒上捏纵自如,棒端一送,已点到了郭襄的襁褓,这一招看来似是险到了极处,但她出手轻重远近,不失分毫,李莫愁那知就里,眼见危急,忙向右闪避,但自身不免露出破绽,拍的一下,左胫骨上已被竹棒扫了一下,险些绊倒,向旁连走两步,这才站定。她挥拂尘护住身前,转过身来,怒道:“郭夫人你枉有侠名,对这幼婴也下辣手,岂不可卑?”( g) k- Q) c+ o0 f/ K( Z% z8 e! D2 v
  黄蓉见她这番恼怒并非佯装,心下甚,暗想:“你出力保护我的女儿,我偏要棒刺亲女,吓你一跳。”微微一笑,说道:“这孩儿既非善种,留在世上作甚?”说着纵身而前,举棒便攻,数招一过,郭襄又遇危险。她身在李莫愁怀中,颠簸起伏,甚不舒服,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黄蓉暗叫:“乖女莫惊!我要救你,只得如此。”她虽心中怜惜,出手却越来越是厉害,若不是李莫愁奋力抗御,看来招招都能制郭襄的死命。李莫愁心神不定,突举拂尘一架,叫道:“郭夫人,你到底要怎地?”
1 A2 S6 j6 m9 c7 Y4 g  黄蓉笑道:“江湖上说起女子中英杰,早一辈是玉女神剑林朝英,其后是梅超风和孙不二,当今之世,武林中只称李道长和小妹二人,此刻有缘相逢,何不一分高下?”她这几棒毒打郭襄,已将李莫愁激得怒气勃发,心想:“你丈夫若来,我还忌他三分,凭你也不过是个女子,难道我便真怕了你?”当下“哼”了一声道:“郭夫人有意赐教,正要求之不得。”黄蓉道:“你怀抱婴儿,我胜之不武,还是将她掷下,咱俩凭真功夫过过招玩玩。”李莫愁心想若是怀抱婴儿,决计非她敌手,自己若要施发毒针,也是诸多顾忌,心想:“江湖上多称郭靖夫妇仁义过人,但瞧她今日行径,对一个无知婴儿也如此残忍,可见传闻多数言过其实,她跟我动手,出招也决不稍有容情。”游目四顾,见东首几株大树之间生着一片长草,颇为柔软,于是将郭襄抱去放在草上,转身说道:“请发招吧。”
% f9 B- s- u7 Q3 i1 p& r6 a  黄蓉与她拆了这十余招,知她武功与自己实在伯仲之间,若此时将女儿抢在手中,她再上来缠斗,自己就抵敌不住,一个不巧,还要伤了女儿,只有先将她打死打伤,那时再抱回女儿,方是上策。这女子作恶多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想到此处,心中竟尔动了杀机。李莫悉平素下手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以己之心度人,见黄蓉眼角总是向婴儿一望一瞥,心想:“她若打我不过,便会向孩儿突下毒手,分我心神。”是以站在郭襄身前,不容对方走近。当此情势,黄蓉便要下手抢人,却也极不容易。4 o+ U6 ?+ A" E3 V6 z! z+ Y8 q& d
  在这顷刻之间,黄蓉心中已想了七八条计策,每一计均有机可乘可制李莫愁死命,但也均不免危及郭襄。黄蓉心想:“瞧这女魔头的神情,她对我襄儿居然甚为爱惜,襄儿在她手中,纵然一时抢不回来,也无大碍,却不可冒险轻进,反使襄儿遭难。”心念一转,说道:“李道长,咱俩的武功相差不远,非片刻之间可分胜负,相斗之际若有虎狼之类出来,吃了孩儿,岂不令人分心?不如先了结了她,咱俩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说着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放在中指上一弹,呼的一声,那石子挟着破空之声,向郭襄飞了过去。这一弹是她家传绝技“弹指神通”的功夫,李莫愁曾见黄药师露过,知道劲力非同小可,急忙举拂尘格开,喝道:“这小孩碍你什么事了?何以几次三番要伤她的性命?”5 u7 i/ h! e8 Q1 u8 v- A9 M
  黄蓉心中暗暗好笑,其实这颗石子弹出去时力道虽急,她手指上使了回力,李莫愁便算不救,那石子一碰到郭襄的身子,立时便会斜飞,决不会损伤到她一丝一毫。
  m/ o+ m! ]# r, d  黄蓉见李莫愁出力保护郭襄,笑道:“你对这孩儿如此牵肚挂肠,旁人不知,还道…
6 ]/ @% T3 o- ~/ e; e: x% T  …还道是你……哈哈……”李莫愁怒道:“难道是我的孩……”说到这“孩”字,突然住口,脸上一红,道:“是我什么?”黄蓉笑道:“你是道姑,自然不能有孩儿,旁人一定说这孩儿是你的妹子了。”李莫愁“哼”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却不知黄蓉极是狡狯,连口头上也不肯吃半点亏,说郭襄是她妹子,那便是说郭靖和自己是她的父母,以报复她适才说杨过是郭襄之父这一句话。' ~+ l' K. {2 d$ v. t+ X
  李莫愁道:“郭夫人这便请上吧!”黄蓉道:“你挂念着孩儿,动手时不能全神贯注,我纵然胜你,也无意味。这样吧,我割些棘藤将她围着,野兽便不能近前,咱俩再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割了一条条生满棘刺的长藤。这金刀乃是昔年蒙古成吉思汗赐给郭靖的,郭靖“金刀驸马”的称号便因此而得(详见“射雕英雄传”)。后来郭靖与黄蓉成亲,生怕妻子心存芥蒂,便将这柄金刀转送于她,想不到今日竟用着了。  t4 \9 p" r; o
  李莫愁初时严密监防,只怕黄蓉突然伤害孩子,只见她拉着棘藤,身子离开郭襄甚远,将藤绕在孩子身周的几株大树之上,这么虎狼野兽固然伤害不了孩子,而郭襄尚未满月,自己不会翻身,自也不会滚到棘刺上去。她心想:“江湖上多称郭夫足智多谋,乃是女中诸葛,当真名不虚传。”只见她将棘藤缠了一道,又是一道,密密层层的越缠越多,又见她脸带诡笑,似乎不怀好意,心中不禁有些发毛,说道:“够了!”
" ]2 V! ^8 V/ g0 {& u* g0 p  黄蓉道:“好,你说够了便够了!李道长,你见过我爹爹,是么?”李莫愁道:“是啊。”黄蓉道:“我听杨过说,你写过四句话讥嘲我爹爹,是不是?好象是什么‘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李莫愁心中凛:“啊,我当真胡涂了,早就该想到此事。她今日跟我缠个没了没完,原来是为了这四句话。”于是冷冷的道:“当日他们五个人对付我一个人,原是实情。”黄蓉冷笑道:“今日咱们以一敌一,却瞧是谁贻笑江湖?”李莫愁心头火起,喝道:“你也休忒托大,桃花岛的武功我见得多了,也不过如此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 A( l7 {' z% g& K- K  黄蓉道:“哼哼!莫说桃花岛的武功,便算不是武功,你也未必对付得了,你有本事,便将那孩儿抱出来瞧瞧!”李莫愁吃了一惊:“难道她已对孩儿施了毒手。”提身一纵,跃过了一道棘藤,向左拐了个弯,见棘藤拦路,于是顺势向右转内,耳听得郭襄正自哇哇啼哭,心中稍觉放心,但向内转了几个弯,不知如何,竟然又转到了棘藤之外。李莫愁大惑不解,明明是向内一路转,何以忽然转到了藤外?当下不及细想,双足点处,又向内跃了进去,只是那些棘藤布置得乱七八糟,五花八门,一个不小心,嗤的一声响,道袍的衣角已被棘刺撕下了一块。这么一来,李莫愁不敢再行莽撞,待要瞧清楚如何落脚,突见黄蓉已站在棘藤之内,俯身抱起了孩儿。0 L; J5 Z+ E, K2 L1 e- N
  这一着更是使她大惊失色,高声叫道:“放下了孩儿。”这一条条棘藤之间足可容一人通过,于是一纵一跃,跨过棘藤向黄蓉奔去,但这七八棵大树方圆不过数丈,竟是可望而不可即,她这般纵跃奔跑,似左实右,似前实后,几个转身,自己身子又已在棘藤之外。她久经大敌,却从未遇到如此怪异之事,于是定了定神,心想:“难道世间真有邪法不成?这便如何破解?”却见黄蓉放下孩儿,东一转,西一冲,自由自在的走出了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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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59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0 O2 b& S, |7 C/ w; N/ R* Q; A$ M
七五:空袖施威
& _2 l8 S5 D; j! \& h  李莫愁猛地醒悟,那晚与杨过、程英、陆无双等为敌,他们在茅屋外堆了一个个土墩,自己竟尔无法正面攻入,这时黄蓉用棘藤所围的,自也是桃花岛的九宫八卦神术了。她微一沉吟,心念已决:“只有先将敌人打退,然后把棘藤一条条自外而内的移去。如这时莽撞乱闯,敌人占着阵图的上风而攻,自己非败不可。”于是一摆拂尘,窜出数丈,反而离棘藤远远的凝神待敌,竟没再将这会事放在心上。) n  f3 ~6 f$ e. T5 _
  黄蓉初时见她在棘藤圈中乱转,心中正自暗喜,忽见她一纵跃开,却好生佩服:“这女魔头拿得起,放得下,决断好快。她得享大名,果然不是幸致,看来实是个劲敌。”这时女儿已置于万无一失之地,心中再无牵挂,竹棒一摆,一招“”按狗低头,向李莫愁后颈捺了下去。李莫愁拂尘倒卷,向竹棒一缠,刷的一声,尘丝直向黄蓉面门击来。两人以快打快,各展精妙招术,顷刻间已拆了数十招。
. h7 ]  ~4 N; }  李莫愁年纪比黄蓉大得多,功力自也远较她深厚,但那打狗棒法招数精奥无比,她勉力抵挡得数十招,已可说是武林中甚为罕有之事,眼见那棒法变化无穷,平平淡淡的一棒打来,到得身前,方向部位斗然大异,自知再斗下去,不出十招,便要落败。这竹棒看来似乎并非杀人利器,但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要被棒端戳中一处,无一不致人死命。李莫愁奋力再招架了几棒,额头已然见汗,拂尘在身前连挥数下,攻出两招,足下却向后退跃丈许,说道:“郭夫人的棒法果然精妙,小妹甘拜下风,只是小妹有一事不解,却要请教。”
# c9 j& b5 v# K( C' P, u  黄蓉笑道:“不敢!”李莫愁道:“这竹棒棒法乃九指神丐的绝技,桃花岛的武功倘然果真了得,郭夫人何以不学令尊的家传本事,却反而求诸外人?”黄蓉心想:“这人口齿好不厉害,她胜不了我的棒法,便想要我舍却长处不用。”于是笑道:“你既知这棒法乃是九指神丐所传,那么定知这棒法之名了。”李莫愁“哼”了一声,眉带煞气,却不答话。3 V, r$ C1 e' h; G) p
  黄蓉笑道:“棒号打狗,见狗便打,事所必至,岂有他哉?”1 y, b! F  P0 O6 U3 a" U2 f( q
  李莫愁见不能骗得她舍棒用掌,若与她作口舌之争,对方又是伶牙利齿,自己仍是输了,于是将拂尘在腰间一插,冷笑道:“天下的叫化儿个个唱惯莲花落,果然连帮主也是个贫嘴之徒,领教领教!”说着大踏步走到林边,在一个树墩上一侳。/ k' l& y; u: i1 p3 v
  她这么认输一走,黄蓉本是求之不得,但见她坐着不走,心念一转,已知其意,她实是舍不得襄儿,但若是自己去将女儿抱了出来,她必上来缠斗,这一来强弱之势倒转,那便大大不利,看来不将她打死打伤,女儿纵在自己掌握之中,仍是无法平平安安的抱回家去。当下左走三步,右抢四步,一转一晃,已抢到李莫愁身前,这几步看似轻描淡写,并无奇处,但中藏八卦变化,李莫愁不论向那一个方位纵跃,都不能逃离她的截阻,跟着右手一伸,竹棒已点向李莫愁左肘。
2 f& x( P( v3 J! d: R" p8 E+ O* s  李莫愁举掌一封,喝道:“自陈玄风,梅超风一死,黄药师果真已无传人。”她这两句话一来讥刺黄蓉只有北丐所传的打狗棒法可用,二来又耻笑黄药师收徒不谨。黄蓉的家传“玉箫剑法”其实也已练得颇为精深,只是手中无剑,若是以棒作剑,兵刃不顺,那便未必能胜眼前这个强敌,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我爹爹收了几个不肖徒儿,果然不妙,那及得李道长和龙姑娘师姊同气连枝,一般的贞淑端严。”李莫愁怒气上冲,一张粉脸登时胀得通红,袖口一挥,两枚冰魄银针向黄蓉小腹激射过去。6 G+ ~! P- F! Q! M7 T4 g
  要知李莫愁虽然杀人不眨眼,手段毒辣无比,却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她只道小龙女行止甚是不端,听黄蓉竟将自己与师妹相提并论,大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最阴狠的暗器。9 w- y( \, O* z# [
  黄蓉这时和她站得甚近,闪避不及,急忙回转竹棒,一一拨开。若不是她的打狗棒法已练到化境,拨得开一枚,第二枚实难挡过,那两枚银针从她脸前两寸之外飞掠而过,鼻中隐隐闻到一股药气,当真是险到了极处。黄蓉想起数年前爱雕的一足被这冰魄银针擦伤,医治了六七个月,毒性方始去尽,心中一凛之下,只见又有双针迎面射来。$ g4 Z) w/ Q& q
  黄蓉向东斜走三步,那两枚银针挟着一股劲风从她双耳之旁越过,心想:“此处离襄儿太近,这毒针四下里乱飞激射,万一碰破她一点嫩皮,那可不得了。”当下疾奔向东,穿出林子。李莫愁随后追来,认定她除了棒法神妙之外,其余武功均不及自己,眼见她一晃出林,喝道:“末分胜负,怎么便走了?”黄蓉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李莫愁道:“郭夫人,你挡我银针,还是非用这竹棒不可么?”说着抢上几步。
3 K& M" W, `7 V* F7 X9 i. h. j  黄蓉知道若不收起竹棒,她总是输得心不甘服,于是将打狗棒往腰间一插,笑道:“久闻李道长的五毒神掌杀人无数,小妹便接你几掌。”李莫愁一呆,心想:“她明知我的毒掌厉害,却要和我比掌,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有诈。”但想她掌法纵然神妙,怎及自己的神掌沾身即毙,于是双掌往她掌心按去,右掌跟着往她肩头击落。
/ @, s8 y& d" ?  Y  这两掌本身已是迅速沉猛,兼而有之,眼见黄蓉不易招架,那知她右掌击出之际,同时更发出两枚银针,射向黄蓉的胸腹之间。这掌中夹针的阴毒招数,是她离开师门后自行所创,旁人只凝神提防她的毒掌,那料得到她会在如此近身之处突发暗器,许多武功高于她的名家,往往因此而丧于她的手底。黄蓉缩回左掌,在她右腕上一托,化开了她右掌的一击,右手缩入怀中,似乎也要掏摸暗器还敬,但终于迟了一步,她手刚从怀中伸出,银针离她肋下已不及五寸,到此地步,纵有通天本领,也已闪避不了。李莫愁心中大喜,只见银针透衣而没,射入了黄蓉身子。$ s1 y- w- }, J1 w4 n9 F  _
  黄蓉叫声“啊哟”,双手捧着肚子,弯下腰去,随即左掌拍出,击向李莫愁胸口,这一掌还是来得真快,李莫愁叫道:“好!”上身向后一仰,双掌齐出,也拍向黄蓉胸口。
' q" r" F2 V+ z$ Z5 B3 Z  她知黄蓉中了这两枚银针之后,毒性迅即发作,这一招只求将她推开,与自己离得远远的,她自会毒发而死。却见黄蓉上身微微一动,对这双掌并不招架,李莫愁心想:“她中针之后,全身已麻痹了。”双掌刚沾上对方胸口衣襟,突然两只掌心都是一痛,似是击中了什么尖针。' R( F) M7 {2 m, t. K8 u+ k# t  B
  她一惊之下,急忙后跃,举掌一看,只见每只掌心都刺破了一孔,孔周带着一圈黑血,显是为自己的冰魄银针所伤。她又惊又怒,不明其中缘由,只见黄蓉从怀中取出两只苹果,一手各持一只,高高举起,每只苹果上都刺着一枚银针。李莫愁这才省悟,原来她怀中藏着苹果,先前自己发射暗器,她并不拨打闪避,却伸手入怀,移动苹果,对准了银针的来路,再诱使自己出掌击在苹果之上。李莫愁本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但今日遇上了这么一个诡诈百出的对手,只有甘拜下风,忙伸手入怀去取解药,却听得风声飒然,黄蓉双掌已攻向她的面门。
4 |8 i2 g( O7 w; {* q. e  李莫愁举左手一封,猛见黄蓉一只雪白的手掌五指分开,拂向自己右手手肘的“小海穴”,五指形如兰花,姿态妙美难言。
" x; Y$ b) t/ ^: f  李莫愁心中一动:“莫非这是天下闻名的兰花拂穴手?”右手来不及去取解药,忙翻掌出怀,伸爪往她手指上抓去,黄蓉右手缩回,左手代掌为指,又已拂向她颈肩之交的“缺盆穴”。李莫愁见她指化为掌,掌化为指,“落英掌”与“兰花拂穴手”交互为用,当真是掌来时如落英缤纷,指拂处若春兰葳蕤,不但招招凌厉,而且丰姿端丽,不由得面若死灰,心道:“今日得见桃花岛神技,委实大非寻常,莫说我掌上已然中毒,便是安健如常,也未必能是她对手。”她急于脱身取出解药服下,但黄蓉或掌或指,缠得她没半分余暇。那冰魄银针的毒性如何厉害,若不是她日常使用这银针,体质已习于毒性,那么这片时之间早已晕去了,但纵然如此,毒素自掌心逐步上行,只要行到心窝之间,终于也要不治。
- t; H" s; {9 v  黄蓉见她脸色苍白,出招越来越是软弱,知道只要再缠得少时,她便要支持不住,心想此人作恶多端,今日毙于她自己的毒针之下,正好替武氏兄弟报了杀母之仇,当下步步进逼,手下毫不放松,同时守紧门户,防她临死之际突施反噬。李莫愁先觉下臂酸麻,渐渐麻到了手肘,再拆数招,已麻到了腋窝,这时双臂僵直,已然不听使唤,她叫道:“且慢!”向旁抢开两步,惨然道:“郭夫人,我平素杀人如魔麻,早就没想能活到今日。斗智斗力,我都远不如你,死在你的手下,实所甘服,但我斗胆想求你一件事。”黄蓉道:' W. D2 I7 }5 `0 ?8 r+ T4 ~
  “什么事?”双眼目不转瞬的瞪着她,防她施这缓兵之计,伸手去取解药,但见她双臂下垂,已然弯不过来,听她说道:“我和师妹向来不睦,但那孩儿实在娇美可爱,求你大发善心,好好照料,别伤了她的小命。”/ @3 ]& S* g! j5 i) D
  黄蓉听她这几句话说得极是诚恳,不禁心中一动:“这魔头积恶如山,临死之际居然能真心爱我的女儿。”于是说道:“这女孩儿的父母并非平常之辈,若是让她留在世上,不免使我一世操心,辛苦百端……”李莫愁那能听出她言中之意,求道:“望你高抬贵手………”黄蓉要再试她一试,走近身去,手指一拂,先拂了她的穴道,从她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问道:“这是你毒针的解药么?”李莫愁道:“是!”黄蓉道:“不能在一日之间杀死二人,若要我救你,须得杀那女孩儿。倘你自甘就死,我便饶那孩儿。”4 L3 |0 G. c- g
  李莫愁万想不到竟然尚有活命之机,只是叫黄蓉杀那女孩固然说不出口,以自己性命换得女孩活命,却也不愿,只见黄蓉从小瓶倒出一粒解药,拿在手中一晃一晃,只等自己回答,一咬牙,说道:“我……”' x2 D" a  k' Z5 `6 f6 k
  黄蓉心想:“她迟疑了这么久,实已不易,不管她如何回答,单是这一念之善,我须饶她一命。她满身血债,将来自有仇人找她报仇。”于是拦住她话头,笑说道:“李道长,多谢你对我襄儿如此关怀。”李莫愁愕然道:“什么?”黄蓉笑道:“这女孩儿姓郭名襄,是郭大侠和我的女儿,生下不久便落入龙姑娘手中,不知你怎地会起了这个误会。承你养育多日,小妹感谢不尽。”说着裣衽行了一礼,将一粒解药塞入她的口中,问道:“够了么?”李莫愁茫然道:“我中毒已深,须得连服三粒。”黄蓉道:“好!”又喂了她两粒,心想这解药或有后用,却不还她,将药瓶放入怀中,笑道:“三个时辰之后,你穴道自解。”
: a6 ?( V' [$ _  她快步回入树林,心想:“耽搁了这多时,不知芙儿走了没有?若是让她姊妹俩见上一面,大是佳事。”转入棘藤圈中,一瞥之下,不由得如入冰窖,全身都凉了。
- r7 ^! u1 y3 f  原来那棘藤圈丝毫无异,郭襄却已影踪不见。黄蓉心中怦怦乱跳,饶是她智计无双,这时也是慌得没做手脚处,她定了定神,心道:“莫慌,莫慌,我和李莫愁出林相斗,并无多时,襄儿给人抱去,定走不远。”于是攀到树林中最高的一株树上,四下眺望。襄阳城郊地势平坦,这一眼望去足足有十余里,竟没见到丝毫可疑的事物,此时蒙古大军甫退,路上绝无行人,只要有一人一骑走动,虽远必见。黄蓉心想:“此人既未远去,必在近处。”于是细寻棘圈附近,有无留下足印之类。只见那些棘藤没半点被碰动搬移,决非什么野兽冲入将孩儿衔去,她心想:“我这些棘藤接九宫八卦方位而布,那是我爹爹自创的奇门之术,世上除桃花岛的弟子之外,再也无人识得,虽是金轮法王这等才智之士,也不能在这棘藤之间来去自如,难道竟是爹爹到了?………啊哟,不好!”1 H- x8 M3 o0 b' c. Y
  她猛地想起,数月前金轮法王邂逅相遇,危急中布下乱石阵抵挡,当时杨过来救,当将阵法的大要说了给他知晓,此人聪明无比,举一反三,虽然不能精通这奇门之术,但这些棘藤匆匆布就,破解并不甚难。她一想到杨过,头脑中一晕,不由得更增了几分担忧,心想:“芙儿断他一臂,他和我郭家更是结下深仇,襄儿落入此人手中,这条小命算是完啦。他也不用下手来相害,只要随手将她在荒野中一拋,这个没满月的婴儿那里还有命在?”想起这女孩儿出世没有几天,如此的命运多乖,竟怔怔的掉下泪来。3 u& v' p  G/ |( C; N* M! q
  但黄蓉多历变故,那里是徒自伤感的寻常女子?微一沉吟,随即擦干眼泪,追寻杨过的去路。但说也奇怪,附近竟找不出他半个足印,黄蓉大奇:“他便是轻功练到了绝顶,这软泥之上也必会有浅浅的足印,难道他竟是在空中飞行的么?”, v- q5 B% N' Z5 Q. u: B- q
  黄蓉这一下猜测果然不错,郭襄确是给杨过抱去的,而他出入棘藤圈内外,确也是从空飞行来去。
) K7 k. f4 t$ Y# O- Z' _  原来那天晚间杨过在窗外见黄蓉点了郭靖的穴道,放走女儿,他便从原路出城,远远跟在后面。黄蓉因与女儿分离在即,心中难过,没留意到身后有人跟踪。此后她在小市镇上与李莫愁相遇,两人相斗等情,杨过在树林外都瞧得清清楚楚,待得两人出林,杨过早已想好计较,一跃上树,扯了一条长藤,一端缚在树上,一端左手拉了,自空纵入棘藤圈中。因他怕黄蓉和李莫愁斗不多时便又回入林中,这棘藤圈布置奇妙,自己未必能在顷刻之间参详得透,这自空而入却是简直不过。他双足挟住郭襄腰间,左手使劲跃出林,落地后奔跑更远,这时他的轻功之强,世间已可说无人能及,片刻间回到了那市镇,只见郭芙站在街上牵了小红马东张西望,等候母亲回来。
% z4 _0 ^  [" v6 A5 ]( y  杨过双足一点,身子从两丈外的远处一跃上了红马的马背。郭芙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骑在马背上的竟是杨过,心中腾的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但见她微微冷笑,知他不怀好意,刷的一声,急忙拔剑在手。独孤求败那紫薇剑给郭靖留在房中,她手中所持的只是她常用的利剑。此时杨过要伤她性命真是易如反掌,然见她吓得脸色苍白,“哼”的一声,右臂的空袖子挥出,已裹住了她的长剑,左手抢过马缰,双腿一夹,那小红马向前一冲,绝尘而去。郭芙呆了一呆,看手中的长剑时,剑身曲折,竟已弯得便如一把曲尺。这一下杨过乃是有意施威,意思说我有臂虽断,但单是一只空袖,便能制你死命。
/ v7 V! W* Q7 u7 C* ~+ V  杨过抱了郭襄,骑着汗血宝马向北疾驰,这宝马日行千里,顷刻之间已掠过襄阳,奔行了数十里,因此黄蓉虽攀上树顶极目远眺,却瞧不见他的踪影。杨过此时心中好生难以决断,他原想也斩断郭芙一臂,以报丧肢之恨,但事到临头,竟然下不了手。他骑在马上,眼见道旁树木如飞般向后倒退,俯首看看怀中的郭襄,见她睡得正沉,一张小脸秀美娇嫩,心道:“郭伯伯郭伯母失了这女儿,我总是不还他们,也算报了我这断臂的仇怨。他们这时心中的难受懊丧,只怕犹胜于我。”奔了一阵,转念又想:“杨过啊杨过,是不是你天生的风流性儿作祟,见了郭芙这美貌少女,天大的仇怨也拋到了脑后?”想了半日,只好摇头苦笑。他学文练武,都是聪明过人,但对自己激烈易变的性格,非但管制不住,甚且自己也难以明白。, u8 J# M' V: E
  奔出二三百后,沿途渐有人烟,于是向农家讨些羊孔乳牛乳给郭襄喂食,此时胯下既有良驹,决意回古墓去寻找小龙女。那汗血宝马奔行如风,不数日间已到了终南山下。杨过回尘旧事,心中感慨无已,于是纵马上山,觅路来到古墓之前。那“活死人墓”的大石碑巍然耸立,与前无异,但古墓的墓门已在李莫愁攻入时封闭,此时若要进墓,只有钻过水溪及地底潜流,从密道进去。凭着杨过这时内功的修为,穿越密道自是绝不费力,然而,如何处置郭襄,却不禁大感踌躇,这小小孩童一入水底,那是必死无疑,但想到小龙女如在墓中,这一进去立时便能与她相见,想到此处,那里还能按捺得住?于是从口袋里取些饼饵喂了郭襄几口,在古墓旁找了个山洞,将她放在洞内,又拔了些荆棘柴草堆在洞口,心想不论在古墓中是否能与小龙女相见,都要立即回出来设法将郭襄好好安置。4 Q% l2 `8 [  E8 K, `! s0 o
  他堆好荆棘,便绕过古墓向后走去,只走出十余步,一阵风过去,远外隐隐传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杨过心中一凛,瞧那方向正是重阳宫的所在,他微一迟疑,突见一个银轮发出呜呜声响,激飞上天,正是金轮法王的兵刃,杨过好奇心起,展开轻功,循声赶到了重阳宫后玉虚洞前,便在此时,小龙女身受全真五子那一招“百川汇海”和金轮法王重手的前后夹攻,终于身受重伤。" w6 f- x2 ?: ^0 a' ~
  杨过若是早到片刻,便能救得此危。但天道不测,世事难言,一切岂能尽如人意?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祸福荣辱,往往便是差之于厘毫之间!
* K$ M; |( F* A3 a4 C! n" y0 X  杨过胸口热血上冲,说道:“姑姑!我早知断了一臂之后,你一定会更加的怜惜我。”小龙女甜笑不语,她本来只想在去世之前,能再见杨过一面,这时心愿已偿,再无他求。两人四目互视,心意交融,虽然大敌环伺,但两人谁都没放在心上。# w0 o+ k+ y4 S0 j  D( `
  全真五子见杨过忽然到来,均觉此事更增突兀。丘处机大声道:“我重阳宫清修之地,今日各位来此骚扰,却是为何?”王处一更是怒容满面,喝道:“龙姑娘,你古墓派和我全真教虽有梁子,双方自行了断便是,何以约了西域胡人、诸般邪魔外道,害死我这许多教下弟子?”小龙女内脏大受损伤,那里还能分辩是非,和他们作口舌之争?教下诸弟子见她剑刺尹志平,又伤赵志敬,不论是尹派赵派,尽数拿她当作敌人,当此纷扰,更是无人出来说明真相。: D6 u7 w' d7 O* @; n#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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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U6 d  `  r; p1 ]6 Y5 A, W  小龙女道:“你的手臂还痛不痛?”杨过笑着摇了摇头,道:“早就好啦。”小龙女道:“你身上情花的毒没发作么?”杨过道:“有时发作几次,也不怎么厉害。”5 H0 x( x$ F$ X+ ^& H! o
  赵志敬自受小龙女剑伤之后,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头,后来见全真五子破关而出,心知若是众师长查究起来,自己掌教之位固然落空,还得身受严刑,暗想眼下的局面决不能任其宁定,只有搅他个天翻地覆,五位师长是非难分,方有制胜的机会,如能假手于金轮法王,将全真五子除了,那更是一劳永逸。他自知杨过的武功原本远胜于自己,但这时见他断了一臂,左手又扶着小龙女,几乎已成束手待毙的情势,他本性最憎恨之人,便是这个叛门辱师的弟子,这时有此良机,那肯放过?于是向身旁的净光使了个眼色,大声喝道:“叛逆杨过,两位祖师爷跟你说话,你不跪下磕头,竟敢倨傲不理?”
2 I# ?" S' _# s( w$ w% a8 i  杨过回过头来,眼光中充满了怨毒,心道:“姑姑伤在你全真教一般臭道士之下,今日暂且不理,日后再来跟你们算帐。”向群道狠狠的扫了一眼,扶着小龙女,移步便行。
9 ^1 q5 f3 f/ l  赵志敬喝道:“上罢!”与净光两人双剑齐出,向杨过右胁刺了过去。他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顶儿尖儿的高手,虽然身遭剑刺,但伤势并不甚重,一剑急遽而出,指向杨过断臂之处,看准了他不能还手,剑挟劲风,正是当年武功天下第一的王重阳嫡传剑法,这一招却也是非同小可。
  Z7 b1 ^+ @3 {- W  丘处机虽然不满杨过的狂妄任性,目无尊长,但想起郭靖的重托,想起他的父亲杨康昔日的师徒之情,喝道:“志敬,剑下留情!”那一边大个子马光祖却高声叫骂起来:“牛鼻子要面么?刺人家的断臂!”原来他生性直率,和杨过,小龙女最是合得来,眼见杨过遇险,便要冲上来解救,只是苦于相距过远,出手已是不及。
/ T/ I) ?/ N( z  突见灰影一闪,净光那胖胖大大的身子飞了起来,哇哇的大叫,砰的一声,正好撞在尼摩星身上。凭着尼摩星的武功,净光这一下猛地飞来虽是出其不意,也决不能撞得着他,但他双腿断了,两双手都撑着拐杖,既不能伸手推挡,纵跃闪避又不灵便,给他胸口撞个正着,竟是仰天一交摔倒,他背脊在地下一靠,立即翻身跃起,一拐杖打在净光背上,登时将他打得晕了过去。这一边杨过却伸右足踏住了赵志敬的长剑,他用力抽拔,脸孔胀得通红,那长剑竟是纹丝不动。
* f' O- v2 Q8 s7 r- a+ H  O$ |, i  这变故兔起鹘落,快得异乎寻常,武功稍差的人全没瞧清楚杨过到底如何制住两人。* x  J3 n1 K% h% K' Y' O
  但金轮法王潇湘子尹克西全真五子等却看得分明,原来当双剑刺到之时,杨过右手的一只空袖猛地拂起,一股巨力一带,登时将净光一个两百来斤重的身子摔了出去。赵志敬的功夫究与净光不同,突然感到袖子沉猛,忙使个千斤堕,身子牢牢定住,杨过便拂他不动。
9 _0 e: ~* F6 v7 Z% i/ X0 l  但这一来,长剑势须低垂,杨过起脚下落,已将剑刃踏在足底。他在山洪之中练剑之时,水力虽强,亦冲他不倒,可见他足底的功夫已到如何地步,这时一足踏定,当真是如岳之镇,赵志敬运起内力向怀内拔夺,那里夺得出分毫?
% m* B9 ]+ x, v6 t$ E* l  杨过冷冷的道:“赵道长,当时在紫荆关郭大侠跟前,你已明言非我之师,今日何以又提师承之说?好罢,瞧在从前叫过你几声师父的份上,让你去吧!”他话刚说完,右足丝毫不动,足底的内力却突然间消除得无影无踪。赵志敬正运强力向后拉夺,手中猛地一空,这一股强力全回到自己的身上。# \# X* x( D" B5 ]( W& p& o, C* x0 O
  赵志敬正运足了全力,长剑猛地夺将回来,彭的一响,剑柄撞在他的胸口,正与他猛力以剑柄击打自己一般无疑。这一击若是敌人运劲打来,他即使抵挡不住,也必以内力相抗,现下自行撞击,那是半点也无抗力,但觉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眼前一黑,仰天跌倒。王处一和刘处玄双剑出鞘,分自左右刺向杨过,突然一个人影自斜刺里冲至,当的一声,两柄长剑荡了开去。这人正是尼摩星,他给净光撞得摔了一交,虽然净光打倒,但心头恶气未出。推寻原由,全是杨过的缘故,当下抡杖跃到,左手一拐杖架开了王刘二道的长剑,右手一拐杖便向杨过和小龙女头顶猛击下去。
$ |, a" n. k: v' t2 ]6 S  这时小龙女全身无力,软软的靠在杨过身上。杨过心知尼摩星的武功大非赵志敬和净光之辈可比,单用一只空袖,只怕拂不开他刚柔并济的这一拐杖,于是身子向左一斜,右手空袖横挥,卷住了小龙女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前胸右侧,左手抽出腰间的玄铁重剑,顺手挥出。噗的一声,那响声又沉又闷,便如木棍打败革,尼摩星右手虎口爆裂,一条黑影冲天而起,却是那铁杖向上激飞。这铁杖也有十来斤重,向天空竟高飞三四十丈,一直落到了玉虚洞的山后。! B, _# T5 i* G! F5 u
  杨过初试剑魔独孤求败的重剑,想不到自己单臂竟有这等巨大的威力,也不禁暗自骇然。尼摩星半边身子酸麻,一条右臂震得全无知觉,但他生性悍勇无比,大吼一声,左手铁拐在地下一撑,跃高丈余,跟着一拐盖了下来。杨过重剑一抬,心想我剑上刚力已然试过,再来试试柔力,剑尖抖处,已将那铁拐黏住,这时只要内力一吐,便能将尼摩星掷出十余丈外,若是将他摔向山壁,更非撞得他筋断骨折不可。杨过见小龙女如此伤重,满口怨苦,只笕觉世人尽皆可杀,这一下出手原是决不容情。正当臂力将吐未吐之际,只见尼摩星身在半空,双腿齐膝断绝,猛想起自己也断了一臂,他内心本甚良善,不自禁地起了同病相怜之意。当下重剑不向上拋,反手一压,那铁拐笔直向下刺落,尘土飞扬,大半截刺入了土内。
8 F  `- D7 g3 |1 A* H4 E* k  尼摩星握着铁拐,想要运劲拔起,但右臂经那重剑一黏一压,已然酸麻,竟如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半点使不出劲来。杨过道:“我今日饶你一命,你还有脸再在中原逗留么?”尼摩星脸如死灰,僵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A7 e! j+ U$ g* h5 u# M' M' V
  潇湘子和尹克西虽见这情势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却那猜得到在这一个月之内,杨过已是功力大进,与昔日大不相同,还道尼摩星断了双腿后,变得极济事。尹克西抢上几步,伸手拔起铁拐,递在尼摩星手中。尼摩星接了,在地下一撑,想要远远跃开,岂知他手臂麻软未复,一撑之下,竟是咕咚一下摔倒。* z8 O1 t+ E3 k
  潇湘子是个幸灾乐祸之人,只要旁人倒霉,不论是友是敌,他都暗自欢喜,心想:“天竺矮子本来和我武功相若,从来不肯服气,这一次他可算是完了。眼下高手毕集,快抢先擒了杨过,那正是扬名立威的良机。”于是纵身而出,喝道:“杨过小子,数次坏了王爷大事,快快随老子走吧!”
5 O+ u6 H. `0 h! [/ r$ W  杨过心想:“姑姑伤重,须得及早救治,偏生眼前强敌甚多,若不一一杀退,则救治之际再给他们闯来纠缠,反多后患。”低声小龙女道:“痛得厉害吗?”小龙女道:“还好。”杨过抬起头来,向潇湘子道:“上吧!”潇湘子阴恻恻的笑道:“你只有一臂,我若用双手擒你,显得不够公道。”左手往腰带里一插,右手摆动哭丧棒,说道:“我也只使一臂,这才叫你死而无怨!” ' _# v7 t6 ?4 C* h2 r( {+ G
 
- u; j, j& n2 D/ R- o4 O七六:玄铁宝剑
' Z) r% T& Q' c3 o  杨过欲求速战速决,不愿与这种人徒然多作口舌之争,左手倏地伸出,那玄铁剑指向潇湘子腰间,剑头离他身子约有二尺,稳稳平持。潇湘子见他这剑粗大黝黑,铳头无锋,倒似是一条顽铁,心知这兵刃有点儿古怪,但口中仍是甚为轻薄,说道:
) |' T% w" U; r2 p8 K  “那儿去检来了这根通火棒儿?”说着便将纯钢哭棒往他重剑上击去。杨过持剑不动,臂上劲力却已传到剑上,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剑棒相交,那哭丧棒已断成七八截,四下飞散。潇湘子暗叫:“不好!”向后急退。杨过的玄铁剑向前一伸,左击一剑,右击一剑,潇湘子双臂同时断折,尹克西眼见不妙,急忙自旁抢出,挥动金龙鞭,拦在潇湘子身前保护。: `! h" T4 M' j4 m2 _
  杨过连败净光、赵志敬、尼摩星三人,玉虚洞前众人已是群情耸动,这次他以静破动,居然纯以精湛内力震断潇湘子的兵刃,众人更是相顾骇然,心中都想:“这人的武功何以如此邪门?”
8 h/ m% ^6 [! F; F' c  那尹克西是西域大贾,双眼锐利无比,最善于鉴别宝物,一见杨过重剑震飞尼摩星的铁拐,心中已暗暗吃惊:“此剑既具如此威力,必非常物。瞧那剑质,黑色之中隐隐透出红光,莫非竟是以玄铁制成?这玄铁乃天下至宝,便是要得一两也是绝难,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凡铁立成利器。他却从那里觅得这许多玄铁?再说,这剑倘若真是通体玄铁,岂非重达四五十斤,如何便得灵便?”其实这剑共重八八六十四斤,若不如此沉重,杨过内力虽强,也不能发出这般神威,尹克西以常理猜度,自然推想不透了。
6 N6 n( h6 ^9 O' Y6 A) I  待见潇湘子的哭丧棒断得七零八落,尹克西更知此剑定是神品。他为人尚无重大过恶,自是自幼做着珠宝买卖,一见奇珍异宝,心中更是奇痒难搔,或买或骗,或抢或偷,说什么也要得之而后快。这时见了杨过的重剑,贪念大炽,金龙鞭一抖,便往他剑上卷去。
) l1 O1 m& ~( H  杨过与他在绝情谷同进同出,见他成日笑嘻嘻的极是随和客气,倒也并无僧恶之意,眼见他那金龙鞭卷到,鞭上珠光宝气镶满了宝石,金刚钻黑玉之属,当下让那玄铁剑由他软鞭卷住,说道:“尹兄,我和你素无过节,快快撤鞭让路。你这条软鞭上宝贝不少,损坏了有些可惜。”尹克西笑道:“是么?”运劲向里一夺,杨过竟如一条石柱般,凝屹立,那里撼动得他分毫?' q) h  S9 y4 Z$ Y  B  f; n
  这时尹克西和杨过站得贴近,看得分明,他这剑果是玄铁所铸。要知金刚钻原是天下至坚之物,不论与任何硬物相擦,均能划破对方而已不损,但金龙鞭鞭梢所镶的大钻在玄剑剑身上一划,剑身竟连细纹也不起一条,尹克西心头火热,但知对方武功厉害,若非出奇制胜,此剑难以夺得,于是笑嘻嘻的道:“杨兄功夫精进若斯,可喜可贺,小弟甘拜下风。”口中说着客套话,左腕一翻,突然寒光闪动,左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猛地探臂,向小龙女胸口直扎过去。
% t- r3 x  b: [6 ~7 Y% @  他这一下倒也不是想伤小龙女性命,只是知道杨过对小龙女情切关怀,见她有难,定然舍命救援,那么自己声东击西,便能抢夺宝剑。杨过见他突出匕首扎向小龙女的身子,果然一惊,尹克西喝道:“撤剑!”全身之力都运到右臂之上,拉鞭夺剑。
8 Z: W! u% Q" D" Q( L( x4 J8 p5 e7 d  他这一声“撤剑!”杨过当真依言撤手,将玄铁剑向他身前一送。剑长匕短,长剑送出,隔在三人之间,那短短的匕首便把不到小龙女身上。但杨过情急之下,力道使得极猛,连剑带鞭,直撞了过去。尹克西明知此剑甚是沉重,心中早有提防,却万想不到他这么一推,又加了数百斤的巨力上去,玄铁剑虽然夺到,脚步却已站立不定。1 s4 \4 n1 R: f/ A
  玄铁剑带着金龙鞭,一直撞向尹克西身上。杨过虽然无意伤他性命,但为了救助小小龙女,这一运劲推剑,竟尔使到六成力道,一股巨力便如排山倒海般向尹克西压了过去。9 Z$ m% ~7 u8 U
  尹克西的武功识见,却又非赵志敬可比,眼见情势凶险,闪避不及,急忙运起内力,“嘿”的一声大喝,双掌向外推出,只听砰的一声猛响,他连退五六步,拿桩站定。只见他脸如金纸,嘴角边虽然犹带笑容,但看上去这笑容却是凄惨的意味远胜于欢愉。尹克西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转一般,全身血脉大乱,站在当地,既不敢运气,也不敢移动半步,便似僵了一般。杨过走上三步,伸手将玄铁剑接过,轻轻一抖,阳光照射之下,众人宝光耀眼,金银珠宝散了一地。原来两人各以内力相抗之际,那镶满珠宝的金龙软鞭已被震成碎块。+ |3 ?: f2 T7 I
  比之尼摩星和潇湘子,尹克西为人均较良善,只因一念贪心,所受的伤却比两人重得多。杨过恼他拔匕首戳刺小龙女,虽见他伤重,却不予理睬,叫道:“金轮法王,咱们的帐是今日算呢,还是留待异日?”
4 h# m! D, G3 \: ?+ V+ i  金轮法王老奸巨滑,见他连败尼摩星、潇湘子、尹克西三大高手,都是在一招之间便伤了对手,武功之高,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自己若是上前动手,虽决不致如那三人这般不济,但要取胜,只怕也是极为不易。但今日各路英雄聚会,自己给他一吓便走,颜面何存?心想:“他断了一臂,左方虽然厉害,右侧定有破绽,我专向他右侧攻击,跟他韧战久斗。他顾着小龙女的伤势,时间稍长,心神定然不宁。”于是整一整袍袖,金银铜铁锡五只轮子一齐拿在手中,心知今日这一战实是生死荣辱的关头,丝毫大意不得。他是武林大宗师的身份,内心虽然全神戒备,神色之间仍是好整以暇,漫不在乎的缓步而出,笑道:“杨兄弟,恭喜你又有异遇,得了这柄威猛绝伦的神剑啊!”这两句话他是自留地步,极力赞誉杨过的玄铁剑,要让旁人觉得,杨过所以接连获胜,也不过是得了一件神异的兵刃而已,这只是机遇运气,非关武功修为。- a( F9 T2 ?  ~' C$ L
  小龙女偎倚在杨过怀中,迷迷糊糊间见金轮法王持轮而上,心想凭杨过一人之力,决计敌他不过,低声道:“过儿,你给我一把剑,咱们使玉女素心剑法除他。”杨过胸口一酸,低声道:“姑姑你放心,过儿一人对付得了。”小龙女向左靠了一些,要以自己身子,尽量遮在杨过身前,替他多挡一些危难。杨过又是感激,又是喜欢,大声道:“姑姑,咱俩今日在一起力战群魔,人生至此,再无余憾。”玄铁剑向前直指,刺向金轮法王。法王不敢与他正面力拼,一跃退后,呜呜声响,一只灰扑扑的锡轮飞掷过来。杨过举剑一削,那只锡轮绕过他的身后,回向法王,他这玄铁剑的一削竟没削中。只听得呜呜、嗡嗡、轰轰之声大作,金光闪闪,银光铄耀,五只轮子从五个不同方位飞袭过来。
: k, `8 p% L' E- w9 A  杨过生怕牵动小龙女的伤势,凝立当地,动也不动。法王五轮齐出,也是试探对方的佯攻,在他二人身旁绕了一个圈子,重行飞回。法王见杨过并不举剑追击,已明其意,心下暗喜:“你既怕移动身子,使小龙女的伤势加重,那可是自居无可再劣的处境了。我纵跃远攻,已立于不败之地。”杨过既断一臂,又要保护伤者,按照法王的身份,原不能如此和他相斗,但法王知道今日的机会下次再难相逢,小龙女若是伤愈,他二人联手固是对付不了,便算小龙女重伤而死,杨过少了牵制,自己也非他敌手,只有今日乘势一举毙他二人,日后方无他患,至于是否公平,那是顾不得这许多了。
* {: g) T2 x3 _6 n  这情势旁观众人也是瞧得明白,都觉法王如此和他相斗,未免不够光明磊落,那大个子马光祖又叫了起来:“大和尚,你是英雄好汉不是?”法王只作没有听见,五轮逐一飞掷,逐一飞回,仍是绕着杨过和小龙女兜了一个圈子,又伸手接住。那五只轮子忽高忽近,或正或斜,所发的声音也是有轻有响,旁观众人均给扰得眼花缭乱,心神不定,突然之间,马光祖啊的一声大呼,原来一只轮子斜刺里飞来,猛地转弯,从他头顶掠过,将他头皮削去了一片,头皮连着一丛头发,血淋淋的掉在地下。这轮子又大又重,然而削头皮之时,在法王手中竟如一张薄薄的剃刀,稍高便切不到头皮,稍低则伤了马光祖性命,出手轻重竟是不爽分毫,旁观众人无不骇然。
5 w' c7 n: c$ f; ~* S5 v  杨过眼看小龙女伤重,多挨一刻,便少一分救治的机会,于是左足向前跨出半步,带着她身子向前走了两尺,跟着右足又向前跨了半步。法王叫道:“小心了!”蓦然间五轮归一,并排着向二人身前撞了过去,那声势直如五牛冲阵一般。杨过全部劲力也都贯到了左臂之上,剑尖颤动,当当当三响,将金铜铁三轮向旁挑开,跟着挥剑下击。众人眼前一耀,地下灰尘腾起,一枚银轮和一枚锡轮都已被玄铁剑从中劈开,掉在地下。法王大声酣呼,飞步抢上,右手在铜轮上一拨,摐住金铁两轮,便在杨过头顶砸了下来,杨过径不招架,玄铁剑当胸疾刺,剑长轮短,轮子尚未砸到杨过头顶,剑头距法王胸口已不到半尺。2 [1 e% {: W0 M8 m! y
  法王上得迅疾,退得也是快速无伦,也不见他身形如何晃动,已向左后侧斜退丈余,他向斜里后退,为防玄铁剑乘势推进,在这倏忽之间直趋斜退,确是武林中罕见的功夫。旁观众人瞧得目眩神驰,忍不住大声喝道:“好!”
/ Q& e8 v* K! g% J- O  那玄铁剑一送即收,杨过回剑向后,当的一响,已将从背后袭来的一只铜轮劈为两半。他不待铜轮分开落地,剑锋横挥,那两半铜轮从中截断,又分为四块。玄铁剑虽然剑刃无锋,但他运上内力,竟是无坚不摧。众人见了法王的绝顶轻功,还喝得出一声采,待见到他这神剑奇威,都是惊得叫好也叫不出口了。
9 z4 G( `) S5 {7 ^1 L  霎时之间,法王的五只轮子毁了三只,那知他英健异常,愈败精神愈长,舞动金铁双轮,分攻杨龙二人。杨过还了一剑,法王侧身拗步,避剑还轮,左攻右拒,纵跃酣斗,当真是神勇绝伦,双轮挥动,呜呜响声不绝。杨过的玄铁剑却似使得颇为涩滞,与那跳荡灵动的双轮相比,显然远为缓慢。但不论法王如何变招,始终欺不近杨龙二人三步之内,堪堪斗了四五十招,法王双轮互击,跟着两只轮子疾推,向小龙女身前砸去。杨过玄铁剑刺出,嗒的一声轻响,抵在金轮边上,两股内力自两件兵刃上传了出来,互相激荡,霎时之间两人僵持不动。
& h9 r% h1 ]1 L7 d! R! |  杨过只觉对方冲撞而来的劲力绵绵不绝,越增越大,心下暗自骇异:“我虽和他斗过几次,却想不到他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这时两人互相比拼内力,玄铁剑上的威势无法施展。法王练功时日久长,功力自比杨过深厚得多,双方如此以真力互耗,为时一久,杨过定要吃亏。他心想:“犯不着如此和他蛮拼。我引他近身,右手袖子出其不意的拂他面门。”于是左臂缓缓向后退缩,两人原本相距五尺有余,渐渐的相距五尺,五尺而四尺半,四尺半而四尺。
1 _& W$ B. T0 h2 U2 H7 L  法王的两个大弟子达尔巴和霍都一直守在师父身旁,这时见师父渐占优势,心中大喜,向前走近几步。
7 H" B5 ^( N3 b: h' [/ {/ b  他二人见师父与杨过各以内力相拼,均是极为担心,要知这般一流高手硬拼硬撞,中间实无半分可以取巧回避之处,力强者胜,力弱者伤,若是功力相去得远,还能便此送了性命。达尔巴心地朴实,只是关怀师父的安危,自然而然的走上几步,霍都却是想俟机对杨过暗算。他运动折扇,似是取凉,其实要乘人不觉,便发射扇中的暗器,他想只要除了杨过,凭他师徒三人,便足以艺压当场,任谁都不敢与之相抗,纵然有人察觉他使奸,那也无可奈何。他这里目光闪烁,缓步上前,丘处机与王处一久经大敌,已知他想要出手助师,二人对望一眼,均想:“杨过虽与我全真教为敌,但大丈夫光明磊落,是轮是嬴,当凭真实本事取决。终南山上岂容奸人猖狂?”两位老道各挺长剑,踏上一步,四只眼睛一齐瞪住了霍都。丘王二道这时须发俱白,但久习玄功,满面红光,两柄长剑青光如虹,自有一股凛凛之威,镇慑得霍都不敢妄动。/ m% W- g3 s) H' {; r# B
  这时杨过渐渐缩后,法王与他相距已不过三尺,他想:“这和尚只要再向前半尺,我右手袖子拂将出去,虽然不能制他死命,也要打得他头昏眼花。”法王见他右肩微动,心中微微一凛,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当下已知其意,心想:“你手臂虽断,衣袖尚在,劲力运将上去,也是一件如同软鞭般的利器。我将计就计,拼着受你这一拂,当你挥袖之时,左臂力道必减,那时我全力猛攻,却要你身受重伤。”, r; M2 S' c) L! h) _# t$ R6 l
  小龙女靠在杨过身上,始终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杨过潜运内力,血脉流转加速,身子越来越热。小龙女觉得他脸上发出热气,睁开眼来,只见他额角头有些细微的汗点,于是伸袖轻轻给他擦拭,擦了几下,见他神色郑重,双目向前直视,于是顺着他目光转头一瞧,不禁一惊,原来法王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离她不过三尺。但见他眼中露出凶光,小龙女有些害怕,双目重又闭住,待得再次睁开时,法王的眼睛又近了一些。小龙女只笕自己与意中人偎在一起,偏有这么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目不转瞬的望着自己,实在讨厌。他这时没想到法王正与杨过拼斗,只知这和尚是自己的大敌,又不愿他在这时来打扰自己甜蜜的时光,于是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玉蜂金针,缓缓往法王的左眼中刺去。# ?& O( T  e' [: f' h6 K4 }
  别说那玉蜂金针之上喂有剧毒,便是一枚平常的绣针,刺入眼珠,眼睛也是立瞎。总算小龙女这时只要这对讨厌的大眼移开,没想到发射暗器,同时身受重伤之余,伸手出去时也是软弱无力,甚是缓慢。+ Q. a4 p9 o# m/ \: p# Y
  但法王和杨过正自僵持在十分紧急的当口,任谁稍有移动,都要立吃大亏。小龙女那金针缓缓刺将过去,法王竟是半点也抗拒不得。
; U0 I) I) q) k: u% `) z; F  眼见那金针越移越近,自两尺而一尺,自一尺而半尺,法王大叫一声,双轮向前一送,一个斛斗向后翻出,但杨过剑上那股潜力还是不能尽数卸去。他刚站定脚步,身子一晃,坐倒在地。达尔巴和霍都齐叫:“师父!”抢上去伸手欲扶。( f! }" n1 \: D, d6 ?8 B- k' s
  杨过连劈两剑,将金轮铁轮又劈成两半,跟着踏上两步,一剑向法王身上斩了下去。
9 e* \# E+ t4 o0 N+ w$ o: S* n0 H3 S! v  法王的中气未复,委顿在地,全无抗拒之地。达尔巴举起黄金巨杵,霍都举起钢扇,向上挺起,架住了杨过的玄铁剑。但这一剑斩下来的力道刚猛无伦,达尔巴和霍都两人同时双膝一软,支撑不住,一齐跪倒,但两护师心切,仍是挺着兵刃,死命撑住。
2 u2 y/ T9 G9 D+ F! k  杨过剑上的劲力愈来愈强,达尔巴和霍都二人只觉腰背如欲断折,全身骨节格格作响,霍都道:“师哥,你独力支撑片刻,小弟先将师父救开,再来助你。”本来两人合力,已然抵挡不住,剩下达尔巴一人,怎能抵得住这重剑的威力?但他念着师恩深重,今日正是舍命报师之时,叫道:“好!”奋力将黄金杵往上挺。他两人说的是藏语,杨过不明其意,只觉杵上力量暴增,待要运力下压,霍都已纵身跃开,这霍都最是狡猾,他那是设法相救师父,只是自谋脱身,叫道:“师哥,小弟回藏边勤练武功,十年后定要找上这姓杨的小子,跟师父和你报仇!”说着转身一跃数丈,飞也似的去了。
  ?: Z: p8 V* {3 ?- s" j. m  达尔巴受了师弟之欺,怒不可遏,想起杨过是大师兄转世,何以对师父如此无情无义?大声道:“大师哥,你饶小弟一命,待我救回师父,找那狼心狗肺的师弟来碎尸万段,然后自行投上,任凭大师哥处置。那时要杀要剐,小弟决不敢皱一皱眉头。”杨过听他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篇,不懂他说些什么,但霍都临危逃命,他对师忠义,却也瞧得明白,只见他神色慷慨,心中也敬重他是条汉子,微一侧头,见小龙女双眼柔情无限的望着自己。. s+ p$ \) y1 s$ ~1 s" X" H
  霎时之间,一切杀人报仇之念,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只觉世间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都算不了什么,当下玄铁剑一抬,说道:“你去吧!”
/ L8 L* }3 V2 P2 v  达尔巴站起身来,只是适才使劲过度,全身脱力,黄金杵拿捏不住,瞠的一响,掉在地下。他俯伏在地,向杨过拜了几拜,谢他不杀之恩。这时法王兀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达尔巴将师父负在背上,也不执拾金杵,大踏步下山而去。
) g# w) p6 z" B; Q. |9 k: P  杨过独臂单剑,杀得蒙古六大高手大败亏输。众武士见领头的六人或败或伤,那里还敢出手,一声吶喊,抬起负伤的潇湘子、尹克西诸人,顷刻间奔得无影无踪。* z+ Y  N9 {% n! ^+ r5 W
  马光祖走到杨过身前,挺起大姆指道:“小兄弟,真有你的!”杨过道:“马大哥,你这些同伴都是存心不良之辈,你跟他们混在一起,定要吃亏,不如辞别忽必烈王子,回自己老家去吧!”马光祖道:“小兄弟说得是。”他向小龙女望了一眼,见她虽然重伤之后,仍是丰姿端丽,娇美难言,说道:“你和新娘子几时成亲?我留着吃你喜酒,好不好?”他是个浑浑噩噩之人,在绝情谷中初会小龙女时见她是个新娘子,一直便当她是新娘子了。6 ~  n" j# w! U( v, j% D" A9 U  J
  杨过苦笑着摇了摇头,向身周围着的数百名道士扫了一眼。马光祖道:“啊,还有这许多臭道士没打发,我来助你。”杨过心想:“若是以一斗一,这些道人没一个是我敌手。但如他们一拥而上,情势便凶险万分,犯不着叫他枉自送命。”于是大声说道:“你快快去吧,我一个人对付得了。”马光祖一楞,猛地会意,鼓掌道:“不错,不错。连大和尚活僵尸他们都打你不过,这些臭道士中什么用?小兄弟,新娘子,我马光祖去也!”倒拖熟铜棍,哈哈大笑,回头便走,只听得铜棍与地下山石相碰,呛啷啷之声不绝,渐渐远去。+ H% R8 J) E- ^: h
  其实马光祖那里知道,金轮法王、潇湘子他们互有心病,和杨过相斗时逐一出手,均盼旁人鹬蚌相争,自己来个渔翁得利。如果这六大高手一拥而上,杨过的武功虽然超逸绝伦,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他独臂便未必胜得了敌人的十二条臂膀。全真教的诸道却是大不相同,除了赵志敬一派少数叛教之徒之外,其余的都是齐心合力,听从丘处机等五子的号令。群道武功虽然不及法王等人,但众志成城,聚沙成塔,威力实比法王等各自为战强得多了。
9 D7 m( r& |3 v9 X# `! ?, [' O  杨过将玄铁剑拄在地下,冷冷的望着群道。丘处机朗声道:“杨过,你武功练到这等地步,已是超越先贤,我辈远远不及。但这里我教教下弟子数百人在此,你自忖能闯出重围么?”杨过一眼望去,但见四下里剑光闪烁,每七个道人组成一队,重重叠叠,将自己与小龙女围在核心,原来当他与法王等激斗之际,全真教群道已布成了剑阵,七个武功平平的道人联剑合力,便可和一位一流高手相抗,这时他前后左右,相当于有数十位一流高手挺剑环伺。杨过“哼”了一声,向前跨出一步,立即便有七名道人仗剑挡住。杨过一剑向前刺出,七柄长剑一齐伸出招架,当啷啷一响,七剑齐断,七人抇中各剩半截断剑,一齐向旁跃开。
  O* U9 }' B+ R6 w, m3 l" ]9 x/ B. ?7 Z  他剑上威力如此雄浑,丘处机等虽是久经大敌,却也是前所未见。王处一叫道:“璇玑瑶光后击!”杨过心想不理你打什么主意,我恃着神剑威力向外硬闯,当下带着小龙女跨前两步,见又有七名道人转上挡住,立即一剑横扫。那知这七名道人这次却不挺剑招架,身形一晃,交叉换位,从他身前掠过,饶是七人久习阵法,身法快捷,还是“啊、啊”) g! o( E- n+ i3 p! H
  两声呼叫,两名道人被剑力带着,一个伤腰,一个断腿,同时滚倒在地。# x& T; s4 ]. T. i+ k
  便在此时,十四柄长剑已指到了杨龙二人背后,七柄指着杨过,七柄指着小龙女,杨过若是回剑后击,虽能将十四柄剑大部荡开,但只要有一柄剑留着,小龙女非受伤不可。! z$ [8 y$ p& u. @# v
  他微一犹豫,又有七柄剑指到了小龙女右侧。
2 A- J* o/ ~) y+ @3 O8 L: w7 ]9 d  到此地步,杨过便是溪出自己性命不要,也已无法解救小龙女了。丘处机举手喝道:
* P, D9 X  u5 b/ v. S  “且位!”二十一柄长剑剑光闪烁,每一柄剑的剑尖,离杨龙二人身周各距三寸,停住不动。丘处机道:“龙姑娘,杨过,你我的先辈师尊,相互原有极深的渊源。我全真教今日倚多为胜,嬴了也不光采,何况龙姑娘又是身负重伤?自古道是冤家直宜解不宜结,两位便此请回,往日过节,不论谁是谁非,自今一笔勾销如何?”
" s- x) {' P5 i) P. ^  杨过和全真教本无什么深仇大怨,当年孙婆婆为郝大通误伤而死,郝大通深自悔恨,愿与一命相抵,此事也已揭过。这一次他上终南山来,只是为寻找小龙女,并非有意与全真教为敌,这时听了丘处机之言,心想:“救姑姑的性命要紧,和这些牛鼻子道人相斗,胜败荣辱,何足道哉?”正要出言,小龙女的目光缓缓自左向右瞧去,低声说道:“尹志平呢?”, L, V/ L4 B$ X, R! r& w
  尹志平背遭轮砸,胸受剑刺,两下都是致命的重伤,只是一时未死,他同门师弟将他救在一旁,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他迷迷糊糊中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尹志平呢?”这四个字说得甚轻,但在他耳中却宛似轰轰雷震一般。也不知他自何处生出一股力气,霍地翻身站起,冲入剑林,叫道:“龙姑娘,我在这儿。”! A8 X) U/ s. T+ v+ N: u
  小龙女向他凝望片刻,但见他道袍上鲜血淋漓,脸上全无血色,不由得万念俱灰,颤声道:“过儿,我的清白已被此人沾污,纵然伤愈,也不能和你长相厮守。但他……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再难为他。总之,是我命苦。”她心中洁白无瑕,但觉事无不可对人言,虽在数百人之前,仍是将自己的悲苦照直说了出来。她顿了一顿,甜甜一笑,低声道:* U, ^* M* }4 ]& r! Q
  “这时候,我在你身边死了,心里……心里很快活。”她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郭大侠的姑娘伤你手臂,她不会好好待你的。那么以后谁来照顾你呢?”她想到这件事,心中好生难过,低低的道:“你孤苦零仃的一个儿,你……没有人陪伴……”杨过柔声道:“你不会死的,咱俩个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7 Q! w. N# w! a# q  w  尹志平听得小龙女说道:“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再难为他。总之,是我命苦。”这几句话传入他耳中,不由得心如刀剜,自忖一时胡涂,铸成大错,自己对小龙女敬若天人,却害得她终身不幸,当真是百死难赎其咎,大声叫道:“师父,四位师叔,弟子罪孽深重,你们可千万不能对龙姑娘和杨过小侠为难。”说着纵身跃起,扑在向前挺出的八九柄长剑之上,数剑一齐穿身而过,登时毙命。
+ A$ Q* P( S1 O# }7 I0 L, _$ z  这一下变故,众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齐声惊叫。群道听了小龙女的言语,又见尹志平认罪自戕,看来是他不守清规,使什么卑污手段沾辱了小龙女。全真五子个个是戒律谨严的有道高士,想到此事错在已方,心下都是大为惭愧,但要说什么欺仄之言,却感难以措辞。丘处机向四位师弟望了一眼,喝道:“撤了剑阵!”只听得呛啷啷之声不绝,群道还剑入鞘,让出一条路来。
  L5 ]1 y. K9 \) Y1 h; }+ |  杨过仍以一只空袖搂在小龙女腰间,支挡着她身子,猛地想起:“姑姑命在须臾,是否能救,实在难说。当年她在这终南山上,曾问我愿不愿要她做妻子,那时我愕然不答,以致今日生出许多令人气苦的事故。眼前为时无多,务须让她心满意足。”于是大声道:6 _2 {0 ]9 y* e! y7 J
  “姑姑,说什么师徒的名份,说什么名节清白,只要你我两心相爱,世上还有什么命苦不命苦?旁人怎么说怎么想,由得他们自寻烦恼去!”
& I% _0 I$ c0 @" f" _" Y  小龙女满心欢悦,望着他脸,低声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是不是你为了讨我喜欢,故意说些好听言语?”杨过道:“自然是真心。我断了手臂,你更加怜惜我;你遇到了什么灾难,我也是更加怜惜你。”小龙女低低的道:“是啊,世上除了你我自己,原也没有旁人怜惜。”; {" a  R: |: L3 _
  这重阳宫中数百名道人,个个是出家清修之士,突然听他二人轻怜密爱,言语缠绵,均感大是狼狈,年老的颇为尴尬,年轻的少不免起了凡心。各人面面相觑,有的不禁脸红。清净散人孙不二喝道:“你们快快出宫去吧,重阳宫乃清净之地,不该在此说这些非礼之言!”
. J/ O2 u! z7 \  杨过道:“当年重阳宫先师和我古墓派林先师原是一双璧人,不知为了什么劳什子古怪礼教,弄得各自遗恨而终,姑姑,咱们今日便在重阳祖师的座前,拜当成亲,结为夫妇,让咱们林先师出了这口恶气。”小龙女甜甜一笑,叹了口气道:“过儿,你待我真好。”: _0 E& g- Q7 W, ^% R6 b
  当年王重阳和林朝英互有深情,这事全真五子都是知道的。王重阳绝情出家,林朝英在古墓中郁郁以终,后人说到此事,虽均称赞王重阳挥慧剑斩情丝,实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但想到功夫威震武林的林朝英以绝世之姿、妙龄之年,竟在古墓中自闭一生,自是也无不感叹,这时杨过提起此事,群道中年轻的不知根由,倒没什么,年长的无不心中一震。
1 G! f! ?* a* l9 N8 e/ s+ `0 a  孙不二喝道:“先师以大智能大定力出家创教,他老人家一番苦心孤诣,岂是你后生小子所能窥测?你再在此大胆妄为,胡言乱语,可莫怪我剑下无情了。”! p4 n3 I/ O3 y9 A0 f
  当日荆紫关英雄宴上,杨过拒绝孙不二送来长剑,当场使她下不了台。她虽是修道之士,胸襟却远不及丘处机、王处一等人宽阔,她以全真教中尊长身份,受辱于徒孙辈的少年,自不免耿耿于怀。兼之她以一个女流,和众道群居参修,更是自持特严,听到杨过竟要在庄严法志、全真教上下向来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师祖像前拜堂成亲,这番盛怒,自是难以抑制,眼见杨龙二人对她的呼喝置若罔闻,当下刷的一声,长剑二次出鞘。# ^% m/ Q) o; Q8 x' U& x
  (第十九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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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0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9 R4 L; ?6 R( t$ \0 h七七:今夕何夕7 h/ z# u. J$ \. I: d' t5 U3 M
  单凭孙不二一人,杨过便是在学得剑魔独孤求败的剑术之前,她也已非其敌,但若与她一动上手,全真教的数百弟子决无袖手之理。杨过冷冷的瞧了她一眼,不理不睬,心中寻思:“我和姑姑立刻成亲不可。若不在此拜堂,出得重阳宫去她万一伤重不治,岂不令她遗恨而终?”他行事向来任性,孙不二骂他“胆大妄为”,这四字确是的评,他想到要在重阳祖师的像前成亲,说什么也要做到,当下游目四顾,只见倒有半数的道人又已将长剑执在手中,说道:“孙道长,你是要逼我出去,是不是?”孙不二厉声道:“快走!自今而后,全真教和古墓派一刀两断,最好大家别再见面!”
+ X* O" U5 S& Y) J% T/ S  杨过本来面向重阳宫,听她说得如此决绝,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向着通向古墓的小径,走了两步,同时慢慢将玄铁剑插回腰间,右袖一挥,伸手臂扶住了小龙女,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这几声笑他是运足了内力,声音清越,有若龙吟深渊,鹤鸣九皋,群道料不到他突然会在这时候发声长笑,都是猛地一惊。, ?' g, O+ n/ u" e( {: T% ^
  他笑声未毕,忽地放脱小龙女,向后退了两丈,一把扣住孙不二右手手腕上的“会宗”“支沟”两穴。小龙女发觉身子无所凭依,晃了一晃,杨过已拉着孙不二,回到小龙女身后。这一下退后纵前,当真是捷如脱兔,群道眼前还没一瞬,孙不二已落入他的掌握,动弹不得。其实丘处机、孙不二等久经大敌,也已防到他会突然发难,擒住一人为质,但见他既收起兵刃,走向出宫的小径,唯一的手臂又扶住了小龙女,只道他已知难为退,那知他竟长笑扰敌,而衣袖放开小龙女和还剑腰间两事,竟成为腾出手来擒获孙不二的手段。群道齐声发喊,各挺长剑,但投鼠忌器,谁都不敢上前相攻。* M2 c& [. r. k, _/ e
  杨过低声道:“孙道长,多有得罪,回头向你陪礼。”拉着她手腕,和小龙女缓步走向重阳宫大殿。群道跟随在后,尽皆又惊又怒,可是实无对付之策。
' B% v) o, c1 p7 d* ^7 w( m8 j  进侧门、过偏殿、绕回廊,杨龙二人挟着孙不二,终于到了大殿之上。杨过回过头来,向远远跟随在后的群道朗声说道:“各位站在殿外,谁都不许进殿一步。我二人早已溪出性命不要,若要动手,咱们和孙道长一起同归于尽便了。”王处一低声道:“丘师哥,怎么办?”丘处机道:“暂且不动,见机行事。瞧来他也不敢相害孙师妹。”这几人一生纵横江湖,威名远振,想不到临暮年,反受一个初出道的少年挟制,自己想想固然有气,却也不觉好笑。  ~( G9 F+ Z1 B5 V/ f8 K7 |4 k* m
  杨过拉过一个蒲团,让孙不二坐下,一伸手点了她背心的“大椎”“神堂”两穴,使她不能走动,见群道依言站在殿外,不敢进来,于是扶着小龙女,站在王重阳的画像前面,并肩而立。杨过向那画像瞧了几眼,见画中的道人手挺长剑,风姿飒爽,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肖像之旁题着“活死人”三字。那画像不过寥寥几笔,但画中人英气勃勃,飘逸绝伦,看来绘画人实是高手。杨过幼时在重阳宫中学艺,这画像看之已熟,早知是祖师爷的肖像,这时猛地想起,古墓中也有一幅王重阳的画像,虽然此是正面而墓中之画是背影,但笔法一般无异,说道:“姑姑,这画也是林祖师的手笔?”小龙女点点头,向他甜甜一笑,低声道:“咱俩在重阳祖师的画像之前成亲,而这画正是林祖师所绘,那真是再好不过。”: E" v' L, ], |! Z3 a4 [7 p
  其实还有一件重要情节,杨过却从来不知。若不是有这幅王重阳画像和孙不二,世上压根儿就没有杨过这人。二十年前,当黄蓉在铁掌峰上为裘千仞铁掌所伤之时,杨过之父杨康行止不端,污辱了奏南琴。杨康皂未婚妻子穆念慈为此和他反目。秦穆二女伤痛之下,各怀死志,却在铁掌峰山的一所道院之中,先后见到这幅画像。这道院正是孙不二所居,她习静清修,慈悲为怀,一听说二女都是为了男女之事而意图自尽,于是也不追问详情,将二女收留了下来(以上详情可请参阅拙作‘射雕英雄传’第六十六回。秦南琴怀孕后生下杨过,而穆念慈却为杨康殉情,死于嘉兴铁枪庙中。秦南琴当日如不是见到画像上活死人三字而心有所悟,立即一死了之,那么自不会生下杨过,更不会将他抚养长大了。. H$ I/ D! }  `& M) \$ h
  这时秦穆二女已死了二十年。孙不二一生中救人无数,早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那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竟和当年这桩事有重大牵连?杨过自己自然更不会知道,否则他岂敢对孙不二稍有无礼?
  ?6 x2 l2 H% `, c0 a9 O) b  杨过用脚踢过两个蒲团,并排放在画像之前,大声说道:“弟子杨过和弟子龙氏,今日在重阳祖师之前结成夫妇,此间全真教数百位道长,都是见证。”说着跪在蒲团之上,见小龙女站着不跪,说道:“姑姑,咱们就此拜堂成亲,你也跪下来吧!”小龙女沉吟不语,双目红润,盈泪欲滴。杨过柔声道:“你有什么话说?在这里不好么?”小龙女颤声道:“不,不是!”她顿了一顿,说道:“过儿,我既非清白之躯,又是个垂死之人,你何必……你何必待我这样好?”说到这里,泪珠便如珍珠断线般滴了下来。
! D/ z0 ?: Z' ^0 c  杨过重行站起,伸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笑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么?”小龙女抬头望着他,只听他温柔的道:“我真愿咱俩个都能再活一百年,让我能好好待你,报答你从前对我的恩情,若是不能,若是老爷只许咱们再活一天,咱们便做一天夫妻,只许咱们再活一个时辰,咱们便做一个时辰的夫妻。”小龙女见他脸色诚恳,目光中深情无限,心中激动,真不知要怎样爱惜他才好?凄苦的脸上慢慢露出笑靥,泪珠未干,神色已是欢喜无限,于是在薄团上盈盈跪了下去。
1 y$ U  e: u# C+ g: d( ]6 s  f  杨过跟着跪下,两人一齐向画像拜倒,心中均想:“咱们虽然一生孤苦,但既有此时此日,老天爷实在待咱俩不薄。过去的苦楚烦恼,来日的短命而死,全都不算得什么。”
! Q  m3 B, @, |  两人相视一笑,在蒲团上磕下头去。
, D7 T' K) [1 @3 ]# R  杨过低声祝祷道:“弟子杨过和龙氏真心相爱,始终不渝,愿生生世世,结成夫妇。”小龙女也低声道:“愿祖师爷保佑,让咱俩生生世世,结为夫妇。”" j  x/ i; A% W! n9 _8 f) m8 o: j
  孙不二坐在蒲团之上,身子虽然不能移动,两人言语神情,却都听得清楚,瞧得明白,越看越觉二人光明纯洁,做的事情虽然荒诞不经,却出乎一片至性至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少年时和马钰新婚燕尔的情景来。她本来满脸怒容,待杨龙二人交拜站起,脸上神色已大为柔和。, p0 W0 Q. _6 i- Y# e
  杨过心想:“此刻咱们已结成夫妻,即令立时便死,也已无憾。”原先防备群道闯入阻挡之心,登时尽去,笑道:“姑姑,我是全真派的叛逆弟子,武林间众人知闻,你却也是个大大的叛徒。”小龙女道:“是啊。师父不许我动情,不许收男弟子,更不许嫁人,我却没一件遵守。咱们这般命苦,原是罪有应得。”杨过朗声道:“叛就叛到底了。王祖师和林祖师英雄豪杰,胜过你我百倍,可是他们便是不敢成亲。两位祖师泉下若是有知,未必便说咱们不是!”, h" f8 l+ g, R1 f
  他说这番话时神采飞扬,当真有高视阔步,前无古人之概,便在此时,屋顶上喀喇一声巨响,砖瓦纷飞,巨梁断折,声势极是惊人,跟着一口数百斤重的巨钟,对准孙不二的头顶直落下来。杨过心念一动,已知其理,身形纵前,左手已抽了玄铁剑在手。  y5 u) A& s# m! V8 T. R
  原来他与小龙女在大殿上肆无忌惮的拜堂成亲,全真教上下人等,无不愤然。全真五子中刘处玄最有智计,眼见若是冲入动手,只怕他先伤了孙不二,当下心生一策,俯耳与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三人说了。三道连连点头,暗称妙计,向门下的大弟子低声嘱咐几句,乘着杨龙二人转身向里之时,到后殿取下一口重达千余斤的大铜钟,四人各托一面,飞身上了殿顶,猛地向下一砸,撞破一个大洞,对准了孙不二的身子,摔了下来。四道武功均是极高,这口巨钟虽重,但落下时绝无数寸之差,只要将孙不二罩在钟内,杨过一时伤她不得,群道一拥而上,他二人还不束手受缚?
$ t% }  l: w1 w8 n7 {% j7 B0 m  这计原本甚妙,只是刘处玄不知杨过此时剑术神通,内力也是大增,他玄铁剑一剑刺出,势挟风雷,只听得当的一响,嗡嗡不绝,剑尖已刺到铜钟。那口钟虽然重达千斤,但他这一剑劲力奇强,那钟一偏,向前斜了两尺,这一落下,正好要压在孙不二身上。刘处玄等四人在殿顶看得明白,齐声惊呼,心中大恸,万料不到这少年的剑上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神力。刘处玄双目一闭,不敢再看,却听丘处机欢声叫道:“多谢手下留情!”刘处玄睁开眼来,不由得大奇,原来那口钟竟是将孙不二全身罩在钟内,钟旁既无血肢残迹,连孙不二的道袍也没露出一截。8 Y( H) l& v" X) J9 C2 G: a6 q
  原来杨过眼见这一剑推动巨钟,孙不二非立时毙命不可,心中突然想起:“今日是我夫妇大喜的日子,何苦伤害人命?何况这位老道姑只不过脾气怪僻,未见得有何过恶。”2 a+ Y2 S' V7 t- f
  心念甫动,右手袖子着地一拂,推动孙不二身下的蒲团,将她送入了钟底。
7 s. p+ e9 V* @  丘王刘郝四道在殿顶又惊又喜,均觉不便再与杨过为敌,但各人门下的弟子早已受嘱,一等巨钟落下,立时抢入进攻。他们在殿外也瞧不见钟底的变化,只听得巨声突作,尘土飞舞,各人发一声喊,挺着长剑便攻进殿来。杨过见情势紧张,将玄铁剑往腰中一挂,伸臂抱住小龙女往后殿跃去。丘处机叫道:“众弟子小心,不可伤了他二人性命!”他语音洪亮,虽在数百人吶喊叫嚷声中,各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众弟子追向后殿,大声呼喊:“捉住叛教的小贼!”“小贼亵渎祖师爷圣像,别让他走了!”“快快,你们到东边兜截!”2 h6 E' f3 {) V8 v
  刘处玄在跃上殿顶之前,已先在大殿与后殿的院子中布了二十一名硬手,杨过刚转过屏门,只见院子中剑光闪闪,知道有人在后阻截。心想:“不如从殿顶的破洞中窜出。上面虽有四个高手,但这四人瞧不致对我施展杀招。”当下抱了小龙女又纵回大殿,小龙女一双手抱着他的头颈,柔声道:“反正我们已结成夫妇,在这世上心愿已了。冲得出固好,冲不出也没什么。”杨过道:“不错!”右腿一起,左腿鸳鸯连环,砰砰两声,将两名道士踢出殿去,大殿上不比玉虚洞前宽阔,挤满了道人,北斗阵法一时施展不开,但杨过左臂抱着小龙女后,只有飞脚才能伤敌,也是无法突出重围,心中暗恨:“这些牛鼻子道人一时布不成阵法,若是我尚有一臂,焉能困得住我二人?”砰的一声,又有一名道人被他踢开,飞身跌出,撞到了两人。6 v# Z0 o$ ^( D. u3 N1 O: ]
  正纷乱间,突然殿外奔进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身后却跟着一大群蜜蜂,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7 V: w: N% @' b( g4 C* Z  大殿中乱成一团,多了一个周伯通,众弟子一时也没在意,但那些蜜蜂立时跟入大殿,乱叮乱刺。这些蜜蜂却非寻常,乃是小龙女在古墓中养驯的玉蜂,全真道人中有人一被叮着,登时痛痒难当,有的忍耐不住,竟在地下打滚呼叫,更是乱上加乱。  U: N! E/ \& l! g" ?/ g. n
  原来周伯通在襄阳城外见小龙女指挥蜂群,心下羡慕无已,乘她不觉,窃取了她的玉蜂蜜浆,竟欲依样葫芦,大玩一番。那知这蜜蜂虽被引来,他不得其法,蜂群那能听他指挥?后来再次遇到小龙女,把戏拆穿,周伯通面红过耳,当即逃之夭夭。他本来想到襄阳城去相助郭靖,但生怕遇着小龙女,襄阳城是不去的了,东思西想,还是上终南山来,一则与几个十多年不见的师侄叙叙,二则想找赵志敬问个明白,何以胆敢欺骗师叔祖。他沿途玩弄玉蜂蜜浆,渐渐捉摸了一些指挥蜜蜂的门道。要知老顽童虽然天真烂漫,行事滑稽,生性原极聪明,否则武功怎能练到如此超凡入圣的地步?但道士玩弄蜜蜂,那也罢了,一到终南山上,登时惹出了祸事。那些玉蜂原是异种,身躯既大,尾针又有剧毒,一闻到玉蜂蜜浆的甜香,纷纷赶来。这些玉蜂自来见惯小龙女的手势呼叱,周伯通自然驱之不动,非但驱之不动,而且不肯和他干休。周伯通见情势不妙,只有飞奔到重阳宫来,想找一个处所躲避,正好赶上了重阳宫中闹得天翻地覆,热闹无比。* K/ w. I. |! P& K& |) T- s" X) ?
  他一眼见小龙女和杨过都在殿中,心下又惊又喜,忙将玉蜂蜜浆的瓶子向小龙女拋去,叫道:“乖乖不得了,我服侍不了这批蜜蜂老太爷,你快来救命。”杨过袍袖一拂,兜住了瓶子,小龙女微微含笑,伸手接过。这时殿上蜂蜜飞舞,丘处机等从殿顶跃下向师叔见礼,请安问好,郝大通大叫:“快取火把来,快取火把来!”众门人有的袍袖罩脸,有的挥剑击蜂,也有数人应声去取火把。
  \- U1 {2 L( t  周伯通也不理丘处机等人,他额头被玉蜂刺了两下,已肿起高高两块,只盼找个蜜蜂钻之不入的安稳处所,忽见地下放着一口巨钟,心中大喜,于是双臂扳开铜钟,却见钟下另有一人。他一看是谁,说道:“劳驾劳驾,让我一让。”将孙不二一推,自己钻入了钟下,双臂一放,腾的一声,巨钟重又合上,心中大是得意:“任你几千头几万头蜜蜂追来,也咬不到我周伯通一口了!”8 w$ `0 W) E8 a$ z
  杨过低声道:“你指挥蜜蜂相助,咱们闯将出去。”小龙女向来对杨过只有吩咐号令,今日做了他的妻子,第一次听到他的说话中含有嘱咐之意,心中甜甜的甚是舒服,心想:“好啊,他终于不再当我是师父,真的当我是他妻子了。”于是应道:“是!”声音极是温柔顺从,举起蜂蜜瓶子,左手挥舞几下,呼叱数声,那些玉蜂遇到主人,片刻间便集成一团,小龙女不住挥手呼叱,一大群玉蜂分成两队,一队在前开路,一队断后,拥卫着杨龙二人,向后冲了出去。  O4 I; [' C7 Z0 j! g0 i$ k; s
  周伯通这么来一搅局,丘处机等又惊又喜,又是好笑,眼见杨龙二人退向后殿,于是喝住众门人不必追赶。王处一伸手解开了孙不二的穴道,丘处机便去扳那巨钟。那知周伯通躲在钟里,不知钟外的情形,猛觉那钟被人扳动,似要揭开,大叫:“乖乖不得了!”9 c- Q9 K6 E7 ^4 d6 m
  双臂伸出,撑住钟壁,喝声:“下来!”丘处机内力不及他深厚,只听得堂的一声猛响,那钟离地半尺,又盖了下去。丘处机笑道:“周师叔又在开玩笑,来,咱们一齐动手!”. ?# R8 L" ^; a  j9 ?3 a/ B: m. e
  当下丘处机、王处一、刘处玄、郝大通四人各出一掌,抵在钟上向外推出,四股大力挤在一起,齐声喝道:“起!”将钟抬得离地三尺。但四人跟着“咦”的一声惊叫,只见钟底下空荡荡的并无人影,周伯通竟已不知去向。四人一怔之间,一条人影一晃,周伯通哈哈大笑,已站在钟旁。原来适才他手脚张开,撑在钟壁之内,连着巨钟被一齐抬起,旁人若不是将钟倒转,或是探头钟底,自然瞧他不见了。
( U5 ~* y! _5 @0 }& t6 l3 {% }  丘处机重又上前见礼,周伯通双手乱摇,叫道:“罢了,罢了,乖孩儿们不须多礼!”这时丘处机等均已须发皓然,那周伯通却仍是叫他们“乖孩儿”。众人正要叙话,周伯通一瞥眼见赵志敬鬼鬼祟祟的正要溜走,大喝一声,纵上去一把抓住,骂道:“贼牛鼻子,还想逃么?”左手将巨钟往外一推。右手将他往钟底掷去,左手一松,巨钟合上,口中还是喃喃不绝的骂道:“贼牛鼻子,贼牛鼻子。”这时大殿,除周伯通一人,其余个个都是道人,他大骂“贼牛鼻子”,那是把王重阳所有的徒子徒孙一起都骂了。丘处机等知师叔脾气,也不以为忤,不禁相对莞尔。2 Q7 B, x9 V7 U; a, K5 N
  王处一道:“师叔,赵志敬不知怎么得罪了你老人家?弟子定当重重责罚。”周伯通道:“嘿嘿,这贼牛鼻子引我到山洞里去盗旗,却原来藏着红红绿绿的大蜘蛛,幸亏那小姑娘,咦,那小姑娘呢?蜜蜂那里去了?”他说得颠三倒四,王处一那里懂得,只见他东张西望要找寻小龙女。便在此时,门下弟子赶来报道,杨龙二人退到了后山藏经阁楼上,众弟子不敢用火把燃蜂,只怕焚了藏经。
/ ]2 ]7 n5 x5 S9 _# B  Q  丘处机等吃了一惊,原来那藏经阁是全真教的重地,王重阳和七弟子的毕生著作,以及教中各种机密文卷,尽数藏在阁中,若有疏虞,那可为祸不小。丘处机道:“咱们过去瞧瞧,那杨过手下留情,没伤了孙师妹,大可化敌为友。”孙不二道:“不错!”当下众人一齐赶向后山藏经阁去。王处一见赵志敬被周伯通压在钟底,那赵志敬是他门下第一大弟子,武功在第三代弟子中首屈一指,自不免有师徒之情,心想:“周师叔行事胡涂,这事未必便是志敬之错,回头须得再行详细查问。”生怕那巨钟密不通风,闷死了他,于是奋力将钟扳高数寸,伸足拨块砖头,垫在钟沿之下,留出数寸空隙通气,这才飞步自后赶去。
) Z5 z- A- i3 m  到得藏经阁前,只见数百名弟子在阁前大声呼噪,却无人敢上楼去。丘处机朗声叫道:“杨龙二位,咱们大家过往不咎,化敌为友如何?”过了一会,不听见阁上有何声息,丘处机又道:“龙姑娘身上有伤,请下来设法医治。咱教门下弟子,决不敢对两位无礼。( d8 s- ^7 Y, m9 S" f* [/ U. u
  丘某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无片言双语失信于人。”半晌过去,仍是声息全无。刘处玄心念一动,说道:“丘师弟,他们早已走啦!”丘处机道:“怎么?”刘处玄道:“你瞧群蜂乱飞,四下散入花丛。”从弟子手中接过一个火把,抢先飞步上阁。
  H1 }) o, K  o& P9 J" S& g  j  丘处机等一齐拾级上阁,果见阁巾唯有四壁图书,并无一人,居中书案上却放着那瓶玉蜂蜜浆。周伯通如获至宝,一把抢起,收入怀中。众人在阁中前后察看一遍,但见有一堆图书放在地板之上,图书并无散失,盛放图书的木箱却已不见。忽听郝大通叫道:“他们是从这里走的!”众人循声走到阁后窗口,只见窗上缚着一根绳索,另一端缚在对面山崖的一株树上。那藏经阁与山崖之间,隔着一个数十丈的深谷,原本无路可通,想不到杨过竟会施展绝顶轻功,从一条细细的绳索上越谷而去。8 R8 f/ u9 r" `; O
  杨过和小龙女在重阳宫大殿上拜堂成亲,全真教上下均感失了威风,但此时见他二人全身而退,全真五子相视苦笑,心中倒也松了。孙不二本来最是愤慨,但她在大殿上既见他二人情意真挚,杨过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饶了自己,不禁爽然若失,默无一语。于是全真五子和周伯通回到大殿,询问蒙古皇帝降旬敕封,尹赵两派争斗,小龙女突然来攻等等情由。李志常和宋德方据实一一禀告。丘处机潸然泪下,说道:“志平虽然一时胡涂,但他维护我教忠义,誓死不降蒙古,实是大功一件。”王处一道:“志平过不掩功,小节不免有亏,却是大义凛然,咱们仍当认他为掌教真人。”刘处玄、郝大通等齐声称是。* X6 j+ g* N; F! p
  据历史记载,尹志平继丘处机为全真教掌教,其后相继各任掌教依次为李志常、张志敬、王志坦、祁志诚等,各人事迹与本文无涉,兹不赘述。, M4 A* e- N( n) O; H3 C0 N
  丘处机等忙于追询前事,处分善后,周伯通却并没将这一切大事放在心上,只是把那瓶玉蜂蜜浆拿在手中把玩,几次想要揭开瓶塞诱蜂,总是怕招之能来却不能挥之而去,但见他脸上笑咪咪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拿着瓶塞,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这时一名弟子上前禀报,说有五名弟子被玉蜂螯伤,痛痒难当,请师父们设法。郝大通想起当年孙婆婆闯宫赠蜜之事,说道:“这里正好有一瓶玉蜂蜜浆。师叔,请你把蜜浆赐给五个徒孙,让他们分服了吧。”
5 O* p+ W8 ~) ?8 M8 ~  周伯通双手伸出,掌中空空如也,说道:“不知怎的,忽然找不到啦。”郝大通明明见他适才还拿在手中把弄,怎会突然不见,实是不肯交出,但他身为长辈,却不便用言语挤兑,不由得好生为难。周伯通袍袖一拂,在身上拍了几下,说道:“我没藏起来啊,你可别疑心我小气不给。”原来老顽童贪玩爱耍、不分轻重缓急的脾性,到老不改,心想几个牛鼻子给蜂儿叮了几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这瓶宝贵的蜜浆可不能轻易给人,是以郝大通一开口,他便将蜜浆塞入袖中,顺着衣袖溜下,沿胸至腹,肚子一缩,那瓶子钻入裤子,从裤管中慢慢溜到脚背,轻轻落在脚跟之后,他内功到了这等地步,全身肌肉自然收放自如,将那小瓶送到地下,竟没发出半点声息。2 K7 n" Z6 {2 G+ \
  王处一心想:“师叔既然不肯交出,只有待他背人取出玩弄之时,突然上前开口,叫他无法推托。好在他性子甚急,只要大伙儿一走开,他打熬不住,定会立时取出,此时倒是处置逆徒赵志敬要紧,若不是尹志平宁死不屈,我教数十年的清誉,岂不是毁在这逆徒手中?”他想到此处,厉声说道:“郝师弟,治伤之事,稍缓不妨,咱们须得先处决了逆徒赵志敬!”全真五子相交数十年,师兄弟均知王处一正直无私,赵志敬虽是他的首徒,但既犯了叛教大罪,他也决不致徇情回护,各人心想:“这逆徒卖教求荣,戕害同门,决计饶他不得。”  ^! ~0 i4 W, h8 X/ s
  忽听得巨钟底下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周师叔祖,你若救弟子一命,我便把蜜浆还你,否则我一口吃得干干净净,左右也是个死罢了!”周伯通吃了一惊,回过身来,果然那瓶蜜浆已失影踪。原来他正站在巨钟旁边,赵志敬伏在钟下,那小瓶正好落在他眼前,但听得郝大通向周伯通求蜜浆不得,当下从砖头垫高的空隙中伸手取过。他以这瓶小小的蜜浆要挟,企图逃得性命,自知原是妄想,但绝望之中,纵有一线生机,也要挣扎到底。周伯通听他如此说,果然大急,叫道:“喂喂,你千万不可把蜜浆吃了,其它一切,都有商量。”赵志敬道:“那你须答允救我性命。”  k: B; T. N) B% H
  丘处机等听了都是一惊,心想这位师叔号称“老顽童”,脾性和常人大异,若是他出口答允,那便不能处置赵志敬了。丘处机急道:“师叔,此人罪大恶极,万不可饶。”周伯通将头贴在地下,向着钟内只叫:“喂喂,千万不可吃了蜜浆!”刘处玄道:“师叔,不必理他!你要蜜浆,并不为难。咱们今日已与龙姑娘释愆解仇,待会可到古墓去求几瓶来。龙姑娘既肯给你第一瓶,自肯再给一瓶!”周伯通摇头道:“未必,未必!”他心想:“你道这瓶蜜浆是她给的?是我妙手空空偷来的。她离藏经阁时匆匆忙忙不及携带,若是再问她要,一来她未必便给,纵然给了,也必让你们拿去当药服了,那里还有我的份儿?”* m$ o& Z) l( y1 @, _6 x
  只听一阵轻微的嗡嗡之声,五六只玉蜂从后院飞进了大殿,只因殿门关着,在长窗上不住碰撞,无法觅路出去。周伯通心念一动,说道:“赵志敬,你拿去的只怕并非玉蜂蜜浆。”赵志敬急道:“是的,是的,为什么不是?”周伯信道:“好,那你将瓶塞拔开,让我闻一闻再说。倘若不是,不用多说废话。”赵志敬急忙拔开瓶塞,道:“你闻呀,难道不是?”周伯通鼻孔深深吸气,道:“唔,唔!好象不是!待我再闻几下。”赵志敬双手紧紧抓住玉瓶,生怕他掀开巨钟,夹手硬夺,口中只道:“你闻这股甜香,你闻这股甜香!”那玉蜂蜜浆芳香无比,瓶塞一开,已是满殿馥郁,周伯通打了个喷嚏,笑道:“我伤风没好,鼻子不大中用!”一面向丘处机等挤眉弄眼。赵志敬也猜到他是在使什么缓兵之计,说道:“你伸手碰不碰铜钟,我便把蜜浆吃个精光。”这时那几只玉蜂已闻到蜜香,转身飞到钟底,周伯通袍袖一挥,喝道:“进去叮他!”那些玉蜂未必便听他的号令,但钟底传出的蜜香越来越浓,果然嗡嗡数声,从钟底的空隙中钻了进去。
; @, K. K4 `$ c2 W( y+ s  只听得赵志敬一声狂叫,跟着当的一响,香气陡盛,显是一只玉蜂已刺了他一针,而他失手打碎了瓶子。周伯通大怒,喝道:“臭贼,怎地瓶子也拿不牢?”待要上前掀开巨钟,后院中剩下的玉蜂闻到蜜香,纷纷涌进,都钻进了钟底。周伯通吃过玉蜂的苦头,倒也不敢走近。但见钻入钟底的玉蜂越来越多,那巨钟之内有很大的空隙?赵志敬身上沾满蜜浆,一举手一摇头都碰到玉蜂,身上已不知给刺了几十百针。众人初时还听到他狂呼惨叫,过了片刻,终于寂然无声,显是中毒过多,已然死了。' d: c: J! _, b0 o* u3 |8 t; Q
  周伯通一把抓住刘处玄的衣襟,道:“好,处玄,你去向龙姑娘给我求一瓶蜜浆来吧。”刘处玄眉头深皱,好生为难,他适才只盼周伯通不要贸然答允赵志敬饶了他的性命,以致把话说得满了,其实全真五子以一招“百川汇海”合力打伤小龙女,这伤势未必能愈,那里说得上“释愆解仇”四字?但既给周伯通扭任胸口,只得苦笑道:“师叔放手,处玄去求便是!”于是拍去了衣上灰尘,向后山古墓走去。丘处机等知道他此行甚是危险,倘若小龙女平安无事,那还罢了,若是伤重不治,那不知将有多少全真弟子要死在杨过手里,于是齐声道:“咱们大伙儿一起去。”
% Z! I0 ]5 `; E" {2 Q9 c8 g4 C  那古墓外的林子,自王重阳以来,便不许全真教弟子踏进一步,众人恪遵先师遗训,到了林后而止。丘处机气运丹田,朗声道:“杨小侠,龙姑娘的伤势还不妨事么?这里有九枚治伤的熊胆丸,请来取去。”周伯通低声道:“是啊,是啊!要人家的蜜浆,也得拿些什么来换!”隔了半晌,不听得有人回答。丘处机提气又说了一遍,但林中仍是寂无声息,举目往林中望去,只见阴森森浓荫匝地,头顶枝桠交横,地下荆棘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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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处玄和郝大通沿着林缘走了一遍,丝毫不见有人穿林走向古墓的痕迹,看来杨过和小龙女并非回到古墓,而是下终南山去了。众人又喜又愁,回到重阳宫中,喜的是杨龙二人远去,愁的却不知小龙女能否能愈,如若不治,全真教实有无穷后患。
$ g- [9 ~( Q: k# K6 w! A  那老顽童竟然也是一般的又喜又愁,他发愁自是为了取不到玉蜂蜜浆,喜的却是不必和小龙女会面,以免揭穿他窃蜜之丑。* o2 P. v+ c- }% b+ B2 W1 Q
  全真五子虽在终南山上住了数十年,却万万猜想不到杨过和小龙女到了那里。# E9 p4 ], f- u
  原来杨龙二人见玉蜂飞舞,群道阵势大乱,于是小龙女指挥玉蜂前后掩护,冲向后院,眼见一座小楼倚山而建,颇占形势,杨过知是重阳宫中要地之一的藏经阁,于是抱着小龙女拾级上楼。两人稍喘得一口气,便听得楼下人声喧哗,已有数十名追到,只是楼梯狭窄,那天罡北斗阵无法展开,谁也不敢抢先出来。
* Y% p' V$ b7 u( W  杨过将小龙女放在椅上坐稳,察看周遭情势,见那藏经阁之后是一条深达数十丈的溪涧。那涧虽深,好在并不甚宽,他身边向来携带一条长绳,用以缚在两棵大树之间睡觉,于是将一端缚在藏经阁的柱上,拉着绳子纵身一跃,已荡过涧去,拉直了绳子,将另一端缚在一棵树上,然后施展轻身功夫,从绳上走回。4 L% N3 q+ s4 u( w' P2 b$ V
  他走到小龙女身边,柔声说道:“咱们回那里呢?”小龙女道:“你说到那里,我便跟你到那里。”杨过笑道:“这便叫作‘嫁鸡随鸡,嫁犬随犬’吧!”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心中最想到那里呢?”小龙女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向往之色。杨过知他最盼望的便是回到古墓旧居,但如何进入,却是大费踌躇,耳听得楼下人声增剧,看来在此时不能多耽。: c  ]! }5 U8 V1 {, w: y
  他知道小龙女的心思,小龙女也知他心思,柔声道:“我也不一定要回古墓,你不用操心啦。”她嫣然一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杨过心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杨过心道:“这是咱们婚后她第一个心愿,说不定也是她这生最后的一个心愿,我若不能替她做到,那里配做她的丈夫?”双目惘然四顾,听到楼下的喧哗之声,心中更是纷乱,突见西首书架后堆着一只只木箱,心念一动:“有了!”当即抢步过去,只见箱上有铜锁锁着。他伸手一扭,锁扣应手而断,打开箱盖,见箱中放满了图籍。
1 f5 ?' e  B% ]1 g& |9 e  杨过提起箱子,倒了转来,满箱图籍都堆在地下,见那箱子是樟木所制,箱壁厚达八分,甚是坚固。他跃起身来,伸手到书架顶上一摸,果然铺满油布,那是为防备天雨屋漏,浸湿贵重图书而设。他扯了两块大油布放在箱内,踏着绳索将箱子先送到对涧,然后回来抱了小龙女过去,笑道:“咱们回老家去啦。”小龙女心中甚喜,微笑说道:“你这主意儿真好。”杨过怕她耽心,安慰道:“这把剑无坚不摧,潜流中若有什么山石挡住箱子,一剑便砍个干净。我会走得很快,你在箱子中不会气闷的。”小龙女微笑道:“便只有一点不好?”杨过一怔道:“什么?”小龙女道:“我要有好一会儿见你不着啦。”
2 A0 e' p- d. ]( D  说话之间,已到了对涧,杨过想起郭襄尚在那山洞之中,说道:“郭大侠的姑娘我也带来啦?你说怎么办?”小龙女一呆,颤声道:“真的?你带来了郭大侠……郭大侠的姑娘?”杨过见她神色有异,一楞之间,已然会意,知她误会自己带了郭芙来,俯下头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是那个生下只有一个月,还不会斩断人家手臂的女娃儿!”* @: ]; @1 F. K, Q8 C) @5 f" h3 M
  小龙女羊脂白玉般的脸儿登时羞得通红。深深藏在杨过怀里,不敢抬起头来。4 O& X! v  p! M! R
  过了一会,小龙女才低声道:“咱们只好把她带到古墓中去啦,在这荒山野地中放着,再过半天便得要了她的小命。”杨过心想在重阳宫中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郭襄在那山洞中性命如何,心下大是惴惴。当下快步走到山洞之前,却不听见啼哭之声,心中更惊,拨开荆棘一看,只见郭襄沉睡正酣,双颊红红的似搽了胭脂一般。小龙女伸手道:“我来抱。”杨过生怕她伤后无力,道:“放在木箱中拉着走好好啦!”于是他用衣带缚着木箱的提手,将郭襄放在箱中,一面扶着小龙女,一面便拖着木箱向前,好似一辆小小的板车。
, t1 [" F, d, \; U: Q+ p  这时终南山的道人都会在重阳宫中,沿路无人撞见。三人行过一片瓜地,杨过把道人们种的番瓜摘了六七个放在箱中,笑道:“这足够咱们吃七八天的了。”过不多时,已到了溪流之边。杨过抱着小龙女放进木箱,再将郭襄递在她怀里,两人相视一笑,杨过轻轻合上了箱盖,将油布在木箱外密蜜包了两层,然后将箱子放入溪水,深吸一口气,依着昔日出墓的道路,拉着箱子潜了进去。
* Y3 f$ N) S8 L( H1 Y  他自在荒谷的山洪中苦练气功之后,在这小小的溪底潜行自是毫不费力。那溪水钻入地底后忽高忽低,杨过循着水道而行,遇有泥石阻路,木箱不易通行,提剑一削便过。他怕小龙女在箱中气闷,行得极是迅速,不到一柱香时份,已钻出水面,到了通向古墓的地下隧道。
& b4 l/ a" p' J) e. |, {# l1 R  他扯去油布,揭开箱盖,但见小龙女微有晕厥之状,想是重伤之后挨不得辛苦,那郭襄却是大喊大叫,极是精神。原来她吃了一个月豹乳,竟比常儿壮健得多。小龙女微微一笑,低声道:“咱们终于回家啦!”再也支持不住,合上了双目。杨过不再扶她起身,便拉着木箱,回到古墓中的居室。
. `2 R7 [5 n) L  但见门户桌椅,床帐几席,便和两人离开的那一天一般无异,杨过看着这一间石室,看着这些自己从小使用的对象,心中突然间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似是喜欢,却又带着许多伤感。他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忽觉得手背上一凉,却是一滴水点落在上面,回过头来,只见小龙女扶着椅背而立,眼中泪水缓缓落下。
- q  P- G# x. F0 s9 I  两人今日结成了眷属,长久来的心愿终于得偿,又回到了旧居,从此和尘世的冤仇、烦恼、愁苦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牵缠纠葛,但两人心中,却都是暗自神伤,愁苦万种。两个人都知道,小龙女受了这般厉害的重伤,既受法王金轮的撞砸,又中了全真五子一招“百川汇海”的合力扑击,她以一个娇弱之躯,如何抵受得住?- ?% |+ }8 K5 u# d- }
  虽然两人心中都曾想过千百遍,只要两人得偿心愿,相聚在一起,纵然是立刻死了,也是心甜。然而真的两人成了婚,相聚在一起,却那里又舍得死?
5 D3 c3 i4 [; I  h' g" v  两个人都是这么年轻,都是一生孤苦,从来没享过什么人世间的福气,突然之间完成了毕生最大的心愿,却忽然要生生的分手!
5 L7 I( u5 |4 g  杨过呆半晌,到孙婆婆房中将她的床拆了,搬到寒玉床之旁,铺好被褥,扶着小龙女上床安睡,古墓中积存的食物都已腐败,但一坛坛的玉蜂蜜浆却不会变坏。杨过倒了小半碗蜜浆,用清水调匀,喂着小龙女服了,又喂得郭襄饱饱的,这才自己喝了一碗。
7 k* v% j4 ~6 `# [0 R  他向着这间石室四周望了一遍,心想:“我须得打起精神,叫她喜欢。我心中悲苦,脸上却不可有丝毫显露。”于是找了两根最粗的腊烛,外面用红布裹了,点在桌上,笑道:“这是咱俩的洞房花烛!”9 k+ C0 G9 F7 J: k% a2 l
  那两枝红烛一点,石室中登时喜气洋洋。小龙女坐在床上,只见自己身上又是血渍,又是污泥,微笑道:“我这副怪模样,那像个新娘子啊!”她忽然想起一事,道:“过儿,你到林师祖的房中去,把她那口描金箱子拿来。”9 h0 ^# c; t9 D7 b8 F
  杨过虽在古墓中住了几年,但林朝英的居室平时不敢擅自进入,她的遗物更是不敢随便取用,这时听小龙女如此说,于是过去将床头几口箱子中最底下的一口提了过来。那箱子并不甚重,也未加锁,但红底描金,花纹极是雅致。小龙女道:“我听孙婆婆说,这箱中是林师祖的嫁妆。后来她没嫁成,这些物事自然没用的了。”杨过“嗯”了一声,望着这口装饰艳丽的箱子,但觉喜意之中,总是带着一些凄凉。6 m* n# u& ~7 o
  他将那箱子放在寒玉床上,揭开箱盖,果见里面放着一顶珍珠镶的凤冠,金绣的霞帔,大红缎子的衣裙,因为件件都是最上等的料子,虽然相隔数十年,此时看来仍是灿烂如新。小龙女道:“你取出来,让我瞧瞧。”
% I. v9 ~2 }' Y" m  杨过把一件件衣衫从箱中取出,衣衫之下是一只珠钿镶嵌的梳装盒子,一只翡翠雕的首饰盒子。梳装盒中的胭脂粉早已干了,香油却还剩着半瓶。那首饰盒一打开,二人眼前都是一亮,但见珠钗、玉,宝石的坠子,没一件不是罕见的珍物。杨龙二人素来少见珠宝,也不知这些饰物到底如何贵重,但见镶嵌精雅,式样文秀,显是每一件都花过一番极大的心血。小龙女微笑道:“我打扮成个新娘子,好不好?”杨过道:“你今日累啦,先歇一晚,明儿再打扮。”小龙女摇头道:“不,今日是咱俩成亲的好日子。我爱做新娘。那日在绝情谷中,那公孙止要和我成亲,我都没打扮呢!”杨过微笑道:“那算什么成亲?
6 Z. {$ D7 r0 \' Y; x/ o, m' f  {2 M  只是公孙老儿的妄想罢啦!”
9 e) o$ X; J% q; }: M9 `  小龙女拿起胭脂,调了一些蜜水,对着镜子,着意打扮起来。她一生之中,这是第一次的调脂抹粉,她脸色本白,实不须再搽水粉,只是重伤后全无血色,双颊上淡淡搽了一层胭脂,果然是大增娇艳。她歇了一歇,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叹道:“要梳髻子,我可不会,过儿你会不会呢?”杨过道:“我也不会!你不梳还更好看些。”小龙女微笑道:“是么?”于是戴上耳环,插上珠钗,手腕上戴了两只玉镯,红烛掩映之下,果然是美艳无双,人间绝色。她喜孜孜的回过头来,想要杨过称赞几句。( h' J  @& R. ~3 U( }5 R
  一回头,只见杨过泪痕满面,悲不自胜。小龙女一咬牙,只作不见,微笑道:“你说我好不好看?”杨过哽咽着道:“好看极了!我给你戴上凤冠!”于是拿起凤冠,到她身后给她戴上。小龙女眼睛在镜中一瞥,只见他举袖擦干了泪水,再到身前时,脸上只作欢容,笑道:“我以后叫你娘子呢,还是仍旧叫姑姑?”小龙女心想:“还说什么‘以后’2 @# g# X3 f. o1 ~
  啊?难道咱俩真的还有‘以后’么?”但仍是强作喜色,微笑道:“再叫姑姑自然不好。0 u- H' ~4 R3 D2 Z+ {
  娘子夫人的,又太老气横秋啦!”杨过道:“你的小名儿到底叫什么?今天可以说给我听了吧。”小龙女道:“我没小名儿的,师父只叫我作龙儿。”杨过说道:“好,以后你叫我过儿。我便叫你作龙儿。咱俩扯个直,谁也不吃亏。等到将来生了孩儿,便叫:喂,孩子的爹,喂!孩子的妈!等到孩子大了,娶了媳妇儿……”% C3 e" ?% {/ K! T- d
  小龙女听着他这么胡扯,咬着牙齿不住微笑,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伏在箱上哭了出来。杨过抢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龙儿,你不好,我也不好,咱们何必理会以后。今天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咱俩今儿欢欢喜喜的,谁也不许去想明天的事。”小龙女抬起头来,微笑点了点头。; K+ j3 I" L0 F4 P2 S! L/ |
  杨过道:“你瞧这套衣裙上的凤凰绣得多美,我来帮你穿上吧!”于是扶着小龙女身子,将金丝绣的红袄给她穿上。小龙女擦去了眼泪,补了一点胭脂,笑盈盈的坐在红烛之旁。这时郭襄睡在床头,也睁开了两只乌溜溜的小眼,好奇地望着。在她小小的心中,似乎也觉得小龙女打扮得真是好看。
3 I! O. f2 b6 ]1 O+ v1 A0 s! h6 d  小龙女道:“我打扮好啦,就可惜箱中没新郎的衣冠,你只好委屈一下了。”杨过道:“让我再找找。瞧有什么俊雅物儿。”一面说,一面将箱中各种零星物事搬到床上。小龙女见他拿出一朵金花,于是拿了起来,给他插在头发上,杨过笑道:“不错,这就有点像了。”翻到箱底,只见有一叠信札,用一根大红丝带缚着,那丝带已然褪色,信封也已转成深黄。杨过拿了起来,道:“这里有些信。”小龙女道:“瞧瞧是什么信。”杨过解开丝带,见封板上写的是“专陈莤林朝英女史亲启”左下角署的是一个莤字。底下二十余封,每一封都是一样。杨过知道王重阳出家之前,名叫“王莤”,笑道:“这是重阳祖师写给林师祖的情书,咱们能看么?”小龙女自幼对林师祖敬若神明,忙道:“不,不能看。”
7 r3 s7 j% @" G( x  杨过笑着又用丝带将一束信缚好,道:“孙老道姑他们古板得不得了,见咱俩在重阳祖师的遗像前拜堂成亲,便似大逆不道,亵渎神圣一般。我就不信重阳祖师当年对林师祖没有情意。若是拿这束信让她们瞧瞧,那些牛鼻子老道的嘴脸才教有趣呢。”他一面说,一面望着小龙女,不禁为林朝英难过,心想:“林先师寂居古墓之中,想来曾不止一次的试穿嫁衣,这么一来,咱俩可又比她幸运得多了。”小龙女道:“不错,咱俩原比林先师幸运,所以你又何必不快活?”
7 m( ^' e: j0 S  杨过道:“是啊!”突然一怔,笑道:“我没说话,你竟猜到了我的心思。”小龙女抿嘴笑道:“若不知你的心思,怎配做你的妻子?”杨过坐到床边,伸左臂轻轻搂住了她,两人心中都是说不出的喜欢,但愿此时此刻,永远不变。
4 d. z$ `8 i2 }( T  两人偎倚着坐了良久,默不作声。过了一会,两人都向那束信札一望,相视一笑,眼中都流露出顽皮的神色。要知两人年纪轻轻,不免有小孩子心性,明知不该私看先师的密札,但总是忍不住一番好奇之心。杨过道:“咱们只看一封,好不好?决不多看。”小龙女微笑道:“我也是想看得紧呢,好,咱们只看一封。”杨过大喜,伸手便拿起信札,去解丝带。小龙女道:“倘若信中的话教人难过伤心,你便不用念给我听。”杨过微微一顿,道:“是啊!”也想王林二人一番情意后来并无善果,只怕信中真的是愁苦多而欢愉少,那便不如不看了。小龙女道:“不用先担心,说不定是很缠绵的话儿。”
5 B6 H) z4 W7 K4 ~  杨过拿起第一封信,抽出一看,念道:“英妹如见:前日我师与鞑子于恶波冈交锋,中伏小败,折兵四百……”一路读下去,原来均是义军和金兵交战的战况,最后几句话是要林朝英卖去一批珠宝,作为义军粮饷。他连读几封,信中说的都是兵败金革之事,没一涉及儿女私情。杨过叹道:“这位重阳祖师固然是男儿汉大丈夫,一心以军国为重,但寡情如此,无怪要令林师祖心冷了。”小龙女道:“不!林师祖收到这些信时是很喜欢的。”杨过奇道:“你怎么知道?”小龙女道:“我自然不知,只是将心比心,推测罢啦,你瞧信中所述军情,每一封都是十分的危难紧急,但重阳祖师在如此果厄之中,仍不忘给林师祖写信,你说是不是心中对她念念不忘?”杨过点头道:“不错,果真如此。”当下又拿起一封信。% }% ]0 \2 u4 e/ l) p# _+ l
  那信中所说的军情,最是危急,看来王重阳所率领的义军因寡不敌众,已连遭挫败,信末却询问林朝英的伤势,虽只寥寥数语,却是关切殊殷。杨过道:“嗯,当年林师祖也受过伤,后来自然好了。你的伤势慢慢将养,便算是须得将养一年半载,终究也会痊可。”小龙女淡淡一笑,她自知这一次负伤岂同寻常,若是如此重伤也能治愈,只怕天下竟有不死之人了,但说过今晚不提扫兴之事,纵然杨过不过空言相慰,也就当他是真,说道:: q# [4 Y; P% C4 }, H6 T; M# X
  “反正这些信中也无私秘,你就读完了吧!”; T) b4 t/ A& `8 O; X
  杨过又读一信,这封信中满是悲愤,原来义军兵败覆没,王重阳凭着绝世武功杀出重围,但部属却伤亡殆尽,信末说要再招兵马,卷土重来。但此后每封信说的都是失败,金人在河北势力日固,王重阳显然已知事不可为,信中全是心灰失望之辞。杨过说道:“这些信读了令人气沮,咱们还是说些别的吧!咦,什么?”他语声突转兴奋,持着信笺的手微微发抖,念道:“‘比闻极北苦寒之地,有石名曰寒玉,起沉痾,疗绝症,当为吾妹求之。’龙儿,你说,这……这不是寒玉床么?”
  Q2 e/ x# u; Q! Q% f0 n% T  小龙女见他脸上斗现喜色,当真是绝处逢生一般,也颤声道:“你……你说寒玉能治我的重伤?”杨过道:“我不知道,但重阳祖师如此说法,必有至理,你瞧这寒玉不是给他求来了么?林祖师不是制成了床来睡么?她的重伤不是终于痊可了么?”他匆匆将每一封信都袖了出来,想查看有无述及用寒玉疗伤之法,但“寒玉”两字,除了那一封信外,此外始终不再提到。杨过取过丝带,将书信一札,放在箱中,呆呆出神:“这寒玉床具此异征,必非无因而至,但不知如何方能治愈龙儿之伤?唉,但教我能知道此法,便是要我立时死了,也所甘愿。”
6 k: U' Y) o& j+ ^  小龙女笑道:“你呆头呆脑的想什么?”杨过道:“我是想怎样用寒玉床给你治伤。
5 t5 @9 L4 z4 T: r# }! m% A  不知是不是将寒玉研碎来服下?还是要用其它药引?”他不知寒玉能够疗伤,那也罢了,此时颠三倒四的念着起沉痾,愈绝症六个字,却不知如何用法,当真是心如火焚。小龙女黯然道:“你记得孙婆婆么?她既见过林师祖,又跟我师父多年,她给那性郝的道人打伤了,如果寒玉床能治伤,她怎会不知?”杨过满腔热望,听了这几句话,登时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 }+ [1 {8 s( I7 K( I3 @  小龙女伸手轻轻抚着杨过的头发,柔声道:“过儿,你不用多想我身上的伤,又何必自寻烦恼?我给你说一件我师父的事。”
/ }% f! j* Z; S: b0 c  杨过虽在古墓多年,却极少听小龙女说过师父怎么,忙道:“好,你说吧!”小龙女道:“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杨过摇了摇头。小龙女道:“我师父昃林师祖的丫鬟,她禀性柔顺,心地良善,从来不动怒气,你那里猜得到她竟会去制冰魄银针这种厉害阴毒的暗器?”杨过“嗯”了一声,心中也是好生奇怪。小龙女又道:“她深居古墓,极少出外,但有一年为了师姐,出外料理一件要事,竟中了一个恶人的暗算。师父吃了亏,也就算了,不去和他计较,那知这恶人得寸进尺,竟将师姐掳了去,师父的武功本来远胜于他,只是暗器功夫,却是不如,于是创制玉蜂金针和冰魄银针两件暗器,这才打败了他,将师姐夺回。但这一役中师父也是身受重伤,虽然拖了多年,终于无法治愈,师姐的五毒神掌功夫,便是那恶人教的,她和那恶人相处日久,不知不觉间受了他的熏陶,性情大变,我师父为此,一直到死始终郁郁不乐。”她说到此处,想念师恩,心中颇有所感。' {0 Y0 i7 X. M& o* m
  杨过脑中极是混乱,突然见到一线光明,但立刻又陷入沉沉黑暗之中,倒不如始终不见光明,还不致这般难受,寻思:“我师祖和孙婆婆都是受伤而死,倘若这寒玉床能治伤,她们怎会不用?唉,事已至此,不如不想,还是跟龙儿说些有趣的事,逗她一乐吧。”
9 n4 [/ [6 I: @) ^  说道:“金针细小,银针长大,但临敌之际却是金针还胜银针,瞧来师祖终究是偏心爱惜幼徒,把金针传你,而把银针传给李师伯。”小龙女微微一笑,道:“师父待我,当真是严师而兼慈母,她今日若能见到我嫁了这样一个好女婿,她不知有多开心呢。”杨过笑道:“那也未必!她是不许你动情嫁人的。”小龙女叹道:“我师父最是慈祥不过,纵然起初不许,到后来见我执意如此,也必顺我的意。”她顿了一顿,道:“师姐真是对不起师父。”杨过道:“怎么啊?”小龙女道:“师父和那恶人动手,本已点了那人穴道,制得他动弹不得,岂知师姐念着那恶人传她五毒神掌之情,偷偷解了他的穴道。那恶人突起发难,师父猝不及防,这才中了他的毒手。”
8 D) ]/ `. s7 t; K  杨过问道:“那恶人叫什么名字?他能和师祖打成平敌手,也必是当世的高手。”小龙女说道:“师父不跟我说。她叫我心中别有爱憎喜恶之念,她说倘若我知道了那恶人的姓名,心中念念不忘,说不定日后会去找他报仇。”杨过叹道:“嗯,师祖真是好人!”  d# w) j" u2 b1 t! @; ?9 q! j
  小龙女又道:“师父受伤之后,搬了居室,反而和这寒玉床离得远远的。她说我古墓派的行功,受寒便受克制,因此以寒玉床补助练功,那是再妙不过,受伤之后却受不得寒气。”杨过“嗯”了一声,心中暗思本门内功经脉运行的道路。那玉女心经中所载内功全仗一股纯阴之气打通关脉,体内至寒,体外便表发热气,是以修习之时要除尽衣衫,使热气畅散,无半点窒滞,如受寒玉床的凉气一逼,那非致命之伤不可。他寻思:“何以重阳祖师却说寒玉能起沉痾,愈绝症,这中间相生相克的妙理,我可是参详不透了。”
& b  F/ I. `4 s+ M  他见小龙女眼皮低垂,颇有倦意,说道:“你睡吧!我坐在这里陪着。”小龙女忙睁大眼睛,道:“不,我不倦。今晚咱们不睡。”她内心实在害怕自己伤重,一睡之后便此长眠不醒,与杨过永远不能再见,说道:“你陪我说话儿。嗯,你倦不倦?”杨过摇摇头,微笑道:“你不想睡就别睡,合上眼皮养养神吧!”小龙女道:“好!”于是慢慢合上眼皮,低声道:“我师父常说有一件事她至死也参详不透,过儿你这么聪明,你倒想想。”杨过道:“什么事啊?”小龙女道:“我师父点了那恶人的穴道,所用的手法是林师祖所创的,林师祖生平只传我一人,而我师父又没传过师姐,不知如何她竟能代那恶人解开穴道。”杨过道:“是不是师祖自行修习时,给李师伯暗中偷学了去?”小龙女摇头道:
6 ^( T! ^# K/ Y# @! ^3 A8 r- q) v  “不会的,不会的,你自己知道。”杨过心想本门的点穴手法极是古怪复杂,以他这般资质,也是小龙女口讲指授,教了两个多月方始学会,暗中偷学,确是决不可能。他正想说话,只觉小龙女靠在他身上,气息低微,已自睡去。
- T2 \; N' h: g: g+ B* O  杨过怔怔的望着她脸,心中思潮起伏,过了一会,一枝腊烛爆了一点火花,点到尽头,竟自熄了。杨过忽然想起在桃花岛小斋中见到的一副对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那原本是两句唐诗,黄药师为了思念亡妻,写了挂在她平时刺绣读书之处。
2 n3 e% l+ ]! n7 p8 S( E8 ~  杨过当时看了,漫不在意,此时自己身历此境,细细嘴嚼此中情味,突然眼前一黑,另外一枝腊烛也自熄灭。
. b0 W6 H3 R6 v% m  d* D  杨过忽地想起:“这两枝蜡烛便像是我和龙儿,一枝点到了尽头,另一枝跟着也就灭了。”他出了一会神,只听得小龙女幽幽的叹了一口长气,道:“我不要死,过儿……我不要死,咱们两个要活很多很多年。”杨过道:“是啊,你不会死的,将养一些时候,便会好了。你现下胸口觉得怎样?”小龙女不答,原来她适才这几句话只是梦中的呓语。杨过伸手在她额头一摸,但觉热得烫手。他又是忧急,又是伤心,心道:“李莫愁作恶多端,这时好好的活着。龙儿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害人之事,却何以要命不久长?老天啊老天,你难道真的不生眼睛么?”$ |, u& M9 g) J! J- P/ v
  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的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但这时到了彷徨无计之时,忍不住轻轻将小龙女的身子往旁挪了一挪,屈膝跪在地下,心中暗暗祷祝:“只要老天爷慈悲,保佑龙儿身子痊可,我宁愿……我宁愿……”其实在这世界上,他有什么事不愿做以赎回小龙女一命呢?) n# [. p8 P3 }$ ^) Z
  他全心全意,正在虔诚祷祝,小龙女忽然说道:“是欧阳锋,孙婆婆说一定是欧阳锋!过儿,过儿,你到那里去了?”她突然惊呼,坐起身来。杨过急忙坐回床沿,握住她手,说道:“我在这儿。”小龙女睡梦间蓦地里觉得身上少了依靠,立即惊醒过来,发觉杨过原来便在身旁,并未离去,心中大是喜慰。杨过道:“你放心,这一辈子我是永远不离开你的啦。将来便是要出这古墓,我也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小龙女说道:“外边的世界,实在比这个阴沉沉的地方好得多,只是一到外边,我便会害怕。”杨过道:“现在咱们什么也不用怕啦。过得几个月,等你身子好了,咱俩一齐到南方去。听说南方终年温暖如春,花开不谢,叶绿长春。咱们再也不要抡剑使拳啦,种一块田,养些小鸡小鸭,在南方晒一辈子太阳,生一大群儿子儿女,你说好不好呢?”小龙女悠然神往,轻轻的道:“永远不再抡剑使拳,那可有多好!没有人来打咱俩,咱俩也不用去打别人,种一块田,养些小鸡小鸭……唉,倘使我可以不死……”: V7 C  p: R$ M1 N4 B. ^6 l( L
  两人默然半晌,虽然身处古墓,两颗心儿却都远远的飞到了南方的春风朝阳之中。他们从来没到过南方,但似乎鼻中闻到了浓郁的花香,耳中听到了间关的鸟语……
8 m7 l$ Y+ {4 ?% ^  小龙女实在支持不住,又要朦朦胧胧的睡去,但她又实是不愿睡,说道:“我不想睡,你跟我说话啊。”杨过道:“你刚才在睡梦中说是欧阳锋,那是什么事?”杨过幼时拜欧阳锋为义父,后来在重阳宫中听师叔辈说起,欧阳锋号称“西毒”,武林中声名极坏,全真七子中的谭处端便丧生于他手底。后来杨过投入古墓派门下,心有忌讳,也不敢说起欧阳锋之事。但这时与小龙女已成夫妇,无事不可言说,听她忽在睡梦间提到他的名字,觉得甚是奇怪。0 P6 e+ A% G& Q0 U2 X7 T+ Z) |4 K2 F( d
  小龙女说道:“我说了欧阳锋么?欧阳锋是谁?”杨过道:“你又说孙婆婆料定是他。”小龙女听他一提,登时记起,说道:“啊!孙婆婆说,打伤我师父,一定是西毒欧阳锋。她说世上能伤得我师父的,寥寥没有几人,而五毒神掌这阴毒功夫,除了欧阳锋之外,武林中旁的高手也决不会使。我师父至死都不肯说那恶人的名字。孙婆婆问她:‘是不是欧阳锋,是不是欧阳锋?师父总是摇头,微笑了一下,便此断气了。’“杨过道:“欧阳锋是我义父。”小龙女奇道:“当真?我怎么不知道?”杨过于是将当年他怎样中了李莫愁冰魄银针之毒,亏得欧阳锋救治,因而认他为义父等情约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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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0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 u3 q5 A( O) \七九:众人围攻
2 ]  m) T( }2 ^  杨过最后说道:“现下我义父死了,师祖和孙婆婆死了,重阳祖师也都死了,什么恩仇,什么恩爱,大限一到,都被老天爷一笔勾销。倒是我师祖最看得破,始终不肯说我义父的姓名……嗯,原来如此!”小龙女见他突然悟到什么,问道:“你想起了什么?”杨过道:“我义父被点中穴道,不是李师伯解的,是他自己解的?”小龙女道:“自己解的?自己怎么会解?”杨过道:“我义父有一门天下独一无二的奇妙武功,全身经脉能够逆行。经脉一逆,所有穴道全部移位,纵然被点中了,也能自解。”小龙女道:“世上居然有这种怪事,那确是匪夷所思了。”杨过道:“我试给你瞧瞧。”! n, @3 G) \+ ^+ @9 O
  说着站起身来,头下脚上,的溜溜转了几个圈子,吐纳了几口,突然跃起,将顶门往床前石桌的尖角上撞去。小龙女惊呼:“啊哟!小心!”只见他头顶心“百会穴”对准了石桌尖角重重的一撞。这“百会穴”正当脑顶正中,自前发际至后发际纵画一线,自左耳尖至右耳尖横画一线,两线交叉之点即为该穴所在。这一穴乃是太阳督脉所交,医家比为天之北极星,所谓“百会应天,璇玑(胸口)应人,涌穴(足底)应地”。是谓三才大穴,最是紧要不过。那知杨过对准了碰撞,竟是丝毫无损,翻身立直,笑说道:“你瞧,经脉一逆行,百会穴移了位啦!”小龙女啧啧称奇,道:“真是古怪,亏他想得出来!”0 q% c1 B, H4 C  T
  杨过这么一撞,虽未损伤穴道,但因使力大了,脑海中也不免有些昏沉沉,但迷糊之间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极重要之事,到底是什么事,一时却又说不上来。小龙女见他怔怔的发呆,笑道:“傻小子,轻轻的试一下也就是了,谁教你撞得砰彭山响,有些痛么?”8 b: B7 z+ v3 h$ p6 [3 [
  杨过不答,摇手叫她不要说话,全神贯注的凝想,但心头只觉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晃来晃去,始终瞧不清楚,好象是要追忆过去的一件事,又像是突然新发见了什么,恨不得从脑中伸出一只手来。将那影子抓住,放在眼前,细细的瞧个明白。
% ^5 @; G9 @7 i; g  他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却又舍不得不想,双手抓头,甚是苦恼,道:“龙儿,我想到了一件极要紧的事儿,可是不知那是什么。你知道么?”一个人思路混杂,像乱丝一般,自己也理不清一个头绪出来,却去询问旁人,此事本来不合情理,但他二人长期共处,心意相通,对方的心思平时原可猜到十之八九,小龙女道:“这事十分要紧?”杨过道:
' X" ?% V% C9 r) D7 V( S! U6 s+ r  “是啊。”小龙女道:“是不是和我的伤势有关呢?”杨过喜道:“不错,不错!那是什么事?我想到了什么事?”
+ j: D9 A2 P- R1 V9 \& I0 h0 g6 C  小龙女微笑道:“你方才在说你义父欧阳锋,以及他的经脉逆行,这和我的伤势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打……”杨过突然跃起,高声大叫:“是了!”这“是了”两个字,说得声宏音亮,古墓中一间间石室凡是室门未关的,竟都隐隐发出回音,“是了,是了…
$ U# Y6 B6 w% |/ e  …”之声不绝。杨过一把抓住小龙女的右臂,叫道:“你有救了,你有救了!”只说了两句,不禁喜极而泣。再也说不下去。小龙女见他这般兴奋,也染到了他的喜悦之情,坐起身来。
* `: L# t  h/ G* {  杨过道:“龙儿你听我说,现下你受了重伤,不能运转本门的玉女心功,以致伤势难愈。但你可以道行经脉疗伤,那寒玉床正是绝妙补助。”小龙女若有所悟,喃喃的道:“逆行经脉……寒玉床……”杨过喜道:“你说这不是天缘么?你倒练玉女心经,那便成了!刚好有寒玉床。”( ?) u/ M+ F# }) b" i
  小龙女迷迷惘惘的道:“我还是不明白。”杨过道:“玉女心经顺行乃至阴,逆行即为纯阳。我说到义父的经脉逆行之法,隐隐约约便觉你的伤势有救,只是如何疗伤,却摸不着头脑,但终于想到重阳师祖信中提及的寒玉,这才豁然而悟。”小龙女说道:“难道林师祖以寒玉疗伤,她也是经脉逆行么?”杨过道:“那倒不见得,这经脉逆行之法,林师祖一定不会,但我猜想她必是为阴柔内力所伤,与你所受的阳刚力恰恰相反。”小龙女点了点头,她本来只道自己去死不远,突然发见有治意之法,如何不喜?
" V: `. p$ |% \% _  杨过道:“事不宜迟,咱们这便起手。”去柴房搬了几大捆柴火,在石室角落裹点了起来,然后将最初的经脉逆行之法,传授了小龙女,扶着她坐上寒玉床。自己坐在火堆之旁,伸出左掌,和小龙女右掌对按,说道:“我引导这裹的热气强冲你全身各处穴道,你勉力使内息逆行,冲开一处穴道便是一处,待热气回到寒玉床上,那伤势便减了一分。”
- A! Y, K; [- N3 ?, ^) t  小龙女笑道:“我也得与你这般倒转了身子打转么?”杨过道:“眼前还用不着,待冲到最后那九处大穴时,倒转身子经脉更易逆行。”小龙女伸手轻轻握住他的左掌,微笑道:( b6 ^' o* n- u# `& M- s
  “那位郭姑娘还不算太坏,没斩断你两条手臂。”两人经历了适才这番生死系于一线,惊心动魄的时刻,对于斩断一臂之事,可说已视同等闲,因此小龙女竟拿此事说笑。杨过也笑道:“如果我双臂齐断,还有两只脚呢。只是用脚底板助你行功,臭哄哄的未免不大雅相。”小龙女嗤的一笑,当下默默的记诵了一遍经脉逆行之法,说道:“行了。”
/ D! N, r  k- Q4 G7 G  杨过见火势渐旺,潜引内息。正要起始行功,突然叫道:“啊哟!险些误了大事!”$ r0 S# j6 J8 V; b4 A/ Q( T* ]0 d
  小龙女道:“怎么?”杨过指着睡在床脚边的郭襄道:“咱们练到紧要关头,如果这小鬼头突然叫嚷起来,岂不糟糕!”小龙女低声道:“好险!”原来修道人练功,最忌的是外魔扰乱心神,当年小龙女和杨过共练玉女心经,被尹志平及赵志敬无意中闯到,小龙女惊怒之下,险些呕血身亡。其时她身子安健,尚且如此,今日重伤之下,如何能容得半点惊扰。, y; \2 f1 _3 P: a
  杨过调了小半碗蜜浆,抱起郭襄喂饱了,将她放到远处一间石室之中,关上两道室门,便是她大声哭叫,小龙女也不会听到,这才回到寒玉床边,道:“你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尽数冲开,我瞧快则七日,慢则半月。本来这么多的时日之中,免不了有外物分心,但这古墓与尘世隔绝,当真是天下最好不过之地,便是最幽静的荒山穷谷,也总会清风明月,鸟语花香扰人心神。”小龙女微微一笑,道:“我这伤是全真道人打的,但全真教的祖师爷造了墓室,备了寒玉床供我安安静静的休憩,回复安康,那么他们的功罪也足以抵过了。”杨过道:“那金轮法王呢?咱们可饶他不得。”小龙女叹道:“只要我能活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杨过反手抓住了她软软的小手,柔声道:“你说得是。这次你伤好了,咱们永远不再跟人动手。老天爷待咱们这么好!唉。”小龙女低低的道:“咱们到南方去,种几亩田,养些小鸡小鸭………”她出了一会神,突觉掌心一股热力传了过来,心中一凛,当即依杨过所传的经脉逆行之法,用起功来。5 @/ k/ x, J! ^5 z
  这经脉逆行和寒玉床相辅相成的疗伤怪法,果然大有功效。要知当年一灯大师以一阳指神功替黄蓉打通周身穴道,治愈重伤,道理原是一般,只是一阳指内力耗损大,见功却是极快,杨过这怪法子却不免多费时日。
8 L6 `9 Y% _0 U3 L! [  再者,即令是丝毫不会武功的婴儿受了重伤,精通一阳指神功之人,也能以本身浑厚内力,助其打通玄关,起死回生。但小龙女如无深湛的内功根基,而所学与杨过又非同一门派,纵然是欧阳锋复生,黄药师赶到,施治者和受治者的精微内息不能丝丝合拍,那也决不能一一冲破逆通经脉的无数难关。
2 S- R& ^8 `0 i  _4 J1 k: N  这事非一朝一夕能见效,杨过除了一日三次给郭襄喂蜜及煮瓜为食之外,极少离开小龙女身边,遇到逆冲大穴之时,有时一连四五个时辰,两人手掌不能分离丝毫。当年郭郭靖受伤后,黄蓉以七日七夜之功助他疗伤,小龙女体质既远不如郭靖壮健,而所受之伤又倍重于他,所须时日自是更为长久了。4 y- i- P% P+ h9 ^9 u8 f" H7 z
  且说那日黄蓉在林外以兰花拂穴手制住了李莫愁后,遍寻女儿郭襄不见,自是大为忧急,出得林来,向李莫愁喝问:“你使什么诡计,将我女儿藏到那里去啦?”李莫愁奇道:“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那棘藤中么?”黄蓉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摇头道:“不见了。”李莫愁抱着郭襄抚养多日,心中对她极是喜爱,突然听到失踪,心下一怔,冲口说道:“不是杨过,便是金轮法王。”黄蓉道:“怎么?”李莫愁于是将襄阳城外她与杨过法王三人争夺婴儿之事说了,说到种种惊险之处,黄蓉不禁耸然动容,但见她神色之间甚是挂怀,料想她实不知情,于是伸手将她穴道解了,顺手却又是小指一拂,拂中了她胸口的“璇玑穴”。这么一来,她行动与平时无异,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发劲伤人,李莫愁微微苦笑,站直身子,用拂尘挥去身子泥尘,说道:“若是落在杨过手中,那倒也不妨,就怕是法王这贼秃抢了去。”黄蓉道:“怎么?”李莫愁道:“杨过待这小女娃儿极好,料他决无加害之意,因此上我才瞎猜,以为是他的女儿……”说到这里,急忙住口,生怕黄蓉又要生气。
- b0 w7 J" x7 O. Q  ^  但黄蓉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她在想象杨过当时如何和李莫愁及金轮法王舍生忘死的恶斗,出力保护郭襄,但自己和郭芙却错怪了他,以至郭芙斩断了他一条手臂。她内心极是欺仄,自怨自艾:“唉,过儿救过靖哥哥,救过我,救过芙儿,这次又救了襄儿……, J5 u& P( T0 c7 ~6 v7 r
  但我心中先入为主,想到他作恶多端的父亲,便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后来,信不过他…
$ m& q$ J3 Q3 T$ l2 @7 _- }( y3 |! F  …嗯,便是偶尔对他好一阵,不久又疑心他起来。蓉儿,你枉然自负聪明,说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里及得上靖哥哥的万一啊。”
- B  t$ S) `! p8 v- n& R  李莫愁见她眼眶中珠泪盈然,只道她是担心女儿的安危,劝道:“郭夫人,令爱生下不过一月,迭遭大难,但居然连毛发也没损到一条。似她如此玉雪可爱,便是我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喜欢得什么似的,可知她生就福命,一生逢凶化吉。你尽管望安,咱俩一起去找寻吧。”黄蓉伸袖子抹了抹眼泪,心想她说得倒也不错,又想:“诚以接物,才是至理。以后宁可让人负我,不可我负人了。”于是伸手解开了她的“璇玑穴”,道:“你愿同去找寻小女,那是多谢不过,但若另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李莫愁道:“什么要事?最要之事,莫过于去找寻这小娃娃了。你等一等!”说着抢步钻进一株大树洞,替豹子解开了脚上的绳索,在牠后臀轻轻一拍,说道:“放你去吧。”那豹子低吼一声,窜入长草之中。黄蓉奇道:“这豹子干什么?”李莫愁笑道:“那是令爱千金的乳娘。”
8 s( q& q8 u) G2 M. Q. I  `  黄蓉微微一笑,两人一齐回到镇上,要瞧有什么踪迹可寻,只见郭芙站在镇头伸长了脖子,兀自东张西望。" `7 ^/ L) ?9 h2 @  ^
  郭芙见到黄蓉,大喜纵上,叫了声:“娘!妹妹被……”一句话没说完,看清楚站在母亲身后的竟是赤练仙子李莫愁,不禁吃了一惊。她曾与李莫愁交过手,平时听武氏兄弟说起杀母之仇,心中自然而然的当她是世上最恶毒之人。黄蓉道:“李姑姑帮咱们去找你妹子。你说妹子怎么啦?”郭芙道:“妹妹给杨过抱了去啦,他还抢了我的小红马去。你瞧这把剑。”说着举起手中弯剑,道:“他用断臂的袖子一拂,这剑便成了这个样子?”
# h9 t$ _: V9 }* m7 q2 u1 E  黄蓉与李莫愁齐声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这当真邪门!想不到他又学会了妖法。”
- T, L9 [7 E. z0 e  黄蓉与李莫愁相视一眼,心中均各骇然。她二人的见识自然胜出郭芙百倍,均知一人内力练到了极深湛之境,确可挥绸成棍,以柔击刚,但纵遇明师,天资颍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功力,杨过小小年纪,焉能到此境地?黄蓉听说女儿果然是杨过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李莫愁却自寻思:“这小子功夫练到这步田地,定是得力于我师父的玉女心经。眼下有郭夫人这个强援,我助她夺回女儿,她便得助我夺取心经。我是本派大弟子,师妹虽得师父喜爱,但她连犯本派门规,这心经焉能落入男子手中?”她这么一想,自己颇觉得理直气壮。
, Z; X5 a6 N1 V! K0 Q  黄蓉问明了杨过所去的方向,道:“芙儿,你也不用回桃花岛啦,咱们一起去找杨大哥去。”郭芙大喜,连说:“好,好!”黄蓉脸一沉,道:“你总得再见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务须诚诚恳恳的向他引咎谢罪。”郭芙心中不服,道:“干么啊?她不是抢了妹妹去吗?”黄蓉把李莫愁所说言语简略转述,道:“他若存有歹心,你妹妹焉能活到今日?再说,他这袖子的一拂,若不是拂在剑上,而是对准了你的小脑袋儿,你想想现在是怎生光景?”
& ^/ A% G% ?7 K8 k) g  郭芙听母亲这么一说,心中不自禁的一寒,暗想:“难道他当真是手下留情了么?”" i# y! d* s1 ?
  但她自幼被母亲宠惯了,兀自嘴硬,辩道:“他抱了妹妹向北而去,自然是去绝情谷了?”黄蓉摇头道:“不会,他定是去终南山。”郭芙撅起嘴唇道:“妈。你尽是帮着他!他倘若真有好意,抱妹妹去终南山又干什么?”
/ w" c! \" P5 J  黄蓉叹了口气道:“你和杨大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居然还不懂他的脾气!他从来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折辱,突然间给你斩断一臂,若是回头伤你性命,有所不忍,但如就此罢休,又是不甘。这才抱了你妹妹去,叫咱们耽心忧急。过得一些时日,他气消了,自会把你妹妹送回。你懂了吗?你冤枉他偷襄儿,他索性便偷给你瞧瞧!”
' z( m4 P" F8 @/ s/ O% T  黄蓉是个极聪明之人,听了李莫悉一番言语之后,竟把杨过的用心推测得一点也不错。其实小龙女和郭靖把杨过想得太好,而李莫愁和郭芙又把他想得太坏,到这时候,杨过在这世上的真正知己,却要算是黄蓉呢!
2 R: v) [* u7 X  她一番言语,把郭芙说得哑口无言。黄蓉回到适才打尖的饭铺去,借纸笔写了一个短简,赏了二两银子,命饭铺中店伙送到襄阳去给郭靖。这时郭靖的名字,在襄阳数百里方圆内当真响亮非凡,那店伙道:“郭大侠保境安民,真是万家生佛,小人能为郭大侠效微劳,那是磕头去求也求不来的。”无论如何不肯收那银子,拿了短简,飞也似的去了。郭芙见众百姓对父亲如此祟敬,心中得意无比。1 ^; J/ a. z( }) c
  当下三人买齐了牲口,向终南山进发。郭芙不喜李莫愁,路上极少和她交谈,逢到迫不得已非说不可,神色间也是冷冷的。朝行夜宿,一路无事,这一日午后,三人纵骑正行之间,突见迎面一人乘马飞驰而来。2 u6 p0 h$ r5 N& v; l' B, _# e
  郭芙叫道:“是我的小红马,是我的……”叫声未毕,那一人和马已奔到面前。郭芙纵身上前,那红马认得主人,不待她伸手拉缰,已斗然站住,昂首纵声欢嘶。郭芙看那马上之人时,原来是个身穿黑衣的少女,昔日见过一面,却是曾与她并肩共斗李莫愁的完颜萍。只见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神情极是狼狈,郭芙道:“完颜姊姊,你怎么了?”完颜萍伸手指着来路,道:“快……快……”突然身子一晃,摔下马来。郭芙惊叫一声,忙伸手扶起,只见她已然晕去,又见她肩头鲜血汩汩流出,割破了老大一条口子。郭芙忙取出母亲所给的金创药给她敷上,再撕上衣襟,替她包了创口,一面向母亲道:“妈,她便是那个完颜姊姊。”说着向李莫愁瞪了一眼。0 v& K$ S/ J' r5 H8 d4 P/ T
  黄蓉心想:“她骑了汗血宝马奔来,天下无人再能追她得上,本来已无危险。但她手指北方,神情惶急,那必是为旁人担忧,咱们须得赶去救人。”于是叫女儿抱了完颜澕萍坐在马上,说道:“这马脚程太快,你千万不可越过我的头,切记切记!”郭芙问道:“为什么啊?”黄蓉道:“前面有重大危险,怎么这一点都想不到?”说着向李莫愁一招手,两人展开轻功,向北疾驰。2 A; r7 d" d: [- T* E5 L; k
  一口气足不停步的奔出了十余里,果然听得山岭彼方隐隐传来兵刃相交之声。黄蓉和李莫愁加快脚步,翻过山岭,只见前面一块空地上有五人正自恶斗。那五人中两人是武氏兄弟,另外一男一女,年纪均轻,黄蓉并不识得,四个人联手与一个中年汉人相抗。虽然以四敌一,但兀自遮拦多,进攻少,但见武氏兄弟均已负伤,只有那少年一柄长剑纵横挥舞,抵挡了那中年汉子一大半的招数。空地之旁躺着一人,胡子满颈,全身血污,却是武三通。
$ b! j, T% x4 g" n  黄蓉见那汉子一手使柄金光闪闪的大刀,另一手使柄又细又长的黑剑,招数变幻,实是生平未见,自己再不下场相助,眼见武氏兄弟要遭逢奇险,于是向李莫愁道:“那两个少年是我徒儿。”李莫愁涩然一笑,心想:“他们母亲便是我杀的,我岂有不知?”她见那中年汉子武功高得出奇,但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过这一号人物,心下暗自惊异,微微一笑,道:“一齐下场吧!”她拔出拂尘一拂,黄蓉也已将打狗棒持在手中。
' c6 Y% @1 Q/ W$ a  两人左右齐上,李莫愁拂尘攻那人黑剑,黄蓉的打狗棒便取他金刀。这中年汉子正是绝情谷的谷主公孙止,突见两个中年美貌女子双双来击,心中一震,只听李莫愁叫道:“一!”拂尘挥出一招,跟着又叫:“二!”原来她心下与黄蓉暗中较上了劲,要瞧是谁先将这汉子的刀刃打落脱手。但她一直叫到“十”字,公孙止居然仍是有攻有守。另一少年瞧出便宜,长剑刷刷刷连刺三剑,均是指向公孙止的后心。这三剑势狠力沉,公孙止缓不出手来抵挡,向前一纵丈余,脱出圈子,心知再斗下去自己定要吃亏,向黄蓉与李莫愁横了一眼,暗道:“那里钻出这两个厉害脚色来。”刀剑互击,嗡嗡作响,纵身再欲攻上。8 t. Z4 K7 k0 X% C
  黄蓉与李莫愁知道对方厉害,不敢轻敌,举刀刃严守门户,那知公孙止在空中突然倒退,竟是向后纵跃,一个转身,三下起落,已奔上了山岭。黄蓉和李莫愁相视一笑,心中均想:“此人武功既强,人又狡猾,若是落单,只怕自己不是他的敌手。”
6 Z+ U$ j: S. H+ Y* S( h7 {! {  武氏兄弟手按伤口,上前向师母磕头,一站身子,怒目望着李莫愁。黄蓉说道:“旧帐暂且不算,你们爹爹的伤不碍事么?这两位是谁?啊哟,不好!李姊姊快跟我来!”说着向来路急奔。李莫愁没领会她的用意,但也随后跟去,叫道:“怎么啊?”黄蓉道:“芙儿,芙儿正好和这人撞上!”# h+ ^9 B. V% a
  两人提气急追,但公孙止脚程好快,便在这稍一耽搁之际,已相距里许。黄蓉和李莫愁刚到岭上,公孙止已到了岭脚,只见郭芙扶着完颜萍,两人骑了小红马正缓步上岭。黄蓉遥遥望见,提气高叫:“芙儿───小心!”叫声未歇,公孙止纵身一跃,已骑上马背,一伸手随即将郭芙制住,跟着一拉缰绳,要掉转红马的马头。黄蓉大急,暗想眼下只有靠那红马了,撮唇作哨,拍呼红马前来。那红马真乃神驹,听得主人召唤,发蹄狂奔上岭。
/ q9 A: E% ~: }1 `) N  公孙止吃了一惊,心想:“今日行事怎地如此不顺,连一头畜生也差遣不动?”当下运劲一勒马缰。他这一勒,力道不小,那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公孙止强行将马头调转,要向南奔驰,但红马翻踢踢腿,竟是一步步的倒退上岭。黄蓉大喜,急奔近前。
. X0 @3 i* d& E" O# U  M  公孙止见那红马倔强无比,黄蓉与李莫愁却转眼追到,于是兵刃入鞘,一手挟了郭芙,一手挟了完颜萍,下马而奔。此人功夫然果然了得,双臂之下各挟一人,还是奔行如飞,但黄蓉和李莫愁都昃一等一的轻功,不多时便已追及,相距不过数十步之遥。公孙止转过身来,笑道:“我双臂这般一使劲,这两个花朵般的女孩儿还活不活?”黄蓉一怔,说道:“阁下是谁?我和你素相识,何以擒我女儿?”公孙止笑道:“这是你的女儿?原来你是完颜夫人?”黄蓉指着郭芙道:“这才是我女儿!”公孙止向郭芙看了一眼,又向黄蓉望了一眼,笑嘻嘻的道:“嗯,很美,母女俩都很美,很美!”
" f7 u, M- j  N2 U0 G5 l0 ^  黄蓉大怒,只是女儿受他挟制,投鼠忌器,只有先行缓兵之计,再作道理,正待说话,突然飕飕两声,发自身后,两枝长箭自左颊旁掠过,直向公孙止面前射去。这两箭劲急非凡,破空之声极响。黄蓉一听箭声,险些喜极而泣,错疑是丈夫郭靖到了。原来这射箭之术,中原一般武林高手均少熟习,而蒙古武士箭法虽精,以无内力培补,箭难及远。这两枝箭破空之声如此响亮,除了郭靖所发外,她生平还未见过第二人有此功力。
1 d. |5 y6 S- e# q- E2 u0 }  那公孙止也真了得,眼见箭到,一张口,竟将第一枝箭的箭头咬住,跟着偏头一拨,以口中之箭将第二枝箭拨在地下。黄蓉心道:“此箭若是靖哥哥所射,他张口欲咬,不在他咽喉上穿个窟窿才怪。”心念方动,只听得飕飕之声不绝,连珠箭发,一连九箭,一枝接着一枝,枝枝对准了公孙止双眉之间。这一来公孙止弄得手忙脚乱,忙放下二女,抽剑格挡。黄蓉与李莫愁向前一扑,待要去救二女,只见一团灰影着地滚去,抱住了郭芙,向路旁一滚,待要翻身站起,公孙止左手金刀尚未拔出,空掌向他头顶击落。$ m" j0 Z$ ^0 A, i5 u& Q
  那人横卧地下,翻掌向上一抵,砰的一声,灰尘纷飞。公孙止叫道:“好啊!”第二掌加劲击落,眼见那人难以抵挡,黄蓉打狗棒一偏,使个“封字”诀,接过了这一掌。公孙止见敌人合围,料知今日已讨不了好,哈哈一笑,倒退三步,转身扬长而去,这一下既潇洒又威武,竟是使人不敢追赶。' V7 G# t* ~) j* d4 F2 C( V& H
  抱着郭芙那人站起身来,双臂放开郭芙。黄蓉见他腰挂长弓,身高膀阔,正是适才使剑的那个少年,那十一枝连珠箭,自然也均是他所发了。郭芙为公孙止所制,但并未受伤,说道:“原来是耶律大哥,多谢你救我。”说着脸上一红,甚感娇羞。这时武修文和另一少女也已追到,只武敦儒留在父亲身方照料。据理武修文该替各人引见,但是他满腔怒火,双目狠狠的望着李莫愁,浑自忘了身旁的一切,黄蓉连叫他两声,竟没听见。0 n2 X- U1 C$ ~% Y2 h* r
  郭芙指着适才救她的那个少年,向黄蓉道:“妈,这位是耶律大哥。”又指着那身材高高的少女道:“这位是耶律燕姊姊。”黄蓉赞道:“两位好俊的功夫!”耶律兄弟连称:“不敢!”上前行礼。李莫愁独自站得远远的,在岭上负手观赏风景,悠然自得,并不理睬众人。, `1 r3 `# X5 A+ a
  黄蓉道:“瞧两位武功是全真一派,但不知是全真七子中那一位的门下?”她见耶律齐武功实是了得,少年子弟中除了杨过之外,可说罕有其匹,料想不会是全真门下的第四代子弟。耶律燕道:“我的功夫是哥哥教的。”黄蓉点了点头,眼望耶律齐。耶律齐颇感为难,道:“长辈垂询,原该据实禀告,只是我师父嘱咐晚辈,不可说他老人家的名讳,请郭夫人见谅。”
! A1 c' n( ?- h+ R  黄蓉一怔,心想:“全真七子那里来这个怪规矩了?这少年武功人才,两臻佳妙,为什么说不得?”心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弯腰捧腹,显是想到了什么滑稽难忍的趣事。$ {  h8 l/ m; o" Y7 E: O( q9 B
  郭芙奇道:“妈,什么事好笑啊?”她听母亲正自一本正经的询问耶律齐的师承门派,蓦地里如此发笑,只怕耶律齐定要着脑,心中微感尴尬,道:“妈,耶律大哥不便说,也就是了,有什么好笑?”黄蓉笑着不答。耶律齐也是笑容满面,道:“原来郭夫人猜到了。”郭芙却甚感迷惘,转头看耶律燕时,见她也是大惑不解,不知两人笑些什么。
' o' S! g! T$ B" X- l' ]/ Q1 A  这时武修文在路旁扶着完颜萍,给她包扎伤口。她创伤原先由郭芙包扎好了,但给公孙止一擒,再在地下一摔,重又跌裂。黄蓉道:“修儿,你爹爹的伤势怎样?”武修文还未回答,耶律燕叫了声:“啊!”发足奔向武三通躺卧之处。武修文道:“爹爹是中了那公孙老儿的暗算,伤在左腿。”黄蓉点了点头,过去抚摸汗血宝马的长,轻轻说道:“马儿马儿,我郭家满门真是难以报答你的恩情。”她见武修文始终不和郭芙说话,神色颇有异状,但对完颜萍却照顾得极是周到,也不知是故意做女儿看呢,还是当真对这位姑娘生了情意,心想这些儿女之事,也真令做父母的头痛,一时也理会不了这许多,当下奔过去向武三通问候。3 f0 Y' [. u- j9 R4 T# p
  武三通本来坐着,一见黄蓉奔近,叫道:“郭夫人!”站起身来,终因腿上大伤,身子微微一晃,武敦儒和耶律燕一齐伸手去扶,两人手指互碰,不由得相视一笑。黄蓉心中暗笑:“好啊,又是一对!没几日之前,两兄弟为了芙儿性命相拼,兄弟之情也不顾了,这时另行见到了美貌姑娘,一转眼便把从前之事忘得干干净净。”& O- m& b: |; Q- k5 _  r
  在这一瞬之间,她先想到了郭靖,不自禁的傲然得意,这个靖哥哥对自己一片真心,当真是富贵不夺,危难不移,眼前的少年人有谁个能比得上?跟着却想到了杨过,他和小龙女的情爱似乎有些身份不称,然而这份坚贞不移的劲儿,却也令人可敬可佩。) W9 J, s. ?1 j, l& i0 Z& P
  其实武氏兄弟和郭芙同在桃花岛上自幼一齐长大,一来岛上并无别个妙龄女子,二来日久自然情生,若要武氏兄弟不对郭芙钟情,那反而不合情理了,后来忽地听到郭芙对自己原来绝无情意,心中本已冷了一大半,当时心灰意懒,以为这一生做人,再无半点兴趣,那知不久遇到了耶律燕和完颜萍,竟尔分别和两兄弟颇为投缘。这时二武与郭芙重会,暗地拿她与自己的意中人相比,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耶律燕和完颜澕实在并无不及郭芙之处。一个心道:“耶律姑娘豪爽和气,那里如你这般捏捏扭扭,尽是小心眼儿。”另一个心道:“完颜姑娘楚楚可怜,多温柔斯文,那里如你这般,每日里便是叫人呕气受罪!” # }# y4 C  k+ d) X; ]$ n! Y% K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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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0:被闭石室
" U; v! r7 H2 M0 P8 N& a; [  武敦儒、修文兄弟本已发过誓,终生不再与郭芙相见,但这时狭路相逢,难以回避,均想:“今日并非我有意前来找你,可算不得破誓。”郭芙心中,却尽在回想适才自己被公孙止所擒,耶律齐出手相救之事,几次偷眼瞧他,但见这人长身玉立,英秀挺拔,不禁暗自奇怪:“去年和他初会,事过后也便忘了,那知这人的武功竟如此了得。妈妈和他相视大笑,却又不知笑些什么?”
8 D* ?2 n& @1 H7 w' ~7 k5 }4 K1 M  黄蓉和武三通见礼后,看了他腿上的创伤,幸喜只是外伤,并无大碍,于是各人择一块大石坐下,互道别来之情。9 Y5 H" O' b( w1 O9 h; r
  原来那日朱子柳随着师叔天竺神僧赴绝情谷求取灵丹,武三通心想杨过舍命救助我父子三人,他眼下有难,如何不设法报答?虽然自己中毒未痊,却也顾不了许多,当下悄悄起身,追赶朱子柳而去。他刚出襄阳城,却见两个儿子也连袂出城。他吃了一惊,只怕两人又要决斗,一问之下,原来是为了曾对杨过立过誓,不再见郭芙之面,因此不愿在襄阳城中多耽。于是父子三人一齐往绝情谷去。但那绝情谷便如世外桃源一般,虽听杨过说了大致的所在方位,却实是不易找到入口。三人盘旋来去,走了不少岔路,好容易到了谷口,那知天竺僧和朱子柳竟已双双失陷,被裘千尺派人擒住。武三通父子几次救援不成,只得退出谷来,想回襄阳求救,途中偏又和公孙止遇上,说他三人擅闯幽谷,动起手来,武三通不敌,腿上中了一剑。
/ \6 `0 B0 L  ^9 }5 Z8 k) r5 S  那公孙止倒也不欲害三人性命,只是催迫他们快走,永远不许再来。便在此时,耶律兄妹和完颜萍三人在大路上并骑驰来。这三人和武氏兄弟曾有一面之缘,于是下马叙旧。" l" W, J5 C! ], D/ }  T' a3 y
  公孙止在旁冷眼瞧着,他既和小龙女成不了亲,又被妻子逐出,正在百无聊赖之际,突然见到完颜萍这么一个美貌少女,不禁又起歹心,突然出手,将完颜萍夺走,当下耶律兄弟,武氏父子群起而攻,武三通若非先受了伤,六人联手,原可和公孙止一斗,但他腿伤后功力减了一半,真正武功精强的只耶律齐一人,虽然以六敌一,兀是抵挡不住,幸好汗血宝马自终南山独自驰回,武修文截住宝马,让完颜萍骑了逃走,心想公孙止失了鹄的,终当悻悻自去,想不到黄蓉和李莫愁竟会于此时赶到。
5 s  y9 w$ Y$ G  ?% R2 n8 K- ^  黄蓉听后,将杨过断臂,夺去女儿等情也简略说了一遍。武三通大惊,急忙解释杨过当日自称和郭芙订婚的情由,说道:“杨兄弟一片肝胆热肠,全是为了相救我那两个畜生,免得他兄弟自残,沦于万劫不复之地,想不到竟生出这些事来。”他性子本来刚强,想到杨过所以断肢,完全是受了两个儿子的牵累,越想越气,突然指着武氏兄弟大声痛骂起来。
8 X1 k( C- Z& ^/ O  武氏兄弟站在一旁,正和耶律兄妹、完颜萍等说得甚是起劲,过不多时,郭芙也加入一起谈论,六个人年纪相若,适才又经历了一场恶战,说起公孙止的穷凶极恶,但终于落荒而逃,各人无不兴高采烈。突然之间,武三通却连珠弹般骂了起来:“武敦儒、武修文你这两只小畜生,杨过大哥待你们何等大仁大义,你这两只畜生却累得他断了手臂,你们自己想想,咱们姓武的怎么对得他住?”他越骂越凶,若不是腿上有伤,竟要扑过去挥击殴击。二武更莫名其妙,不知父亲何以突然发怒,各自偷眼瞧瞧耶律燕和完颜萍,只觉在美人之前,给父亲这么畜生长畜生短的痛骂,实在大失面子,倘若他再抖出兄弟俩争夺郭芙的旧事,那更是狼狈之至了。两兄弟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 B% _% e, I7 x0 ]
  黄蓉见局面尴尬,劝道:“武兄也不必太过着恼,杨过断臂,全因小妹没有家教,把女孩纵坏了。当时咱们郭爷也是气恼之极,要将小女的手臂砍一条下来。”武三通大声道:“对啊,不错。”郭芙向他白了一眼,心想:“要你说什么‘对啊,不错’?”若不是母亲在侧,她便要出口讥讽了。黄蓉道:“武兄,现下一切说明白啦,实是错怪了杨过这孩子。眼前有两件大事,第一,咱们要找到杨过,好好的向他陪个不是。”武三通连称:
4 R) d8 y4 E9 `4 i9 P8 W* U  “应得,应得。”黄蓉又道:“第二件大事,便是上绝情谷去相救令师叔和朱大哥,同时替杨过求取解药。但不知朱大哥如何被困,刻下是否有性命之忧?”6 L' H6 s' R% R; }
  武三信道:“我师叔和师弟是被渔网阵困住的,囚在石室之中,那老乞婆倒似还不想害他们的性命。”黄蓉点头道:“嗯,既是如此,咱们先找杨过,再去绝情谷。他武艺固然高强,是个有力的臂助,而且一获解药,好让他立刻服下,免得迁延时日,多生危险。”武三通鼓掌道:“你说得不错,却不知杨过现下身在何处?”黄蓉指着汗血宝马道:“此马刚由杨过借了骑过,让这马原路而回,当可找到他的所在。”武三通大喜道:“今日若不是郭芙人在此,我老武枉自暴跳如雷,却不免一筹莫展了。”
# m: C& w  `" G5 D: X: W7 u3 T8 {3 J  黄蓉微微一笑,她一句不提去夺回女儿,却差遣得武三通衷心甘服,心想:“武氏父子既去,那三个年轻人多半也会随去,凭空多了几个强助,岂不是妙?”于是向耶律齐道:“耶律小哥若无要事,便和我们一齐去玩玩如何?”耶律齐尚未回答,耶律燕拍手叫道:“好好,哥哥,咱们一起去吧!”耶律齐忍不住向郭芙望了一眼,只见她眼光中大有鼓励之意,再转眼望完颜萍时,见她也是脸带喜色,于是躬身道:“听凭武前辈和郭夫人吩咐。晚辈们能多获两位教益,正是求之不得。”黄蓉道:“嗯,咱们人虽不多,也得有个发号施令之人。武兄,大伙儿一齐听你号令,谁都不可有违。”
1 u9 e0 K: M9 d2 X8 \2 Q  武三通连连摇手道:“有你这个神机妙算、亚赛诸葛的女军师在此,谁还敢发号施令?自然是你挂帅印。”黄蓉笑道:“当真?”武三信道:“那还有假?”黄蓉道:“小辈们也还罢了,就怕你这老儿不听我号令。”武三通大声道:“你说什么,我便干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黄蓉道:“在这许多小辈之前,你可不能说过了话不算?”武三通胀红了脸道:“便是无人在旁,我也岂能言而无信?”黄蓉道:“好!这一次咱们找杨过、救困人,须得和衷共济,旧日恩怨,暂且搁过一边。武兄,你们父子可不能找李莫愁算帐,待得大事一了,再拼你死我活不迟。”武三通一怔,他可没想到黄蓉这番言语相套,竟是如此用意。李莫愁和他有杀妻的大恨,这一口怒气如何忍得下去,正自沉吟未答,黄蓉低声道:“武兄,你眼前腿上有伤,君子报仇,又岂急在一时?”武三信道:“好,你说什么,我就干什么。”
: r) w! i. D0 a% D+ |$ b  黄蓉于是提气招呼李莫愁道:“李姊姊,咱们走吧!”她让汗血宝马在前领路,众人在后跟随,那马果然是向终南山而去。因武三通和完颜萍身上有伤,不能疾驰,每日只行一百余里,也就歇了。李莫愁暗中严加戒备,歇宿时和众人隔得甚远,白天赶道之时,也是远远随后。一路上朝行晚宿,那六个青年男女谈谈笑笑,越来越是融洽。武氏兄弟自幼为在郭芙面前争宠,同胞之间不免有所隔膜,这时各人情有别钟,两兄弟却十分的相亲相爱起来。武三通瞧在眼里,自是老怀弥慰,但每次均随即想起:“那日若不是杨过解救,两兄弟自相残杀,必有一亡,而活着的那一个,我也决不能当他是儿子了。”
9 C# I. B# p4 Y  不一日来到终南山上,黄蓉武、三通率领众人去重阳宫拜会丘处机等全真七子。李莫愁远远站定,说道:“我在这里相候便了。”黄蓉知她与全真教有仇,也不相强,径往重阳宫去。丘处机等得报,忙迎出宫来,相偕入殿,分宾主坐下,刚寒喧得几句,只听得后殿一人在大声吆喝。黄蓉一听大喜,叫道:“老顽童,你瞧是谁来了?”
5 c3 h" M, ~# B9 p' A. B4 a3 r  这些日来,周伯通尽在钻研指引玉蜂的法门,他生性聪明,锲而不舍,居然已有小成,这天正玩得高兴,忽听得有人呼叫,却是黄蓉的声音。周伯通喜道:“啊哈,原来是我把弟的刁钻古怪婆娘到了!”大呼小叫,从后殿抢将出来。耶律齐上前磕头,说道:“师父,弟子磕头,您老人家万福金安。”周伯通笑道:“免礼平身!你小娃儿也万福金安!”众人一听,都感奇怪,想不到耶律齐竟是周伯通的弟子。这老顽童疯疯癫癫,教出来的徒弟却是精明练达,少年老成,与他全然不同。丘处机等见师叔门下有了传人,均甚高兴,纷纷向周伯通道贺。郭芙这时方始省悟,原来那日母亲和耶律齐相对而笑,已猜到他师父便是老顽童了。
6 X2 p% U2 Y, n" s3 m& O  正热闹间,突然山下吹起呜呜的号角,却是教中弟子传讯,有敌人大举来袭。丘处机脸色一奱,知是全真教拒了蒙古皇帝的敕封,又杀伤多人,蒙古大臣不肯甘休,眼前是派遣军马杀上山来了。当日金轮法王等一走,众人便知此事决不能便此善罢,全真教中虽然人人会武,却决不能与蒙古大军公然相抗,早已安排了弃山西退的方策。这时全真教的掌教由第第三代弟子李志常充任,但遇上这等大事,自是由全真五子号施号令。丘处机向黄蓉道:“郭夫人,时机当真不巧,不能使贫道一尽地主之谊了。”+ ]) D/ m* ^5 ~5 k9 H
  只听得山下喊杀之声大作,金鼓齐鸣。原来黄蓉等自南坡上山,蒙古军却自北坡上山,前后相差不到半个时辰。周伯信道:“是敌人来了?那当真是妙不可言,来来来,咱们下去杀他个落花流水。”他一手抓住了耶律齐的手腕,说道:“齐儿,你显点师父教的功夫,给几位师兄们瞧瞧。”大凡小孩子们有了心爱玩物,定要到处显炫,博人称赏,周伯通收了个出色的徒儿,也要叫人羡慕,心中方始喜欢,他初时叫耶律齐不可泄露师承的身份,原是盼他在江湖上一鸣惊人,大大露脸,这才宣扬出来。但今日师徒相见,周伯通一高兴,早将从前自己嘱咐的话忘记得干干净净。) _9 h: f( n  H- Y
  丘处机道:“师叔,我教数十年的经营,先师毕生心血,不能毁之于一旦,咱们今日全身而退,方为上策。”于是传令道:“各人携带物事,按派定路程下山。”众弟子一齐答应,将打就的包裹负在背上,东一队,西一队的奔下山去。前几日中,当周伯通在巨钟旁玩弄蜜蜂之时,全真五子早已派得井井有条,何人冲前,何人断后,何处会合,如何联络,曾试演过几次,因此事到临头,竟是毫不混乱。
! O2 h# T/ U8 x4 z; s1 d  黄蓉道:“丘道长,贵教安排有序,足见大才,眼前小小难关,不足为患。行见日后再整旗鼓,卷土重来,当较今日更为昌盛。此番咱们有事来找杨过,现下就此拜别。”丘处机一怔,道:“杨过?不知他是否仍在此山之中?”黄蓉微微一笑,道:“有一同伴知晓他的所在。”
/ J! H: Y5 M! F1 Q6 Z) [  说到此时,山下喊杀之声更加响了。黄蓉心想:“全真教早有布置,自能脱身。我上山来是找杨过、接女儿,别混在大军之中,误了要事。”于是招呼同上山的八人,快步奔到重阳宫后隐僻之处,向李莫愁道:“李姊姊,就烦指引入墓之法。”, K$ {  |& B: p% K6 B
  李莫愁道:“你怎知他定是在古墓之中?”黄蓉微微一笑,道:“杨过便不在古墓,玉女心经定是在的。”李莫愁心中一凛,暗道:“这郭夫当真厉害,怎地知悉我的心事?”
: c4 X# J+ {7 U, W  要知李莫愁随着众人自襄阳直至终南,除黄蓉外,余人对她均是不理不睬,沿途甚是没趣,那是不必说了,武氏父子更是虎视耽耽,俟机欲置之死地。黄蓉心想:她对襄儿纵然喜爱,却决不敢于冒如此重大危险,必是另有重大图谋。她一加琢磨,便即想起杨过与小龙女曾以玉女心经所载剑术击败金轮法王,而她与李莫愁交手动武,显然此人不会这门武功,否则岂有不使之理?两下一凑合,随即猜中了她的心意。" A6 V" Y1 F- Y7 w' U
  李莫愁心想你既然知道了,不如大家说个明白,于是道:“我助你去夺回女儿,你须助我夺回本门武经。你是丐帮帮主、扬名天下的女侠,可不能说了话不算。”黄蓉说道:1 R* `1 M. a7 j
  “杨过是咱们郭爷的故人之子,和我小有误会,一见面即便冰释,小女倘若真在他处,他自会还我,说不上什么夺不夺的。”李莫愁道:“既是如此,咱们各行其是,便此别过。”说着转身欲行。黄蓉向武修文使个眼色,只听刷的一声,武修文长剑出鞘,喝道:“李莫愁,今日你还想活着下终南么?”李莫愁心想单是黄蓉一人,自己已非其敌,再加上武氏父子,耶律齐兄妹等,那里还有生路?她平素颇有智计,但一遇上黄蓉,竟是缚手缚脚,一切狡狯技俩全无可施。她也不拔拂尘,淡淡的道:“郭夫人精通奇门之变,杨过既然在此山上,郭夫人还愁找不到么?何必要我引路?”黄蓉知她以此要挟,说道:“我要找寻古墓的入口,小妹是无此本事。但想杨过和龙姑娘虽在墓中隐居,终须出来买米打柴。
, W+ Y' l/ [+ J5 v) r0 z  咱们七八个人分散了慢慢等候,总有撞到他的日子。”6 D% G) r% Y& ^- n$ |4 M- B* u' a
  这番话的意思是说,你若不肯指引,咱们今日便立时将你杀了,只不过迟几日见到杨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莫愁一想不错,对方确是有恃无恐。在这平地之上,自己寡不敌众,但若将众人引入地下墓室,那时凭着地势熟悉,便能设法逐一暗害了,于是说道:
/ J* {; ~. W8 p1 V* W- L  “今日你们恃强凌弱,我别无话说,反正我也是要去找杨过说话,你们跟我来吧!”
* s: h: w6 [; C: ~: o  于是穿荆拨草,从树丛中钻了进去,黄蓉等紧紧跟随在后,生怕她突然逃走。但见她在山石树丛中穿来插去,许多处所明明无路可通,但东一转,西一转,居然别有洞天。这些地势全是天然生成,并非人力布置,因此黄蓉虽然熟读五行奇门之术,却也不能依理推寻,不禁心道:“有言道是‘巧夺天工’,其实天工之巧,岂是人所能夺?”! @( |9 Q/ y( f8 m& D  B
  行了一顿饭时分,众人走到一条小溪之旁,这时蒙古兵吶喊之声仍是隐隐可闻,但因深处林中,听来似是极为遥远。李莫愁数年来处心积虑要夺玉女心经,上次自溪心出墓,因不谙水性,险些丧命,此次有备而来,自己在江河中习练纯熟。她站在溪旁,说道:“古墓正门已闭,若要开启,须费穷年累月之功。后门却是从这溪中潜入,那几位和我同去。”
3 |% C( H) n, Y+ B/ B  郭芙和武氏兄弟自幼在桃花岛长大,每逢夏季,日日都在大海巨浪之中游泳,因此水性极精,三人一齐说道:“我去!”武三通也会游泳,虽然不精,但也没将这小溪放在心上,说:“我也去。”黄蓉心想李莫愁心狠手辣,若在古墓中忽施毒手,武三通等无一能敌,本该自己在侧监视,但她产后满月不久,如在寒水中长时潜水,只怕大伤中元。正自踌躇,耶律齐忽道:“郭伯母你在这儿留守,小侄随武伯父一同前往。”黄蓉大喜,道:6 S! @7 G, Y+ A: S7 v5 ?; E' T: ^: J
  “你识水性么?”
% m5 e# x! B/ r) [# ~9 |  耶律齐道:“游水是不大行,潜水勉强可以对付。”黄蓉心中一动,道:“是在冰底练的么?”耶律齐道:“是。”黄蓉又问:“在那里练的?”耶律齐道:“晚辈幼时曾随家父,在斡难河畔住过几年。”黄蓉道:“你跟耶律楚材老先生怎生称呼?”耶律齐道:: n/ `  K& o4 c+ C8 T6 T+ D8 g  }
  “那便是家父。”黄蓉见李莫愁等结束定当,便要下溪,当下无暇多问,走到武三通身边,低声道:“人心难测,多加小心。”她对女儿反而不再嘱咐,因知这位姑娘性格莽撞,叮宁也是无用,只有她自己多碰几次壁,才会得到教训。$ L" g9 w- |  ?: B* s/ g- I, s
  耶律、完颜二女不识水性,与黄蓉留在岸上。李莫愁当先引路,自溪水的一个洞穴中潜了下去,耶律齐轻轻一纵,如一条游鱼般紧跟其后。
4 Y# P* P) _) ?! `  原来蒙古地方苦寒,那斡难河一年中大半日子都是雪掩冰封。蒙古武士中体质特强之人,常在冰底潜水,互相赌赛,以迟出冰面为胜。黄蓉见耶律齐箭法了得,听他说潜水之能胜于游水,猜想到他与蒙古人必有干连。那耶律楚材是蒙古的丞相,当年成吉思汗对之言听计从,西征之役,黄蓉和他曾有数面之缘。这时蒙古南下侵宋,蒙古与宋已成生死之敌,而黄蓉心中,斗然间多了一层疑忌。
/ w* n3 {1 P5 _0 t$ `9 B' E* s, |0 m  耶律齐等五人跟着李莫愁在溪底暗流中潜行,那地底信道时宽时窄,水流也是忽急忽缓,有时水深没顶,有时只及腰际。众人全神戒备的行去,终于到了古墓的入口。李莫愁扳开岩石,钻了进去。众人鱼贯而入,心中均想:“若不是她在前引路,焉能想到这溪底居然别有天地?”这时身周虽已无水,却仍是黑漆一团,各人手拉着手,唯恐失散,跟着李莫愁曲曲折折的前行,几乎方向也难以分辨。
$ Z6 P) N$ f  i$ {  又行多时,但觉地势渐高,脚下已甚是干燥,忽听得轧轧声响,李莫愁推开了一扇石门,众人跟着进去。只听得李莫愁说道:“此处已是古墓中心,咱们少憩片刻,这便找杨过去。”自一入古墓,武三通和耶律齐即寸步不离李莫愁身后,防她使奸行诈,然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以耳代目,凝神倾听。郭芙和武氏兄弟向来都自负大胆,但此刻深入地底,双目又如盲了一般,都是不自禁吓得怦怦心跳。1 {5 x, l0 D. p% l
  黑暗之中,各人寂然无声。李莫愁忽道:“我双手各有一把冰魄银针,你们三个姓武的,怎不上来尝尝滋味啊。”武三通等吃了一惊,虽早知她不怀好意,但也没料到竟会在此发难。武氏父子都吃过她那毒针的苦头,实是不敢丝毫轻忽,各自高举兵刃,只待听到银针破空之声,便要辨明方向来势,挡格闪避,只是各人聚集一起,只有用兵刃将毒针击在地下,否则砸飞出去,不免伤及了自己人。耶律齐也知此刻情势极为凶险,心想若容她乱发暗器,已方五人必有伤亡,只有冒险上前近身搏击,叫她毒针发射不出,才有生路。" _6 C3 R4 R9 `. s4 c* b
  那知他这么打算,郭芙竟也是这个主意,两人不约而同,突然向李莫愁发声之处扑了过去。
: L# z8 h2 H, J) h2 m6 J  其实李莫愁那番话一说完,当众人愕然之际,早已悄没声的退到了门边。耶律齐和郭芙纵身扑上,使的都是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法,勾腕拿肘,要叫李莫愁无法发射暗器。两人四手一交,郭芙首先发觉不对,“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耶律齐的武功远胜郭芙,双手一翻一带,手中已抓住了两只手腕,但觉肌肤滑腻,鼻中跟着又闻到一阵香气,直到听得郭芙呼声,方始惊觉,只听得风声飕飕,两枚银针射了过来,两人侧身避过,伸手再去推石门时,那门已然关上,推上去竟是如撼山丘,纹丝不动。
5 ]2 p' b( n; f1 S& E0 L+ c* h  耶律齐伸手在石门上下左右摸了一转,既无铁环,亦无拉手。他随即沿墙而行,在室中绕了一圈,察觉这石室约摸两丈见方,四周墙壁尽是粗糙坚厚的石块。他拔出长剑,用剑柄在石门上敲了几下,但听得响声郁闷,显是极为厚实。这石门乃是开向室内,只有内拉方能开启,但苦于光秃秃的无处可资着手。郭芙急道:“怎么办?咱们不是要活活的闷死在这儿么?”耶律齐听她说话声音,几乎哭哭了出来,安慰道:“郭夫人在外面接应,她足智多谋,定有相救之策。”一面说,一面四下摸索,寻找出路。* g- r& b. s- ^$ a1 l* c
  李莫愁将武三通等关在石室之中,心中极喜,暗想:“这几个大敌一去,再悄悄进去偷袭,乘他们不防,只要先伤了龙师妹,杨过一臂已断,不足为患。”她却不知杨过虽只独臂,武功却大胜往昔,当下双手都扣了冰魄银针,心知只有不发出半点声息,才有成功之望,否则真刀真枪的动手,自己却不是小龙女的对手,于是除去鞋子,只穿布袜,慢慢的一步步前行。
  M! u5 k  g& S9 b+ o( E4 Q  连日来小龙女坐在寒玉床上,依着杨过所授的逆冲经脉之法,逐一打通周身三十六处大穴。这时两人正运全身功力,以气息冲撞小龙女任脉中的“坛中穴”。这“坛中”穴正当胸口,在“玉堂”穴之下一寸六分。古医经中名之曰“气海”,为人身诸气所属之处。/ Q  x9 S& L. [" b  D2 u: U& v. \6 K
  “类经”曰:人有四海,胃者水榖之海,冲脉者十二之经海,坛中者气之海,脑者髓之海是也。因此这穴道实是大穴中之大穴,最是紧要不过。两人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怠忽。# b. |. Q2 }' w6 Y
  小龙女但觉颈下“紫宫”、“华盖”、“玉堂”三穴中热气充溢,不住要向下流动,同时身下寒玉床上所发出的寒气,也渐渐凝聚在脐上的“鸠尾”“中庭”穴中,要将颈口的一股热气拉将下来。只是这热气冲到“坛中穴”处,总是撞了回去,无法通过。她心知只要这股气息一过坛中,任脉畅通,身受的重伤十成中便好了八成,只是火候未到,半点勉强不得。小龙女性子向来不急,古墓中日月正长,今日不通,留待明日又有何妨?因此那气息绵绵密密,若断若续,殊无半点躁急之意,正合了内家高手的运气法要。
/ e! x5 T; c  u3 Q6 F. f; |# |+ L  杨过却是性急之人,他只盼小龙女身子早日痊可,便放却了一番心事,但也知道这种内息运功之事,欲速则不达,何况逆行经脉,比之顺行又是危难十倍?但感到小龙女手腕上血脉的跳动时强时弱,虽不匀净,却无凶兆,他暗自运气,加强冲力。便在这寂无声息之中,远远忽听得“嗒”的一响。这声音极轻极微,若不是他凝气运息,心神到了至静的境地,那是决计听不出来的,又因古墓深处地底,除了他二人和郭襄的呼吸之声外,一有任何异声,便易发觉。过了半晌,又是“嗒”的一声,这声却近了三尺。
- S) T. q8 Y+ I  杨过心知有异,但怕小龙女分了心神,当这紧急关头,如果气息一走入岔道,轻则伤势永远难愈,重则立时毙命,岂能稍有差池?因此上只作不知,但过不多时,又是轻轻“嗒”的一响,这声音更近了三尺。杨过这时已知有人潜入古墓,那人不敢急冲而来,只是稍稍移近。他料定此人之来,定是不怀好意,他既能潜入古墓,自也不是易与之辈,倘若小龙女能敌人迫近之前冲过“坛中穴”,自是上上大吉,否则在行功冲脉之际敌人袭到,这事可是凶险万分。
; D) u+ u4 q/ U$ E% s* D  只听得“嗒”的一声轻响,那人又跨近了一步。杨过心神难持,实不知如何是好,突觉掌心一震,一股热气逼了回来,原来小龙女也已惊觉。, w4 |3 @$ l7 m+ l
  杨过急忙提气纳息,将小龙女掌心传过来的一股内力推了转去,低声道:“魔由心生,不闻不见,方是真谛。”要知练功之人,到了一定的境界,眼中常会现出幻像,或耳闻雷鸣,或奇痛奇痒,只有一概当其虚幻,毫不理睬,方不会走火入魔。这时杨过听那脚步声清晰异常,自然不是虚相,但小龙女正当生死系于一线的紧要关头,只有当那来袭的敌人是心中所生的魔头,任他如何凶恶可怖,始终置之不理,方不会气入岔道,冲心崩脉。
2 T/ Q! b6 e) \5 C  小龙女听了这几句话,心神果然立时宁定,但杨过却不由自主,将精神贯注到了来袭的敌人身上。
. n) a6 G4 ]$ }  V" x2 j  其时古墓之外,正是午未之交,虽在寒冬,却是红日当空,古墓之中,黑沉沉的便如深夜。杨过耳听那脚步声每响一次,敌人便移近了数尺,心想自古墓入口封闭之后,世上只有李莫愁和洪凌波师徒,方知从溪底潜入的僻径,那么来者必是她师徒之一。凭着杨过这时的武功,即令她师徒齐至,也是毫不畏惧,只是早不来,迟不来,偏偏于这时进袭,他虽然聪明多智,一时间心意彷徨,苦无抵御之计。9 P6 a9 a- n& h0 c* X
  敌人越是来得缓慢,杨过心中的煎熬越是深切,眼见得凶险一步步的逼近,自己却处于束手待毙的境地。杨过额上渐渐渗出汗珠,心想:“那日郭芙断我一臂,剑锋倏然而至,虽然痛苦,可比这慢慢的煎迫爽快得多。”又过一会,小龙女也已听得明明白白,知道决非心中所生虚境,实是大难临头,想要加强气息,赶着冲过“坛中穴”,但心神稍乱之际,气息忽顺忽逆,险些在胸口乱窜起来。便在此时,只听脚步之声又细又快,倏忽间到了门口,飕飕数声,四枚冰魄银针射了过来。
$ l9 r* M$ F/ s( v  这时杨过和小龙女便和全然不会武功的常人无异,好在两人早有防备,一见毒针射到,同时向后仰卧,手掌却并不分离,四枚毒针均从脸边掠了过去。这四针之所以不中,这也是天赐其便,李莫愁没想到他们正自运功疗伤,生怕二人反击,因此毒针一发,立即跃开,倘若她不是存了惧怕之心,四针发出后跟着又发四针,他二人决计难以躲过。2 B6 w5 S: e. ]
  李莫愁暗中视物的眼力远不如杨龙二人,隐隐约约见二人并肩坐在寒玉床上,她一击不中,心中已自惴惴,见对方并不起身还手,不知他们葫芦中卖什么药,斜步退至门边,手执拂尘,冷冷的道:“两位别来无恙!”杨过道:“你要什么?”李莫愁道:“我要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杨过道:“你要玉女心经,是不是?好,咱们在这墓中定居,与世无争,你就拿去吧。”李莫愁将信将疑,道:“拿来!”
4 H/ M# k) m1 ]0 J9 g$ T  这玉女心经放在小龙女的包袱之中,杨龙二人都是缓不出来递交。杨过道:“桌下那个包袱便是了,你自己取去便是。”李莫愁疑心大起,暗想:“他二人怎地变得如此驯良?这包袱中必有机关。”她自知非小龙女之敌,这次入墓,原是冒了大险,眼见当前情势甚是诡异,小龙女闭目入定,始终一言不发,寻思:“难道她要诱我走近,突然堵住我的退路?”睁大眼睛,细细打量小龙女的神色,但见她伸出一掌,和杨过的手掌相抵,心念一动,登时省悟:“啊,杨过断臂重伤,这小贱人正以本身内力助他治疗。此刻是行功到了紧要关头,今日不伤他二人性命,此后那里更有如此良机?”
3 C2 R' K& v2 u. h  她这猜想虽只对了一半,但忌惮之心立时尽去,纵身而上,举起拂尘便往小龙女顶门击落。小龙女倘若伸手挡格,内息激荡,立时呕血身亡,但如不挡,这一拂尘下来也要击得她头骨碎裂。! @# A4 z8 f% s8 B. H% B
  (第二十集完) - g# v" d4 `% B#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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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1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 T0 i* Q. }0 J
八一:古墓石棺
, n' ?# O/ b1 r! b) q  小龙女只感劲风袭到,头上秀发已然飘飘扬起,转眼间拂尘便要击至顶门,只有闭目待死。便在此时,杨过张口一吹,一股气息向李莫愁脸上喷了过去。他这时全身内力都用以助小龙女打通脉穴,这一口气中全无劲力,只是眼见小龙女危急万分,唯一能用以扰敌的也只是吹一口气罢了。李莫愁却素知杨过诡计多端,但觉一股热气扑面吹到,心中一惊,向后跃开半丈,她自因智力不及而惨败在黄蓉手下之后,处处谨慎小心,未暇伤敌,先护自身,跃开后觉得脸上也无异状,喝道:“你作死么?”
$ g  `# E  o2 u! j9 l3 e! L( x  杨过笑道:“那日我借给你的一件袍子,今日可带来还我么?”李莫愁想起当日与铁匠冯默风激斗,全身衣衫都被火红的大铁锤烧烂,若非杨过解袍护体,那一番出丑可就狼狈之极了。按理说,单凭这赠袍之德,今日便不能伤他二人性命,但转念一想,此刻心肠稍软,他日后患无穷,当下欺身直上,左掌又拍了过去。3 N9 t" D% ?- z7 r7 B
  危难之中,杨过斗然间情急智生,想起适才和小龙女说笑,说道我若是双臂齐断,你只好抓住我的脚底板了,耳听得掌风飒然,李莫愁的五毒神掌又已击到,当下不遑细想,猛地里头下脚上,倒竖过来,同时双脚向上一撑,鞋袜齐脱,喝道:“龙儿,抓住我脚!”左掌斜挥,拍的一声,和李莫愁手掌相交。他身上一股极强的内力本来传向小龙女身上,突然向内一缩,登时生出黏力,将李莫愁的手掌吸住。便在同时,小龙女也已抓住了他的右脚。! N2 ^& r1 f5 x3 z. C
  李莫愁虽跟欧阳锋学了五毒神掌,但这头下脚上的逆练九阴真经之法,却并未见过,忽见杨过模样如此古怪,不禁吃了一惊,于是催动掌力,要将杨过毙于当场。当她以五毒神掌杀得陆家庄上鸡犬不留之时,掌力已极为凌厉,经过这些年的修为,更是威猛悍恶。
6 p, x1 P6 b( O1 F9 @  杨过但觉一股热气自掌心直逼过来,心念一动,竟不抗拒,反而加上自己的掌力,一齐传到了小龙女身上。
9 P; L* Y4 B& r' [% p% u7 @3 k  这么一来,变成李莫愁和杨过合力,协助小龙女通关冲穴。李莫愁所习招数虽不及杨龙二人的奥妙,但说到本身功力,自比他二人深厚得多。小龙女蓦地里得了一个强助,只觉一股大力直冲过来,“坛中穴”豁然而通,胸口热气直至丹田,精神大振,欢然叫道:# g4 f7 P  b: ]8 e+ Q+ W
  “好啦,多谢师姊!”一松手放脱杨过的右脚,便跃下寒玉床来。
5 a5 r1 b! O% V* U4 I3 X  李莫愁一愕,她只道是小龙女助杨过疗伤,因此催动掌力,想震伤杨过心脉,岂知无意中反而助了敌人。杨过大喜,举掌一推,身子翻了转来,赤足站在当地,笑说道:“若非你赶来相助,你师妹这坛中大穴可不易打通呢。”李莫愁踌躇未答,小龙女突然“啊”
& N6 O7 e' E/ D' r$ _/ |2 T5 r) Y  的一声,捧住心口,摔倒在寒玉床上。杨过惊问:“怎么?”小龙女喘道:“她,她手掌有毒。”* Q+ \- a0 }3 s& G
  这时杨过头脑中也是大感晕眩。原来李莫愁所使的五毒神掌,掌心蓄有奇毒,杨过与她手掌相交,不但剧毒传入了他的体内,更传到小龙女身上。
) ]. W' T; @2 z+ k! m  N: ]: g  杨过提起玄铁重剑,喝道:“快取解药来!”一剑当头砍了下去。李莫愁举拂尘一架,铮的一声,精钢铸就的拂尘柄断为两截,虎口也震得鲜血长流,她这柄拂尘以柔力为主,不知会过天下的多少英雄豪杰,但被人一剑震断,却是从所未有之事,这一来吓得她六神无主,急忙跃出石室,杨过提剑追去,左臂向前一送,眼见这一招剑势如虹,李莫愁万难招架得住,岂知他体内毒性发作,眼前金星乱冒,手臂酸软无力,当的一声,玄铁剑掉在地下。李莫愁不敢停步,向前窜出丈余,这才回过头来,只见杨过摇摇晃晃,伸手扶住了墙壁,正自全力与体内的毒药相抗。/ s  H/ A0 E( ^% @6 V, _/ W% a
  李莫愁心想:“这小子武功奇奥难测,我稍待片刻,让他毒发跌倒,才可走近。”杨过咽喉干痛,头胀欲裂,当下暗运内劲,贯于左臂,只待李莫愁近前,一掌将她击毙,那知她站得远远的竟不过来。杨过“啊”的一声,向前一跌,手掌已按住玄铁剑的剑柄。李莫愁这时已成惊弓之鸟,丝毫不敢贪功冒进,算定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于是站着静观其变。杨过心想多挨一刻时光,自己和小龙女身上的毒便深一层,拖延下去,只于敌人有利,当下吸一口气,纵身跃起,伸臂抱住小龙女腰间,手中玄铁剑的剑头挑起桌上包袱,喝道:“让路!”大踏步向外走出。. J( v3 A! K8 R+ [7 f( r
  李莫愁见他气势凛然,竟是不敢阻拦。杨过目前只盼找到一间石室,关上室门让李莫愁不能进来,好在小龙女任督两脉已通,只须有半个时辰,两人便可将体内毒液逼出,此事比之打通关脉易过百倍。当年杨过幼时中了李莫愁银针之毒,内功根底甚浅,但一得欧阳锋传授其法,即能将毒液驱出,眼前两人如此功力,自是毫不为难。然而李莫愁在身旁纠缠不休,可就无法运功。杨过中毒之后,手臂酸软,要将李莫愁打死或是击伤,均无力办到,只有设法躲过半个时辰,方能保全。5 n; l7 u! N  c! I/ {! ~& v' R
  他抱着小龙女向外直闯,李莫愁自也知他心意,那容他二人驱毒之后再来动手?她不敢逼近袭击,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和杨过始终相距五尺,杨过站定了等她过来,她却也立即站定不动。杨过但觉胸腔中一颗心越跳越是厉害,似乎要从口中窜了出来,实在无法再行支持,跌跌冲冲的奔进一间石室,将小龙女在一张石桌上一放,伸手扶住另一张石桌,大声喘气,明知李莫愁跟在身后,也顾不得了。4 _$ X6 y+ I  `" `4 i
  李莫愁从师学艺之时,在古墓中也住过不少时候,暗中视物的本事虽然不及杨龙二人,却也瞧清楚这石室中并列着五具石棺,她不知这是祖师和师父殓骨之所,心中一怔,暗想:“我虽在古墓住了多年,但师父偏心,从不将这些隐僻之所说与我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五具棺材。”她生平杀人无算,什么棺材,尸首之类,瞧了也毫不动心,眼见杨龙二人毒发,命在垂危,冷笑道:“你选的地方很好啊,死在这里,当真再妙不过。”
/ \& e( S5 u% ?. `  杨过眼光瞧出来模模糊糊,听她这么说,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手上扶着的那里是什么桌子,竟是一具石棺,小龙女所坐的,也是一具石棺,不禁背上感到一阵凉气,心想:“那时龙儿要我和她在此处同死,我竭力逃遁,岂知冥冥中自有天意,今日终归和她要死在这里。”小龙女关脉初通,气息微弱,半昏半醒,但隐约间也知是到了师父的棺旁,想起师父和自己相距甚近,心中大安,吁了一口长气,竟似万里倦游,回到了故乡一般。
5 ~. y2 `4 f) T, v0 I2 |) x  三个人一坐一站,另一个斜倚着身子,石室中除了喘气之外,不闻其它声息。杨过心想:“我和龙儿今日便是身死,也不容这魔头取得心经,练成神功,再去为恶世间。”心念微动,已自想到一计。他知五具石棺之中,三具收殓着林朝英师徒和孙婆婆,另外两具却是空的,原是为李莫愁和小龙女所设。那两具空棺的棺盖并未合缝,露出尺许空隙,杨过玄铁剑一挥,那包袱飞进了空棺之中,同时喝道:“好魔头,这心经总是不能给你到手。啊哟……”惨叫一声,向前便倒。
' s  }, b/ H0 D, K1 I2 W  李莫愁又惊又喜,生怕这是他诱敌之计,过了片刻,见杨过始终不动,这才俯身一摸他的脸颊,只觉触手冰凉,显已死去,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饶你刁横,也有今日!”于是伸手到石棺中去取那包袱。. l) p: x# |: B
  但杨过玄铁剑这么一挥,将包袱掷到了石棺的另一端,李莫愁拂尘已断,否则可用尘尾将包袱卷了出来。她伸长手臂摸了两次,始终抓不到包袱,于是涌身跃入石棺,钻到棺盖之下,这才抓住。
4 P8 ]+ V$ J& B0 T7 I9 Q. S6 d  便在此时,杨过仰起身子,左臂向前一送,玄铁剑的剑头抵住棺盖,只这么一推,棺盖合缝,登时将李莫愁盖在棺中!* k% m" L/ B8 Z3 E, U5 T* y
  原来他适才惨呼跌倒,全是假装,顷刻间经脉倒转,额头脸颊其冷如冰,便如僵死一般。其实他纵然中毒而死,也不会瞬息之间便尔全身冰冷,一个人心停脉歇,至少也得半个时辰之后,全身方无热气。李莫愁大喜之下,一时失察。她一入棺中,杨过劲贯左臂,推上棺盖,跟着又用重剑一挑,喝一声:“起!”将另一具空棺挑了起来,砰的一声巨响,压在那棺盖之上。这一棺一盖,本身重量已在六百斤以上,加之棺盖的笋头做得极是牢固,合缝之后,李莫愁空具一身武功,无论如何是走不出来了。; p$ {, M7 n; `
  杨过中毒后心跳头痛,随时均能晕倒不起,只是大敌当前,全凭着一股强劲的心意支持到底,待得连挑两剑,已是神困力乏,将玄铁剑丢在地下,挣扎着走到小龙女身旁,以昔日欧阳锋所授的方法,先将自己身上的毒液逼出大半,然后伸左掌和小龙女右掌相抵,助她驱毒。% U! b+ {3 W1 V5 Z, k0 ?* P
  且说郭芙、耶律齐等被困于石室之中,众人因从溪底潜入,身上携带的火折尽数浸湿,难以着火,黑暗中摸索了一会,那里找得着出路?五个人无法可施,只得席地而坐。武三通越想越怒,不住口的咒骂李莫愁阴险恶毒。郭芙本已十分的焦急愁闷,让武三通骂个不停,更是烦躁,忍不住说道:“武伯伯,那李莫愁阴险恶毒,你又不是今天才知,怎么你毫不防备?这时再来背后痛骂,又有何用?”武三通一怔,竟是不能回答。武氏兄弟和郭芙重会以来,各怀心病,当和耶律兄妹、完颜萍等在一起之时,大家有说有笑,但从不曾相互交谈,这时武修文听她出言抢白父亲,忍耐不住,说道:“咱们到这古墓中来,是为了救你妹子,既然不幸遭难,大家一起死了便是,你又发什么小姐脾气……”他还待要说,武敦儒道:“文弟!”武修文这才住口。" [( u* N& T# q, v+ Q1 S
  他说这番话时心意激动,但话一出口,自己也是大为诧异。他从来对郭芙千依百顺,那里敢有半分冲撞,那知今日居然疾言厉色的数说她起来?郭芙也是一怔,待要还嘴,却又觉说不出什么道理,想到不免要生生闷死在这古墓之中,从此不能再见父母之面,心中一痛,黑暗中也看不清周遭物事,双手靠在一块什么东西上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武修文听她出声哭泣,心中过意不去,说道:“好啦,是我说得不对,跟你陪不是啦。”郭芙道:“陪不是有什么用?”哭得更加厉害起来。她顺手拉起手边一块布来,醒了醒鼻涕,猛地发觉,原来是靠在一人的腿上,拉来擦鼻涕的竟是那个人的袍角。, Y5 w6 Y% H- @$ b3 K
  郭芙一惊,急忙坐直身子,她听武三通父子都说过话,那三人都不是坐在她的身边,只有耶律齐始终默不作声,那么这人自然是他了。郭芙羞得满脸通红,嗫嚅着道:“我…
, v- j" I: ]/ H  …我……”耶律齐忽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四人侧身倾听,却听不到什么。耶律齐道:“嗯,嗯,这是婴儿啼哭之声,郭姑娘,那定是你妹子了。”这声音隔着石壁,细若游丝,若不是他耳音特强,决计听不出来。耶律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那哭声登时减弱。他心中一动:“婴儿的哭声既能传到,这石室或有什么通气之处。”当下留神倾听,要分辨这哭声自何处传入。
5 t9 ?% u" |2 _6 M0 V& f  他向西走几步,哭声略轻,向东退回,哭声又响了一些,但斜趋东北,哭声听得更是清晰,于是走到东北角上,伸出长剑,在石墙上轻轻刺击,刺到一处,空空空的声音微有不同,似乎该处特别薄些,他还剑入鞘,双掌抵住石块向外一推,却是毫不动弹。耶律齐吸一口气,双掌力推,跟着使个“黏”字诀,掌力一收,砰的一声,那石块竟尔被他掌力吸出,掉在地下。郭芙等惊喜交集,齐声欢呼,奔上去你拉我扳,又起出了三块石块。此时身子已可通过,众人鱼贯钻出。郭芙循声寻去,到了一间小小的石室,黑暗中听那孩子哭得极响,当即伸手抱起。
  X: r$ G' s6 E; }; ^6 D! |  这婴儿正是郭襄,杨过为了救助小龙女,又和李莫愁对敌,错过了喂食的时刻,因此她哭得甚是厉害。郭芙竭力哄她,又拍又摇,但郭襄饿狠了,越哭越凶,郭芙不耐烦起来,将妹子往武三通一送,道:“武伯伯,你给瞧瞧有什么不对了。”  T5 y- P' x  S& `6 D) L8 ~2 x
  耶律齐伸手在桌上摸索,摸到了一只烛台,跟着又摸到火刀火石,当下打火点烛。众人在沉沉黑暗之中闷了半日,眼前突然光明,都是胸襟一爽。武三通究竟生过儿子,听了郭襄这种哭法,知是为了肚饿,见桌上放有调好了的蜜水,又有一只木雕的小匙,于是搯了一匙蜜水喂她。蜜一入口,郭襄果然止哭。耶律齐笑道:“若非小郭姑娘饿了大哭,只怕咱们要死在那石室里了。”武三通恨恨的道:“这便找李莫愁去。”各人拉断木桌木椅的脚儿,点燃了当作火把,沿着甬通前行。每到转角之处,武敦儒使用剑尖划了记号,生怕回出时迷失道路。& ]7 v- ?9 J3 x7 g+ ^" d8 W
  五人进了一室又是一室,高举火把,寻觅李莫愁的踪迹,昔年王重阳举义抗金失败,便在终南山上和部属鸠造这座大墓,墓中暗藏器械兵甲,以为徐图再起之资,因此这座坟墓内里辟有无数石室,所耗工程极巨。王重阳数次起事不成,积贮耗尽,最后心灰意懒,才在墓中隐居,耶律齐等见了这座古墓的规模,心下均是惊诧不已,万想不到一条小溪之下,竟会隐藏着如是宏伟的建构。待行到小龙女的卧室,只见李莫愁的拂尘断在地下,旁边另有两枚冰魄银针。郭芙以布裹手,拾起银针,笑道:“待会我便用这毒针,还敬那魔头一下。”9 |5 {# K7 q0 d) x! j6 p% H+ Z
  且说杨过以内力助小龙女驱逼毒质,眼见她左手五只指尖上微微渗出黑水,只须再有一顿饭时分,便可见功,忽听得甬道中脚步声响,共有五人过来。杨过暗暗吃惊,心想总是当此紧急关头,便有敌人来袭,李莫愁一人已是难以应付,何况更有五人?小龙女关脉初通,内力不固,若不立即将毒质驱出,势必侵入要穴,即或一时不死,也难捱过一年半载。正自彷徨无计,突见远处火光一闪,那五人行得更加近了,杨过伸臂抱起小龙女,跃进压在李莫愁之上的那空棺之中,伸掌推拢棺盖,只是不合笋头,以防难以出来。1 p  c. N5 G5 v
  他二人刚躲入石棺,耶律齐等随即进入棺室。五人见这室中放着五具石棺,都是一怔,心中隐约均觉这事太过巧合,大是恶兆。郭芙忍不住道:“哼,咱们这儿五个人,刚好有五口棺材!”杨过和小龙女在石棺中听到小龙女的声音,两人均感奇怪:“原来是她!”, s9 T% q3 h/ x; l0 m1 e$ k
  耶律齐已听到石棺中的呼吸之声,心想李莫愁躲在棺中,必有诡计,这次不能再上她当,于是做个手势,叫各人四下里圈住。郭芙见棺盖和棺身并未合拢,从那缝中望进去,尚可见到衣角,料定必是李莫愁躲着,哈哈一笑,喝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左掌将棺盖一推,两枚冰魄银针便激射进去。
6 |  D0 a$ h) O, _  H  杨过虽抱了小龙女躲在石棺之中,左掌仍是不离开她的手掌,要乘着这生死系于一线之际,赶着将毒质驱出她的体内。他听来者五人之中,有一人乃是郭芙,虽觉奇怪,却是心中一宽,料想她还不致乘人之危,伤害小龙女性命,因此一声不响,全心全意的运功驱毒。那知郭芙竟将他二人误认作了李莫愁,这两枚银针发出,相距既近,石棺中又无空隙可以躲闪,杨龙二人齐叫:“啊哟!”一针射中了杨过大腿,另一针射中小龙女左肩。
. A1 p: e2 W8 N; H0 \) _# `0 x' z  郭芙银针发出,心中正自得意,却听得石棺中竟传出一男一女的惊呼之声,他心中怦然一跳。也是“啊哟”一声叫了出来。耶律齐左腿飞出,砰彭一响,将棺盖踢在地下。杨过和小龙女巍巍的站起身来,火把光下但见二人脸色苍白,相对凄然。郭芙还不知自己这次所闯的大祸,更甚于砍断杨过一臂,心中只是略觉歉仄,上前陪罪道:“杨大哥,龙姊姊,小妹不知是你两位,发针误伤,好在我妈妈有医治这毒针的灵药。当年我的两只雕儿给李莫愁银针伤了,也是妈妈给治好的。你们好端端的躲在棺材之中?谁又料得到是你们呢?”* U: Y+ ~* l, [- N( C# j$ N
  她只道自己断了杨过一臂,杨过却弄曲了她的长剑,算来双方可说已经扯平,何况爹爹妈妈又为此狠狠责骂过自己,心道:“我不来怪你,也就是了。”她这种人自幼处于顺境,旁人瞧在她父母脸上,处处趋奉于她,因此一向只想到自己,绝少为旁人打算。说到后来,倒似杨龙二人不该躲在石棺之中,以致累得她吓了一跳。她那知小龙女身中这枚银针之时,恰当体内毒质要顺内息流出,突然受到如此剧烈的一刺,五毒神掌上的毒质尽数倒流,侵入周身诸处大穴,这一来纵有灵芝仙丹,也已无法解救。李莫愁的银针虽毒,不过是外伤,但教及时医治,原本无碍,然毒质内感,却比外伤要厉害十倍。1 Y" W/ {# s7 a' O8 _2 T8 Q  E' T
  小龙女在一杀那之间,但觉胸口空荡荡的宛似无物,一颗心竟如不知到了何处。她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眼望杨过,只见他眼光之中又是伤心,又是悲愤,全身微微发颤,便似一生中所受的忧患屈辱,尽数要在这时候发泄出来。小龙女不忍见他如此凄苦,轻轻道:; w2 n" r4 B" x5 C4 {( n% h
  “过儿,咱们命该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你别太气苦了。”伸手先替他拔下腿上银针,然后拔下自己肩头的毒针。这冰魄银针是她本师所传,和欧阳锋所传的五毒神掌毒性全然不同,本门的解药她是随身携带的,于是取出来给杨过服了一颗,自己服了一颗。杨过恨极,呸的一声,将解药吐在地下。郭芙怒道:“啊哟,好大的架子啊。难道我是存心来害你们的吗?我向你们陪了不是,也就是了,怎么发这般大的脾气?”
8 q% |) |# E& p: ~8 E. _3 V  武三通见杨过脸上伤心之色渐隐,怒色渐增,又见他弯腰拾起地下的一柄黑黝黝的大剑,知道情势不对,忙上前劝道:“杨兄弟暂息怒气。咱们五人给李莫愁那魔头困在石室之中,好容易逃了出来,郭姑娘一时鲁莽,失手……”郭芙抢着道:“怎么是我鲁莽了?& D! A/ Z+ l+ V& ~
  你也以为是李莫愁的,否则怎地不作声?”武三通望望杨过,望望郭芙,不知如何劝说才好。
: p3 S) t0 q8 j# G2 {& |  小龙女又取出一颗解药,柔声道:“过儿,你服了这颗药。难道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杨过张开口来,吞了下去。他听小龙女这般温柔缠绵的说了两句话,想起两人连日来苦苦在生死之间挣扎,到头来终成泡影,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跪倒地上,伏在石棺上放声大哭起来。武三通等面面相觑,心想杨过向来十分硬朗,不论什么事丝毫不肯屈辱,怎地今日中了小小一枚银针,便此痛哭起来?
: B  X( ^( H9 L  小龙女伸手抚摸杨过的头发,说道:“过儿,你叫他们出去吧,我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她从不疾言厉色的说话,“我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这一句话,已是表示她最大的厌憎和愤慨。杨过站起身来,从郭芙起始,眼光逐一横扫过去,他虽怒极恨极,但终究知道郭芙发射银针实是无心之过,除了怪她粗心鲁莽之外,不能说她如何不对,何况纵然一剑将她劈死,也已救不了小龙女的性命。他提剑凝立,目光如炬,突然间举起玄铁重剑,当的一声巨响,火花一闪,竟尔将他适才躲藏在内的石棺砍为两段。
4 a- t- |) y* v& d! t" C  这一剑不单是力道沉雄绝伦,其中更蕴着无限伤心悲愤。郭芙和耶律齐等见他一剑竟有如斯威力,不由得都是惊得呆了。要知这石棺坚厚重实,乃是用花冈石凿成,一个石匠若要将之断为两截,非用大斧大凿穷半日之功不可。倘若杨过用的是开山巨斧或厚背大砍刀,犹有可说,长剑却自来以轻捷灵动为尚,便是宝剑利刃,和这种坚石硬碰也是非损即折,岂知这柄剑断石如泥,比砍破一口木棺还要爽利。
" |- m) e/ P1 J; }8 ^: q$ K  杨过见五人愕然相顾,厉声喝道:“你们来做什么?”武三信道:“杨兄弟,咱们是随郭夫人来找你啦。”杨过怒道:“你们来夺回她的女儿,是不是?为了这小小婴儿,你们忍心害死我的爱妻。”武三通惊道:“害死你的爱妻?啊,是龙姑娘。”他见小龙女凤冠霞帔,穿的是新娘服饰,登时会意,忙道:“你夫人中了毒针,郭夫人有解药,她便在外边。”杨过“呸”的一声,喝道:“你们这么一扰,毒质侵入了她周身大穴。郭夫人便怎么了?她难道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么?”武三通因杨过有救子之恩,对他极是尊敬,虽听他破口斥责,也丝毫不以为忤,只喃喃的道:“毒质侵入她周身大穴,这便如何是好?”这一旁却恼怒了郭芙,她听杨过言语中对她母亲颇有不敬,勃然大怒,喝道:“我妈妈什么地方对你不起了?你幼时无家可归,不是我妈数留你的么?她给你吃给你穿,到头来反而忘恩负义,抢我的妹子。”其实这时她早知妹子所以在杨过手中,并非他存有歹意,但既和他斗上了口,想不到什么话可以反唇相稽,便又牵上了这件事。* S9 S, x) h5 m5 ?
  杨过冷笑道:“不错,我今日正要忘恩负义,你说我抢这孩子。我便抢了永远不还,瞧你拿我怎样?”郭芙左臂一紧,牢牢抱住妹子,右手高举火把,挡在身前,武三通急道:“杨兄弟,你的夫人既然中毒,快设法解毒要紧……”杨过凄然道:“武兄,没有用的。”突然间一声长啸,右袖卷起一拂,郭芙和武氏兄弟等只觉一阵疾风掠过,脸上犹似刀割,热辣辣的生疼,五枝火把一齐熄灭,眼前登时漆黑一团。郭芙大叫一声:“不好。”) ?4 k9 T% Y5 ?  ]& d5 t8 @; m
  耶律齐生怕杨过伤害于她,纵身抢上,只听得郭襄“啊啊”一声啼哭,已出了石室。众人蓦地一惊,那哭声已在百丈之外,这身法之快,宛如鬼魅。+ ~" T, t5 x2 _) N( J: m
  郭芙叫道:“我妹妹给他抢去啦。”武三通叫道:“杨兄弟,龙姑娘!杨兄弟,龙姑娘!”却那里有人答应?各人均无火折,黑沉沉瞧不见周遭情势。耶律齐道:“快出去,别给他关在这里。”武三通怒道:“杨兄弟大仁大义,怎会做这等事?”郭芙道:“还是快走的好,在这里干什么?”她一言甫毕,忽听得石棺中喀喀两响,只因被棺盖隔着,声音甚是郁闷。
& q" e7 G4 R" `9 K  郭芙大叫一声:“有鬼!”拉住了身旁耶律齐的手臂。武三通等听清楚这声音确是从石棺发出,似乎有僵尸要从棺中爬出来,黑暗之中,人人毛骨悚然。
0 }/ p, ^' ?' p- J) \  耶律齐向武三通低声道:“武叔叔,你在这边,我在这边,那僵尸若是出来,咱们四掌齐施,打他个筋折骨断。”他反手握住郭芙手腕,拉她站在自己身后,生怕鬼怪暴起伤人。便在此时,只听得砰的一响,棺中飞出一物,武三通和耶律齐早已运劲蓄势,一听到风声,同时拍击下去。两人手掌和那物一碰,齐叫:“不好!”原来击到的竟是一条长长的石块,却是放置在棺中的石枕。两人这一击用足了全身之力,将那石枕拍击下去,和棺身一撞,碎片纷飞,石枕裂为数块,同时风声飒然,有物掠过身边。武三通和耶律齐待要出掌再击,那物已飘然去远,但听得室外“嘿嘿”几下冷笑,随即寂然无声。武三通惊道:“是李莫愁!”郭芙道:“不,是僵尸!李莫愁怎会在石棺之中?”耶律齐“嗯”的一声,并不接口。他不信世上竟有什么鬼怪,但若说是李莫愁,却又不合情理,她明明和自己一起进来,杨过和小龙女却已在古墓多日,她怎会身处杨过身上的棺中?武三信道:“然则李莫愁那里去了?”耶律齐道:“这墓中到处透着邪门,咱们还是先出去吧。”郭芙道:“我妹子怎生是好?”武三信道:“令堂足智多谋,必有妙策,大家出去听她吩咐便了。”/ M$ z1 o, E9 o$ B
  众人当下觅路而出,潜回溪水,刚从水底钻上水面,眼前一片通红,溪左溪右的树林均已着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郭芙惊叫:“妈妈,妈妈!”却不听见应声,蓦地里一棵着了火的大树直跌下来,耶律齐眼见危险,拉着她向上游一跃,这才避过。此时正当隆冬,草木枝槁,满山烧成一片火海,五人虽然浸在溪水之中,给大火一逼,脸上仍感滚热。  P3 w% w# D. B+ U6 m7 \
  武三信道:“必是蒙古兵攻打重阳宫失利,放火焚烧终南山泄愤。”郭芙急叫:“妈妈,妈妈!你在那里啊!”忽见溪左一个女子背影正在草间跳跃避火。郭芙大喜,叫道:
% w# q8 H1 s: K8 [  “妈妈!”从溪水中纵身而出,奔了过去。武三通叫道:“小心!”喀喇,喀喇几响,两株大树倒下,阻断了武三通的眼光。- I4 ]" J; R( W  W
  郭芙冒烟突火,奔了过去。当她在溪水中时,一来思母心切,二来从黑沉沉的古墓中出来,眼前突然光亮异常,目为之炫,不易看得明白,这时奔到近处,才见那背影不对,怔了一怔,只呼出一个“妈───”字,那人斗然间回过身来,竟是李莫愁。
2 X/ Y/ K# W' b! q& |1 ?8 O( s7 S  她闭在棺中虽还不到一个时辰,但这番注定要在棺中活生生闷毙的滋味,实是人生最苦最惨的处境,在这短短的时刻之中,她咬牙切齿,恨极了世上每一个还活着的人,心中只想:“我死后必成厉鬼,要害死杨过,害死小龙女,害死武三通,害死黄蓉……”不论是谁,她都要一一害死。后来虽然侥幸逃得性命,心中积蓄的怨毒却是丝毫不减,这时斗然间见到郭芙,于是嫣然微笑,柔声道:“郭姑娘,是你啊,大火烧得很厉害,你可要小心了。”; W6 V7 q9 o% A7 \  I4 J
  郭芙没料到她竟会对自己这般和悦,问道:“见到我妈妈么?”李莫愁走近几步,指着左首,道:“那边不是么?”郭芙顺着她手指望去,李莫愁突然欺近身来,一伸手,已点中了她腰下穴道,笑道:“别性急,你妈就会来找你的。”眼见大火从四面八方逼近,若再逗留,自己性命不保,纵身一跃,疾驱而西。郭芙软瘫在地,只听李莫愁凄厉的歌声,隔着烈焰传了过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 T4 J: h; F6 p5 J' K
 
; f* |0 M1 j9 G2 x$ h1 z八二:生死茫茫
* x+ M8 X* y* [5 o  g9 E4 a. F  那歌声渐渐远去,突然间歌声中夹着一阵狂笑,一股浓烟被劲风卷至,裹住了郭芙。她四肢伸动不得,喉头呛得大声咳嗽。武氏父子和耶律齐站在溪水之中,满头满脸都是焦灰,那小溪和郭芙之间烈火冲起两三丈高,四人明知她处境危急,但如奔过去救,只有陪她一起送命,决计救她不出。
* \2 o6 e4 Y5 [7 `: h7 [/ j  郭芙被烟熏得快将晕去,忽地东首呼呼声响,她转头一瞧,只见一团旋风裹着一个灰色影子,疾刮过来,旋风所到之处,火焰向两旁分开,顷刻间已刮到她身前。郭芙凝神看清,那灰影竟是杨过。他除下身上浸湿的长袍,包在玄铁剑内,催动内力,剑身外所生风势竟将大火逼开。郭芙以为有人过来相救,正自欢喜,待得看清却是杨过,身外虽然炙热,心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想道:“我死到临头,他还想来讥嘲羞辱我一番么?”她究竟是郭靖、黄蓉之女,狠狠的瞪着杨过,竟是毫不畏惧。
5 o: b1 l% |4 m4 @# `  杨过奔到她的身边,一弯腰,解开她被点中的穴道,一剑斩去,剑身从她腰下穿过,喝道:“小心了!”左臂用力向外一挥。玄铁剑加上他超越绝伦的内力,在郭芙腰下一托,她身子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上半空,越过十余株烧得烈焰冲天的大树,扑通一声,掉在溪水之中。耶律齐急忙奔上,扶了起来。郭芙头晕目眩,一时哭又不是,笑又不是。
3 `: q1 ~( |2 r" i  原来杨过和小龙女、郭襄出了古墓,蒙古兵正自焚烧山上林木。杨过和小龙女在这些古树花草之间一起渡过几年时光,忽见起火,自是甚为痛惜,眼见蒙军势大,无力与抗。6 [# |; Q% G0 ?; f3 N- I' F) d1 Y! i
  杨过不知小龙女毒质侵入要穴与脏腑之后,还能支持得多久,当下找了个草木稀少的石洞,暂且躲避,刚喘息得片刻,遥遥望见郭芙为李莫愁所害,大火即将烧到身边。杨过道:
. f# Q- ~5 \1 b  “龙儿,这姑娘害了我不够,又来害你。今日终于遭到如此报应。”小龙女明亮的眼光凝视着他,奇道:“过儿,难道你不去救她。”杨过恨恨的道:“她将咱们害成这样,我不亲手杀她,已是对得起她父母了。”小龙女叹道:“咱们自己不幸,那是咱们命苦,让别人快快乐乐的,不很好吗?”/ B% G5 |, X% N" _0 G1 S/ V" d% g
  杨过口中虽如此说,但望见大火越烧越近郭芙的身边,心里终究不忍,涩然道:“好!咱们命苦,人家命好!”衣裹长剑,终于将郭芙掷入溪中。他回小龙女身边,头发衣衫都已烧焦,裤子着火,虽即扑熄,但腿上已烧起了无数大泡。小龙女抱着郭襄,退到草木烧尽之处,伸手给杨过整理头发衣衫,只觉嫁了这样一位英雄丈夫,心中不自禁的感到得意,悄立劲风烈焰之间,倚着杨过,脸上露出平安喜乐的神色。杨过凝目望着她,但见大火逼得她脸颊红红的倍增娇艳,伸臂环着她的腰间,在这一剎那时,两人浑忘了世间的一切愁苦和凄伤。
/ V4 k" O. E1 d- p/ {2 E+ |  她二人站在高处,武氏父子、郭芙、耶律齐五人从溪水中隔火仰望,但见他夫妇衣袂飘飘,姿神端严,宛如神仙中人。郭芙向来瞧不起杨过,这时猛然间自惭形秽。$ [. M7 a# Q% u% k2 t( p
  杨过和小龙女站立片刻,小龙女望着满山火焰,叹道:“这地方烧得干干净净,待花草树木再长,将来不知又是怎生一副模样?”杨过不愿她为这种身外之物难过,笑说道:, J6 o  s' |( M% Q, V
  “咱两个新婚,蒙古兵放烟火祝贺,这不是千千万万对花烛么?”小龙女微微一笑。杨过道:“到那边山洞中歇一忽儿吧,你身子觉得怎样?”小龙女道:“还好!”两人并肩往山后走去。) ^: M0 U+ P3 J
  武三通忽地想起一事,叫道:“杨兄弟,我师叔和朱师弟被困绝情谷,你去不去救他们啊?”杨过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我还管得了这许多么?”' B' P) w6 F# ?0 `2 z& _3 p2 x3 R$ a- Q
  他心中念头微转,脚下片刻不停,径自向山后草木不生的乱石堆中走去。小龙女中毒虽深,一时尚未发作,关穴通后,武功渐复,抱着郭襄快步而行。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离重阳宫已远,遥遥望去,大火烧得半边天都红了。那北风越刮越紧,冻得郭襄的小脸苹果般红。小龙女道:“咱们到那里去找些吃的,孩子又冷又饿,只怕支持不住。”杨过道:“我也真傻,抢了这个孩子来不知是干什么,徒然多了个累赘。”小龙女俯头去亲亲郭襄的脸,道:“这小妹妹多可爱,你难道不喜欢么?”杨过笑道:“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希罕?除非咱俩自己生一个。”小龙女脸上一红,杨过这句话触动了她心底深处的母性,心想:“若是我能给你生一个孩儿……唉,我怎能有这般好福气?”9 f+ T& U; N  A" S& O& r
  杨过怕她伤心,不敢和她眼光相对,抬头望望天色,但见西北边灰扑扑的云如重铅,便似要压到头上来一般,说道:“瞧这天气怕要下大雪,确是要找家人家借宿才好。”但他们为避火势,行的是山后荒僻无路之处,满地乱石荆棘,登高四望,四下里十余里内竟无人烟。杨过道:“这场雪一下,定然不小,倘若大雪封山,那可糟了,说不得,只好辛苦一些,今日要赶下山去。”小龙女道:“武三叔、郭姑娘她们不知会不会遇上蒙古兵?
3 t  {  o' d$ ^" y  全真教的道士们不知能否逃得性命?”语意之中,极是挂念。杨过道:“你良心也真忒好了,这些人对你不起,你还是念念不忘的挂怀。难怪当年师祖知你良心太好,生怕你日后吃苦,所以要你修习得无情无欲,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可是你一关怀我,二十年的修练前功尽弃,苦中是有甜的,最怕的是你不要我关怀你。”杨过道:“不错,大苦大甜,远胜不苦不甜。我只能发痴发癫,不能过太太平平、安安静静的日子。”小龙女微笑道:“你不是说咱俩到南方去,天天种田、养鸡、晒太阳么?”杨过叹道:“我只盼能够这样。”
# [; a+ |: `; s/ ~  说到此处,天空飘飘扬扬,下起鹅毛般的大雪来。两人内功深厚,自不将这些寒风放在心上,在北风大雪之下展开轻功疾行,另有一番兴味。小龙女忽道:“过儿,你说我师姊到那里去了?”杨过道:“你又关心起她来了。那玉女心经终究给她得了去,偿了她毕生心愿,就只怕她练成后武功大进,为祸更巨。”小龙女道:“师姊其实很可怜的。”杨过道:“她不甘自己一个儿可怜,要弄得天下个个人都如她一般伤心难过。”' \2 ]4 g5 A8 e8 u, n
  说话之间,天色更加暗了。两人转过山腰,忽见两株大松树之间,盖着两间小小木屋,屋顶上已积了寸许厚的白雪,杨过喜道:“好啦,咱们便在这儿住一晚。”奔到临近,但见板门半掩,屋外雪地中并无足迹,他朗声说道:“过路人遇雪,相求借宿一宵。”隔了一会,屋中并无应声。杨过推开板门,见屋中无人,桌凳上积满灰尘,显是久无人居,于是招呼小龙女进屋。她关上板门,生了一堆柴火。, ^' a( \  e; `
  木屋板壁上挂了一些弓箭,屋角中放着一只捕兔机,看来这屋子是猎人暂居之处,杨过拿了弓箭,出去射了一只獐子,回来剥皮开膛,用雪一擦洗,便在火上烤了起来。这时外边雪愈下愈大,屋内火光熊熊,和暖如春。小龙女咬些熟獐肉嚼烂了,喂在郭襄口中。! T2 R5 o- F: A% a2 b
  杨过将獐子在火上翻来翻去,笑吟吟的望着她二人。松火轻爆,烤肉流香,这荒山木屋之中,竟是别有一番天地。
/ u' f" D  w: w8 c  M  突然之间,东边雪地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起落悚捷,却是身负武功之人的轻身飞行,杨过站起身来,向东首窗外一张。) ~" M- a& }' n
  只见雪地里并肩走来两个老者,一胖一廋,衣服褴褛,那瘦老人肩后负着一个大红葫芦。杨过心中一动,隐约记得这是洪七公之物。当年洪七公和欧阳锋在华山绝顶激斗,两人精衰力竭,同归于尽,杨过给两人安葬,那大红葫芦便葬在洪七公身畔。但后来荆紫关英雄大会,有一老丐却持了这葫芦来代传洪七公的号令,说道洪七公未死,激励群丐报国。杨过当时甚是奇怪,但英雄会上风谲云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无余暇详加追究,是后未再遇到丐帮中人,便也将此事淡忘了。这时瞧这两人的服色打扮,显是丐帮弟子,杨过忆及前事,好奇心起,低声对小龙女道:“外边有人,你到床上睡着,假装生病。”
. h2 j# y3 L  W7 @3 I  小龙女抱起郭襄,依言去躺在床上,扯过床边一张七孔八穿的狼皮,盖在身上。
( S0 @% C3 P, R& ~1 _  杨过掀起一把柴灰,涂抹脸颊头颈,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刚将玄铁剑藏好,那两人已在拍门。杨过将烤獐肚中的油腻在衣衫上一阵乱抹,装得像个猎人模样,这才过去开门。
' G9 E& x, M) m& `  @8 m  那肥肥胖胖的老者笑道:“山中遇上这场大雪,当真苦恼,请官人行个方便,许叫化子借宿一宵。”杨过道:“小小猎户,老丈称什么官人,尽管在此歇宿便是。”那胖老丐连连称谢。杨过一见那瘦老丐,认得他便是在丐帮大会中代洪七公传令之人,心想自己曾在英雄会上大献身手,莫要被他认出了,于是撕下两条烤熟了的獐腿,给了二人,说道:“乘着这场大雪,正好多做些活,明儿一早便得去装机捉狐狸,我不陪你们啦。”那胖老丐道:“小官人请便。”杨过粗声粗气的道:“大姐儿他妈,咳得好些了吗?”小龙女应道:
9 e! U' _: d3 x5 |# m( x  “一变天,胸口更是发闷。”说着大声咳了一阵,又伸手轻轻摇醒郭襄。女人的咳声中夹着婴孩的哭叫,这一家三口的猎户人家,当真是像得不能再像。杨过走进内室,砰的一声掩上了板门,上床睡在小龙女身旁,心中在想:“这胖花子面目慈祥,恁地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 Z% ~) z  \3 ~; k! O! l  s  胖瘦二丐只道杨过真是荒山中的一个穷猎户,毫没在意,一面吃着獐腿,一面说起话来,那瘦丐道:“终南山上火光烛天,想是已经得手。”那胖丐笑道:“蒙古大军所到之处,万国望风披靡,全真教小小一群道士,又何足道哉?”那瘦丐说道:“但前几日金轮法王他们锻羽而归,那也是够狼狈的了。”那胖丐笑道:“这也很好啊,好让皇帝殿下知道,要取中国的锦秀江山,须得靠中国人,单凭蒙古和西域的武士,那可不成。”
3 l) }* N# [8 m5 O2 b. D  杨过听到这里,猛地记起,这胖老丐曾在荆紫关英雄会上见过,只是那时他披裘裹毡,穿的是蒙人装束,时时在金轮法王耳畔低声献策的,便是此人了,心想:“这两个说的都是汉奸卖国之言,今日教我撞上了,须饶他们不得。”原来这胖老丐正是丐帮中四大长老之一的彭长老他行为奸邪,早就降了蒙古。
8 q/ D7 L& W, q  E3 A0 D6 p% Y. q& J  那瘦丐道:“彭长老,这次南派丐帮如能起得成,蒙古皇帝要封你个什么官啊?”彭长老笑道:“皇帝许的是‘镇南大将军’的官,可是常言道得好:行乞三年,皇帝懒做。
- f* Z$ Q/ C7 d2 g$ |& b% t7 c  咱们丐帮的人,还想做什么官?”他话是这么说,但杨过虽然隔了板壁,仍旧听得出他言语中充满了热中和得意之情。那瘦丐道:“我先恭喜你了。”彭长老笑道:“这几年来你功劳不小,将来自也少不了你的份儿。”那瘦丐道:“做官我是决计不想的,只是你答应了的摄魂大法,到底几时才传我啊?”彭长老道:“待南派丐帮正式起成,我一当上帮主,咱两个都空闲下来,我决计便传你。”
$ y+ E- }: j1 A/ ?  那廋丐道:“你当上了南派丐帮的帮主,又封了大蒙古国镇南大将军的官,只有越来越忙。那里还会有什么空闲?”彭长老笑道:“老弟,难道你还信不过做哥哥的么?”那瘦丐不再说话,鼻中哼了一声,显是不信。杨过心道:“天下只有一个丐帮,自来不分南北,他要起什么南派丐帮,定是助蒙古人捣鬼了。”只听彭长老又笑道:“这次到两湖三湘,你便传洪老鬼的号令,说是南北隔绝,丐帮不易联络,须得分为两部。”
8 T& U% D8 R1 N6 e% Z7 H9 F* D* V  那瘦丐冷冷的道:“南部的帮众,自是归你统率了。”彭长老道:“那可不然,咱们先奉简长老为主,他年纪大,门下弟子多,旁人不会起疑。待我用摄魂大法制住他,再由他传我,那便万无一失了。”那瘦丐道:“洪老帮主逝世已久,我再这般假传号令下去,只怕起疑的人越来越多。单靠这么一个假葫芦,未必骗得了许多人。倘若襄阳围解,黄帮主出来一追究,我能有几条性命啊?”彭长老哈哈大笑道:“咱们干得快,那便不妨。至于那姓黄的贱人,她在围城之中,这小性命是难保的了。”$ o% x% H- X, N" L3 _
  杨过听到此处,方始恍然,原来那大红葫芦是假制的,只因无人亲见洪七公逝世,他二人拿了葫芦招摇,所传号令又是忠义仁侠、为国为民的好事,是以丐帮帮众竟无一人怀疑。彭长老要待众人信心一坚,才俟机设法别组支派,把当时天下第一的大帮丐帮搅得四分五裂。杨过和洪七公相处虽只数日,但对他慷慨豪侠的性情,不由得衷心倾倒,心想:$ ]% }; L0 i8 G
  “洪老前辈如此豪杰,他身后的名头,决不能让鼠辈败坏。”又想起蒙古大军一路上烧杀掳掠的暴虐,决意出手诛了这两个奸徒。
+ C" d' k8 F+ ?3 n1 G  只听那瘦丐又道:“彭长老,你答应了的东西,迟早总得给。我瞧你啊,有点儿口惠而实不至。”彭长老淡淡的道:“那你便样?”那瘦丐道:“我敢怎样?只是我胆小,不敢再传洪老帮主的号令。”杨过心中暗吃一惊,心想:“瘦老儿性命不要了,竟胆敢说这种话?那彭长老既然胸怀大志,自然手下狠辣,你这人啊,当真是又奸又胡涂。”果然那彭长老哈哈一笑,道:“这事慢慢商量,你不必多心。”那瘦丐顿了一顿,说道:“小小一只獐腿吃不饱,我再去打些野味。”说着从壁上摘下弓箭,推门而出。& ]1 x# @9 v: u# f& s
  杨过凑眼到板壁中张望,只见那瘦丐一出门,彭长老便闪身而起,拔出短刀,躲在门后听他的动静,耳听得他脚步声向西远去,于是也悄悄出门而去。杨过向小龙女笑道:“这两个奸徒要自相残杀,倒省了我一番手脚,我瞧那胖花子厉害得多,那瘦的决不是他对手。”小龙女道:“最好两个都别回来,这木屋中安安静静的,不要有人来打扰。”杨过道:“是啊。”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听有脚步声。”只听西首有人沿着山腰绕到屋后。
! i$ a/ f1 f2 ?4 k- R# `% N3 H& u  杨过微微一笑,道:“那瘦老儿回来想偷袭。”推窗轻轻跃出,落地无声。果见那瘦丐矮着身子在壁缝中张望!他不见彭长老的影踪,似乎一时打不定主意怎生是好。杨过走到他的身后,“嘻”的一声笑。$ O; e3 A' y$ v3 }& \  j
  那瘦丐出其不意,急忙回头,只道是彭长老到了身后,脸上充满了惊惧之色,杨过笑道:“别怕,别怕。”一伸手,点了他胸口、胁下、腿上三处穴道,将他提到门前,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大雪,童心忽起,叫道:“龙儿,快来帮我做雪人。”随手抄起地下的白雪,堆在那瘦丐的身上。小龙女从屋中出来相助,两人嘻嘻哈哈,没多久已将那瘦丐周身堆满白雪。这瘦丐除了一双光溜溜的眼珠尚可转动之外,成为一个肥胖臃肿的大雪人,背上兀自负着那个大红葫芦。3 w( G! t. d% C) e. h
  杨过笑道:“这精瘦干枯的瘦老头儿,片刻之间便变得又肥又白。”小龙女笑道:“那个本来又肥又白的老头儿呢,你怎么给他变一变啊?”杨过尚未回答,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低声道:“胖老儿回来啦,咱们躲起来再说。”两人回进房中,带上了房门。小龙女摇着郭襄,让她哭叫,口中却不断安慰哄骗:“乖宝乖,别哭啦。”她一生之中极少作伪,这种精灵古怪的勾当她想都没想过,只是眼前杨过喜欢,也就顺着他玩闹。" ?6 S2 w9 {/ n
  彭长老一路回来,一路察看雪地里足印。他眼见瘦老丐的足印去了又回,显是埋伏在木屋左近。他随着足印跟到木屋背后,又跟到屋前。杨过和小龙女在板缝中向外看去,但见他矮身从窗孔中向屋内窥探,右手紧紧握着一柄单刀,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瘦老丐虽然身上寒冷彻骨,但神智未失,眼见彭长老便站在他的身旁,竟是毫不知觉,只要伸手往下一挥,便能击中他的要害,苦在身上三处要穴被点,半分动弹不得。, A: {# R* i4 T. d6 C, K2 R( D$ R% c
  彭长老见屋中无人,甚是奇怪,伸手推开了板门,正在推想这瘦丐到了何处,忽听得远处传来脚步之声。彭长老脸上筋肉一动,缩到板门背后,等那瘦丐回来。杨过和小龙女都觉奇怪,那瘦丐明明成为雪人,怎么又有人来?刚一沉吟之际,已听出来的共有两人,那自是又有生客到了。彭长老一来胸存恶念,立意要害死瘦丐,二来耳音石不及杨龙二人,竟没听出,直到那二人走近,他才知不对。只听屋外一人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山中遇雪,向施主求借一宿。”彭长老转身出来,只见雪地里站着两个年老僧人,一个白眉垂目,神色慈祥,另一个留着一部苍髯,身披黑色僧衣,虽在寒冬腊月,两人衣衫均甚单薄。0 q7 F8 q5 ?" W: D5 C3 m
  彭长老一怔之间,杨过已从屋中出来,说道:“大和尚进来吧,谁还带着屋子行路呢?”便在此时,彭长老突然间看到了瘦丐背上的大红葫芦,忙向他瞪视一眼,见他变得如此怪异,心下大是惊诧,转眼看杨过时,但见他神色如常,似是全然不知。杨过迎接两个老僧进来,寻思:“瞧这两个和尚的模样,也非寻常之辈,尤其那黑衣僧相貌凶恶,眼发异光,只怕和这彭长老是一路。”于是说道:“大和尚,住便在此住,咱们山里穷人,可没铺盖。你两位吃不吃荤?”那白眉僧合什道:“罪过,罪过。咱们自己带有干粮,不敢烦劳施主。”杨过道:“这个最好。”回进内室,在小龙女耳边低声说道:“两位老和尚,看来是很强的高手。待会咱俩要以二敌三。”小龙女一皱眉头,低声道:“世上恶人真多,便是在这深山之中,也教人不得清静。”3 o6 S4 O5 }- |7 D8 u
  杨过俯眼在板壁缝中,凝视两个老僧的动静。只见白眉僧从背囊中取出四团炒面,交给黑衣僧两团,自己缓缓吃了两团。杨过心想:“这白眉老和尚神采莹和,仪举安祥,当真似个有道高僧,可是世上面善心恶之人正多,这彭长老何尝不是笑容可掬,和悦近人?9 B3 @8 v5 q# T6 Y
  那黑衣僧的眼色却如何这般凶法?”正寻思间,忽听得呛啷啷两响,黑衣僧从怀中取出两件黑黝黝的铁铸之物来。彭长老本来坐在凳上,突然一跃而起,手按刀柄。黑衣僧对他毫不理睬,喀喀两响,却将那黑物扣在自己脚上,原是一副铁铐,另有一副铁铐则扣上了自己双手。杨过和彭长老都是诧异万分,猜不透他自铐手足是何用意,但这么一来,对他的提备之心自不免减了几分。* r5 t% Z! ~8 D. ?
  那白眉僧脸上却有关怀挂虑之色,低声问道:“是今天么?”黑衣僧道:“弟子一路走,一路觉得不对,只怕是今天。”突然间双膝跪地,双手合什,说道:“求佛祖慈悲。”( d9 c" W8 i0 q: C3 N/ Q
  黑衣僧说了那句话后,低首缩身,一动不动的跪着,过了一会,上身轻轻颤抖,口中喘气,越喘越响,到后来竟如牛吼一般,连木屋的板壁也被吼声震动,檐头的白雪扑簌簌地掉将下来。彭长老固是惊得心中怦怦而跳,杨过和小龙女也相顾骇然,不知这和尚干些什么,从那吼声听来,似乎他身上有莫大的苦楚。杨过本来对他胸怀敌意,这时却不自禁的起了怜悯之心,暗想:“不知他得了什么怪病,何以那白眉僧毫不理会,竟对他的喘气不闻不问?”
' `) n9 d; h9 H2 @/ u  再过片刻,黑衣僧的吼声更加急促,直似上气难接下气,那白眉僧缓缓的道:“不应作而作,应作而不作,悔恼火所烧,后世堕恶道……”这几句偈语轻轻说来,虽然在黑衣僧牛吼一般的喘息之中,仍是听得清清楚楚。杨过吃了一惊:“这位老和尚的内功竟然如此深厚,当世之际,不知还有那一位能及得上他?”只听他继续念偈语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如是心安乐,不应常念着,不以心悔故,不作而能作,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
- k6 E" ?9 g) ^  他念完偈后,黑衣僧喘声顿歇,呆呆思索,口中低声念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师父,弟子深知过往种种,俱是罪孽,烦恼痛恨,不能自己。弟子便是想着,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心中始终不得安乐,这便如何是好?”那白眉僧道:“行罪而能生悔,本为难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杨过听到这里,猛地想起:“我的名字是一个‘过’字,我妈曾说,我表字‘改之’,那自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了。难道这位老和尚是个圣僧,今日是来点他我吗?”他听这白眉僧出语含意深远,心下渐生敬意。
4 w$ o( u. t3 e8 `  那黑衣僧道:“弟子恶根难除,十年之前,其时弟子皈依吾师座下已久,仍是出手杀了三人。今日身内血煎如沸,难以自制,只怕又要犯下大罪,求吾师慈悲,将弟子双手割去吧。”白眉僧道:“善哉善哉!我能替你割去双手,你心中的恶念,却须你自行除去。
' Z: \0 e" d* y3 K" X  若是恶念不去,手足虽断,于事有何补益?”黑衣僧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痛哭失声,说道:“师父诸般开导,弟子总是不能除去心中恶念。”
8 r$ t" {- b' L2 z5 b) p* w  白眉僧喟然长叹,说道:“你心中充满憎恨,虽知过去行为差失,只因少了仁爱,总是恶念难除。我说个‘佛说鹿母经’的故事给你听听。”黑衣僧道:“弟子恭聆。”说着盘膝坐下。杨过和小龙女隔着板壁,也是肃然静坐,听他说那故事。. x9 H5 A% t0 B1 G3 E) e. x  b
  只听白眉僧道:“从前有一只母鹿,生了两只小鹿,母鹿不慎为猎人所捕,猎人便欲杀却。母鹿叩头求哀,说道:‘我生二子,幼小无知,不会寻觅水草。乞假片时,使我告知孩儿觅食之法,决当回来就死。’猎人不许,那母鹿苦苦哀告,猎人心动,于是纵之使去。母鹿寻到二子,低头鸣吟,舐子身体,心中又喜又悲,向二子说道:‘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今我为尔母,恒死不自保,生死之畏惧,命危于晨露。’二鹿幼小,不明其意,于是母鹿带了二子,指点美好水草,垂泪交流,说道:‘吾期行不遇,误堕猎者手;即当应屠割,碎身化糜杇。念汝求哀来,今当还就死;怜汝小早孤,努力活自己。’“小龙女听到这里,念及自己命不长久,想着”生死多畏惧,命危于晨露“、”怜汝小早孤,努力活自己“这几句话,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杨过明知白眉僧说的只是一个寓言,但故事中所说的母子之爱,慈情深挚,听了也是大为激动。只听白眉僧继续讲道:“那母鹿说完,便和两只小鹿分别。二子鸣啼,悲泣恋慕,从后紧紧跟随,虽然幼小奔跑不快,还是跌倒了重又爬起,不肯离开母亲。那母鹿停步,回头说道:‘儿啊!你们不可跟来,如给猎人见到,母子一同毕命。我是甘心就死,只是哀怜你们稚弱。世间无常,皆有别离。我自薄命,使你们从小便没了母亲。’说毕,便奔到猎人身前,两只小鹿孺慕心切,不畏猎人的弓箭,追寻而至。猎人见母鹿笃信死义,舍生赴誓,志节丹诚,人所不及;又见三鹿母子难舍,恻然愍伤,便放鹿不杀。三鹿悲喜,鸣声咻咻,以谢猎者。猎人将此事禀告国王,举国肃叹,为止杀猎恶行。“黑衣僧听了这故事,泪流满面,说道:“此鹿全信重义,母慈子孝,非弟子所能及于万一。”白眉僧道:“慈心一起,杀业即消。”说着向身旁的彭长望了一眼,言语中似有向他开导之意。黑衣僧应道:“是!”白眉僧道:“若要补过,唯有行善。与其痛悔过去不应作之事,不如今后多作应作之事。”说着微微叹息,道:“便是我,一生之中,无尝不是有许多错事。”说着闭目俯首,入定沉思。/ w5 P7 z3 V6 ^4 P% a
  黑衣僧听了师父之言,若有所悟,但心中烦燥,总是难以克制,抬起头来,只见彭长老笑咪咪的凝望自己,双眼中似乎发出一种极强的光芒。黑衣僧一怔,觉得曾在什么地方和此人会过,又觉他这眼色瞧得自己极不舒服,当即转头避开,但过不片刻,忍不住又去望了他一眼。彭长老笑道:“下得好大的雪啊,是不是?”黑衣僧道:“是,是好大的雪。”彭长老道:“来,咱们去瞧瞧雪景。”说着推开了板门,黑衣僧道:“好,咱们去瞧瞧雪景。”站起身来,和他并肩站在门口。杨过虽隔着板壁,也觉彭长老的眼光甚是特异,心中隐隐似有不祥之感。# D+ j4 ^$ E5 ?& [5 C* r% V
  彭长老笑道:“你师父说得很好,杀人是万万不可的,但是你全身劲力充溢,若不和人动手,心里十分难过,是不是啊?”黑衣僧迷迷糊糊的应道:“是啊!”彭长老说道:
2 i) g# B  X, f9 t  “你不妨双掌击这雪人,打吧,那可没有罪孽。”黑衣僧望着雪人,举起手臂,跃跃欲试,这时离二僧到来之时已隔了半个多时辰,瘦丐身上又堆了一层白雪,连他双眼也皆掩没。彭长老道:“你双掌齐发,打这雪人,打啊!打啊!打啊!”他语音柔和,充满了劝诱之意。黑衣僧运功于臂,说道:“好,我打!”白眉僧抬起头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杀机既起,业障即生。”但听得砰的一声响,黑衣僧双掌齐出,白雪纷飞。那瘦丐身上中掌,震松穴道。“啊”的一声大叫。这一声惨厉之极,远远传了出去,山谷鸣响。
; W/ z2 x5 V' u8 g* L- s* M4 }% ?' x  小龙女轻声低呼,伸手抓住了杨过手掌。: E& L' `5 ?* K+ `. D- F
  黑衣僧大吃一惊,叫道:“雪里有人!”白眉僧急忙奔出,俯身一看,那瘦丐中了黑衣僧这一下功力震铄今古的铁掌,早已毙命。黑衣僧神不守舍,呆在当地。彭长老故作惊奇,说道:“这心也真怪,躲在雪里干什么?咦,怎么他手中拿着一柄刀。”他以“摄魂大法”唆使黑衣僧杀了瘦丐,心中自是得意,但一面也不禁奇怪:“这家伙居然有这等耐力,裹在雪中毫不动弹。难道白雪塞耳,他竟没听到我叫人出掌挥击吗?”黑衣僧口中只叫:“师父!”瞪目呆视。白眉僧道:“冤孽,冤孽。此人非你所杀,可也是你所杀。”6 p" R# R: |: L5 g- H8 X
  黑衣僧伏在雪地之中,颤声道:“弟子不懂。”白眉僧道:“你只道这是一个雪人,心中原无伤人之意。但你掌力惊人,出掌之际,难道竟无杀人之心么?”黑衣僧道:“弟子确有杀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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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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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雪地激战
5 @. v( A/ T$ J* k  白眉僧望着彭长老,目不转睛的瞧了一会,他目光甚是柔和,充满了悲天悯人之意,但便只这么一瞧,彭长老那动人心魄的“摄魂大法”竟尔便消于无形。黑衣僧突然叫了出来:“你……你是丐帮的长老,我记起了!”彭长老一团和气,笑咪咪的神色剎那之间现出原形,眉目间洋溢着乖戾之气,说道:“你是铁掌帮的裘帮主啊,怎么做了和尚?”: Z. o3 u6 v( K4 q
  原来这黑衣僧正是铁掌帮的帮主裘千仞,当日华山绝顶比武,他顿悟前非,皈依一灯大师座下!出家为僧。这位白眉老僧,便是与王重阳、黄药师、欧阳锋及洪七公齐名的一灯大师。裘千仞受剃度后,法名慈恩,勇猛精进,努力修为,只是他往日作孽太多,心中恶根难以尽除,遇到外诱极强之际,不免出手伤人,因此上自己铸了两副铁铐,每当心中烦燥,便自铐手足,以制恶行。这一日。一灯大师在湖广南路隐居之处,接到弟子朱子柳求救的书信,于是带同慈恩前往绝情谷去。那知在这深山中遇到彭长老,慈恩和尚无意中又杀了一人。
/ U  C" S% R: x( |$ l7 J6 L) p  他出家以来,十余年中虽有违犯戒律,但杀人性命却是第一次。一时之间心中迷惘无依,似乎过去十余年中的修为,尽数付诸汪洋大海。他缓缓的转过头来,狠狠瞪者彭长老,眼中如要喷出烈火。一灯大师知道此时已到万分紧急的关头,加以武功硬制住他不许动手,他心中恶念越积越重,终有一日会如堤防溃决,一发不可收拾,只有盼他善念滋长,恶念潜消,方能入于证道之境。他站在慈恩身旁,轻轻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j% l. _9 z7 X, ~3 ]; T4 _  一直念到七八十声,慈恩的目光才离开彭长老身上,回身坐在地下又喘起气来。彭长老早知裘千仞武功卓绝,却不认得一灯大师,但见他白眉白须,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衰僧,料想无甚作为,只要用“摄魂大法”制住裘千仞,便可为所欲为,那知道一灯的目光到处,自己心头便如遇重压,再也施展不出法术。要知“摄魂大法”原如今日催眠术之类的精神感应,以暗示之力指令对方,但若对方之心力强于自己,那便全然无效。一灯大师多年修为,心灵澄澈,胜于明镜,如何能受彭长老之制?这时彭长老也已知道自己处境危殆,但想这老和尚一味劝人为善,只盼裘千仞能听他说话,倘若自己冒着大雪逃走,这裘千仞当年号称“铁掌水上飘”,轻功异常了得,雪地中足迹清楚,自己是决计逃不了的。
# _+ E& G5 s& a1 N) F) t  他缩在屋角,心中惴惴不安,目光一瞬也不敢离开裘千仞身上。杨过听了一灯讲了那三只鹿儿的故事,想起人之乐生恶死,那瘦丐虽然行止邪恶,死有余辜,但突然间惨遭不测,却也颇为怃然,又见慈恩双掌威力大得异乎寻常,竟和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欧阳锋的蛤蟆功、金轮法王的掌力并驾齐驱,暗想草泽之中,尽多英雄豪杰,这和尚不知是谁,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 b/ O; U: i9 p! x1 \4 z  但听得慈恩的喘气声又是渐促渐响,大声说道:“师父,我生来是个恶人,上天不容我悔过。我虽无意杀人,终究免不了伤人性命,我不做和尚啦!”一灯道:“罪过,罪过!我再说段佛经给你听。”慈恩粗声道:“还听什么佛经?你骗了我十多年,我再也不信啦。”格喇、喀喇两声,手上和足上的铁铐同时崩裂。一灯柔声道:“慈恩,已作莫忧,勿须烦恼。”慈恩站起身来,向一灯摇了摇头,蓦地里一转身,呼呼两响,双掌推出,砰的一声巨响,彭长老在板壁上撞了一个大洞,飞了出去。在他这铁掌挥击之下,自是筋折骨断,便有十条性命,也是活不成了。
9 d: q  g0 e+ ~% b+ M  杨过和小龙女听得巨响,吓了一跳,从内室出来,只见慈恩和尚双臂高举,目露凶光,向着杨龙二人高声喝道:“你们瞧什么?今日一不做,二不休,老子索性要大开杀戒了。”说着运劲于臂,便要使铁掌功拍出。一灯大师缓步走到门口,挡到杨龙二人身前,盘膝往地下一坐,口宣佛号,脸上宝相庄严,说道:“迷途未远,犹可知返。慈恩,慈恩,你当真要沉沦于万劫不复之境么?”慈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心中混乱已极,善念恶念,不住交战,此日他在雪地里行走之时,已是胸间万分烦躁,待得给“摄魂大法”一扰,加上连杀两人,再也难以自制。他眼中望将出来,一灯大师一时是救助自己恩师,一时却成为专与自己作对的大仇人。1 I% C+ D5 v* ^* _2 C
  如此僵立片刻,他心中恶念越来越来是旺盛,突然间呼的一声,出掌向一灯大师劈去。一灯举手在胸口斜立,身子微晃,挡了这一掌。慈恩怒道:“好,你定要和我过不去的了。”左手跟着又是一掌,一灯大师又伸手招架,仍不回招。慈恩骂道:“你假惺惺作甚?回手啊,干么不回手?你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有什么了不起?未必便能及得上我这铁掌水上飘裘大帮主。你还手啊,你不还手,自己枉送性命,可别冤我?”
" V" i! q* @& C; x  慈恩虽然神智混乱,这几句话却说得不错,他的铁掌功夫和一灯大师的一阳指可说各擅胜场,当年本在武林齐名。一灯的佛学修为虽做他的师父而有余,但说到武功,如果全力与之周旋,或可略胜一筹,这般只挨打而不还手,时候稍久,纵不送命,也必重伤。然一灯抱着舍身度人的大愿大勇,宁可惨受铁掌撞击之祸,也是决不还手,盼他终于悔悟。# b; i6 P0 P( M
  因此这时已并非武功和内力的比并,却是善念和恶念之争。+ d2 N  e6 I8 E" |0 _
  杨过和小龙女眼见慈恩的铁掌便如开山大斧一般,一掌掌向一灯劈去,到得第十四掌时,一灯“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慈恩怔了一怔,喝道:“你尚不还手么?”) ^8 ]. g' M: j9 b7 B7 ^% @
  一灯笑咪咪的望着他,柔声道:“我何必要还手?我打胜你有什么用?你打胜我有什么用,要胜过自己,克制自己,那才难啊。”慈恩一楞,喃喃的道:“要胜过自己,克制自己?”
: D: Z/ q5 L5 \3 C  一灯大师这几句话,便如雷震一般,轰到了杨过心里,暗想:“要胜过自己的任性,要克制自己的妄念,那确比胜过强敌还难得多。这位高僧的话真是至理名言。”眼见慈恩的双掌在空中稍作停留,呼的一声,拍了出去。一灯身子一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白须和僧袍上全染满了。6 w+ y$ ]9 B8 E! U! l
  杨过见他接招的手法和耐力,知他武功其实还在那黑衣僧之上,但这般一味挨打,便是铁石身躯,终于也会消毁。这时他对一灯已是钦佩无已,明知他是舍身点化恶人,但决不能容他如此丧命,心想凭我单掌之力,不能抗御黑衣僧的铁掌,于是提起了玄铁重剑,绕过一灯身侧。当慈恩又是呼的一掌拍到之时,他也是呼的一剑刺出。
' ~* m- B6 E$ u! f; r6 v8 @/ K- P  玄铁剑激起一股劲风,和慈恩的掌风一撞,两人身子都是微微一摇。慈恩“咦”的一声,他万万料想不到,荒山之中的一个年青猎人竟有如此高强武功。一灯大师瞧了杨过一眼,也是十分诧异,慈恩厉声喝道:“阁下是谁?意欲何为?”杨过道:“尊师好言相劝,大师何以执迷不悟?不听金石良言,已是不该,反而以怨报德,竟向尊师猛下毒手。如此为人,岂非禽兽不如?”慈恩大怒,喝道:“你也是丐帮的人?和那个鬼鬼祟祟长老是一路的么?”杨过笑道:“这二人是丐帮败类,大师除恶即是行善,何必自悔?”0 \5 A& ~4 l1 z+ u, n& Y) G
  慈恩怔了一怔,自言自语:“除恶即是行善……除恶即是行善……”杨过隔着板壁听他师徒二人对答,已隐约明白了他的心事,知他因悔生恨,恶念横起,于是又说道:“那二人是丐帮的叛徒,意图引狼入室,将我锦绣河山出卖于异族,大师杀此二人,实是莫大功德。这二人不死,不知将有多少善男善女弄得家破人亡。我佛虽然慈悲,但遇邪魔外道,不也要显大神通将之驱灭么?”杨过所知的佛学,尽此而已,实在浅薄之至,但在慈恩听来,却是极为入耳。他缓缓放下手掌,一转念间,猛地想起自己昔日也曾受大金之封,也曾相助异族侵夺大宋江山,杨过这几句话,无异是痛斥自己之非,突然提掌向他劈去,喝道:“小畜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9 q5 U6 O8 P. ?  L. K4 I
  这一掌来得既快且狠,杨过只道已用言语打动了他,那料到他竟会忽地发难,霎时之间,掌风已及胸口,危急中不及运劲相抗,索性顺着他的掌力,一跃向后,砰彭格喇两声响,木屋的板壁撞断了两块,杨过的身子飞到了屋外。一灯大师吃了一惊,暗道:“难道这少年竟也便此丧命?瞧来他武功不错啊!”蓦地里屋中那堆柴火一暗,板壁破洞中一股疾风刮了进来,杨过身随风至,一剑向慈恩刺去,喝道:“好,你我今日较量较量。”原来慈恩掌力击来虽快,杨过却退得更快,他以背心撞破板壁,躲过了对方一记铁掌。这时他玄铁剑向前挺刺,劲力雄猛,势不可当。慈恩一掌斜劈,想以掌力震开他的剑锋。那知杨过这路剑法,实是独孤求败的心传,他二人虽然年代相隔久远,从未见面,但洪水练剑,朱果增力,仗着神雕之助,杨过所习的剑法已与当年剑魔一般无异,慈恩一掌击来,杨过的剑锋只稍偏数寸,剑尖仍是指向他的左臂。慈恩大骇,向右急闪,这才避过了一剑。
7 f1 @& [' e# m, L1 w" Q  两人剑掌交换,均知对方武功极是了得,当下半点不敢轻忽,凝神接战。一灯站在一旁,越看越是惊奇,心想这少年的年纪不过二十有余,但竟能与当年威震天下的裘铁掌打成平手,自己见多识广,却也认不出他的武功是何家数,这一柄剑如此沉重,更是奇妙。
/ s# \- t) y: M' a1 I7 ~# B& e  微一回头,见小龙女站在门边,容貌佳丽,神色闲雅,对两人恶斗殊不惊惶,暗想:“这个少女也不是寻常人物。”再一凝眸,却见她眉间与人中隐隐浮出一层黑气,不禁叫了声:“啊哟!”小龙女报以一笑,说道:“你瞧出来了?”
  c5 j$ n8 u8 e% l  这时杨过和慈恩越打越是激烈,杨过在兵刃上占了便宜,慈恩却是多了一条手臂,两人可说扯了个直,只听得砰的一声,木板飞脱一块,接着格的一响,柱子又断了一条,这小小木屋地方既小,建得又非十分坚牢,实容不下两位高手的剧斗。剑刃和掌风到处,但见木板四下乱飞,终于喀喇一声大响,木柱折断,屋面压了下来。小龙女抱起郭襄,从窗中飞身而出,站在雪地之中。8 \/ H" T8 c4 P) y. U4 l% N* d
  北风呼呼、大雪不停,杨过和慈恩硬生生将两间木屋拆得稀烂,兀自在大雪中激斗。
3 i6 b" C6 d: M+ t6 _  慈恩十余年来从未与人如此酣战过,打得兴发,铁掌翻飞,吼叫连连。堪堪拆到百余招外,杨过玄铁剑上的劲力一招重过一招,慈恩年纪衰迈,渐渐招架不住,杨过当胸一剑刺出,慈恩提气贴剑斜走闪避。杨过持剑一扫,一股风卷起地下的无数白雪,扑到了慈恩面上,他双目被雪蒙住,忙伸手去抹,玄铁剑半空一翻,搭上了他有肩。慈恩斗然间身上犹如压上了千钧之重,再也站立不住,翻身跌倒。杨过剑尖直刺其胸,这剑虽不锋利,力道却是奇大,只压得他肋骨向内剧缩,只能呼气出外,却不能吸进半口气来。
6 S; }1 D0 ?) i9 W7 p0 s  便在此刻,慈恩心头如闪电般掠过一个“死”字。他自经前任铁掌帮主授以绝艺之后,纵横江湖,只有他去杀人伤人,极少遇到挫折,便是败在周伯通手下,一直逃到西域,最后还是凭巧计将老顽童吓退,此时去死如是之近,却是生平从未遭逢,一想到“死”,心中不由得大悔,但觉这一生便自此绝,百般过恶,再也无法补救。一灯大师千言万语开导不了的,杨过这一剑却当真是当头棒喝,如是具大神通的狮子吼,登时使他想到:被人杀死如是之惨,然则我过去杀人,被杀者也是一般的悲惨了。
0 @, _3 x. r$ Q, q$ s8 v  一灯大师见杨过终究将慈恩制服,暗暗佩服,心想:“如此少年英杰,实在难得。”
1 X, p, W( }1 [; V; E  走上前去,伸手一指,轻轻在剑刃上一点,杨过只觉左臂一热,玄铁剑立时荡了开去。慈恩翻身站起,跟着扑翻在地,叫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弟子罪该万死。”一灯微笑,伸手轻抚其背,说道:“大觉大悟,殊不易易。还不谢过这位小居士的教诲?”
# |* }+ \8 X& o+ f! s( s0 V) A9 Z7 M  杨过本就在疑心这老和尚是一灯大师,经他一指荡开剑刃,心想这一阳指的功夫和黄药师的弹指神通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世之间,再无第三人的指力能和他们并驾齐驱,当即下拜,说道:“弟子杨过参见大师。”又见慈恩走上前来向自己跪倒,忙即还礼,说道:“前辈行此大礼,可折煞小人了。”他又指着小龙女道:“这是弟子室人龙氏。快来叩见大师。”小龙女抱着郭襄,裣荏行礼。( i" T$ R! d. u" _( p
  一灯笑道:“这两间木屋今日该当遭劫,累得咱们无可坐谈之处。”慈恩道:“弟子适才失心疯了,师父的伤势可厉害么?”一灯淡然一笑,问道:“你可好些了么?”慈恩歉仄无已,不知说什么才好,走上前扶正木柱,将木板拼拼凑凑,勉强搭成一间差可容身的破屋。在此之时,杨过已将如何识得武三通、朱子柳及点苍渔隐的经过略述一遍,又说到自己如何在绝情谷中毒,天竺神僧及朱子柳如何为已去求解药被困。一灯道:“咱师徒二人,便是为此而赴绝情谷去,你可知道这位慈恩和尚,那那绝情谷的女谷主有何干系?”  B# B3 x! L/ b4 c4 y5 q# f
  杨过曾听彭长老和慈恩数次提到“裘帮主”三字,心念一动,道:“慈恩大师俗家可是姓裘,可是铁掌帮的裘千仞裘帮主?”眼见慈恩缓缓点头,向他道:“如此说来,绝情谷的女谷主便是令妹了。”慈恩道:“不错。我那妹子她可好么?”杨过颇觉难以回答,那裘千尺四肢被丈夫截断筋脉,成为废人,实在说不上个“好”字。慈恩见他迟疑,道:
* o2 Q. n+ _6 M2 r. N( B2 b3 ?  “我那妹子大胆任性,若是遭了孽报,那也不足为奇。”杨过道:“令妹便是手足有了残疾,身子倒是挺安健的。”慈恩叹了口气,道:“隔了这许多年,大家都老手。……嗯,她一向只和她二哥说得来……”说到这里,呆呆出神,追忆前尘往事。
5 v5 R6 g8 h7 ?! m& d+ B0 E' p, r% A  一灯大师知他尘缘未断,适才所以悔悟,只因临到生死关头,恶念才突然消失,其实心中的孽根却未除去,将来万一再遇极强的外感,只怕又要发作,自己能否活得到那么长久,到那时再来维护感化,一切全凭缘法了。杨过见一灯瞧着慈恩,眼光中流露出怜悯之情,心中忽想:“一灯大师武功不在他弟子之下,他不肯还手,定是寓有深意。适才我这出手,只怕反而坏了事。”忙道:“大师,弟子愚不解事,是否错了,请大师指点。”一灯道:“人心难知,他便是真的将我打死了,也未必便此能悟,说不定陷溺更深。你救我一命,怎会是错?老衲深感盛德。”他转头望着小龙女,道:“小娘子如何毒入内脏?”
) p+ j6 \1 z+ B8 |8 {5 _2 V1 w" ^. Y  杨过听他一问,似在沉沉黑暗之中突然见到一点亮光,忙道:“她受伤后正在打通关脉治疗,岂知正在此时中了喂有剧毒的暗器。大师可能慈悲救她一命?”说着不由自主的双膝跪地。一灯伸手扶起,道:“她怎地打通关脉?”心中奇怪:“难道世上除了我的一阳指神功,尚有打通关脉疗伤的法门?”杨过道:“她逆运经脉,又有寒玉床及弟子在旁相助。”一灯听了他的解释,已明其理,不由得啧啧称奇,道:“那位欧阳兄当真是天下奇人,他开创逆运经脉之法,从此武学中另辟了一道蹊径。”他伸指搭了搭小龙女双手的腕脉,脸现忧色,半晌不语。
) U9 u+ H1 a/ M) {5 P2 O  @  U  杨过怔怔的瞧着他,只盼他能说出“有救”两个字来。小龙女的眼光却望着杨过,她早便没想到能活至今日,见杨过心情沉重,只为自己担忧,缓缓的道:“生死有命,岂能强求?过儿,忧能伤人,你不要太过关怀了。”一灯自进木屋以来,第一次听到小龙女说话,听她这几句话不但清亮温柔,而且心情平和,达观知命,倒是不禁一怔。他本想这个姑娘小小年纪,定为自己生死忧急万状,那知说出话来,竟是一个功行深厚的修道人口吻。他不知小龙女自幼便受师父教诲,灵台明净,少受物羁,他心想:“这一对少年少妇可说是人间龙凤,男的武功如此了得,女的有此修为,更是不易。我生平所遇之中,只有郭靖、黄蓉夫妇,方能和他们互争雄长,我那些弟子无一能及。唉,只是她中毒之深,我受伤后又使不出一阳指的神功。”于是微一沉吟,说道:“两位年纪虽幼,却是修为深厚,老衲不妨直言……”杨过听到这里,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双手冷冰。# {  D( l) a* t. u2 [( L
  只听一灯续道:“这位小夫人剧毒透入重关,老衲倘若身未受伤,可用一阳指功夫助她毒质暂不发作,然后寻觅灵芝仙草,为她解毒。如今嘛……好在小夫人内力深厚,老衲这里有药一颗,服后保得七日七夜平安。咱们到绝情谷去找到我师弟……”杨过拍腿站起,叫道:“啊,不错,这位天竺神僧治毒的本事出神入化,必有法子解毒。”一灯道:“倘若我师弟也不能救,那是大数使然。世上有的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死了,小夫人成亲嫁人后方始不治,也不为夭。”他说到这里,想起了当年周伯通和刘贵妃所生的那个孩子,只因自己由妒生恨,坚不肯治,终于丧命。
# A: I% p6 I" ~6 i6 G  而那个孩子,却是慈恩打死的。
: \1 e! g( [, E8 q  当年他并不知道,直到慈恩皈依佛祖后,拜他为师,将昔年恶行都忏侮了出来。一灯对此事没半句埋怨责备,但他内心不免想到,自己一生不幸,都是因慈恩击死那孩子而起。. o. C, b5 I6 B2 _
  杨过睁大了眼睛望着一灯,心想:“此时能否治愈尚在未定之天,你却不能说一句安慰的言语。”小龙女淡淡一笑,道:“大师说得很是。”眼望窗外的大雪,幽幽的道:“这些雪花落下来,多么白,多么好看。过了几天太阳一出,每一片雪花都变得无影无纵。6 O; X; @& S9 h7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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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灯点了点头,心想她悟道之深,慈恩实在远远不及,转头望着慈恩,道:“你懂么?”慈恩点了点头,心想日出雪消,冬天下雪,这些粗浅的道理有什么不懂?杨过心中颇感烦扰,他和小龙女本来心心相印,对方即是最隐晦的心意,相互也均洞悉,但此刻她和一灯的说话,自己却是隔了一层。似乎她和一灯相互知心,而自己反而成为外人,这种情境自他与小龙女相爱以来,那是从来没有的,不由得心中大感迷惘。4 M* ?0 N; g; p0 o( ~9 ]' p% d
  一灯从怀中取出一个鸡蛋,交给了小龙女,说道:“世上是鸡先有呢,还是蛋先有?”这是个千古无人能解的难题,杨过心想:“当此生死关头,怎地问起这种不打紧的事来?”小龙女接过鸡蛋一看,原来不是寻常的鸡蛋,却是磁器烧成的,但颜色形状无一不像。她微一沉吟,已明其意,道:“蛋破生鸡,鸡大生蛋,既有其生,必有其死。”伸手指在蛋壳上一击,磁壳应手而碎,滚出一颗丸药,金黄浑圆,便如一枚蛋黄。一灯道:“快服下了。”小龙女知道这药必甚贵重,于是放入口中嚼碎咽下。  B9 y7 q4 `7 s; y5 J
  次晨大雪兀自未止,杨过心想此去绝情谷路程不近,一灯的丸药虽说可续得七日七夜之命,但必须全力赶路,毫不耽搁,方能及时到达,说道:“大师,你的伤势不碍事么?”一灯其实伤得不轻,但想救援师弟、朱子柳和小龙女三人,都是片刻延缓不得的,当下袍袖一拂,说道:“不碍事。”一发足,已在雪地里窜出丈余。杨过等三人随后跟去。小龙女服了丸药后,祇觉丹田和暖,精神健旺,一展开轻功,已赶在一灯大师之前。慈恩吃了一惊,心想这位怯怯的姑娘原来武功竟也这生了得,昨晚单是杨过一人,自己已非对手,如她再出手相助,那更是不必说了。蓦地里好胜心起,腿下发劲,向前直追,一个是轻功天下无双的古墓派传人,一个是号称“铁掌水上飘”的成名英雄,霎时之间赶出数十步,在雪地中成为两个黑点。杨过性怕慈恩忽又恶性发作,加害于小龙女,当即追上相护。, ]- e. O% j" [, U4 l3 p
  他轻功本来不及二人,但内力既厚,脚下功夫自然而然的不同,初时和二人相距甚远,行到半个时辰后,前面二人的背影越来越是清晰。
5 J+ o- l$ W9 ~, j  忽听得身后一灯笑道:“小居士内力如此深厚,真是难得。师承是谁,能予见告么?”杨过微微一惊,他着力追赶前面二人,并没回头,祇道早将一灯拋得老远,岂知他竟是不声不响的紧跟在自己身后,于是脚步略慢,和他并肩而行,说道:“晚辈的武功是我妻子教的。”一灯奇道:“尊夫人可不及你啊?”杨过道:“近数月来晚辈不知怎的,忽地内力大进,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缘故。”一灯道:“你可服了什么增长内力的丹药么?或者是成形的人参,千年以上的灵芝?”杨过摇了摇头,忽地想一事,道:“晚辈吃过数十枚鲜红色的果子,吃后力气登时大了许多,不知可有干系?”一灯道:“红色的鲜果?那可是比桃子略小,鲜甜无核的么?”杨过道:“正是无核的。晚辈当时十分奇怪,果子无核,怎能传种。”一灯道:“这果子是那里来的?”杨过道:“是一头大雕衔来给弟子的。”一灯叹道:“这真是旷世难逢的奇缘了,这鲜红色的果子叫做朱果,那比之千年灵芝,成形人参,可还要珍贵得多啊。这种朱果必定生长在危崖峭壁人所难至之处,或十年结一次实,或二十年结一次实,或数百年也不结一次。这头大雕,当真是神雕了。”杨过道:“那确是神雕。”心想:“如能再求雕兄衔几枚朱果给龙儿吃了,于她身子必定大有补益。但这位大师说,这朱果或数百年不结一次,不知将来是否能有此机缘?”
1 ?1 s7 j6 G5 R9 k; K  两人一面说话,足下毫不停留,又行数刻,和小龙女及慈恩二人更加近了。一灯和杨过相视一笑。原来他二人的轻功虽不及小龙女和慈恩,但长途奔驰,最后却决于内力而非决于轻功。再看前面两人时,小龙女又落后丈许,原来说到功力深厚,她自是不及慈恩了。疾行间转过一个山坳,杨过忽然指着前面道:“咦,怎地有三个人?”' e0 X7 s; i4 }; p$ a9 F
  原来在小龙女身后不远,又有一个人快步走着。杨过一瞥之间,便觉此人轻身功夫实不在小龙女和慈恩之下,只见他背上负着一件极大的东西,似是一双箱子,但仍是步履矫捷,和小龙女始终相隔数丈。一灯也觉奇怪,心想在这荒山之中,不意连遇高人,昨晚遇到的是一对少年英秀的夫妻,今日所见此人,却显然是个老者。
) S( N# ~- |" {: O  小龙女和慈恩相距渐远,慢慢落后,她听得背后脚声响,只道是杨过跟了上来,说道:“过儿,这位大和尚轻功极好,我比他不过,你追上去试试。”身后一个声音笑道:“你到这箱上来歇一歇,养养力气,不用怕那和尚。”小龙女听得语声有异,回头一望,只见一人白发白须,却是老顽童周伯通。他笑容可掬的指着背上的一口箱子,说道:“来,来,来!”这木箱正是重阳宫藏经阁中之物,想是装着全真教的道藏经书,他才这般巴巴的背负出来。小龙女微微一笑,尚未回答,周伯通突然身形一晃,抢到她的身边,一伸臂便托着她腰间,将她放到了箱顶。这一下身法既快,出手又奇,小龙女竟是不及抗拒,身子已在木箱之上,不禁暗自佩服:“全真派称天下武学正宗,果然有其过人之处,重阳宫的道人们打不过我,只是没学到其师门武功的精髓而已。”
+ }5 X- g: M5 a  这时杨过和一灯也均已认出是周伯通,只有慈恩生怕小龙女赶上,不停的向前直奔,不知后面已多了一人。周伯通迈开大步跟随其后,低声道:“再奔半个时辰,他脚步便会慢下来。”小龙女笑道:“你怎么知道?”周伯信道:“我跟他斗过脚力,从中原直追到西域,又从西域赶回中原,几万里跑了下来,那能不知?”小龙女坐在木箱之上,只觉平稳安适,远胜于骑马,低声笑问:“老顽童,你为什么帮我?”周伯信道:“你模样儿讨人欢喜,又不像黄蓉那么刁钻古怪。我偷了你的蜜糖,你也不生气。”
# ]5 k( h5 n# i3 M1 h! K; N% C  这样奔了半个时辰,果如周伯通所料,慈恩脚步渐慢。周伯信道:“去吧!”肩头一耸,小龙女的身子向前一飞数丈。她养足力气,纵身奔跑,片刻之间便从慈恩身旁越过了,侧过头来微微一笑。慈恩一惊,急忙加力。但两人的轻功本在伯仲之间,现下一个休憩已久,一个却是一步没有停过,相距越来越远,再也追赶不上。慈恩生平两大绝技自负天下无对,但一日一夜之间,铁掌输于杨过,轻功输于小龙女,不由得心中大为沮丧,但觉双腿软软的不听使唤,暗自心惊:“难道我大限已到,连一个怯生生的少女竟都追比不过?”他昨晚恶性大发,出手打伤了师父,此后即是怔忡不安,这时用足全力追赶小龙女不上,更是心神恍惚,但觉天下之事,全是不可思议。
- F0 [% i2 O& Q! p6 ?  杨过在后面看得明白,见周伯通暗助小龙女,终于胜过慈恩,颇觉有趣,当下加快脚步,走到周伯通身边笑道:“周老前辈,多谢你啊。”周伯信道:“这裘千仞好久没见他了,怎地越老越胡闹,剃光了头做起和尚来?”杨过道:“他拜了一灯大师为师,难道你不知道么?”说着向后一指。周伯通大吃一惊,叫道:“段皇爷也来了么?”回头遥遥望见一灯的身形,叫道:“出行不利,溜之大吉!”突然斜刺里窜出,往山谷的树林里一钻。杨过也不知“段皇爷”是什么,但见树分草伏,周伯通霎时间去得无影无踪,暗想:“这位奇人行事之怪,真是天下少有。”
0 W. C8 ~( ?; U9 i6 b' n# Z' `2 }  一灯见周伯通躲开,缓步上前,但见慈恩神情委顿,适才的刚勇强悍,竟于突然间不知去向,说道:“你对胜负之数,还是这般勘不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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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A& u- G9 P$ n八四:众女聚会
; K5 j3 F- O. g2 P" t$ p  慈恩惘然不语,一灯道:“有所欲即有所蔽,以你武功之强,若不是一意争胜,岂能不知背后多了一人?”说到这里,忽听小龙女呼道:“你们快来看。”杨过等三人循声奔去,只见小龙女指着一株松树。那松树一边树皮削去了一片,画着一个向北的箭头,箭头下用针刺着几个字:“绝情谷向此去。”这几个字的针孔之中,隐隐透出黑色。杨过道:“这似是用李莫愁的冰魄银针所刺。”小龙女道:“正是。但我师姊从未去过绝情谷,不会识得路啊。”杨过沉吟道:“郭夫人和郭姑娘手中留得有冰魄银针。武大叔知道绝情谷的路径,这几个字或是他们一行人所留。”小龙女道:“写了给谁看啊?”一灯道:“我那姓朱的弟子颇有智计,他被困谷中,尚能传讯向我求救,说不定三通已知老衲也会赶去。”杨过点头道:“大师推测定然不错。”想到天竺神僧虽然被困,多半无恙,心中为之一宽。
& j0 ]. O) W; `: C3 Q" F  四人加紧赶路,起初五日行得甚快,到第六日清晨,一灯身上伤势加重,渐渐支持不住。杨过道:“大师还是暂且休息,保养身子为要,此去绝情谷已不在远,晚辈夫妇随慈恩大师赶去谷中,好歹也要救神僧和朱大叔出来。”一灯微笑道:“我留着可不放心。”" ~' R. p8 M+ |' X
  稍停片刻,又道:“只怕谷中变故甚多,老僧还是亲去的好。”慈恩蹲低身子,道:“弟子背负师父前往。”说着将一灯负在背上,大踏步而行。
1 ~4 r, R% P$ P' O+ S3 \! M/ [% \  午时过后,一行人已来到谷口。杨过向慈恩道:“咱们是否要报明身分,让令妹出来迎接大师?”慈恩一怔,尚未回答,忽听得谷中隐隐传出兵刃相交之声。慈恩挂念着妹妹的安危,生怕她已和武三通等人交手,任谁一方伤了都是不好,说道:“咱们快进谷去,制止动手要紧。”一灯只说得一声:“是!”慈恩已施展轻功,向前急冲,他不识谷中盘旋曲折的道路,杨过却新来不久,一路指点,直奔向交手激斗之处。
2 E6 P# v1 E, V  四人奔到邻近,只见七八名绿衣弟子各执兵刃,守在一丛蜜林之外,那兵刃声从密林中传将出来,却不见恶斗之人,那些绿衣弟子突见又有外敌攻到,发一声喊,分自两翼包抄,要将敌人逼入密林,待奔到近处,认出杨过和小龙女的面貌,呆了一呆,一齐住足。8 V! K. ]0 a: ?8 d: q* F
  领头的一名弟子上前两步,按剑说道:“主母请杨相公赴襄阳干事,大功已成么?”他所说的大功已成,自是指行刺郭靖夫妇了。杨过不答他的问话,反问道:“林中何人相斗?”那绿衣弟子不答。侧目凝视,不知他此来是友是敌。杨过知他心意,微笑道:“小弟此来,并无恶意。公孙夫人安好?公孙姑娘安好?”那弟子听他如此说,心中敌意去了几分,道:“托福,主母和姑娘都好。”慈恩听说妹子安好,心中一喜,身子微微一颤。那绿衣弟子又问:“这两位大和尚是谁?各位和林中的四个女子可是一路么?”杨过道:“四个女子?那是谁啊?”那弟子道:“四个女子分作两路闯进谷来,主母传令拦阻,她们大胆不听,现已分别引入情花坳中。那知她们一见面,自己却斗了起来?”7 a# _$ w# f: W2 ~/ o0 w) X
  杨过听到“情花坳”三字,不禁吃了一惊,一时猜不出这四个女子是谁,倘是黄蓉、郭芙、完颜萍、耶律燕,她们四人怎会相互斗殴?于是说道:“便烦引见一观,小弟若是相识,当可劝其罢斗,一同叩见谷主。”那弟子心想反正这四个女子已然被困,让你见识一下,也可知我绝情谷的厉害,于是引着四人走进密林。只见林内低漥之处,长满了彩色缤纷的花朵,四个女子分作两对,正自激斗。
. X6 O8 a" S7 F; m2 _4 X' Q  杨过和小龙女一见四人相斗的情景,都是大为心惊,小龙女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四个女子立足之处,是一片径长两丈的圆形草地,外边却密密层层的围满了情花,不论从东南西北那一个方位出来,至少都有二来丈的地面上生满情花。世上便是轻功再强之人,也决不能一跃而出,甚即或是跃至半路也是难能。一灯和慈恩不知这情花的厉害,还不以为异,杨龙二人却一见之下便为那四个女子担心。小龙女道:“是师姊!她还比咱们先到。”向南而斗的两个女子,一个正是李莫愁,另一个却是她的弟子洪凌波。两人手中各持长剑,想是李莫愁的拂尘在古墓中折断后,仓卒间不及重制。
+ j  F7 r4 X* c' K: [. }2 a  和她们相敌的两个女子一个手持柳叶刀,另一个的兵刃似是一管洞箫,两人身形婀娜,步法迅捷,武功也自不弱,但和李莫愁相抗,总是不及。杨过心道:“是她们表姊妹俩?”顷刻间洪凌波身子一侧,穿黄衫的少女回过头半面,另一个穿浅紫衫的少女跟着斜身,正是程英和陆无双。$ P5 A) S6 o2 O) n
  四人局处在径长两丈的草地之中,那便似擂台比武或是斗室恶斗一般,地形有了限制,不能踏错半步,这么一来,武功较差的更是处处缚手缚脚。好在李莫愁兵刃不顺手,而程英自得黄药师真传后,将若干武学精义转授了表妹,数月来两人进展甚速,加上洪凌波对陆无双顾念昔日之情,不肯猛下杀手,因此程陆虽处下风,却还在勉力支持。
8 E6 S) u, {2 y) u! K) d  杨过问那领头的绿衣弟子道:“他们四人好端端的,怎会闯到这圆圈中去打架?”那绿衣人甚是得意,傲然道:“这是公孙谷主布下的奇径。奸细一进情花坳,咱们在进口处用情花一堆,那里遇能出来?”杨过急道:“他们都已中了情花之毒么?”那绿衣人道:! a, i( o6 \8 h) R: r1 a. Y
  “就算未中,也不久了。”杨过心想:“凭你们的武功,怎能将李莫愁逼入情花坳中?啊,是了,定是使出带刀的渔网阵绝恶的法门。倘若程陆二人再中情花之毒,世上已是无药可救。”于是朗声说道:“程姊姊,陆姊姊,小弟杨过在此。你们身周花上有刺,剧毒无比,千万小心了。”
( F; i; p! A6 f7 U6 R  李莫愁早已瞧出情花模样诡异,那些绿衣弟子既用花树拦路,料得其中必有缘故,因此一入情花坳后,便低声嘱咐洪凌波小心,须得和花树离得远远的。程英和陆无双也是极为乖巧伶俐,如何看不出来?四个人虽不知这些花树中有什么古怪,但想其中不是安着什么陷阱,便有毒箭暗器,因此相互恶斗之际,始终不敢碰触花刺,这时听杨过一叫,四个人中两人大喜而两人心惊,对身周的花树都是备加畏惧。四个人向草地中心一挤,刀剑相交,近身而搏,斗得更加凶了。程英和陆无双是为报灭门的血仇,李莫愁却想只有杀了两人,将她们作为垫脚石,铺在情花之上,方能踏着她们身子出去。杨过和小龙女之来,原使她大吃一惊,好在中间有情花隔着,他们不能进来援手,于是厉声喝道:“凌波,你再不出全力,自己的性命要送在这儿了。”洪凌波自幼对师父极是害怕,听她这么大声一喝,忙应道:“是!”剑上加劲,并力向程英刺去。这一来,陆无双手上稍松,程英却大见紧迫。
4 E; D& L2 C  K9 ~4 P* c  眼见洪凌波长剑刺向后心,她举箫一挡,李莫愁的长剑已疾如闪电般向她咽喉刺到。
7 s) K2 h1 Y' _. Y: J) r  陆无双抢上,提刀横架,李莫愁冷笑一声,长剑微晃,飞起一腿,踢中她的手腕。陆无双拿捏不定,柳叶刀脱手飞出,跌入了情花丛中。李莫愁长剑闪动,向程英连刺三剑,程英招架不住,向后急退。
) z1 Y) a3 P( A0 {6 N  她要再退一步,左脚便得踏入情花丛中,陆无双惊叫:“英姊,不能再退。”李莫愁微笑道:“不能再退,那便上前罢!”说着斜后让开了一步。程英明知她决无善意,但自己所站之处实在过于危险,当即跟着踏前,李莫愁冷笑道:“好大的胆子!”长剑抖动,闪出十余点银光,剑尖将她上半身尽数罩住了。: c: H6 s0 e* N) Z! m: |
  杨过在外瞧得明白,知道这是古墓派剑法中的厉害招数,叫作“冷月窥人”,若是不懂得这一招的来龙去脉,十九会尽力守护上身,那么小腹上非中剑不可,眼见程英举箫在自己胸前削下,忙从地下拾起一块石子,放在拇指和中指之间,飕的一声,弹了出去。这枚石子去势甚急,直取李莫愁仅有的独目。便在此时,李莫愁的剑尖蓦地下指,离程英的小腹已不过数寸。她斗见石子飞到,倘是送剑杀了程英,那么自己一只眼睛都不剩了,心下又急又怒,回剑一挥,当的一声,将石子击开。, s  y3 y' W8 M0 `* c4 J
  杨过所用的手法,正是黄药师所授的弹指神通功夫,只因他火候未到,只能声东击西,引敌回救。幸好李莫愁自丧了一目之后,对余下的那只眼睛保护得特别周密,否则一剑杀了程英,再低头闪避,也未必便来不及。倘是黄药师亲自出手,这颗石子必是击在李莫愁剑上,将长剑震落或是荡开,那便万无一失。但也亏得黄药师当时传了杨过这手功夫,他暮年收的得意弟子方得保全了性命,纵然如此,杨过和程英都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o; I, T6 [2 g$ ^3 t0 c
  李莫愁身经百战,最后随机应变,心想杨过守护在外,虽然不能进入情花丛中,但若不住以石子遥掷,也是艰于应付,只见程英适才这一死里逃生,本来白嫩的面颊吓得更是全无血色,知她心神未定,于是喝道:“又来了!”长剑一抖,仍是这一招“冷月窥人”9 r( L& X3 S0 l( W7 x3 U0 ]
  。程英学了乖,知她这一招攻上盘是虚而攻中盘是实,当即箫护丹田。那知李莫愁之攻入,诡变百出,剑尖果然指向她的丹田,跟着欺近身去,左手食指伸出,一指点中了她胸口的“玉堂穴”。程英一呆,李莫愁一脚横扫,先将陆无双踢倒,跟着足尖又点中了程英膝弯外侧的“阳关穴”。这几下变招兔起鹘落,快速无比,霎时之间程陆二人一齐跌倒,杨过便欲相救,也已措手不及。! G5 _8 q/ r% N. t" X* E# i8 u
  洪凌波惊呼一声,叫道:“师父!”李莫愁摐起程英背心,奋力远拋,跟着又将陆无双掷出,说道:“凌波,踏在她二人身上……”话犹未毕,只见杨过纵身而入,伸左臂接住程英,跟着又向前一跃。程英胸口与腿上虽然被点了穴道,双臂无恙,当即一把抱住了陆无双,叫道:“杨大哥,你……”霎时之间,胸口热血上涌,她对杨过本是一往情深,此时见他不惜踏入情花丛中,舍身相救,更是难以自己。+ ^0 q- r# y5 F* `" g* z' o
  原来杨过一见程陆二人被掷向花丛,而且一远一近,已知李莫愁的毒心,要以她二人作垫脚石,当下不及多所思虑,便即纵入相救。他接住二人后倒退跃出,将她们轻轻放在地下。程英左腿麻木,膝中一软,立足不稳,小龙女伸手给她解了穴道。三位姑娘一齐望着杨过,只见他裤脚给毒刺扯得稀烂,小腿和大腿上鲜血淋漓,不知有多少毒刺伤了他。
+ t3 v/ o9 u% W2 u6 u  程英眼中含泪,陆无双急得只说:“你……你……不用救我,谁教你这样?”杨过朗声一笑,道:“我身上情花之毒未除,多一点少一点没什么不同。”
( A8 G6 `2 r9 v2 h  但人人都知道,毒深毒浅实是大有分别,他这么说,只是安慰眼前这三位姑娘而已。: z9 f, w( `( A. C1 l1 D  J
  程英含泪不语,陆无双却又叫了出来:“傻蛋,你……你的右臂呢?怎么断了?”小龙女和程陆二人并不相识,但见她们相貌俊秀,心中本就好感,又见她们对杨过极是关怀,顷刻间已将她二人当作是最好的朋友看待,微笑道:“你怎么叫他傻蛋,他可不傻啊?”陆无双“啊”的一声,歉然道:“我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她和程英对望一眼,道:“这位姊姊是?”杨过道:“那就是……”程英接口道:“那定是小龙女前辈了。”. l2 |4 [+ p  ]" m7 |- O
  陆无双道:“是了,我早该想到,这般仙女一般的人物。”程陆二人以前见杨过对小龙女情深一往,心中不能说不含妒念,此刻一见,越看越觉她清丽绝俗,不由得自惭形秽,二人心中均想:“我怎能和她相比?”
3 o, ~9 t5 s; ^; p3 ?7 ^. t  程英自幼温雅斯文,陆无双却性子最急,又问:“杨大哥,你手臂到底是怎生断的?8 n* ~; \& K1 z8 L2 ^& u( y5 @# T
  伤势可全愈了么?”杨过道:“早就好了。是给人斩断的。”陆无双道:“是那个该死的恶贼?他定是使了卑鄙的奸计,是不是?是那万恶的女魔头么?”忽然背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的道:“你这般背后骂人,难道便不卑鄙么?”陆无双等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说话的是个美貌少女,脸苦涂朱,眉如染黛,正是郭芙,她手按剑柄,怒容满面,身旁男男女女站着好几个人。
8 ~: _2 Q" J- l  陆无双奇道:“我又没骂你。我是骂那斩断杨大哥手臂的恶贼。”刷的一响,郭芙长剑从剑鞘抽出了一半,说道:“他的手臂便是我斩断的。我陪不是也陪过了,给爹爹妈妈也责罚过了,你们还在背后这般恶毒的骂我……”说到这里,眼眶一红,心中竟是无限委曲。
  `$ O9 w; Z7 p* `# f6 A  原来武三通、郭芙、耶律齐、武氏兄弟等在小溪中避火,待火势稍弱,缓溪水而下,和黄蓉及完颜萍、耶律燕相遇。几个人一商量,决意赴绝情谷来。武三通识得路径,抄了近路,因此耶律燕、完颜萍等轻功虽然较弱,还是比一灯、杨过一行人早到了半日,只是他们在谷后遍寻天竺神僧和朱子柳被困之处不获,耽搁了不少时光。至于李莫愁师徒和程英姊妹之进入绝情谷,情形却又全然不同,前者是看了武三通沿途留下的标志,误打误撞而至,后者却是被周伯通童心大发而引来。; n0 K. {) j+ U/ [5 h4 k' U5 O
  当下黄蓉、武三通等向一灯行礼,各人互相引见。程英从未见过黄蓉这位师姊,但久闻她的大名,心中一直十分钦仰,当下恭恭敬敬的上前磕头,叫了声:“师姊!”黄蓉从杨过口中,早知父亲暮年又收了一个女徒,这时见她丰神秀美,问起父亲消息,知他四方云游无定,但身体安健,更是欢喜。
! r' q& ?2 u  A: i7 J* t1 I+ C" z' K  守在密林旁的绿衣弟子见侵入谷中的外敌会合,声势甚盛,不敢出手阻拦,飞报裘千尺去了。6 ~. U; r$ q- V1 Y! Q9 v
  郭芙和陆无双怒目对视,虽不动手,心中均是互相憎恶。郭芙听母亲吩咐,竟要对程英长辈称呼,更是不喜,那一声“师叔”叫得异常的勉强。
. ^+ f( J/ a' U3 G  杨过和小龙女却手携手儿,远远的站着。杨过瞧了眼小龙女臂弯中抱着的郭襄,说道:“龙儿,把这女孩儿还给她母亲吧。”小龙女举起郭襄,在她面颊上亲了亲,走上去递给黄蓉,说道:“郭夫人,你的孩儿。”黄蓉接了过来。这女孩儿自出娘胎后,直到今日,她方始安安稳稳的抱在怀里,这一份喜悦之情,自是不可言喻。杨过对着郭芙朗声道:
) I6 b; k3 g- ]- d* J- F  “郭家姑娘,你妹妹安好无恙,我可没拿她去换救命解药。”郭芙怒道:“我妈妈来了,你自然不敢。你若无此心,抱我妹妹到这里来干么?”
: P: |* V2 }0 ?  按照杨过往日的脾性,立时便要反唇相稽,但他近月来迭遭变故,这些口舌之争已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便和小龙女携手走开,陆无双向郭襄看了一眼,对程英道:“这是你师姊的小女儿吗?但愿她长大以后,别要横蛮刁恶才好。”这句话显是讥刺郭芙,她如何听不出来,当即接口道:“我妹妹横蛮不横蛮,干你什么事?你说这话是什么用意?”陆无双道:“我又没跟你说话。横蛮刁恶之人,天下人人管得,怎能不干我事?”当年杨过救她性命,在陆无双心坎儿里,念兹在兹的便只有杨过一人,当同遭危急之时,陆无双竟将半截锦帕给了她,那便是舍却自己性命来回护他了,这时见他手臂被郭芙斩断,如何不又痛又怒!她不如程英般耐得住气,虽在众人之前,仍是发作了出来。
) q) S, y! m! x- n+ e# [  郭芙大怒,按剑喝道:“你这跛脚……”黄蓉喝道:“芙儿,不得无礼!”便在此时,只听得远远“啊”的一声大叫,众人回过头去,但见情花丛中,李莫愁将洪凌波的身子高高举起,这一声叫喊便是洪凌波所发。一灯、黄蓉、程英三起人忙于相互相会见,一时把李莫愁师徒忘了。陆无双惊叫:“不好,师父要把师姊当作垫脚石。”她自幼和李莫愁相处,深知她心肠毒辣,洪凌波虽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但遇到危难,也会狠心加害,以便自己得以逃生。众人一楞之间,只见李莫愁已将洪凌波掷出,摔在情花丛中,跟着飞身跃起,一纵数丈,左脚在洪凌波胸口一点,人又跃高。她武功也当真了得,双脚甩起,右手却抓住洪凌波又向后掷了数丈,然后再落在她的身上。2 }' _, d$ [  X# J- B+ F4 B8 v6 L0 d
  她两次落下借力,第三次跃起便可落在情花丛外,洪凌波突然大叫一声,跟着跃起,抱住了她的左腿。李莫愁身子往下一沉,空中无从用力,右脚飞出,砰的一声,踢中洪凌波的胸口,这一脚好不厉害,登时将她脏腑震裂,立时毙命,但洪凌波双手仍是牢牢抱住她的左腿不放,两人一齐摔下,跌落时离桂花丛边缘已不过半尺,然而终于相差了这两尺,千千万万根毒刺刺进了李莫愁体内。
3 W; X( B; Q2 Q2 u  这一个变故,初起时人所难测,结尾却又凄惨可怖,人人都是惊心动魄,眼睁睁的瞧着,说不出话来。李莫愁俯身下去,扳开洪凌波的双手,但见她人虽死了,眼睛未闭,流露出满腔怨毒之色。李莫愁心想:“我既中花毒,解药定须在这谷中寻求。”待要绕迥花堆,觅路而行,忽听黄蓉叫道:“李师姊,你过来,我有一句话跟你说。”李莫愁一愕,微一踌躇,还是走了过去,说道:“什么?”心中暗盼她给赠予解药,至少也是指点寻觅解药的门径。
# ]7 n& T+ f9 C8 `1 A: n' X. ]  黄蓉道:“你要出这花丛,原不用伤了令徒性命。”李莫愁倒持长剑,道:“你要教训我么?”黄蓉微笑道:“不敢。我只教你一个乖,你只须用长剑掘土,再解下外衫包两个大大的土包,掷在花丛之中,岂不是绝妙的垫脚石么?不但你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令徒也可不伤一根毫毛。”李莫愁的脸自白泛红,又自红泛白,心中悔恨无已。黄蓉所说的法子其实毫不为难,只是当时没有想到,以致既害了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也未摆脱祸殃,她恨恨的道:“这时再说,已经迟了。”黄蓉道:“是啊,早就迟了。其实,这情花之毒,你中不中都是一样。”李莫愁瞪视着她,不明白她言中之意。黄蓉叹道:“你早就中了痴情之毒,胡作非为,害人害己,到这时候,嗯,早就迟了。”- G& z# z; n* H( D- I
  李莫愁傲气登生,冷然道:“我徒儿的性命是我救的,若不是我自幼将她养大,她早已活不到今日。自我而生,自我而死,原是天公地道之事。”黄蓉道:“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但便是父母,也不能杀死儿女,何况旁人?”武修文仗剑上前,喝道:“李莫愁,你今日恶贯盈满,不必多费口舌,徒自强辩了。”跟着武敦儒、武三通,以及耶律齐、耶律燕、完颜萍、郭芙等六人分从两侧围了上去。李莫愁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射一过,瞧出人人均含敌意,心想单是黄蓉一人已是难敌,何况还有杨过和小龙女?只见程英和陆无双分执箫刀,踏上两步。陆无双道:“你狠心杀我全家,今日只要你一人抵命,算是便宜了你。不说以往过恶,单是害死洪师姊一事,已是死有余辜。”郭芙回头向陆无双望了一眼,冷笑道:“你拜的好师父!”陆无双回以一瞪眼,道:“天下无事可恃。自作孽,不可活!你别学她的榜样。”
& C9 I! ^  O  E& H7 N  李莫愁提声叫道:“小师妹,你便丝毫不念师之情么?”她一生纵横江湖,任谁都不瞧在眼里,此时竟向小龙女求情,实是因为知道处境凶险无比,而杀洪凌波后,内心不免自疚,终于气馁。小龙女心中一动,待要回答,杨过朗声道:“你背师杀徒,还提什么师门之情?”李莫愁叹了一口气道:“好!”长剑一摆,道:“你们一齐上来吧,人越多越好。”武氏兄弟双剑齐出,分心便刺,程英,陆无双自她左侧抢上。武三通、耶律齐等不甘落后,各人兵刃同时递出。适才见了她杀害洪凌波的毒辣手段,人人均是极为愤慨,因之出手时各尽全力。连一灯大师的修养已到炉火纯青之境,也觉若是容这魔头活在世上,只有多伤人命。但听得兵刃之声叮当不绝,李莫愁武功再高,转眼便要给众人乱刀分尸。
. C& I: T0 k$ j+ w  便在此时,李莫愁左手一扬,叫道:“看暗器!”所有围攻她的人个个均知冰魄银针的厉害,一齐凝神,却见李莫愁纵身跃起,竟是落在情花丛中。众人惊怒之下,忍不住出声惊呼。原来李莫愁突然想到,若是花刺有剧毒,反正我已遍体中刺,再刺几下也不过如此,她这一回入花丛,连黄蓉和杨过也没料及,但见她对穿花丛,直入林中去了。武修文道:“大伙儿追!”长剑一摆,拔步便奔,但林中道路盘旋曲折,只跑出数丈,眼前出现三条歧路,不知该走那一条才是。5 f& C: a2 T4 X
  他正迟疑间,忽见前面走出五个身穿绿衣的少女,当先一人手中提了一只花篮,身后四人却是腰佩长剑。当先那少女问道:“谷主请问各位,大驾光降,有何指教?”杨过遥遥望见,喜道:“公孙姑娘,是咱们啊。”原来这少女正是公孙绿萼。她一听到杨过的声音,矜持之态立失,快步上前,喜道:“杨大哥,你大功已成了吧?快见我妈妈去。”杨过道:“公孙姑娘,我给你引见几位前辈。”于是先引她拜见一灯,然后再见慈恩和黄蓉。
/ v5 ?$ D* c$ x- l: `+ K, `) E: j  公孙绿萼不知眼前这个黑衣僧人便是自己的亲舅舅,只行了一礼,也不以为意,但听杨过称黄蓉为郭夫人,知她便是母亲日夜切齿的仇人,杨过非但没有杀她,反而将她引入谷来,不觉疑心大起。退后两步,不再行礼,说道:“家母请各位赴大厅奉茶。”暗想此中变故必多,一切当由母亲作主,于是引导众人来到大厅。5 m0 w! D, U& {- W, _$ X2 L
  裘千尺坐在厅上椅中,说道:“老妇人手足残废,不能迎客,请恕无礼。”慈恩心中所记得的妹子,乃是她与公孙止成亲时的一个黄花少女,当时盈盈十八,娇嫩婀娜,不意此刻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个秃头皱面的丑陋老妇。
# ~- s0 o4 T1 }* ~9 l  慈恩回首前尘,心中一阵迷惘。一灯见他双目中突然发出异光,不由得为他担忧。一灯生平度人无算,只有这个弟子,总是不能澈底的悔恶行善,因他武功高深,过去又是一帮之主,实是武林中一个极了不起的人物,要知昔日陷溺愈深,改过也便愈难。他以往十余年中在深山隐居,倒也罢了,这时重涉江湖,每走一步都引动他追思往昔。常言道“不见可欲,其心不乱”,但若一见可欲,其心则乱,那里谈得上修为自持?一灯这次带慈恩上绝情谷来,固然是为了救师弟和朱子柳,但也有使慈恩多历磨难,自坚其心的深虑。
/ M# E3 w2 T) `$ `  裘千尺见杨过逾期不返,只道他早已毒发而死,突然见他鲜龙活跳的站在前面,心下大奇,问道:“你还没死么?”杨过笑道:“我服了解毒良药,早把你的花毒消了。”裘千尺“嗯”了一声,心想:“世上居然尚有解药,能解情花之毒,这倒奇了。”突然心念一动,冷笑道:“你撒什么谎?若是真有解药,那天竺和尚跟那姓朱的书生巴巴的赶来作甚?”杨过道:“裘老前辈,天竺神僧和朱前辈给你禁在什么地方?晚辈既已亲到,请你放了他们吧。”裘千尺冷笑道:“缚虎容易纵虎难。”她这话倒也不假,她四肢残废,全凭谷中安装的机关,才诱擒了天竺僧和朱子柳,倘若放了两人。天竺僧不会武功,倒也罢了,朱子柳何等厉害,他失手被擒,心中定不服气,必要报复,绝情谷的众弟子可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8 S( O. p, C9 o5 M  [1 ~  杨过心想只要让她跟亲兄长见面,她念着兄妹之情,诸事当可善罢,于是微笑道:“裘老前辈,你仔细瞧瞧,我给你带了谁来啦?你见了定是欢喜不尽。”但他兄妹俩睽别数十年,慈恩又已改了僧装,她虽知兄长已出家,但她心中记得的兄长,乃是一个英伟勇悍的青年,一时间那里认得出这个黑衣老僧?她听了女儿禀报,知道杀兄大仇人黄蓉已到,眼光从众人脸上逐一扫过,终于牢牢瞪住黄蓉,咬牙道:“好啊,你是黄蓉,我哥哥是死在你手里的。”
( N* W1 J6 ~0 T2 _  杨过吃了一惊,本意是要他兄妹相见,她却先认了仇人,忙道:“裘老前辈,这事暂且不说,你先瞧瞧还有谁人来了?”裘千尺喝道:“难道郭靖也来了吗?妙极,妙极!”
! ]! E" o. z" }3 c1 p' K* h7 d  她向武三通瞧瞧,又向耶律齐瞧瞧,只觉一个太老,一个太少,都似不对,心下一阵惘然,要在人丛中寻出郭靖来,斗然间眼光和慈恩眼光相触,四目交投,心意登通。慈恩一纵上前,叫道:“三妹!”裘千尺也大声叫了出来:“二哥!”二人心有千言万语,真是一时不知如何说起。过了半晌,裘千尺道:“二哥,你怎么做了和尚?”慈恩道:“三妹,你手足怎地残废了?”裘千尺道:“中了公孙止那奸贼的毒计。”慈恩惊道:“公孙止?. M: F* @9 ?$ w6 E5 n# t6 J6 g
  是妹丈么?他到那里去了?”裘千尺恨道:“你还说什么妹丈?这奸贼狼心狗肺,暗算于我。”慈恩怒气难抑,大叫:“这奸贼那里去了?我将他碎尸万段,跟你出气。”
6 L5 w; J! Z: [8 [$ C9 W& v  裘千尺冷冷的道:“我虽受人暗算,幸而未死,咱们大哥却已死了。”慈恩黯然道:
8 Y4 _* ]( l1 L$ H; F) t  “是!”裘千尺猛地提气喝道:“你空有一身本领,怎地到今日尚未给大哥报仇?手足之情何在?”慈恩瞧然而惊,喃喃道:“给大哥报仇?给大哥报仇?”裘千尺大喝道:“眼前黄蓉这贱人在此,你先将她杀了,再去找郭靖啊。”慈恩望着黄蓉,眼中异光陡盛。
* R2 L. `* h1 b  一灯缓步上前,柔声道:“慈恩,出家人怎可再起杀念?何况你兄长之死,是他自取其咎,怨不得旁人。”慈恩低头思,过了片刻,低声道:“师父说得是,三妹,这仇是不能报的。”
  O0 t# u, S7 |; C: m5 G  (第二十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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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雕侠侣(旧版)
/ s+ B; f* G- }7 m8 c八五:以身试毒' J4 c8 `/ D! F" `$ M' o* L% v, _
  裘千尺向一灯瞪了一眼,道:“老和尚胡说八道。二哥,咱们姓裘的一门豪杰,大哥给人害死,你全没放在心上,还算是什么英雄好汉?”慈恩心中一片混乱,自言自语:“我算什么英雄好汉?”裘千尺大声道:“是啊!想当年你纵横江湖,铁掌水上飘的名头有多大威风,想不到年纪一老,变作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裘千仞,我跟你说,你不替大哥报仇,休要再认我这个妹子!”
4 [! Q  _- R0 x  众人见她越逼越紧,都想:“这秃头老太婆好生厉害。”黄蓉当年中过裘千仞一掌,亏得一灯大师仗义相救,才得死里逃生,自然知道他的了得,霎时之间,心中已盘算了好几条脱身之策。郭芙却再也忍耐不住,喝道:“我爹爹妈妈只是不跟你一般见识,难道便怕你这糟老太婆?你再噜苏不休,姑娘可要对你不客气了。”黄蓉正要喝阻,但转念一想:“眼见那裘千仞便要中她激将之计,芙儿出来一打岔儿,倒可分散他的心神。”郭芙见母亲不出声拦阻,又道:“咱们远来是客,你不好好接待,却如此无礼,还夸什么英雄豪杰?”裘千尺冷冷的望着她,说道:“你便是郭靖和黄蓉的女儿吗?”郭芙道:“不错,你有本事便自己动手,你哥哥早已出家做了和尚,怎能再妄动无明?”
! O8 U5 b" n7 n! m, }6 J1 O7 _& |  裘千尺喃喃的道:“好,你是郭靖和黄蓉的女儿,你是郭靖和黄蓉的……”那“女儿”两字尚未说出,突然呼的一声,一枚铁枣核从口中喷了出来,向郭芙脑门激射过去。她上一句话说了“你是郭靖和黄蓉的女儿”,下一句再说“你是郭靖和黄蓉的”这八个字,人人都以为她定要再说“女儿”两字,那知在这一霎之间,竟会张口突发暗器。一来这一下出其不意,二来她口喷枣核的功夫实是神乎甚技,连公孙止这等高明武功,也给她射瞎了右眼,郭芙别说抵挡,竟连想躲避也没来得及想,厅上众人之中,只有杨过和小龙女知她有此奇技,但小龙女心地纯善,没料到她会暴起伤人,杨过却时时刻刻,均在留心,目光没一剎那间曾离开她的脸,但见她口唇一动,不是说“女儿”两字的模样,当即一跃上前,抽出郭芙腰间长剑,回手一掠,当的一声,接着呛啷一响,那长剑竟被铁枣核打得断成两截,剑尖掉在地下。& x; @. ?" @3 |8 E; k
  众人齐声惊呼,黄蓉和郭芙更是吓得花容失色。黄蓉心下自警:“我料得她必有毒辣手段,但万想不到她身不动、足不抬、手不扬、头不晃,竟会无影无踪的射出如此狠辣的暗器。”枣核打断长剑,劲力之强,人人都瞧得清楚,各人均想:“若不是杨过这么一阻,郭姑娘那里还有命在?他出手如此之快,也真令人惊诧。”
& G+ j* s' \) V0 B  裘千尺瞪视杨过,没料到他竟敢大胆救人,冷冷的道:“你今日再中情花之毒,刻下纵然未发,决计挨不过三日。世上仅有半枚丹药,能救你性命,难道你不信么?”杨过出手相救郭芙之时,在那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怎有余裕想到此事,这时经裘千尺一提,不由得气馁,上前一躬倒地,说道:“裘老前辈,晚辈可没得罪你什么,若蒙赐予丹药,终身永感大德。”裘千尺道:“不错,我重见天日,也可说受你之赐。但我裘老太婆有仇必报,有恩却未必记在心上。你应承取郭靖、黄蓉的首级来此,我便赠药救你,岂知你非但没遵约言,反而救我仇人,又有何话说?”* B# u* ^0 G  a; ?" ?9 ~
  公孙绿萼眼见事急,说道:“妈,舅舅的怨仇,跟杨大哥无干。你……你就发一次慈悲吧。”裘千尺道:“我这半枚丹药,是留给我好女婿的,可不能轻易送给外人。”公孙绿萼一听,满脸胀得通红,又羞又急。
$ T2 _  u* j8 x, t6 a+ D; @  郭芙连得杨过救援,直到此时,方始相信杨过仁侠为怀,实无以妹妹来换解药之意,回思自己一再损伤于他,而他始终以德报怨,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感激,大声道:“杨大哥,小妹以往全都错了,请你见谅。”杨过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大有苦涩之意,心想:
- Z( @! @: G4 @$ y  “你出言认错最是容易不过,却不知我和龙儿为你受了多大苦楚。”但见裘千尺一只眼睛牢牢瞪着自己,显然若不允娶她女儿为妻,她决不肯取出那半枚救命的灵丹,知道再僵持下去,徒然使公孙绿萼和小龙女为难,于是朗声说道:“我已娶龙氏为妻,杨过死则死耳,岂能作负义之徒?”说着便即转身,携了小龙女的手,走向厅门,寻思:“让他们在厅中争闹,我却乘空去救天竺神僧和朱大叔。”( n' F; ~# I/ d9 J5 R' ?0 ~* T+ m
  杨过这一句话,不但裘千尺为之一怔,连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等无不芳心大震!
& H2 h9 ^( f7 {0 y6 R; e  裘千尺冷笑道:“好,好!你自愿就死,与我无干。”转头对着慈恩道:“二哥,听说黄蓉是丐帮的帮主,咱们铁掌帮不敢得罪她吧。”慈恩道:“铁掌帮?早就散了伙啦,还有什么铁掌帮?”裘千尺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你无所依仗,胆子就更加小了……”9 _( K& R& Y9 b$ `' x% q1 V( U
  她不住的发言相激,公孙绿萼不再听母亲的言语,只是眼望杨过一步步的出厅。她突然奔出,叫道:“杨过,你这般无情无义,算是我瞎了眼睛。”杨过愕然停步,心想这位姑娘向来深沉大度,怎地忽然如此失常,难道是听得我和龙儿成婚,因而恚怒难当么,他微感歉仄,回过头来,说道:“公孙姑娘……”公孙绿萼骂道:“好奸贼,我叫你入谷容易出谷难……”她口中虽骂,脸上神色却是柔和温雅,同时连使眼色。杨过一见,早知别有缘故,也大声喝道:“我怎么了?谅你这区区绝情谷也难不了人。”他面向大厅,裘千尺看得明白,因此眉目之间不敢丝毫有异,绿萼骂道:“小贼,小贼,我恨不得将你一劈两半,剖出你的心来瞧瞧……”口一张,噗的一声,吐出一枚枣核,向杨过迎面飞去。- j7 J0 g4 }! ?. A' T! Q; ~! S- P
  杨过早有提防,伸手接过,冷笑道:“快快给我回去,那便不来伤你,谅你这点雕虫之技,能难为得我了?”绿萼使个眼色,命他快走,忽地伸手掩面,叫道:“妈,他……
! N* J+ P8 E! Y) N4 T  他歁侮人!”奔回大厅,她一番相思尽成虚空,意中人已与旁人结成良缘,这份伤心却是半点不假,裘千尺见她泪流满面,喝道:“萼儿,这成什么样子?那小子姓命指日难保。”绿萼伏在她的膝头,呜咽不止。这一场做作,大厅上人人都被瞒过,只有黄蓉肚中却暗暗好笑,心道:“她假意恼恨杨过,好叫母亲不防,便可俟机盗药。想不到杨过这小子到处惹下相思,叫这许多美貌姑娘为她颠倒。”想到此处,向程英和陆无双望了一眼。
9 B* D  C8 e5 h  杨过接了枣核,快步便行,只觉绿萼的话很是奇怪,一时想不透她是何用意。小龙女也见了绿萼的脸色和眼神,知她喝骂是假,说道:“过儿,她假意恼你,是不是叫她母亲不防,以便偷盗丹药?”杨过道:“但愿如此!”两人转了一个弯,杨过见四下无人,弯臂一看掌中枣核,只见不是枣核,却是一个橄榄核儿,橄榄中心,隐隐有一条细缝。他手指微一用力,榄核破为两半,原来榄核中空,藏着一张薄纸。小龙女笑道:“这位姑娘的话中藏着哑谜儿,什么‘一劈两半,剖出心来瞧瞧’,原来就是这个意思。”4 ?* A- }7 u2 R. I' U5 `- V9 [
  杨过打开薄纸,两人低首同看,见纸上写道:“半枚丹药母亲收藏极密,务当设法盗取相赠,天竺神僧及朱前辈囚于火浣室中。”字旁写着一张地图,通路盘旋曲折,终点写着“火浣室”三字,杨过大喜,道:“咱们快去,正好此时无人阻拦。”
4 {" {. H7 G  d: {$ U8 p9 L9 ?0 ^  (第三册完,2000/7/17pm04:59.共258.259字)
& x9 K- c+ F$ @" P4 D  旧版神雕侠侣第四册旧版神雕侠侣第四册2000/07/19/PM03:12这绝情谷占地甚广,群山围绕之中,方圆一万余亩。公孙止历代祖先为避世乱,在此幽居,深恐外人侵入这世外桃源,因而到处布置巧妙机关,一代相传一代,年深日久,逐步加添,到得公孙止和裘千尺夫妇手中,各处路径的变幻生克,虽尚不能和桃花岛相比,但工程之庞大和繁复,却已远胜,即令是谷主的亲信弟子,也只能知悉十之七八而已。杨过得到公孙绿萼绘图指点路径,当即和小龙女飞奔前往。
' o. J2 U$ B9 T* x+ y* i! j  他二人展开轻身工夫,道路虽然古怪曲折,但按图而行,顷刻即到,只见前面七八丈处数株大榆株交相荫覆,树底下是一座烧砖瓦的大窑。杨过心想这绝情谷不与外人交通,各物均须自给,有一座砖窑原本不奇,但看绿萼所绘的图上,天竺僧和朱子柳明明囚于此处,难道便关在这窑中么?于是向小龙女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瞧瞧,里面煤灰泥土,一定脏得紧。”他弓身走进窑门,一步踏入,迎面一股热气扑了上来,接着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杨过道:“谷主有令,来提囚徒。”那人从砖壁后钻了出来,奇道:
4 |' e5 Y* \% ?9 T  S# L0 Q  “什么?”8 k, L3 m. C$ d+ }
  一见是杨过,更是惊疑,道:“你……你……”杨过见是个绿衣弟子,便道:“谷主命我带那和尚和那姓朱的出去。”那弟子知道谷主性命是他所救,绿萼又和他交好,此人日后十八会成为新谷主,倒也不敢得罪,说道:“但……谷主的令牌呢?”杨过不理,道:“你先领我进去瞧瞧。”那人答应了,领他进去。
' y$ t1 [5 {8 b4 z  转过砖壁,热气更加重了,两个粗工正在搬堆柴炭,此时虽当严寒,这两人却上身赤膊,下身只穿一条牛头短裤,兀自全身大汗淋漓。杨过当日初进谷来,曾和金轮法王、尼摩星等共在火室中比试内功,知道裘千尺将二人关在此处,正也是以酷热火气相折磨之意,但想他二人被困已久,长期受热,如何抵挡得住?那绿衣弟子推开一块大石,露出一个小孔。杨过探首一张,只见里面是个一丈见方的石室,朱子柳面壁而坐,伸出食指,正在石壁上挥划,显是在练习书法,但见他手臂起落潇洒有致,似乎写来极是得意。那天竺僧却卧在地下,不知死活如何。
6 J6 u5 {" G) n/ g, q8 ]. B* q  杨过叫道:“朱大叔,我来救你了。”朱子柳回过头来,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杨过暗自佩服,心想他被困多日,居然临难则恬然自得,遇救则淡然以嘻,这等胸襟素养,自己远远不及,问道:“神僧他老人家睡莫着了么?”这句话一问出,心中突突乱跳,盖小龙女的生死安危,全都寄托在这位天竺僧身上了。朱子柳不答,过了一会,才轻轻叹道:“师叔虽然不会武功,但他抗寒抗热的本领远不是我所能及,但他……”% V( B4 e6 Z: A' _6 I" Q$ v: O
  杨过听到这里,忽觉背后微风掠肤,有人来袭。他头也不回,举肘往那人胸口撞去,手肘尚未触及敌人身子,忽觉耳边一阵劲风过去,背后那人“啊”的一声叫,摔倒在地。原来朱子柳早已隔窗望见,随手在石壁上抓下一片碎片,以一阳指神功送出,打中了那人穴道。杨过回过身来,见跌倒的是一名从未见过的绿衣弟子,领他进来的那弟子却缩在石壁之旁,极是害怕。; i- z& j/ N$ E
  杨过道:“快开室门,放他们出来。”那弟子奇道:“钥匙呢?这钥匙谷主亲自掌管。若叫你放人,定会将钥匙交你。”杨过心急,喝道:“让开了!”举起玄铁重剑,一剑刺出,喀的一声响,厚逾一尺的室壁上登时穿了一个大孔,那弟子“啊”的一声叫,吓得呆了。杨过直刺三剑,横劈两剑,竟将那三寸圆径的窗孔开成了可容一人出入的大洞。5 z- g; i7 y7 I2 ?$ M' k" U$ A
  朱子柳在室内见到杨过剑劈石壁的神威,这番吃惊比那绿衣弟子更甚。他和师叔天竺僧来求灵丹,只一吐来意,便被裘千尺派遣弟子,用带刀渔网阵半逼的驱入那“火浣室”
8 X, P8 i- N* R# L# b5 P1 a- h  中。他在室中日夜运起一阳指神功,想在两块大石之间挖出一条小缝,便可设法推石脱离,但那石壁所用的巨石庞大异常,实非人力所能推动,这时见杨过数剑破壁,功夫之强,实是生平未见,不由得脱口叫道:“杨兄弟,恭贺你功夫大进!”当下弯腰抱起天竺僧,从破孔中送了出来。
' b7 v' K& r8 U1 k+ K# Q  杨过伸手接过,摸到他手臂温暖,心中一宽,但随即见他只目紧闭,心道:“啊哟,这火浣室中死人也熏得热了。”忙伸手探他鼻息,觉得微有呼吸出入。朱子柳跟着从破洞中跃出,说道:“师叔昏迷了过去,想来并无大碍。”杨过脸上一红,暗叫:“惭愧!”
8 Q' `1 r1 X' f& P, g8 b+ @  j  他生平急人之难,极少为自己打算,这一次却自知所关心的其实并非真是天竺僧的死活,只是他妻子能否获救而已,问道:“神僧是给热昏了的么?快到外面透透气去。”抱着他走了出去。
/ j0 \! X) P* i  小龙女在外等得急了,正想进去瞧瞧,见杨过等三人出来,大喜迎上。杨过道:“找些冷水给神僧脸上泼一泼。”朱子柳道:“不,我师叔是中了情花之毒。”杨过吃了一惊,道:“中得重不重?”朱子柳道:“我想不碍事,是师叔自己取了花刺来刺的。”杨过和小龙女大奇,齐声问道:“干么?”朱子柳叹道:“我师叔言道:这情花在天竺早已绝种,不知如何传入中土,如果流传出去,为祸大是不小,当年天竺国便有无数人畜生死于这花毒之下。我师叔生平精矸疗毒之术,但这情花的毒性太怪,他入此谷之时,早知灵丹未必能求到,却发愿要探寻一条解毒之方。他以身试毒,以便确知毒性如何,便可配药。”杨过又是惊诧,又是佩服,说道:“佛家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神僧为救世人,不惜干冒大难,实令人钦仰无已。”朱子柳道:“古人传说,神农尝百草,觅药救人,因时时食错毒药,以致脸为之青。我这位师叔也可说有此胸怀了。”杨过点了点头,道:“不知他老人家何时能够醒转?”朱子柳道:“他取花刺自刺,说道:若是所料不错,三日三夜间便可醒转,屈指算来已将近两日了。”杨过说了声“嗯”,和小龙女对望一眼,心中均想:“他昏迷三日三夜,中毒沉重之极。好在这情花毒性随人而异,心中若是动了男女之情,毒性便发作得厉害,这神僧四大皆空,这一节却胜于常人了。”9 e" v8 s" h4 Y/ o" p7 R5 {! ]
  小龙女道:“你们在这窑中,那里去觅情花?”朱子柳道:“咱二人被禁入火浣室中后,有一位年轻姑娘常来探望……”小龙女道:“可是长挑身材,脸色白嫩,嘴角旁有一颗小痣的么?”朱子柳道:“正是。”小龙女向杨过一笑,对朱子柳道:“这位便是谷主之女绿萼姑娘,她听说两位是为杨过求药而来,自然另眼相看。除了不敢开室释放之外,你们要什么便给什么了。”朱子柳道:“正是。师叔请她攀折情花花枝,我请她递讯出外求救,她一一应允,这火浣室规定每日有一个时辰焚烧烈火,也因她从中折冲,火势不旺,咱们才抵挡得住。我常问她是谁,她总是不肯说,想不到她竟是谷主之女。”小龙女道:“咱们所以能寻至这里,也是这位姑娘指点的。”
% k" {, F  b  j& N* O3 |  杨过道:“尊师一灯大师也到了。”朱子柳大喜,道:“啊,咱们出去吧。”杨过眉头皱皱,道:“就是慈恩和尚也来了,中间只怕有点麻烦。”' x( B( c# S9 ?) ^" [( ]" i) H
  朱子柳奇道:“慈恩师兄来了,那岂不是好?他兄妹相见,裘谷主总是不能不念这份情谊啊。”他虽比慈恩先进师门,但慈恩的武功和江湖上的身份,本来均可与一灯大师争一日之短长,点苍渔隐和朱子柳等为了敬重他,都尊之为师兄,朱子柳请绿萼传讯出去求救,原是盼他舅舅来此,两家和好之意,忽听慈恩到来反而麻烦,甚是不解。杨过略述了慈恩心情失常,以及裘千尺言语相激的经过。朱子柳道:“郭夫人驾临谷中,那是最好不过。她权谋机智,天下无双,况且有我师主持大局,杨兄弟你武功又精进若斯,必无他变。我倒是耽心师叔的身子。”杨过也觉神僧的安危,实是第一等大事,说道:“还是找个所在,待神僧回复知觉。我夫妇和朱大叔一同守护便了。”朱子柳沉吟道:“却在那里好呢?”他想了许多所在,总觉这绝情谷中处处诡秘,心念一动,说道:“便在此处。”3 B2 `% y7 i( j1 T( e1 F* v* u
  杨过一怔,即明其意,笑道:“朱大叔所言大妙,此处看似凶险,其实是谷中最安稳之所,只须制住那两名绿衣弟子,使他们不敢泄漏机密即可。”朱子柳伸手虚点一指,笑道:“这事容易。”抱起神僧,道:“我在这窑中安如磬石,还是请杨兄弟贤夫妇去助我师一臂之力。”杨过想起一灯重伤未愈,慈恩善恶难测,自己若是只守着天竺僧一人,未免过于自私,于心难安,眼见朱子柳抱起神僧钻入窑中,便和小龙女重觅旧路回去。
5 X. X3 u( g7 n$ L+ s  两人经过一大丛情花之旁,其时正当酷寒,情花固然不华,叶子也已尽落,只余下光秃秃的枝干,甚是难看,树枝上兀自生满尖刺。杨过突然间想起李莫愁来,道:“情花之为物,有时极美,如你我一般,有时却极丑,便如你师姊一般。春花早谢,那尖刺却能制人死命。”小龙女道:“但盼神神能配就治疗花毒的妙药,不但医好了你,我师姊也因此得救。”杨过心中,却是盼望神僧第一步先治小龙女内脏所中之毒,想来神僧昏迷后必能醒转,但若他竟然不醒,终于死去,那便如何?他眼望妻子,心中柔情无限,突然之间,胸口一阵剧痛。他知乃因适才为救程陆姊妹,花毒加深之故,生怕小龙女怜惜自己而难过,于是转头瞧着那些光秃秃的花枝,想起情意绵绵之乐,生死茫茫之苦,不由得痴了。
6 m1 V7 |2 ~. q7 {" u/ V  这时绝情谷的大厅之中,又是另一番光景。裘千尺出口相激兄长,语气越来越是严厉。一灯大师一言不发,但凭慈恩自决。慈恩望望妹子、望望师父,又望黄蓉,一个是同胞手足,一个是传法恩师,另一个却是杀兄之仇,他心中恩仇起伏,善恶交争,那里决得定主意?自幼至老数十年来的大事,在脑海中此来彼去,但见他忽而泪光莹莹,忽而嘴角带笑,这一番心中的火并,比他生平任何一场恶战,都更加激烈。
1 T0 ?  H) `$ A' s  陆无双见杨过出厅后久久不回,反正慈恩心意如何,与她毫不相干,轻轻牵了程英的衣袂,悄步走出厅去,程英也随后跟出,陆无双道:“表姊,那傻蛋到那儿去啊?”程英不答,只道:“他身中花毒,不知伤势怎样?”陆无双道:“嗯!”心中也甚牵挂,突然道:“真想不到,他终于和他师父……”程英黯然道:“这位龙姑娘真美,人又好,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方配得上杨大哥。”陆无双道:“你怎知龙姑娘人很好?你话都没跟她说过。”忽听得背后一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她脚又不跛,自然很好啊。”陆无双刷的一声拔出了柳叶刀,转过身来,只见说话的正是郭芙。她一见陆无双拔刀,忙从身后耶律齐的腰间拔出了长剑,怒目相向,说道:“要动手么?”
( H- {6 o0 `# t3 ]7 t  陆无双笑嘻嘻的道:“干么不用自己的剑?”要知她自从幼年跛足之后,对自身的残废引为大恨,旁人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这次和郭芙斗口,给她数次引“跛足”为讽,心中怒到了极处,于是也以郭芙长剑折断之事反唇相稽。郭芙怒道:“我便用别人的剑,领教领教你的功夫。”说着长剑虚劈,嗡嗡之声不绝,陆无双道:“没上没下的,原来郭家的孩子对长辈如此无礼。好,今日教训教训你,也好等你知道些好歹。”郭芙道:“呸,你是什么长辈了?”陆无双笑道:“无知小儿!我表姊是你师叔,你不叫我姑姑便得叫阿姨。你问问我表姊去!”说着向程英一指。% ?- G. z; W0 F! w  Z$ N
  当程英和黄蓉相见之时,郭芙确是亲耳听母亲叫她为“师妹”,可是心中却老大不服气,暗怪外公随随便便的收了这样一个幼徒,又想她年纪和自己相若,未必便有什么本领,这时给陆无双一顶,说道:“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外公名满天下,也不知有多少无耻之,想冒充他老人家徒子徒孙。”程英虽然生来温柔斯文,听了这话也不自禁有些生气,但她此时全心全意念着杨过的安危,无意多争这些闲气,说道:“表妹,咱们找……
6 t# S# X( H" E  _% `  找杨大哥去。”陆无双点点头,向郭芙道:“你听明白了没有?她不是亲口叫我表妹么?
/ h2 f# I  v$ y+ P- O  郭大侠和黄帮主名满天下,也不知有多少无耻之徒,想冒充他两位的儿子儿女呢!”说着嘿嘿一笑,转身便走。
' b3 q' y; u' g9 ~. ~/ k8 T  郭芙一呆,心想:“有谁要冒充我爹爹妈妈的儿女?”但随即会过意来:“好啊,她是骂我野种来着,骂我不是爹妈的亲生女儿!”陆无双这一句话,确也是过于恶毒了些,郭芙又是火爆霹雳的脾气,一听懂她语中含意,那里还忍耐得住?纵身而上,一剑往她后心刺了过去。陆无双听得剑刃破风之声,回刀一挡,当的一响,只感手臂微感酸麻,郭芙喝道:“你骂我是野种么?”长剑连连进招,陆无双左挡右架,冷笑道:“郭大侠是忠厚长者,黄帮主是桃花岛主的亲女,他二人品德何等高超……”郭芙道:“那还须说得?不用你称赞爹爹妈妈来讨好我。”她只道陆无双真心颂扬她父母,剑招去势便缓了些。那知陆无双接着道:“你自己呢?你斩断杨大哥手臂,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好人,这种行径跟郭大侠夫妇有何相似之处?不由得令人怀疑?”郭芙道:“怀疑什么?”陆无双阴阴的道:“你自己想想去。”
6 d. i4 J) p+ t' w# F  耶律齐站在一旁听两人斗口,知道郭芙性子直爽,远不及陆无双机灵,口舌之争是定要输于她的,于是说道:“郭姑娘,不要跟她多说了。”她瞧出郭芙的武功是在陆无双之上,不说话只动手,定可取胜。岂料郭芙盛怒之际,一时没想到他的用意,说道:“你别多事!我偏要问她个明白。”陆无双向耶律齐瞪了一眼,道:“狗咬吕洞宾,将来有得苦头给你吃的。”耶律齐脸上一红,心知陆无双已瞧出自己对郭芙生了情意,话中是说,这位姑娘如此不讲道理,只怕你后患无穷,郭芙一瞥眼见耶律齐突然脸红,疑心大起,追问:“你也怀疑我不是爹爹妈妈的亲生女儿吗?”耶律齐忙道:“不是,不是,咱们快走吧,别理会她了。”陆无双抢着道:“他自然疑心啊,否则何以要你走?”郭芙满脸通红,按剑不语。耶律齐心想只有明言,说道:“这位姑娘说话尖酸刻薄,你要跟她比武便比,不用多说。”陆无双又抢着道:“他说你笨嘴蠢舌,多说话只有出丑露乖。”' F; c' u2 m1 l0 w! X
  这时郭芙心中对耶律齐也已有了异样之感,女孩儿家初尝情味,患得患失之心特重,旁人的一句话纵然是极无道理,只要牵涉到她意中人,她总是要反复思量,细细咀嚼。% [* w6 p# j$ w/ `
  郭芙自幼得父宠爱,两个小伴武氏兄弟又对她千依百顺,除了杨过偶然顶撞于她之外,从未与人如此口角过,今日斗然间遇上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对手,登时处处落于下风,她自知再说下去,只有多受她的阴损,骂道:“我不把你另一只脚也斩跛了,我不姓郭。”
. }# ~7 p8 {% g6 ^  说着运剑如风,向陆无双刺了过去。陆无双道:“你不用斩我的脚,便已不姓郭了,谁知道你姓张姓李?”她转弯抹角,总是骂她“野种”,说话之间,两人刀剑相交已斗得甚是激烈。' e0 c5 f0 o* P! q* Y8 O
  郭靖夫妇对这娇女甚是爱惜,传授她的都是最上乘的功夫。这些武功自扎根基做起,一时难于速成,郭芙的天资悟性,又是多似父亲而少似母亲,因此根基虽好,学的又是正宗武功,但这时火候未到,许多厉害的杀手还用不出来。饶是如此,陆无双究竟不是她的对手,加之一足跛了,纵跃趋退之际总是不大灵便。郭芙怒火头上,剑招果然是着眼于攻她下盘,剑光闪闪,存心要在她右腿上再刺一剑。: a: C# P7 Q7 B3 u) T
  程英在旁瞧着,秀眉微蹙,暗想:“表妹骂人虽然刻薄,但这位郭姑娘也太横蛮了些,无怪他的右臂会被她斩断。再斗下去,表妹的右腿难保。”只见陆无双不住倒退,郭芙招招进逼,忽听得嗤的一声,陆无双裙子上划破了一道口子,跟着轻叫一声:“啊哟!”2 d, }5 ^/ v: x  y
  她跄踉倒退,脸色苍白。郭芙踏上一步,横腿扫去,有心要将陆无双踢一个跟斗,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程英见她得胜后继续进逼,陆无双已处险境,当即轻轻纵上,双手一拦,说道:“郭姑娘手下容情。”郭芙提起剑来,见刃上有一条血痕,知道陆无双腿上已经受伤,得意洋洋的指着她道:“今日姑娘教训教训你,好让你以后不敢再胡说八道。”
1 G/ t( S* u/ V2 W/ x. O+ I  陆无双是个性子激烈,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李莫愁如此毒辣,她也敢背师盗书而逃,可见其余,这时虽然输给了郭芙,但眼见自己罗裙上鲜血渗出,不惧反怒,说道:“但凭你一把剑,就封得了天下人悠悠之口吗?”她知道郭芙以父母为荣,偏偏就不住的诬他为“野种”。郭芙喝道:“天下人说什么了?”踏上一步,长剑送出,要将剑尖指在她胸口之上。程英挟在中间,眼见长剑递到,伸出三指,搭住剑刃的平面,向旁轻轻一推,将长剑荡开去,劝道:“表妹、郭姑娘,咱们身处险地,别作这些无谓之争了。”/ P6 U* Z9 y8 }" L. E0 H
  郭芙一剑本来向前递出,但给她赤手空拳的轻轻一推,竟尔荡开,不禁又惊又怒,喝道:“你要帮她是不是?好好好,你们两个对付我一个,我也不怕。你抽兵刃吧!”说着长剑指着程英当胸,欲刺不刺,静待她抽出腰间玉箫。程英淡淡一笑,道:“不错,郭姑娘,咱们身在敌境,还得处处小心为是。”郭芙急道:“好啊,你不帮我,反而帮别人。”她见程英淡雅宜人,风致嫣然,心中突然动念:“难道他是看上她了?”耶律齐半点也没猜到她的念头,续道:“那慈恩和尚有些古怪,咱们还是去瞧瞧令堂去。”
/ c- w1 M) A- F, q& v  陆无双精灵之极,只看到郭芙一言一动,立时便猜到了她的心事,说道:“我表姊相貌比你美,人品比你温柔,武功又比你高,你千万要小心些!”这几句话每一句都刺中了郭芙的心事,她胸口一震,却道:“我小心些什么?”陆无双冷笑道:“除非我是个傻蛋,我才不喜欢表姊而来喜欢你呢!”这句话说得过于明显,郭芙实在难以抵受,长剑一晃,绕过程英,向陆无双胁下刺去。 + C+ M$ e* [" ]# {; j' M' p, U& W; ]
 
' Q$ o: p. G2 o0 q+ q7 S% L八六:慈恩和尚
& Z* l' Q. e6 ?; v  郭芙这一剑叫作“玉漏催银箭”,是乃母所授的家传绝技,剑锋成弧,旁敲侧击,去势似乎不急,但剑尖笼罩地域极广,除非武功高于她的敌手以兵刃硬接硬架,否则绝难闪避。程英眉心一蹙,心道:“这位姑娘怎地尽是这等凶狠招数?我表妹便算言语中得罪了你,终究不是强仇大敌,怎可不分轻重的便下杀手?”好在黄药师也传过她这路剑法,此一招剑锋的去势她了然于胸,当下劲蓄中指,待她剑划成弧、将落未落、臂劲全然成虚之际,快如闪电般一弹,铮的一声轻响,已将长剑弹落于地。0 n* ^+ C7 I) _: O1 G/ |
  这一弹程英使的虽是“弹指神通”功夫,但所得力的纯在巧劲,倘若她不是事先明白郭芙的剑路,她两人的功夫只在伯仲之间,单凭一指之力,可不能弹去郭芙手中的长剑。3 I4 E# ]6 [) v! S" i
  她出指之际,早已盘算好了后者,左足一步跨上,已将长剑踏住,同时玉箫出手,对准了郭芙腰间穴道。弹剑、踏剑、指穴这三下一气呵气,郭芙被她一占机先,处境登时极为尴尬,如俯身抢剑,腰间数处穴道非有一处给点中不可,但若跃后闪避,那长剑是给人家夺定了。她武功虽然不弱,临阵经验却少,一时之间俏脸胀得通红,竟是打不定主意。$ H1 E5 r5 P" z; X" s
  耶律齐喝道:“呔,兀那姑娘,你把我的兵刃踏在地下干么?”侧身长臂,来抓玉箫。程英手臂一缩,转身挽了陆无双的手臂便走。郭芙忙抢起长剑,叫道:“慢走,你我好好的比划比划。”陆无双回头笑道:“还比划……”程英手臂一抬,带着她向前连跃三步,二人身子已在数丈之外,陆无双那句话没能说完。耶律齐道:“郭姑娘,她侥幸一招得手,其实你们二人胜败未分。”郭芙恨恨的道:“是啊,我剑划弧形,尚未刺出,她已乘虚出指。看不出她斯斯文文的却这么狡猾。”耶律齐“嗯”了一声,他为人正直,不愿饰词讨好郭芙,说道:“这位姑娘武功大是不弱,下次如再跟她动手,不可轻敌。”郭芙听他称赞程英,心头掠过一阵阴云,忍不住冲口而说:“你说她武功好吗?”耶律齐道:“是。”郭芙怒道:“那你不用理我,去跟她好啊。”说着转过了身子。0 m% ~" k$ i  s. v& x+ D6 n, V  ~: ]! E
  耶律齐急道:“我要你不可轻敌,要你留神,那是帮你呢,还是帮她呢?”郭芙一辨他话中的含意,确是回护自己,心中甜甜的一笑,耶律齐说道:“我不是帮你夺剑么?你还怪我吗?”郭芙回过头来,说道:“怪你,怪你,怪你!”但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E* H8 Y$ J" Y+ T
  耶律齐心中一喜,忽听得大厅中传来吼声连连,同时呛啷、呛啷,铁器碰撞,响声不绝,郭芙叫道:“啊哟,咱们瞧瞧去。”她本来听裘千尺啰唆不绝,说的都是数十年前的旧事,她可不知每一句话中都含着危机,越听越是腻烦,便溜了出来,无缘无故的和程陆姊妹打了一架,这时猛听得异声大作。挂念母亲,便即奔回,她一跨步进厅,只见一灯大师盘膝坐在大厅中心,手持念珠,口宣佛号,脸上神色甚是庄严慈祥。慈恩和尚在大厅上绕圈疾行,口中不时发出声音惨厉的虎吼,手上套着一副手铐,可是却已挣断,挥动时相互碰撞,发出声响。裘千尺坐在正中,脸色铁青,她相貌本便难看,这时更是狰狞可怖。
8 ?6 U% D: v2 _9 x) k. W  黄蓉、武三通等坐在大厅一角,注视慈恩的动静。4 r9 |4 w% R: o$ A7 E7 B
  慈恩奔了一阵,额头大汗淋漓,头顶心便如蒸笼一般冒出丝丝白气,那白气越来越浓,慈恩也是越奔越快。一灯突然提气喝道:“慈恩,慈恩,善恶之分,你到今日还是参悟不透么?”慈恩一呆,头上白气忽地消失,他身子一晃,一交摔倒。( Z" Y8 @1 ^+ v
  裘千尺喝道:“萼儿,快扶舅舅起来。”公孙绿萼上前扶起。慈恩一睁眼,见绿萼的脸庞离他双眼不过尺余,迷迷糊糊望出来,但见她长眉细口,绿鬓玉颜,依稀是当年妹子的容貌,叫道:“三妹,我在那里啊?”绿萼道:“舅舅,我是绿萼。”慈恩喃喃道:“舅舅?谁是你舅舅?你叫谁啊?”裘千尺喝道:“二哥,她是你三妹的女儿。她要你领她去见大舅舅。”慈恩矍然而惊,说道:“我大哥么?你见不到了,他已在铁掌峰下跌得粉身碎骨,尸首无存。”他一见到绿萼,一颗心登时全为昔日的旧事所占,一跃而起,指着黄蓉喝道:“黄蓉,我大哥是你害死的,你……你……偿他的命来!”
; b, C5 Q) {  m( A$ B; Y5 k  郭芙进厅后靠在母亲身边,接过妹子抱在怀里,突见慈恩这般凶神恶煞般指着母亲喝骂,她第一个忍耐不住。走上数步,说道:“和尚,你再无礼,姑娘可容不得你了。”裘千尺冷笑道:“这小女子可算得大胆……”慈恩道:“你是谁?”郭芙道:“我早说过了,你不生耳朵么?郭大侠是我爹爹,黄帮主是我妈妈。”慈恩道:“这女娃娃是谁?”郭芙道:“是我的妹子。”慈恩厉声道:“哼,郭靖黄蓉,居然还生了两个孩子。”黄蓉听他语声有异,喝道:“芙儿,快退开!”郭芙见慈恩疯疯癫癫,说了半天也不动手,料想他害怕母亲了得,心中对他毫不忌惮,反而走上一步,笑道:“你有本事就快报仇,没本事便少开口!”
, W, j) f) C; F* d" \! Q6 f. S+ c' ?  慈恩喝道:“好一个有本事便快报仇!”这一声呼喝宛如半空中响了个霹雳,只震得几案上的茶碗当当乱响,郭芙绝未料想到一个人竟能发出这般响声,一惊之下,不禁手足无措,但见慈恩左掌拍出,右手成抓,同时袭到,两股强力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她待欲退后逃避,却那里还来得及?  ^/ @# ?* n. m2 W# m
  黄蓉、武三通、耶律齐三人不约而同的纵上,三人眼光均甚厉害,知道慈恩右手这一抓虽是凶猛,但远不及左掌那么一触即能制人死命,因此三掌齐出,三股掌力碰的一声和他左掌一撞。慈恩嘿的一声,屹立不动,黄蓉等三人却同时倒退了数步。耶律齐功夫最浅,退得最远,其次则是黄蓉。她未稳身形,先看女儿,只见郭襄已给慈恩抓在手里,郭芙却兀自呆立当地,地惊得慌了,竟是忘了躲闪。黄蓉大吃一惊:“莫非芙儿终究还是为掌力所伤。”右足一点,立即纵上,伸左手将她拉了回来,右手打狗棒护在身前,此棒一出手,只要使出“封”字诀,慈恩掌力再猛,一时也已伤她不得。( [; O. G* o& s4 D" |  X
  郭芙其实丝毫未受损伤,但心中一片混乱,直到靠在母亲身上,方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时武氏兄弟、耶律燕、完颜萍等见慈恩终于动手,各自拔出兵刃。裘千尺手下的众弟子也都纷纷散开,只待谷主一声令下,便即上前围攻。只有一灯大师仍是一动不动的盘膝坐在厅心,对周遭的变故便如不闻不见,口诵佛经,声音虽不响亮,却是极为清澈。
4 i- n0 x  Y; R, x" Q& d6 c8 y  慈恩举起郭襄,大叫:“这是郭靖、黄蓉的女儿,我先杀此女,再杀郭黄!”裘千尺大喜道:“好二哥!这才是英名盖世的铁掌水上飘裘大帮主!”
+ V, h7 g+ Z+ ^/ o4 ~  当此情势,别说大厅上无一人的武功能胜过慈恩,即会有武功远胜于他的,投鼠忌器,也是难以将郭襄从这半疯之人手下救出来。郭芙突然大叫:“杨大哥,杨大哥!你在那儿?快来救我妹妹。”她临到危难之际,忽地想起了杨过。' W/ ]' K+ k0 ]$ s& K
  郭芙数次遭逢大难,都是杨过出其不意的救了她出来,这时眼看人人无法可施,心中自然的盼望杨过来救。但杨过此时,却正和小龙女偷闲相聚,两人携手缓行,正自观赏绝情谷中夕阳下山的晚景,那想到大厅之中,已出现了惊心动魄的场面。# F& p% _" |, S
  慈恩右手上挺,将郭襄举在头顶,左掌护身,冷笑道:“杨过?杨过是什么人?此时便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一齐来此,也只能伤得我裘千仞性命,却救不了这小小女儿。”一灯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她慈恩,但见他双目之中红丝满布,全是杀气,说道:
4 Y: x3 }- M. [; u6 F, g0 e5 \  “你要找人家报仇,人家来找你报仇,却又如何?”慈恩喝道:“谁有胆子,那便过来!”这时天将傍晚,暮色入厅,众人眼中望出来均有朦胧之感,那慈恩的脸色更是显得阴森。
( A" f3 A# o, D2 O9 B! K3 F$ K  突然之间,猛听得黄蓉哈哈大笑,这笑声忽高忽低,便如疯子发出来一般。众人一听到这笑声,都是毛骨悚然。郭芙叫道:“妈妈!”武三通、耶律齐一齐叫道:“郭夫人!”各人均是心中怦怦而跳,想是她女儿陷入敌手,以致神态失常。但见她将打狗棒往地下一拋,踏上两步,拆散了头发,笑声更加尖细,阴风惨惨,殊无半丝暖意。郭芙叫道:“妈妈!”上前拉她手臂。黄蓉手一甩,将她挥得跌出数步,随即张开双臂,大笑着往慈恩身上抱去。
5 X0 X0 r( u( }  这一下连裘千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瞪目凝视,惊疑不定。武三通叫道:“郭夫人你别心慌,咱们定当夺回令爱。”黄蓉理也不理,只臂箕张,瞪着慈恩,说道:“你快把这孩子搯死了!要搯她咽喉,不可放松。”慈恩脸无人色,将郭襄抱在怀里,说道:“你…
. ?. A1 @! S8 h! |  …你……你是谁?”黄蓉纵声大笑,张臂往前一扑。慈恩的左掌虽然挡在身前,竟是不敢出击,只是向侧滑开两步,闪开她这一扑,又问:“你是谁?”黄蓉阴恻恻的道:“你全忘记了吗?那天晚上在大理皇宫之中,你抓住了一个孩子……对啊,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弄得他半死不活,终于无法活命……我是这孩子的母亲,你快弄死她啊,快弄死她啊,干么还不下手?”" v! m7 B$ g% S5 x: z: B, ]( {' z
  慈恩听到这里,全身发抖,数十年前的往事,蓦地兜上心来。当年他击伤大理国刘贵妃的孩子,要南帝段皇爷(即今一灯大师,详见“射雕英雄传”)舍却数年功力为他治伤,段皇爷忍心不治,此孩终于毙命。后来刘贵妃瑛姑和慈恩数度相遇,势如疯虎般要抱住他拼个同归于尽,慈恩武功虽高于她,却也不敢抵挡,只有落荒而逃,黄蓉知道这是他一生最大的心病,但见他手中抱着孩子,情况依稀和当年相似,于是孤注一掷,反而出言叫他搯死郭襄。武三通、耶律齐等那知道其理,只道她是疯了,以致出语不伦,其实这却是黄蓉的大智大勇,便是一等一的须眉男子,也未必便有此胆识。瞧准了敌人的最大心病,一击中的,此是大智,竟有胆子出言要他搯死自己女儿,此是大勇。若在旁人,纵然思及此策,但母女情切,“快弄死她啊”这一句话,势必不敢出口,眼看慈恩如此怨气冲天,凶悍可怖,他轻轻一捏,岂不立时便送了郭襄的性命?
$ w$ U3 B, {0 H) L9 R" \/ }  慈恩望望黄蓉,又望望一灯,再瞧瞧手中的孩子,倏然间痛悔之念不能自已,道:“死了,死了!好好的一个孩子,给我活生生的搯死了。”缓步走到黄蓉面前,将孩子递出,说道:“孩子是我弄死的,你打死我抵命吧!”黄蓉欢喜无限,伸手欲接,只听得一灯喝道:“冤冤相报,何时方了?手中屠刀,何时方拋?”慈恩一惊,双手一松,郭襄直往地下掉去。  H3 l3 s) }% x; |! }
  不等郭襄身子落地,黄蓉右脚伸出,一脚向她身上踢去,将她踢得向外飞出,同时狂笑叫道:“孩子给你弄死了,好啊,好啊,妙得紧啊。”其实她这一脚看似用力,碰在郭襄身上时,却是用脚背在婴儿的腰间轻轻一托,再轻轻往外一送。她知道这是相差不得不点的紧急关头,如俯身抱起女儿,说不定慈恩的心神又有变化。郭襄在半空中稳稳飞出,掷向耶律齐。他一伸手臂接住,但见郭襄乌溜溜的一对眼珠不住滚动,张开小嘴正欲大哭,鲜灵活龙,竟没半点损伤。耶律齐一怔,随即会意,黄蓉定是知道郭芙莽撞,才将这幼女掷到自己身前,当即手掌在她口上一按,阻住她哭出声来,大叫:“啊哟,孩子给这和尚弄死了。”
  T& C0 }  x- u: B" q) A  慈恩面如死灰,剎时之间大澈大悟,向一灯行个稽首,说道:“多谢和尚点化!”一灯还了一礼,道:“恭喜和尚终证大道!”两人相对一笑,慈恩扬长而出。裘千尺急叫:
2 R: m8 ]. S1 x  E9 R* m  “二哥,二哥,你回来!”慈恩回过头来,说道:“你叫我回来,我却要叫你回来呢!”- b9 M0 R  Y5 a$ V7 f
  说罢大袖一挥,飘然出了大厅。一灯喜容满脸,说道:“好,好,好!”退到厅角,低首垂眉,不再言语。黄蓉挽起头发,从耶律齐手中抱过郭襄。郭芙扑在她的怀里,又惊又喜,说道:“妈,我还道你当真发疯了呢?”黄蓉走到一灯身前,行下礼儿,说道:“大师,小侄女迫于无奈,提及旧事,请大师见谅。”一灯微笑说道:“蓉儿,蓉儿,真乃女中诸葛也!”大厅上诸人之中,只有武三通隐约知悉一些旧事,余人均是相顾茫然,不知一灯和黄蓉葫芦中到底卖些什么药。
6 f( _. R" T- Z; v5 _. X* H  裘千尺见事情演变到这步田地,确也是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兄长这一去,料想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望着慈恩的背影终于在屏门外隐没,胸口不禁一酸,体味他“你叫我回来,我却要叫你回来呢”那句话,似乎是劝自己勒马回头,心中隐隐的感到一阵惆怅一阵悔意。但这悔意一瞬即逝,随即傲然说道:“各位在此稍候,老婆子失陪了。”黄蓉道:“且慢!咱们今日造访,为求绝情丹而来……”裘千尺向身旁之绿衣弟子一点头,众弟子齐声忽哨,每处门口都涌出四名绿衣弟子,高举装着利刃的渔网,拦住去路。四名侍女抬起裘千尺的坐骑,退入了内堂。武三通、耶律齐等见到渔网阵的声势,心下暗暗吃惊,均想:
" m8 `2 T( W- q# z8 p  “这件兵刃好不厉害,不知如何方能破得?”便这么一迟疑,大厅的前门后门一齐轧轧关上,众绿衣弟子缩身退出。武氏兄弟仗剑外冲,砰的一声,大门合拢,两兄弟的双剑挟在门缝之中,登时折断。看来这大门竟是钢铁所铸。黄蓉低声道:“不须惊惶!出这大厅决不难,但咱们得想个法儿,如何破那带刀渔网,如何盗药救人?”  h# y& J7 Q' c4 Z
  公孙绿萼随着母亲进了内堂,问道:“妈,怎么办?”裘千尺见兄长一去,对方好手云集,也觉此事甚为棘手,但杀兄大仇到了眼前,决不能好言善罢,微一沉吟,道:“你去瞧瞧,杨过和那三个女子在干什么。”此言正合绿萼心意,她点头答应,向“火浣室”2 e5 m% j' c2 s: c2 W9 ?/ o
  而去。
" X/ q0 B/ u. w0 X3 j/ z  行到半路,听得前面有说话之声,正是杨过的声音,接着小龙女回答了一句,好象说到“公孙姑娘”四字。这时天色已经全黑,绿萼往道旁柳丛中一闪,心道:“不知她在说我些什么?”放轻脚步,悄悄走近,但见杨过和小龙女并肩站着,听杨过道:“你说此事得多谢公孙姑娘,当真不错,但愿神僧早日醒转,大家释仇解怨,邪毒尽除,岂不是妙?& t3 z  F; i6 F! d) ^/ X- N
  ……啊哟!”这“啊哟”两字,突如其来,绿萼吓了一跳。不知杨过蓦地里遇上了什么怪事。
) w! O3 h& c7 F" T' Z/ }  她心中关切,情不自禁的探头一望,朦胧中只见杨过摔倒在地,小龙女俯身扶着他的左臂。杨过背部抽搐颤动,似在强忍痛楚。小龙女低声道:“是情花之毒发作了吗?”杨过道:“嗯……嗯……”竟是痛得牙关难开,绿萼大是怜惜,心想:“他服了半枚丹药,再服半枚,情花之毒便解,这半枚灵丹,说什么也得去问妈妈要来。”过了片刻,杨过缓缓站起,吁了一口长气。小龙女道:“过儿,你每次发作相距越来越近,更是一次比一次厉害。那神僧尚须一日方能醒转,便算他能配解药也未必……也未必……你这番苦楚也难受得很啊。”她本想说“也未必来得及”,但终于改了口。杨过苦笑说道:“这位公孙老太太性子执拗之极,她的解药又藏得隐秘异常,若非她自愿给我,否则便是谷中老幼尽数杀了,便是将钢刀架在她头颈中,也是决不肯拿出来的。”小龙女道:“我倒有个法子。”杨过早猜到她的心意,说道:“龙儿,你再也休提此言。你我夫妻情深爱笃,若能白头偕好,固是谢天谢地,如有不测,那也是命数使然,咱两人之间,决不容有第三个人拦入。”小龙女呜咽道:“那公孙姑娘……我瞧她人很好啊,你便听了我的话吧。”1 T1 g% u# E5 w) E$ v' O' m/ y; ?2 f
  绿萼心中大震,知道小龙女是在劝杨过娶了自己,以便求药活命,只听杨过朗声一笑,道:“龙儿,那公孙姑娘自然是好。其实天下好女子岂是少了?那程英姑娘,陆无双陆姑娘,也都是重情笃义之人。只是你我既然两心相爱,怎容另有他念?你再设身处地一想,若有那一个男人能解你体内剧毒,却要你委身以事,你肯不肯啊?”小龙女道:“我是女子,自作别论。”杨过笑道:“旁人重男轻女,我杨过却是重女轻男……”说到此处,忽听得树丛中瑟的一声响。杨过问道:“是谁?”
( w2 ~; v+ p' I# j- a5 ]  绿萼知道已被他发觉了踪迹,正要应声,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傻蛋,是我!”$ ]0 v4 R" S  s* @9 R8 N5 S4 ?# b
  接着只见陆无双和程英从树丛中携手而出,原来公孙绿萼在一旁窃听,程英姊妹也到了邻近。绿萼乘机悄悄退开,心中思潮起伏不定:“别说和龙姑娘相比,便是这程陆二位姑娘,她们的品貌武功,和他的交情,又岂是我所能及?”她自见杨过后,对他一往情深,先前固已知他对小龙女情深爱重,但总盼再能见他一面,是以在绝情谷中苦候,此刻听了这番话,更知自己相思成空,已是定局。她父母都是性情乖戾之人,因此她自幼便郁郁寡欢,今日万念俱灰,决意不再想活了,漫步向西走去。* y: T3 D' d: q1 c
  她神不守舍,信步所之,浑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她熟识当地道路,黑夜中才不敢堕入山坑水漥之中,心中只是有一个声音说:“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在山石彼端忽然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绿萼凝神一看,不禁微微一惊,原来神魂颠倒的乱走,竟已到了谷西自来极少人行之处,抬头见一座山峰冲天而起,正是谷中绝险之地的绝情峰,那绝情峰峰腰之中,有一处山崖,不知是若干年代之前,有人在崖上刻了“断肠崖”三字,自此而上数百丈光溜溜的寸草不生,终年云雾环绕,便是飞鸟,也甚难在峰顶停足。那山崖下临深渊,渊口藤牵蔓缠,堆满了枯草败叶,藤蔓之下到底是什么东西,深渊到底有多深,那便谁也不知道的了。正因有此险境和外界隔绝,这水仙幽谷数百年来才得成为世外之地,外人不致进入。
* Y7 B0 X, H: f- S  “断肠崖”前后风景清幽,只是地势太险,稍不小心便掉入山路旁的深渊之中,因此谷中居民相戒裹足,便是自负武功的众绿衣弟子,轻易不敢来此,却不知谁在此处说话?
0 O8 n* o+ ^& G' C. y6 `4 r. f3 G  公孙绿萼本来除死之外,已无别念,这时却起了好奇之心,于是隐身在山石之后,侧耳倾听,一听之下,心中怦的一跳,原来说话之人竟是父亲。她父亲虽然对不起母亲,对她也是冷酷情,但母亲以枣核针射瞎了他一目,又将他逐出绝情谷,绿萼念起父女之情,总不免暗有怜意,此刻忽又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心想原来父亲并未离开绝情谷,却躲在这人迹罕至之处,只听他说道:“你的眼睛为杨过这小贼所伤,我眼目之伤,也可说因这小贼而起,咱俩倒可说是同病相怜了。”说着笑了起来,但对方却并未回答,绿萼颇感奇怪,暗想父亲是在跟谁说话啊?一时之间,想不起有谁的眼睛为杨过所伤,而听父亲说话的语气之中,微带轻薄之意,难道另一人是个女子么?
; p/ \3 b4 d% C2 c8 z  只听得公孙止又道:“咱们在这里相会,也可说是有缘,不但是‘同病相怜’,而且还是‘独具只眼’,不不,是‘各具只眼’。”忽听一个女人“呸”的一声,怒道:“你是笑我丑八怪么?”公孙止忙道:“你别生气,我是胡说八道。我见了你,是喜欢得胡涂了。”那女子嗔道:“我全是为情花刺伤,你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尽是拿人家来取笑?”3 h* G9 Q' k2 u, m6 @" I
  绿萼心道:“啊,原来是今日闯进谷来的李莫愁。怎地她的眼睛也是给他弄伤的?”
- b: [# w# B7 g& J, y  ]  与公孙止说话之人,正是李莫愁。她中了情花之毒,亟于寻觅解药,但绝情谷中道路错综繁复,她乱走乱撞,竟到了这断肠崖前,恰好公孙止也在此处。公孙止是有意来此,好使谷中诸人不易发觉,然后俟机害死裘千尺,以便重夺谷主之位,李莫愁却是无心而至。两人曾交过手。都知对方武功了得,一见面后心中均想:“我正有事于谷中,何不倚他为助?”三言两语,竟尔说得甚是投契。李莫愁年纪已经不少,但自幼习练内功,仍是容颜端丽,公孙止一娶小龙女不成,二劫完颜萍不得,忽与她邂逅相遇,又起了不良之念:8 {3 [6 j4 ]5 o$ C  ^5 L
  “杀了裘千尺那恶妇后,不如便娶了这姑娘。她容貌武功,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虽瞎一眼,却正好和我相配,大家两不嫌弃。”那知李莫愁心地狠毒,用情却是极专,她一生恶孽,便是因“情”之一字而来,这时听公孙止言语越来越不庄重,心下如何不恼?但为求花毒的解药,只得稍假辞色,敷衍对答。7 D8 i/ g% j3 R# G
  公孙止道:“我是本谷的谷主,这情花解药的配制之法,天下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只是配制费时,远水救不了近火,好在谷中尚余一枚,在那恶妇手中,咱们只须除灭了她,那便什么都是你的了。他最后一句话意存双关,意思说不但解药给你,连绝情谷的主妇之位,也都属你。天下只有公孙止一人知晓解药的制法,这话原本不假,那情花在谷中生长已久,公孙止上代的祖先损伤了不少人命,才试出解药的配制之方,为了情花有阻拦阻外人入谷之功,因此并不爻除,而解药的方子,也是父子相传,不会落入旁人之手。虽是裘千尺,也只道解药是上代遗存,方子却已失传。但裘千尺那枚解药现下只剩半枚一事,公孙止却不知悉。李莫愁沉吟道:“既是如此,你这话岂不白说?解药在尊夫人手中,而尊夫人又已与你反目成仇,便算杀她不难,解药却如何能够到手?”公孙止踌躇不答,过了半晌,说道:“李师妹,你我一见投缘,为了救你,我纵死亦不足惜。”李莫愁淡淡的说道:“这可多谢你了。”公孙止道:“我有一计,能从恶妇手中夺得灵丹,但盼你答应我一件事。”李莫愁勃然道:“小妹一生闯荡江湖,独来独往,从不受人要胁。那解药你肯给便给,不肯便索罢休。我李莫愁岂是哀怜乞命之辈?”- H6 R- Q7 E# `, M* n8 R& }
  公孙止武功虽然极强,但他一生僻处幽谷之中,江湖上便是最厉害的人物,也均不识,纵然略有所闻,也是得自数十年前裘千尺的转述。近十年来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声名响亮无比,武林中人人皆知她貌如桃李,心若蛇蝎,这公孙止却懵懵懂懂的一无所悉,此刻听她这番话说得甚有气派,只有更喜,忙谢罪道:“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但盼能为你稍尽绵薄,欢喜还来不及,岂有要胁之意?只是要夺那绝情丹,须得伤了我亲生女儿的性命,因之我说得不甚妥善,也是有的。”6 J$ ]  y9 E/ Q% L% X
  公孙绿萼隐身在大石之后,听到“须得伤了我亲生女儿的性命”这句话,不由得全身一震。李莫愁也感诧异,道:“难道解药是在令爱手中么?”公孙止道:“不是的,我跟你实说了罢!那恶妇性情固执暴戾之极,这解药必是收藏在隐秘无比的处所,强迫要她献出,势所不能,只有出之诱取一途。”李莫愁点头道:“确是如此。”公孙止说道:“这恶妇对人人均无情义,心肠恶毒,无所不至,世上唯有对她亲生女儿,才不免有母女之情。咱们瞧准了这点,由我去将女儿绿萼诱来,你出伤她,将她掷在情花丛中。这么一来,那恶妇必要取出绝情丹来救治女儿,咱们俟机劫夺,便能一举成功。便可惜这绝情丹世间唯存一枚,既给了你,我那女儿的小命便保不住了。”李莫愁沉吟道:“咱们不用真的情花花刺伤她,做作得让她中了假毒,那便既可夺丹,又能保全令爱。”公孙止叹道:“那恶妇精明强干,中假毒之事焉能瞒得过她?”说到这里,忽然声音呜咽,流下泪来,似乎动了真情。李莫愁道:“为了救我性命,却须伤害令爱,我心何忍?看来你原也舍她不得,此事便作罢休。”公孙止忙道:“不,不!我虽舍她不得,可更加舍你不得。”李莫愁默然,心想除此之外,确也更无别法。公孙止道:“咱们在此稍待,过了夜半,我便去叫女儿出来,凭她千伶百俐也决想不到她爹爹有此计谋。”
6 v9 y5 k8 h* ^* Y: r& v  两人如此对答,每一句话绿萼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禁越听越是害怕。那日公孙止将她和杨过驱入鳄鱼潭,她已知父亲绝无半点父女之情,但当时还可说是一时之愤,今日竟然如此处心积虑,要害死亲生女儿来讨好一个初识面的女子,用心之狠毒,真是胜于豺狼虎豹。她本来不想活了,然而听到这二人如此安排下毒计图谋自己,自然而然的想设法逃开,好在四下里阴森森的山石嶙峋,隐蔽之处甚多,于是轻轻向后退出一步,隔了片刻,又退出一步,直到退至数十丈外,才敢加快脚步。; W( N) m7 C  v+ m7 S" p2 V
  她走了半个时辰,离那绝情峰已经甚远,知道父亲不久便要前来相诱,连卧房也不敢回去。她凄凄凉凉的坐在一块岩石之上,冷月窥人,落叶低语,越听越觉世间实无可恋,喃喃自语:“我本就不想活了,你何必设这毒计来害我?你要害我,尽管害吧。真是奇怪,我又何必要逃?”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射进了心里:“爹爹用心虽毒,此计却是大妙。反正我要自尽,何不用此计向妈妈骗取灵丹,去救了杨大哥的性命?他夫妻团圆,总不免要感激我这一心一意待他的苦命姑娘。”想到此处,又是欣喜,又是伤心,精神却为之一振,于是向四周一看,瞧清了身在何处,举步回向母亲卧房。2 D6 K/ F1 p+ E3 V+ @
  她经过情花树丛之时,小心攀折了两大根花枝,用衣带提在手中,以免刺伤肌肤,走到母亲房外,低声叫道:“妈,你睡了么?”裘千尺在房中应道:“萼儿,有什么事?”
1 j& K0 `9 Z" o$ u  绿萼叫道:“妈,妈!我……给情花刺伤了。”说着张臂便往情花枝上用力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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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2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n6 S7 D/ ]5 N  k
八七:真药假药9 \5 _$ |# q# u( I% D4 }3 n0 f, g
  花枝上千百根小刺,一齐刺入她身体之中。公孙绿萼自幼便受到谆谆告诫,可以采食情花的花朵果实,却决不能为花刺刺伤,幼时因无体内情欲诱引,纵然受毒,亦无大碍,她年纪越大,旁人的告诫越是郑重。十余年来小心趋避之物,想不到今日自行引刺入体,这番痛楚,却是更深了一层。她咬紧牙关,解去花枝上的衣带,又叫了几声:“妈!”# [1 V2 T  g( T% z- T
  裘千尺在卧房内听到呼声,吃了一惊,忙命侍女开门,扶绿萼进来。绿萼叫道:“我身上尚有花刺,你们不可近前。”两名侍女骇然变色,大开房门,让绿萼自行走进,那敢碰她身子?裘千尺见女儿脸色惨白,身子颤抖,两枝情花的花枝挂在胸前,忙问:“你怎么了,怎么了?”绿萼叫道:“是爹爹,是爹爹!”她知道母亲的目光极是厉害,低下了头不敢望她。裘千尺怒道:“你还叫他爹爹?那老贼怎么了?”绿萼道:“他……他……”裘千尺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绿萼一抬头,遇到母亲一对凛凛生威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寒战,说道:“他和今日进谷来的那个美貌道姑,在断肠崖前鬼鬼祟祟的说话,我躲在那块大石后面,想听他说些什么……”这几句话半点不假,但此后却非捏造谎言不可,绿萼生平不曾打诳,只怕给母亲瞧出破绽,说到这里,又低下头来。: T: u2 l% Z' c
  裘千尺道:“他两个说些什么?”绿萼道:“说什么同病相怜、各具只眼,因为那个道姑也是瞎了一只眼睛的。他们……他们一起骂你恶妇长、恶妇短,我听着气不过……”8 a+ j, y( l) a( |+ F1 N( K
  说到这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裘千尺咬牙切齿,道:“莫哭,莫哭!后来怎样?”绿萼道:“我不小心身子一动,给他们知觉了。那道姑……那道姑便将我堆到了情花丛里。”裘千尺听她声音有些迟疑不定,喝道:“不对!你在说谎!到底是怎样?休得瞒我。”/ v% c1 T8 }  i6 k7 Q# p
  绿萼出了一身冷汗,道:“我没骗你,我身上这些难道不是情花么?”裘千尺道:“你说话的语调不对,你自小便是这样,说不得谎,做娘还能不知道么?”绿萼露机一动,咬牙道:“妈,我是骗了你,是爹爹推我入情花丛的,他恼我跟你帮你,和他作对。说我要娘不要爷。”2 r' ?! c, H: T6 e4 N; O) f* g
  这几句话其实仍是谎话,但裘千尺恨极了丈夫,绿萼这番话合情合理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恰恰打中了她心坎,忙拉住了女儿手掌,温言说道:“萼儿不用烦恼,让娘来对付这老贼,总须出了咱娘儿俩这口恶气。”当下命侍儿取过剪刀钳子,先将花枝移开,然后钳出她肌肤中断折了的小刺。绿萼哽咽道:“妈,女儿这番是活不成了。”裘千尺道:“不怕,不怕。咱们还有半枚绝情丹未用。幸好没给那无情无义的杨过小贼糟踼了。你服了这半枚药后,花毒虽然不能除净,但只要你乖乖的陪伴着妈妈,对任何臭男子都不理睬,甚至想也不去想他们,那便决计无碍。”裘千尺痛受丈夫的折辱,杨过又不肯做她女婿,因而恨极了男人,女儿如能终身不嫁,正合她的心愿,可说再子也没有。
$ C& }) p& D) S' `7 ?0 q* a  绿萼皱眉不语。裘千尺又问:“那老贼和那道姑呢,这两个到了何处?”绿萼道:“我从情花丛中挣扎着爬起,没敢回头再看,他们多半仍在那边。”裘千尺暗自沉吟:“这老贼有了强助,必要来夺回此谷。谷中的弟子多是他心腹亲信,事到临头,只怕大半归于老贼,最多也是袖手旁观,两不相助,决不会出手与他为敌,自己的手足残废,所厉害的只是一件枣核钉暗器,这暗器出其不意的伤敌固是威力极大,但这老贼既有了防备,只死便奈何他不得,假若他手持盾牌来攻,自己立时便一筹莫展,那又如何是好?”
& F1 L1 C4 M# H; Y8 ^! p3 v& ^* s  绿萼见母亲目光闪烁,沉吟不语,还道她在斟酌自己的说话是真是伪,生怕她问个不休,露出了马脚,那么自己一番受苦,变得对杨过毫无补益了。她一想到杨过,胸口一阵大疼,“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裘千尺伸手抚摸她的头发,道:“好,咱们取绝情丹去。”双手一拍,命四名侍女将椅抬出房门。& j7 v) D  ?* R
  绿萼自杨过去后,一直想知道母亲将那半枚丹药藏在何处,心想她手足残废,行动须人扶持,决不能窜高伏低,也不能藏之于什么山洞僻谷,想来定是藏在府第之中。但绿萼数十日来到处细心观看,丹房、剑室、花园、灶披,没一处逃得过她的眼光,竟是瞧不出半点端倪,这时听母亲将坐椅抬向大厅,不由得大为讶异,心想那大厅是人人所到之处,可说是最不隐蔽的所在,何况此刻强敌聚集于厅上,正是为这半枚丹药而来,难道这丹药便放在敌人面前,任其予取予携么?
& L! u; F" p3 z& K* G% ^  H  大厅前后石门关闭,许多绿衣弟子手提带刀渔网守着,见裘千尺到来,一齐上前行礼,为首的弟子躬身说道:“敌人绝无声息,似已束手待缚。”裘千尺“哼”了一声,心道:“井底之蛙,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要知善着不来,来者不善,今日闯进谷来的这些人物,焉是束手待缚之辈?”说道:“开门!”两名弟子打开石门,另有八名弟子提着两张渔网,在裘千尺左右卫护,拥着进厅。只见一灯大师、黄蓉、武三通、耶律齐诸人,都坐在大厅一角,闭目养神。裘千尺待坐椅着地,举手说道:“这里除了黄蓉母女三人,其余的我可不究擅自闯谷之罪,一齐给我走吧!”黄蓉微笑道:“裘谷主,你身遭大难,不知快求避解,兀自口出大言,当真令人齿冷。”裘千尺心中一凛,暗想:“她怎知我身遭大难?岂难道那老贼回谷,她早已知悉么?”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是福是祸,须待报应临头方知。老妇人肢体不全,以残废之身,还怕什么大难?”5 y7 N4 `+ |: }) w7 d2 @9 t
  其实黄蓉实不知公孙止已回绝情谷,但鉴貌辨色,眼看裘千尺眉间隐有重忧,与适才出厅时那飞扬狠恶的神态大不相同,料想她谷中必有内变,因此出言试探,听裘千尺虽说得嘴硬,自己所料却多半不错,又道:“裘老谷主,令兄乃是自行失足从雕背上摔下深谷跌死,绝非小妹所伤。但若你对此事始终耿耿于怀,小妹不避不让,任你连打三枚枣核钉如何?只是打过之后,小妹不论死活,你却须赐赠解药,以救杨过之伤,小妹侥幸不死,固然最好,倘若死了,这里许多朋友决不记恨,仍是助你解脱大难,以退内敌。你说这项买卖做是不做?”( E8 b4 W! D& N- e1 {7 f
  黄蓉这般说来,实是让裘千尺占尽了便宜。要知裘千尺除了枣核钉厉害之外,别无伤敌的手段,而黄蓉大声说出“内敌”两字,更是打中了她的心坎,裘千尺道:“你是丐帮的帮主,谅必言而有信。我打你三枚枣核钉,你当真不避不让,亦不得用兵刃暗器格打?”黄蓉尚未回答,郭芙抢着道:“我妈只说不避不让,可没说不用兵器格打。”黄蓉微笑道:“裘谷主要泄心中恼恨,小妹不用兵刃暗器格打就是。”郭芙叫道:“那怎么成?”
2 Y( y# c: S: m3 M% @+ B" Q  n" k  她适才长剑被枣核钉击断,知道这暗器的力道强劲无比,倘若真的不让不格,母亲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了?黄蓉却想:“过儿于我郭家一门四人均有大恩,此刻他身上剧毒难解,我若不设法使老太婆交出解药,咱们终生有愧于心。她这枣核钉自是天下最凌厉的外门暗器,任她连打三钉确是凶险,一个不对便送了性命。但若非如此,这老太婆焉肯交出解药?”
5 I) c# m* `' Q  B9 B1 Z, B7 g  要知黄蓉说这番话时,早已替裘千尺设身处地,想得极为周到,既要使她泄去心中若干怨毒郁积,又乘着她惊惧内变横生之际,允她御敌解难,而所用的法子,正是她唯一能以之伤人的伎俩,纵是裘千尺自己也提不出更妥善的方法。但裘千尺生来多疑,觉得此事太过便宜,未免不近人情,哑声道:“你是我的对头死敌,却甘心受我三枚枣核钉,到底包藏着什么诡计,什么祸心?”黄蓉走上前去,低声道:“此处耳目众多,只怕有不少人对你不怀好意,我要在你耳边说几句话。”裘千尺向众弟子扫射了一眼,心想:“这些人大半是老贼的亲信,确是不可不防。”于是点了点头。黄蓉揍过头去,悄声道:“你的对头不久便要发难动手,可是小妹自己何尝不是身处险地?咱们快快揭过了这层过节,小妹不论死活,大伙儿便可并肩应敌。再者那杨过于我有恩,我便是送了性命,也要求得绝情丹给他。人生在世,有恩不报,岂不是与禽兽无异?”说罢便退开三步,凝目以望。
2 j) f; V8 p: E; ~& k  裘千尺虽是极冷漠寡情,但听了“有恩不报,岂不与禽兽无异”这话,心中也是一动,暗想:“若不是杨过这小子相救,我此刻还是孤零零的在那地底山洞中捱受苦难。”但这念头便如闪电般一瞬即过,心中喜念消退,恶心立生,冷冷的道:“任你百般花言巧语,老妇人铁石心肠,不改初衷。来来来,你站开了,吃我三钉!”
' v+ N* W7 g% A/ f1 C+ V& `  黄蓉衣袖一拂,道:“我拼死挨你三钉便了。”说着站在大厅正中,与裘千尺约摸相距四丈,说道:“请发射吧!”
7 N, r* ^* y* X) v1 K  武三通等虽素知黄蓉足智多谋,但裘千尺枣核钉的厉害,却是各人亲眼所见,这时见黄蓉不携兵刃,好整以暇的站着,无不心中惴惴。郭芙更是着急,一拉黄蓉的衣袖,低声道:“妈,咱们找个地方,我把软猬甲脱下来给你换上,那便不怕老太婆的棺材钉了。”6 w! C7 U& i) i+ G9 ~7 @
  黄蓉微微一笑,道:“以软猬甲挡枣核钉,那又何足为奇?你且看妈妈的手段。”只听得裘千尺道:“各人闪……”那“开”字尚未出口,枣核钉已疾射而出,直指黄蓉的小腹。
8 `$ k% \2 b1 L  这枚枣核钉来势当真是悍猛无伦,虽是极小的一枚铁钉,但破空之声如若尖啸。黄蓉“啊”的一声高叫,捧腹弯腰,俯下身去,郭芙和武三通等一齐大惊,待要上前相扶,啸声又起,这第二枚枣核钉却是射向黄蓉的胸口。黄蓉仍是一声大叫,摇摇晃晃的退后了几步,似乎便要摔倒。/ i& f# |1 x# n' |3 x, n
  裘千尺见黄蓉果然如言不闪不格,两枚铁钉均已打中她身上要害,按照这两枚铁钉的力道,便是最坚硬的岩石也能射入,何兄血肉之躯?但黄蓉身中两枚,虽似已受重伤,但竟不摔倒,显是苦苦支撑,要再受自己一钉。裘千尺心下骇然,暗想:“我先见这女子娇怯怯的模样,不信她有甚能耐可当丐帮的帮主,如此看来,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想她身中两钉,决计性命不保,从此报了杀兄深仇,不禁欣然色喜,波的一声,第三枚枣核钉又从口裹喷出。这一次却是射向黄蓉的咽喉,要使铁钉透喉而过,强仇立毙于当场。2 F" a2 A& @" r8 p  Z; R' y  f
  第一枚枣核钉射腹,第二枚刺胸,岂难道奇计百出的黄蓉便当真身受重伤?原来她说出甘受三钉之时,心下早已有了计较。先一阵郭芙的长剑被枣核钉打断,黄蓉拾起剑头,暗藏在衣袖之中,待那枣核钉打到,一弯臂便将剑头挡在铁钉射到之处。只是钉剑相撞,必有金铁之声,黄蓉大声叫唤,便将这撞声掩盖了过去。这一巧招裘千尺果然并未发觉,但黄蓉之不致受伤,却也是靠了七分武功,三分侥幸。4 ]) M2 P2 v, n- X0 l, F* h
  黄蓉有意装得身受重伤,既可稍减她心中怒气,同时也保全她一谷之主的身份。但第三枚枣核钉直指咽喉,若是举起衣袖,以袖中暗藏的剑头来挡,必被裘千尺瞧出破绽,自己便算是毁了不避不格的诺言,处此情境,只得行险,当下双膝微微一曲,那枣核钉对准了她嘴唇飞到。黄蓉胸腹之间早已真气充溢,张口用力一吐,一股真气喷将出去。她知裘千尺的枣核钉所以这般来势凌厉,全凭真你激发,若是以气敌气,则敌远我近,大占便宜,枣核钉纵不从空堕落,来劲也必急减。那知道裘千尺独居山洞,手足既废,成日价除了苦练这枣核钉功夫之外,心不旁鹜,黄蓉功力既不及她深厚,又是生儿育女,伴夫课徒,那能如她这般苦心致志?因此一股真气喷出,那枣核钉来势只是略略一缓,射来的劲力仍是猛恶无比。黄蓉心中一惊,铁钉已到嘴唇,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别无他法,只好张口一咬,硬生生将那铁钉咬住了。这一下只震得满口牙齿生疼,立足不定,倒退了两步。她先前倒退乃是假装,这一次却当真是被铁钉来势冲击而退后,也幸好她应变奇速,退步消势,否则上下四枚门牙,非当场跌落不可。: {2 U6 p; `* |6 b' a. F1 P
  旁观众人齐声惊呼,围了拢来。黄蓉一仰头,波的一声,将那枚枣核钉吐出,钉入横梁之中,皱眉道:“裘谷主,小妹受了你这三钉,命不久长,盼你依言赐药。”* q2 F/ V% V& M, x
  裘千尺见她竟能将枣核钉一口咬住,也自骇然。侧目向绿萼望了一眼,心想:“我儿中了情花之毒,别说杨过不允婚事,他便当真是我的女婿,这半枚绝情丹也岂能给他?”
( U7 `& D& A2 a0 W) i/ z  眼见两枚枣核钉明明射入黄蓉体内,何以她仍是直立不倒?但自己亲口答应给药,言入众人之耳,总不能立时反口,她双眼一转,已有计较,说道:“郭夫人,咱俩人虽然均是女流,但行事慷慨有信,当胜须眉。你受我三钉,我甚是佩服,解药便可给你,但我少待有事,仍盼各位援手。”% M3 l4 y* d# C9 N4 _7 i! z/ M
  郭芙只道母亲当真中了铁钉,叫道:“我妈妈倘若受伤,这里大伙儿都要跟你拼命。”转头向黄蓉道:“妈,老太婆的钉子打中了你身上何处?”黄蓉不答女儿的问话,向裘千尺道:“小女胡言,谷主不必当真。小妹虽然不才,生平说一是一,自当相助谷主退敌,便请赐药是幸。”武三通等听黄蓉说话中气充沛,声音清朗,半点不像受了伤的模样,渐渐宽心。这一层裘千尺也已瞧出,心下惊疑不定,想道:“她有如此功夫,我纵要反悔,也不容易,只有待之以诈道。”于是说道:“如此甚好。”转头向女儿道:“萼儿过来,我有言吩咐。”1 A! m9 Y7 r, u
  黄蓉一生不知对付过多少奸滑无信之徒,裘千尺眼光闪烁不定,如何逃得过她双目?
  S4 l3 p0 w9 ]" j* x9 X  她知裘千尺决不肯就此轻轻易易的交出解药,只是将怎生推脱诈欺,一时自是猜想不出。8 B8 w' e& Q/ L- H8 R+ w
  只听裘千尺道:“将我面前数过去的第五块青砖揭开了。”绿萼大奇:“难道那绝情丹竟是藏在砖下?”黄蓉一听即明其理,暗赞裘千尺心思灵巧:“这绝情丹既是如此宝贵,不知有多少人在亟亟图谋。她藏在这当眼之处,确是使人猜想不到,那正是韩信用兵,置之险地而后生这遗意的变着。由此观之,砖下所藏当是真药无疑。她决不会事先料到有今日的情势,因而在砖下预藏假药。”裘千尺如命人赴丹房或是内室取药,黄蓉也真信不过取来的绝情丹是真是假,这时听她命女儿揭开青砖,倒是少了一层顾虑。- p$ L( }9 j. a3 I: i$ C
  绿萼数到第五块青砖,拔出腰间匕首,从砖缝中插入,将那青砖揭起,只见砖下铺着灰坭,全无异状。; d( G9 ~, v# X4 `: X. e: I
  裘千尺道:“砖下藏药之处,大有机密,不能为外人所知,萼儿,俯耳过来。”黄蓉一听,知道裘千尺狡计将生,当下叫声“啊哟”,捧腹弯腰,装得身上伤势发作,好让裘千尺防备之心稍杀,那便易于猜测她的真意,岂知裘千尺也已料想到了此节,在绿萼耳畔说得声音极轻极轻,黄蓉虽是全神贯注,也只听到“那绝情丹便在青砖之下”十字,但她一看这情势,早已猜到绝情丹是在青砖之下,这十个字听来一无用处,此后只见裘千尺的嘴唇微微颤动,半个字也听不出来,再看绿萼时,但见她眉尖紧蹙,不住“嗯、嗯、嗯”* A. r9 g2 H+ b, k) T$ t2 E
  的答应。0 c" f" g9 S; L; i' T& p
  黄蓉明知眼前已到了紧急关头,却不知如何是好,正自惶急,忽听得一灯大师道:“蓉儿过来,我瞧瞧你的伤势如何?”黄蓉一回头,见一灯坐在屋角,脸上颇有关切之容,心想:“他一搭我的脉搏,便知我并非受伤。”于是走过去伸出手掌。一灯伸三指搭住她的脉搏,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婆婆说……阿弥陀佛……砖下有两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东首的藏真药……阿弥陀佛……西首的藏假药……阿弥陀佛……叫女儿取西首假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假药给你……阿弥陀佛……”- v5 [  C7 d$ \/ n7 T$ M, e, z# `- H% i
  他口诵佛号之时,声音甚响,说到“砖下有两瓶”这些话时,声音放低。黄蓉是何等机伶之人,只听他说了“老婆婆说”那四字,即明其理。原来一灯大师数十年潜修,耳聪目明,远胜常人。佛家原有“天眼通”“天耳通”之说,佛经上说,具此大神通者当深禅定中,“能闻六道众生语及世间种种音声,通达无碍。”这种说法过于玄妙,令人难信,但内功深厚心田澄明之人能闻常人之所不能闻,却非奇事。裘千尺对女儿低声细语,一灯大师在数丈外闭目静坐,一字一语听得明明白白。他知道真假药之辨关连杨过的性命,佛家有好生之德,岂能见死不救,于是告知了黄蓉。
' c9 x  T" p5 u; E: U  黄蓉待他念两句佛号,便问几句:“我的伤能治么?”“枣核钉能起出么?”每问一句话,刚好将一灯所说“东首的藏真药”、“西首的藏假药”那些话掩盖了。裘千尺向两人望了几眼,但见黄蓉脸有忧色,询问自己伤势,一灯不住的说“阿弥陀佛”,那料得到自己的奸计,已尽给对方知悉。9 X. a: L) j' z: r) a
  绿萼听母亲说完,点头答应,弯下腰来,伸手入砖瓦底的泥中一掏,果然有两个小瓷并列,她心中一酸,暗道:“杨郎啊杨郎,今日我拾却性命,取真药给你,这番苦心,你未能知道吧!”当下摸了东首那瓷瓶出来,说道:“妈!绝情丹在这儿了!”她伸手在土下掏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瓶子是从东首取出的,裘千尺和黄蓉都以是从西首取出。
9 c8 b& \" I1 ^  ∈⒎耪嬉┖图僖┑牧礁龃善咳?幌嗤??恐械陌朊兜ひ┠Q?参薹直穑?们С咛炔灰陨嗍泽乱┪叮?约阂材逊终婕佟K??梯嗳〕龃善浚?牡溃骸赶惹拔一狗勒庋就吠盗说ひ┤ヌ趾们槔桑?窒滤?仓辛饲榛ㄖ?荆?允蔷茸约盒悦??袅恕!顾??云?梁荻瘢?嵌?檬郎先从惺叭醋陨硪跃扰匀酥?耍?毕滤档溃骸附?ひ┠萌ソ桓??蛉恕!孤梯嗟溃骸甘牵 顾?峙踝糯善浚?呦蚧迫亍?
: b. m" P% ^5 |% c/ I# |  黄蓉先裣衽向裘千尺行礼,说道:“多谢厚意。”心中却想:“既知真药所在,难道还盗不到么?”正要伸手去接绿萼手中的瓷瓶,突然屋顶上喀喇一声巨响,灰土飞扬,登时开了一个大洞,一人从空跃落,挟手便将绿萼手中的瓷瓶夺了去。绿萼大惊失色,叫道:“爹爹!”这一惊真是比如见鬼魅还要害怕。+ k# H# l" ?$ @+ V3 \5 j$ t& J
  黄蓉见公孙绿萼脸色大变,神情显是极为惶急,不禁一怔:“公孙止夺去的瓷瓶,明明装的是假药,她何必如此着急?”便在此时,大厅厅门轰的一声巨响,土石纷飞,震的厅上每一枝红烛都摇晃不已,火焰忽明忽暗,跟着又是一响,大门的门闩断为两截,向后弹出,砰砰两声,撞坏了两只石鼓圆凳,两扇包铁的石门徐徐分开,走进一男三女,男的正是杨过,女的则是小龙女、程英和陆无双。" d8 E3 f! K1 q: o; U
  绿萼见杨过进来,失声叫道:“杨大哥……”迎上前去,只踏出两步,随即觉得不妥,要说的那句话缩回了口中,而脚步也登时停住。黄蓉一直注视着绿萼的神色,只见她瞧着杨过的那副眼光之中,禁不住流露出无限的深情和焦虑,心念微动,已是恍然大悟,心道:“蓉儿啊蓉儿,难道你做了妈妈,连女儿家的心事也不懂了。她妈妈命她给咱们假药,但她痴恋过儿,递过来的却是真药。公孙止这老儿抢去的,正是续命灵丹,她如何不急?”% w; a+ a0 }* }8 e# P
  原来杨过和小龙女在花前并肩共语,突然程英和陆无双到来。小龙女见程英温雅腼腆,一见便甚投绿,拉住她的手问好,陆无双却跟杨过说着适才跟郭芙比武之事,说到怎样讥刺得她哭笑不得,程英又怎样制得她失剑输阵。陆无双生性活泼,自与杨过相识以来,虽然渐渐的情愫暗生,口里却总是叫他“傻蛋”,随口说笑,脸上始终是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气。杨过与小龙女成婚后,对程陆二女心中颇感歉仄,这时见陆无双并无怨责之言,口口声声的说着惩戒郭芙,为自己出气,而程英对小龙女也是非但绝无敌意,说话中流露着姊妹的亲切,自是大为欣慰。四个人坐在石上,互道别来情由。小龙女和程英说话,杨过和陆无双说话。但龙程二人性子沉静,均是不擅言辞,杨过和陆无双却你一句“傻蛋”,我一句“媳妇儿”的有说有笑。程英在一旁听着,突然插口笑道:“杨大哥,你现下有了杨大嫂,叫我表妹时可得改改口了。”5 r, _4 Y: g4 R- k* s# Y6 ~
  杨过“啊”的一声,伸手按住了口,陆无双也突然惊觉,羞得满脸飞红。程英心中暗悔,想道:“他们随口说笑,原无他意,我这么一提,反而着了痕迹。”忙打岔道:“杨大哥,你中了花毒,现下觉得怎样?”杨过道:“没什么,郭夫人足智多谋,定能设法给我求到灵丹妙药,我耽心的倒是她的伤势。”说着向小龙女一指。
) H1 V) ]. x* _  程英和陆无双失惊,问道:“怎么?姊姊也受了伤吗?咱们竟一点没瞧出来。”小龙女微笑道:“也没怎样。我运内力裹住毒质,不让它发作,几天之中,谅无大碍。”陆无双道:“是什么毒?也是情花之毒么?”小龙女道:“不是,是我师姊的冰魄银针。”陆无双道:“原来又是李莫愁这魔头。杨大哥,你不是瞧过她那本‘五毒神篇’么?这冰魄银针之毒虽然厉害,却也并不难解。”杨过叹了口气,说道:“这毒质侵入了脏腑,非寻常解毒之药可治。”于是将小龙女如何逆转经脉疗伤,郭芙如何误发毒针之事说了一遍。4 k5 n/ M5 q2 B% d# j$ ^$ d1 n
  陆无双伸手在石上猛击一掌,恨恨的道:“郭芙仗着父母之势,竟是如此无法无天。表姊,咱们不能便此跟她罢休。她父母是当世大侠,便又怎样?”小龙女道:“这件事也怪不得她,倒与斩断他的手臂不同。”程英道:“姊姊,我师父曾说,以内力裹住毒质,虽可使其一时不致发作,但在体内停留愈久,愈是伤身,须得及早设法解毒才是。”小龙女道:“是啊,只待天竺神僧醒转,他是疗毒圣手,必能医我。”陆无双问道:“天竺神僧?" @8 N! F. s' G5 H) m
  他是谁啊?怎么要等他醒转?他睡着了么?”0 G+ z) C9 H& ?1 c% B1 ?' x
  杨过微笑道:“说是睡着了。那也不妨,只是他一觉要睡三日三夜。”他想此刻身处险境,到处均有敌人耳目,天竺神僧用花刺刺体以验毒性之事,眼下还不能对陆无双明言。陆无双道:“他睡得这么安稳大觉,也真是福气。”便在此时,忽听得一片细碎的脚步声,远远而来。杨过低声道:“别作声,有人来啦!”这两句话说得声音很低,但远处那人,耳音极佳,竟已知觉,登时停住了脚步,过了片刻,那人又拔步走动,但改了方向,却是走向天竺僧和朱子柳藏身之处的砖窑。小龙女叫道:“啊哟,不好,敌人到砖窑去找朱大叔啦!”杨过道:“别作声!咱们瞧瞧去。”忽听得身后树丛中轻轻一响,又似有人,陆无双道:“到处都是狐狸老鼠。”拾起地下一块小石,向响声之处掷去。那知石子投入树丛,竟无落地之声,显是给人伸手接去了。+ q; t& R4 b0 M% M6 {# `
  陆无双道:“表姊,瞧瞧这里躲的是谁?”程英见杨龙二人脚步迅速,走得已远,拉着陆无双的手臂道:“跟着杨大哥,这儿道路盘旋曲折,别失散了。”陆无双加快脚步,低声道:“躲在树丛中的,恐怕是李莫愁。”程英道:“你怎知道?”陆无双道:“我从小跟她在一起,闻得出她的气息。”程英一惊,提气疾趋,她自知表姊妹二人实不是李莫愁的敌手,反正她中毒已深,想来活不久长。
; p# V: g- d! e  m- w* r  陆无双跛了一足,轻身功夫又远不及表姊,全仗程英支臂借力,才勉强跟随得上。淡淡的星月之下,只见杨龙二人追赶着一人,那人东绕西走,似对道路十分熟悉,转了几个圈子,突然不知去向。杨过停了脚步,待程陆二人走近,说道:“公孙止重回绝情谷,不知有何图谋?”程陆姊妹未和公孙止会过,全然不明他的底细,小龙女心地又单纯,自也猜想不到公孙止这种老奸巨滑之辈的用意,三人对杨过这话,只有瞠目以对的份儿,杨过微一沉吟,道:“郭夫人和一灯大师等对付那疯和尚,不知怎样了,咱们瞧瞧去好不好?”他和公孙止交过手,几番险死还生,知道这人武功极强,又是极工心计,这次回谷,必将引起极大风波,只要稍有失闪,已方便会有人着了他的手脚,因此上放心不下。
+ }( ^7 Q( N, d8 D% _# _, S: j* i  当下四人觅路回向大厅,离厅尚有三四十丈,只见厅顶人影一闪,接着垮喇喇一阵响,公孙止打破屋顶,跳了下去。杨过暗叫:“不好!”生怕公孙止在这屋顶的破洞下布置了带刀渔网阵,要引自己入壳,于是提起玄铁重剑,摧毁了包铁的石门,昂首而入。一进厅门,只见公孙止左手持着一个小瓷瓶,右手横刀护身,在众人围困之下,微微冷笑。
; _2 y, {% ]9 V, \8 f; D+ ?! i  公孙止夺得绝情丹到手,虽见黄蓉等好手聚只,却也不以为意,心想:“我便算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么?”正要大模大样的往外闯出,猛见杨过破门直入,这股声威,迥非月前交手时可比。他一惊之下,不敢正面和他为敌,双足一点,腾身而起,要从屋顶破洞中重行跃出,心想眼下首要之事,是将绝情丹送去给李莫愁服食,遏制了毒性,然后腾出时日来调制药材,重配灵丹给她清毒,至于杀裘千尺、夺绝情谷,那是来日方长,不必急急。4 R. d- y6 \8 P7 d
  他身子一起,黄蓉抢过打狗棒,使个“缠”字诀,跟着跃高,往他脚上缠去。裘千尺喝道:“好贼子!”呼呼两声,两枚枣核钉往公孙止小腹上射去。公孙止纵起之时,早已防备到她的突袭,挥刀一击,格开了一枚铁钉,上跃之势竟是丝毫不缓,眼见第枚枣核钉又从斜刺里射到,但金刀已出击在外,不及收回再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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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9 |( P  [2 J4 V( `8 q! ]八八:七女夺丹$ p9 l. E  T$ |5 W% E# O8 T
  公孙止的武功大半乃裘千尺所授,而一目受损,时日未久,当真是创深痛巨。一见枣核钉又追踪射至,如何不惊?眼见这枚枣核钉指向小腹,危急中拼着大腿洞穿,也决不能让小腹受伤,当下身子一侧,将右腿挡在钉前。那知道裘千尺这一钉的射出,使劲既巧妙无比,用心又歹毒万分,那钉子明明射向公孙止,但飞到离他身子约摸半尺之处,突然间在半空中划个小小弧形,猛地射向黄蓉。暗器中途改道,在武功深湛之士,原本寻常,只要射出时劲力发中带收,或左斜右偏,或上飞下指,均能随心所欲,但裘千尺这两枚枣核钉,人人都见到是射向公孙止,蓦地里改道,连黄蓉这等机变之人,事先亦未防备,待得发觉,已然不及。幸好她应变也是奇速,半空中急使个“千斤堕”,向下疾落,拍的一声,那枣核钉终于射入她的右肩。
2 f; M# @8 s! {' n' g, S0 f' `  黄蓉虽然避开了要害,但那枣核钉劲力实在太强,只感全身一震,手臂酸软,拍的一声,一根打狗棒掉在地下,自她出任丐帮帮主,从洪七公手中接过这打狗棒后,江湖上会过无数英雄好汉,虽不能每仗必胜,但打狗棒脱手,却是从所未有之事。这一来因裘千尺过于狡诈,显然是两人联手在对付公孙止,那知她却会忽而转去攻击同伴,二来则因黄蓉将软猬甲给了女儿,如她仍有软猬甲护身,别说一枚枣核钉,便是十枚八枚打在身上,也是丝毫不致有损。0 U' B2 g, r- ]) `2 i$ J, S& b  |
  武三通、郭芙等见黄蓉一个踉跄,似乎又已受伤,还道她仍是故意做作,反不如先前她假受伤那般为她耽心,杨过却已瞧得明白,身形一晃,抢上去拾起打狗棒,递在黄蓉手里,同时玄铁剑向左一挥,一股劲风直掠出去,公孙止金刀尚未砍出,已被这股凌厉无比的剑势送得斜退了三尺。这一来他自是惊骇无已,想不到相隔月余,这小子断了一臂,武功却精进若斯,一眼回瞥,只见裘千尺脸色苍白,显是也对杨过的武功大感讶异。
( w8 P0 q: V) [+ [& f% q& D1 O  绿萼站在父亲与母亲之间,她平素对严父甚是害怕,从不敢对他多说一言半语,但自从听了他在断肠崖前对李莫愁所说的那番话后,心想虎狼虽毒,亦不食亲生之儿,他竟欲害死女儿来讨好一个初识面的女子,那里还有半分父女之情?反正自己死志已决,心中惧怕尽去,向公孙止踏上一步,说道:“爹爹,你从前打断妈妈的四肢,将她囚禁在地底山洞之中,如此狠心,已是世间罕有。但今日晚间,你在绝情峰下断肠崖,跟李莫愁说些什么话来?”6 e& X" i7 w/ ~) N5 u* M% p& f
  公孙止心中一凛,他与李莫愁在那隐僻之极的处所说话,万料不到竟会言入旁人之耳。他虽是个狠毒之人,但对女儿如此图谋,总不免做贼心虚,一听女儿当场指出,不由得脸色一变,道:“什……什么?我没说什么?”绿萼淡淡的道:“你要害死女儿?去讨好一个跟咱家全不相干的女子。女儿是你亲生,你要我死,女儿原也不违抗,但你手中那枚绝情丹,却是妈妈答应不给旁人的,你还给我吧!”说着走上两步,向着他伸出手来。7 ~" N( l+ X9 T3 `& q8 M, o
  公孙止一缩手,将瓷瓶揣入怀中,冷笑道:“你母女二人心向外人,一个叛夫,一个逆父,都不是好东西,今日我暂且不来跟你们计较,日后报应到头,你们自知。”说着刀剑一交,发出嗡嗡之声,大踏步便往外闯。
' B3 p8 L3 R' Y  杨过听绿萼直斥公孙止之非,说什么要害死女儿,去讨好一个全不相干的女子,不明其中原委,于是玄铁剑一横,拦住了公孙止的去路,向绿萼道:“公孙姑娘,我有一言请问。”7 j2 d* Z1 p3 m( R
  公孙绿萼听了他这句话,一股自怜自伤之意,陡然间涌上心头,暗道:“我舍命为他取丹之事,决不能让他知晓。过了几年,他名震天下,子孙满堂,那时自早把我这苦命女子忘了,又何必为了此事,使他终生耿耿于怀。”于是低声道:“杨大哥有何吩咐?”杨过道:“你适才言道:令尊要害你性命,去讨好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那女子是谁?此事从何说起?”绿萼道:“那女子是李莫愁,至于其中原委……”她顿了一顿,说道:“我爹爹虽如此待我,但终是我亲生之父,此事做女儿的不便再说……”裘千尺猛地喝道:“你说啊!他能做得,你便说不得?”绿萼摇摇头道:“杨大哥,那半枚绝情丹,在我爹爹手中的瓷瓶之内。我……我是个不孝的女儿。”说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纵声叫道:“妈!”奔向裘千尺身前。她说“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在裘千尺听来,还道是指违抗父亲,其实绿萼心中,却说的是不遵母命,满厅数十人中,只有黄蓉一人,才明白她的真意。
) V6 e+ [. u0 g! G& |5 l  公孙止见强敌环伺,心下早有计较:“天幸恶妇痰迷心窍,在这紧急关头打了郭夫人一枚枣核钉,只有乘她们双方争斗,我便可乘机脱身,坐收渔人之利。”当下纵声笑道:
5 M7 d# }) a* a" q5 `* {! P  “好好好,乖女儿,真不枉了爹爹疼爱。你和妈妈守住这边,要令今日来咱们绝情谷之人,个个来得去不得。”说着举刀提剑,突向倚在椅上的黄蓉杀去。
! Y, w4 Y& f  j% x% t  郭芙挺剑护母,耶律齐站在她的身边,手中长剑给了她使用,当下空手而上,自旁侧击。公孙止斜眼一瞪,心道:“好小子,当真活得不耐烦了,竟敢空手斗我?”金刀横砍,黑剑指向郭芙咽喉。郭芙举剑来格,黄蓉急叫:“芙儿,小心!”但听铮的一声,她手中长剑又断,公孙止的黑剑去势毫不停留,直往郭芙头颈削去。黄蓉急得一颗心从脖子中跳了出来,常言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她空有满腹智计,到了亲生女儿遭险,在这一瞬之间竟无解救之方。陆无双在旁喝道:“举右臂去挡!”
% z9 g! w& t: F+ D  郭芙性命在呼吸之间,眼见敌剑来势如风,削到了颈边,那容细辨是谁呼喝,不由自主的举臂一挡。程英喝道:“表妹,你怎地……”她知陆无双极恼郭芙斩断杨过的手臂,存心扰乱郭芙心神,要她举臂挡剑,那么一条手臂也非斩断不可。程英对杨过断臂之事,自也极是耿耿,适才黑暗中言念及此,曾悄悄哭了一会,但她性格温柔,只觉这事甚是不幸,郭芙行止过于莽撞,要说盼望她也断一臂,却绝无此意,因此一听陆无双的呼喝,觉得她用心太狠,忙出口喝阻,但为时已经不及,公孙止的剑刃已掠到了郭芙的手臂。: \+ E5 a* Y6 ^+ E5 `" X( C
  但听得嗤的一声响,郭芙衣袖上划破了一条极长的口子,同时被剑力震得立足不定,身子一晃,向旁跌出,但说也奇怪,她手臂竟然没被削断,连血点也没溅出一点。程英、陆无双固然吃惊,公孙止和裘千尺也是心中大震。郭芙斜退数步,站稳身子,对陆无双甚是感激,她是个胸无城府的姑娘,还道陆无双是好意相救,叫道:“多谢姐姐!可是你怎知……”杨过在桃花岛居住甚久,知道黄蓉有一件宝刀利刃不能损伤丝毫的软猬甲,此刻郭芙所以能保命全臂,纯系这软猬甲之功,她问“可是你怎知……”下边自是要说“我有软猬甲护身?”心想公孙止一剑不能伤她,其胆已寒,如何能令其知悉软猬甲的秘密?要知敌人越是心神不定,行事越是易于得手。; r4 m/ o4 D: R( q
  杨过见公孙止和裘千尺相望一眼,眼光之中虽然各存怨毒,但更多的却是惊讶和疑问,要知公孙止手中的黑剑虽细,却是砍金断玉、削铁似坭的利器,这一剑居然只割破郭芙的衣袖而皮肉丝毫不损,自当令他们大惑不解,于是冷笑道:“公孙先生,你不认得这位姑娘是谁么?”公孙止跟李莫愁在断肠崖前相晤,对来谷各人的来历,早已探问了一个大概,明知郭芙是谁,但他不肯示弱,漫不在意的道:“小小一个女娃娃,我怎知她是谁。”杨过道:“这位姑娘是大侠郭靖之女,桃花岛主黄药师的外孙女儿,她家传绝艺,周身刀枪不入,你这口破铜烂剑的玩意儿,怎能伤她?”1 e& N3 D8 n$ D' a! f5 @
  公孙止怒道:“哼,适才我是手下留情,难道我当真便伤她不得。”说着黑剑一振,发出嗡嗡之声。郭芙心道:“若不是陆家姊姊提醒,我还忘了这软猬甲原来有这般妙用,看来她说话虽然尖酸刻薄,良心倒是好的,待会还得多谢她才是。”她见公孙止神色之中,对自己甚是轻视,暗想:“我既不怕他的刀剑,只须上前猛攻便是。这是个有嬴无输的局面,这便宜如何不检?”于是说道:“小武哥哥,你的剑给我,这老儿不信我家桃花岛的功夫,且让他见识见识。”武修文倒转长剑,将剑柄送了过去。郭芙伸手接住,挽个剑花,说道:“公孙老儿,你再上吧!”但看她得意扬扬,竟然是有恃无恐,便似高手戏弄庸手的一般神态。
6 t3 E' ~% a- D7 e- H  公孙止见她这剑花一挽便知她剑术的火候甚浅,喝道:“好,我再领教!”一刀向她面门砍出,郭芙身形一闪,还了一剑。公孙止一剑倒翻上来,往她剑上震去。郭芙心道:
0 S) u( k& O: g# P- C! R  “不好!我身上有软猬甲,长剑之上却无护剑宝甲,只要双剑一交,我手中长剑又是非断不可。”当即回剑避开。公孙止双手一并,刀剑均已握在右掌之中,呼的一声,左掌拍出。郭芙大喜:“你这一掌若是拍在我软猬甲的倒刺之上,那你可算是倒足了霉啦!”但恐他掌力厉害,当真拍在身上,不免内脏受震,于是身子略倒,先卸去他七成掌力,然后存心受他一掌。% o0 X" w" E% m
  那知公孙止一掌尚未用完,突然倒纵丈余,说道:“好丫头,暗箭伤人!”身子向前直跌,郭芙愕然,说道:“我没伤到你啊!”不禁大奇:“难道这软猬甲当真有如此妙用?他手掌尚未沾及我衣服,竟然已使他受了损伤。”) u+ y; g( `- i% p9 z  C0 C* l/ w
  其实公孙止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他一心只是要将怀中的绝情丹尽速送去交给李莫愁服食,此时那有闲心来跟郭芙这种小姑娘争强斗胜?他假装受伤摔跌,脚下似乎站立不定,几个踉跄,跌跌撞撞的冲向后堂。他在这片刻之间,早已将敌情审察清楚,正面杨过和郭芙都是厉害人物,还有那长眉老僧虽似神游入定,但决非易与之辈,正好乘着郭芙似乎得手之际,便此从后堂溜走。
- ?2 _8 v$ K. A  b  公孙绿萼站在母亲身边,见他怀了绝情丹,便要出厅,忙纵身向前,说道:“爹爹慢走!”便在此时,尖啸声起,两枚枣核钉也已袭向公孙止。裘千尺生怕公孙止一闪避,铁钉便打中女儿,因此铁钉喷出时取势甚高,射向他的后脑。公孙止一低头,两枚铁钉从绿萼鬓上掠过,叮叮两响,钉入石壁,公孙止喝道:“让开!”脚下竟不丝毫停留。绿萼道:“你把绝情丹……”话未说完,公孙止左手前伸,一勾一带,已扣住她手腕脉门,一转身,将女儿挡在胸前,喝道:“恶妇,你真要拼命,大家同归于尽吧!”裘千尺口中两枚枣核钉已喷到了唇边,突见变生不测,收势不及,只得一侧头,将两枚钉子向旁射出。  R( n1 A7 ]  K4 L6 B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裘千尺只求枣核钉不致打在女儿身上,那里还顾得取什么准头,但听得“啊、啊”两声大叫,两名绿衣弟子一中脑门、一中前胸,立时毙命。公孙止知道要夺回绝情谷,除了仗李莫愁为助之外,必须众弟子归心,眼下这事正是激怒众弟子的良机,叫道:“恶妇,你辣手杀我弟子,决不能跟你干休!”但只因说了这两句话,略一延缓,杨过身形一晃,已截住了他的去路,说道:“公孙先生,咱万事须得有个了断,别忙便走!”公孙止将女儿举起,狞笑道:“你敢拦我?”以左脚为轴,滴溜溜转了个圆圈,跟着又以右脚为轴,再转一圈,两个圈子,已向前趋进四尺,离杨过身子不过四五尺而已。眼见他将绿萼的身子越转越急,若是杨过以剑阻截,裘千尺以钉追击,均非伤了绿萼不可。: O: y2 Y7 J/ |$ p4 m/ b
  杨过心想:“我岂能为了抢夺救我自己的丹药,却去害了公孙姑娘的性命?”但见公孙止抓着女儿,又是一个圈子转上,当即向旁一跃。公孙绿萼身子在父亲手中,丝毫动弹不得,一个圈子转过来时,斗然见到杨过让开去路,眼光中充满着关怀之情,不禁芳心大震:“他为了我,宁可不要解药!”她手足虽不能动,头颈却能转动,低声叫道:“杨郎啊杨郎啊!”额头向前一伸,撞在公孙止挺起的黑剑之上。那黑剑锋锐异常,公孙绿萼登时香消玉碎,死在父亲手里!/ l- J& [+ `$ L& t5 _- r
  杨过大叫一声:“啊哟!”抢上欲救,那里还来得及?公孙止也是吃了一惊,心中微微一酸,但知此刻敌人势必拼命,危在瞬息之间,耳听得背后怒喝,三枚枣核钉电闪而至,当即将女儿的尸体向后一拋,三枚铁钉尽数打在她的身上。众人见他如此狠毒,绿萼身死之后尚对她如此糟蹋,无不愤恨难当,纷纷拔出兵刃,便欲一涌而上。' ^+ @% W" P& w% E9 K
  公孙止叫道:“众弟子,恶妇勾结外敌,要杀尽我绝情谷中男女老幼。渔网刀阵,一齐围上了。”众弟子自幼便对他奉若神明,那日他被裘千尺打瞎眼睛出谷逃走,众弟子群龙无首,这才听从裘千尺的号令,这时听得他一叫,谁也不及细想,执起带刀渔网,从四角围了上来,每一张渔网都是两丈见方,网上明晃晃的缀满了尖刀利刃。武三通、耶律齐、程英等武功虽强,实不知如何应付才是。只要四周的渔网向中间一合,每人身上都得洞穿十来个窟窿。这一包上来,连裘千尺也围在其内。她大声呼喝:“众弟子别听老贼胡言乱语,大家停步,快停步!”但众弟子充耳不闻,只听得公孙止喝着号令:“坤网向前,坎网斜退向左,震网转右!”众弟子应声施为,一张张带刀渔网渐渐逼近。
7 k9 j: G7 ~  K8 k6 o3 N& D% t  黄蓉右肩受伤,左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钢针,举手一扬,二十余枚钢针向西首八名绿衣弟子射了过去。她左手的劲力虽然不及右手,但相距既近,钢针又多,这八名弟子至少也会有五六人受伤,那么渔纲阵打出一个缺口,便可由此冲出。那知这些渔网上每一个交结之处,均系有一块小小的吸铁石,专用以吸接暗器,但听得叮叮叮、铮铮铮几声响,黄蓉所发的钢针,裘千尺所喷的铁钉,全被渔网接了过去。黄蓉暗叫:“不好!”喝道:“芙儿,举剑謢住头脸,强攻破网!”这时诸人之中,只有郭芙身披软猬实甲,渔网上的利刃伤她不得。
8 U( E* e$ f8 a( ^4 w) U: i2 I) ^  郭芙听了母亲的呼喝,抖动长剑,向东北角疾冲。四名弟子张开渔网,向她兜了上来。五六把尖刀在她身上一碰,渔网反弹回去,但持网的弟子跟着分从左右抢前,尖刀虽然伤她不得,那渔网却要当她是一条大鱼般将她裹住。) t5 G5 _& J* O# h' R
  杨过原先站在公孙止身后,本是在渔网阵之外,但八张渔网随着公孙止的号令左掉右转,已将他围入阵内。杨过既伤绿萼之死,又见情势危急,当下提起玄铁重剑,运劲往郭芙身前那渔网上斩去。只听得垮喇喇一声响亮,渔网裂成两片,拉着网角的四名弟子一齐摔倒。武三通、耶律齐等更不怠慢,各人拳掌齐施,摧筋断骨,将这四名弟子手足打伤,以防他们更携新网,卷土重来。杨过身子微侧,纵声一啸,两剑挥过,又是两张渔网散裂破败。这渔网乃是用金丝和以钢线绞成,极是坚韧,岂知杨过的玄铁重剑无坚不摧,三剑斩去,三网立破,众弟子齐声惊呼,向后退开。: T& G- F+ w* [6 L2 \- Y* X( [' y
  公孙止喝道:“五网齐上!这小子已是强弩之末,攻他个措手不及!”杨过心想:“倘若他五张渔网一齐卷上,确是难挡。”随即斜步向左,制敌机先,砰的一声,又斩裂了一张。只因那渔网拉得甚紧,一剑下去,声音如碎金石。便在此时,忽听得厅外一人厉声叱道:“往那里走?”杨过一怔,但见黑影一晃,一个人从厅门的破洞中窜了进来,仗剑傲立,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她刚立定,厅门中又冲进一人,满身血污,落冠散发,却是朱子柳。他一双空手,左指右掌,狠狠向李莫愁扑上去。李莫愁手中虽有长剑,但见朱子柳疯了般红着眼睛,势同拼命,竟是不敢接招,绕着厅角闪避。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瞬息之间,竟已在大厅上兜了六七个圈子。杨过大是惊疑:“李莫愁的武功未必不及朱子柳,何以对他如此惧怕?”
) @0 r' ^% ^1 F. K3 O& t  说到武功,两人原是各有所长,但轻功显是李莫愁强得多了,这几个圈子一奔,人人都看出朱子柳决计追她不上,而且他身上流下点点鲜血,溅成了一个圆圈,看来受伤竟自不轻。武三通和敦儒、修文三人不及细问,分从左右围上。朱子柳叫道:“师哥,这毒妇害死了师叔,小弟,小弟……”一口气喘不过来,身子一晃,竟自摔倒。
; D3 m8 a7 m$ H  n  一灯听到天竺僧的死讯,饶是他修为深湛,竟也沉不住气,“啊”的一声,站了起来,杨过眼前一黑,转头向小龙女望去,小龙女的眼光正也转过来望着他。两人四目交投,心中一冷,全身如堕冰窖。小龙女“啊”的一声,奔过去靠在他的身上。杨过一声长叹,将玄铁剑摔在地下,携着小龙女的手,往外便走。
0 q' K$ }# h! Q  原来天竺僧平时多近毒药,身体抗毒之力甚强,他以情花自刺,预计昏晕后三日夜方醒,但只过了两日两夜,竟自提前醒转。他一睁开眼,便道:“子柳,这情花之毒,虽甚厉害,却比我所设想的为轻,我已想到了解毒之方。”朱子柳大喜,当即禀告一灯、杨过等均已到了绝情谷中,而火浣室的石门也已为杨过破去。天竺僧道:“这花毒早解一刻便好一刻,事不宜迟,咱们便去配药救人。”两人走出火浣室,天竺僧便到情花花树之下,低头寻觅药草。盖一物克治一物,毒蛇出没之处,必有化解蛇毒的草药,而配制情花解药所需的药草,主要的一味也正生长在情花之下。那知李莫愁正躲在花树旁的山石后面,眼见天竺僧低头走近,不问情由,便射出了一枚冰魄银针。天竺僧不谙武功,那银针透胸而入,登时毙命。
( X& j/ g0 W' b0 D  朱子柳听得嗤的一声响,师叔便即不动,明知前面山石后伏有敌人,但不知天竺僧已死,不顾自身安危,抢前救人。李莫愁知他心意,又是一针向天竺僧的尸体射去。朱子柳手中并无兵刃,忙抢前劈出一掌,将银针击在地下,但肩背却全卖给了敌。李莫愁乘势刷的一剑,正中他的右肩,深入寸许。6 _; I- W: |1 n. F0 \
  朱子柳一指直出,点向敌人腰间。当真是名家出手,招招均抢先着,他肩头负伤,若是退缩闪避,固然救不得天竺僧,而敌人连绵进招,实是后患无穷。李莫愁领教过武三通的一阳指神功,但朱子柳出指有声,显然比武三通更强,眼见他虽处劣势,仍是奋指对攻,心下暗赞他功夫了得。两人剑来指去,交换了数招,朱子柳见天竺僧俯伏地下,一动不动,叫道:“师叔,师叔!”天竺僧并无应声。李莫愁笑道:“你要他应你,不如相从于地下。”她只道朱子柳见天竺僧一死,定然着惊,高手过招,只要心神稍有失常,立即便落下风,岂知朱子柳心中悲痛,更增敌忾之念,一招一式,丝毫不乱,招式中却反而加了几分劲力。3 k8 g* Y& f4 i  Z- G
  星月灯光之下,李莫愁见他眼神如电,招数中攻势占了八成,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再拆数招,四下里一片寂静,不禁害怕起来,长剑一掠,转身便走,朱子柳俯身一搭师叔手腕,脉息全无,已是死去多时,一声悲啸,提气向李莫愁疾追。两人一前一后,奔进了大厅。
; h: L8 u4 s& Q  公孙止见李莫愁赶到,又惊又喜,叫道:“李道友到这边来!”说着自己也迎了过去。黄蓉肩头虽伤,心智仍极清明,一见公孙止的神气,已自猜到了几分,叫道:“过儿,隔开这两个魔头,别让他们凑近!”杨过听得天竺僧的死讯,已是万念俱灰,那绝情丹是公孙止得去也好,不是公孙止得去也好,全没放在心上,听到黄蓉的呼喝,只是微微苦笑,却不出手。耶律齐一弯腰,拾起半张给杨过斩裂了的带刀渔网,叫道:“敦儒兄,拉住这边。”武敦儒、完颜萍、耶律燕各自抓住渔网一角,拦在公孙止和李莫愁之间,使二人不能凑在一起。公孙止的带刀渔网阵没困住敌人,这时反而成为敌人用来绊住自己的利器。  D8 I- F8 |+ ~7 `8 d+ j
  厅上一阵乱,众绿衣弟子错了步伐,裘千尺乘机喷吐枣核铁钉,但听得呼呼、啊哟之声不绝,接连有五六名绿衣弟子中钉毙命,带刀渔网阵七零八落,登时溃散。
* U1 T+ ^, z% D+ x) W/ }0 m0 S  公孙止挥动金刀,向耶律燕砍去,程英举箫点他腕脉。公孙止见这一箫来得奇快,急忙缩刀,心中一震:“这么一个幼年女子竟然有此功夫!”跟着连刺两剑,均给程英一一化开,陆无双挺柳叶刀上前夹击,公孙止一意要靠到李莫愁身边将绝情丹递过给她,但两人相隔虽然不过半丈,总是给这六个少年男女阻住了,冲不过去,耳听得左侧风声响动,又有枣核钉袭来,心想:“只有先到厅外,方能和她会合。”挥剑格开铁钉,大声叫道:9 m) n$ H# [' C/ o
  “李道友,咱们分路出去,到适才见面之处相会。”两人齐声忽哨,向左右一纵,掠过杨过和小龙女的身畔,窜出了厅去。杨过和小龙女倘若出手,原能阻住两人,但杨过的左手紧紧握着小龙女右掌,缓步而出,眼见公孙止和李莫愁纵出,竟是理也不理。
$ \6 _1 ]  b" V7 i* t' T  黄蓉叫道:“龙家妹子,截住公孙止,绝情丹在他身上。”小龙女一惊,心想:“天竺僧既死,过儿身上的花毒全仗这半枚绝情丹化解。”当即挣脱杨过的手,飞步向公孙止追去。杨过叫道:“龙儿,由得他去吧!”小龙女道:“怎能由得他去?”杨过见她赶得甚急,只得在后跟随。公孙止和李莫愁一个奔向东北,一个却向西北而行,众人也是分头追赶。小龙女、杨过、程英、陆无双四人追赶公孙止,武氏父子、朱子柳、完颜萍五人追赶李莫愁,耶律齐兄妹和郭芙则留着陪伴一灯和黄蓉,监视裘千尺,防她又生恶计。
! h* t+ y* Z; Q& q, j+ |  武氏父子一行五人之中,以朱子柳武功最强,但他肩背受伤甚重,奔了一阵,已渐感难支,众人停步瞧他,稍一耽搁,已失了李莫愁的踪迹。
. I* c1 T* E( x2 e8 o% m1 f) L  朱子柳恨恨的道:“今日若教这魔头逃脱了,咱们怎对得起师叔?”五个人在花丛假山之间穿来插去,始终不见李莫愁的影迹,武三通怒火冲天,奋神力拔起一根树干,将花木打得东倒西歪。朱子柳道:“那公孙止叫她到适才见面之处相会,咱们虽不知这二人在何处见过面,但只须钉住公孙止,那女魔头为求解药,迟早会去寻他。”武三信道:“师弟所言不错,咱们这便去找公孙止。”于是五人觅路向西北方寻去。: e, f- \- g8 b: A8 w3 v
  走不多时,果然听得前面隐隐传来呼喝之声。武三通扶住朱子柳,加快脚步,但那呼喝之声忽远忽近,一霎时竟又寂静无声,半点也听不到什么了。众人扰攘了一夜,这时天色将明,月亮西沉,望出来更是朦胧。但见前面共有四条岔道,不知该走那一条才是。朱子柳凝了凝神,道:“这绝情谷中的道路按奇门之术布置,只是变化之法极是古奥,与近世所传大不相同,一时之间难以猜度。”完颜萍心细眼尖,忽然指着第二条道旁的一株小树,道:“朱前辈,你瞧这树上新砍了一刀。”朱子柳喜道:“不错,咱们便走这条路试试。”五人向前走了数丈,那条路折而回头。武修文道:“不对啦,咱们反向东去了。”
4 D6 L6 W1 m/ q% _7 m  朱子柳道:“回头路总得走走,岂能永远的一往无前。”果然走不多时,那路折而向南,再一固个转弯,便折而向西了,道旁的小树上又出现了一个刀痕,削去了一片树皮。3 L) v* [" O' @3 Z- V7 m0 {
  武三通等精神一振,向前疾行,路旁树木越来越密,地势也越来越是险峻,好在每到一处岔路弯角,树木或是泥土之上必有刀痕。原来程英随着杨过、小龙女追赶公孙止,眼见他盘旋奔驰,深恐给他引入迷宫,无法回去,因此叫陆无双沿途留下记认,没料到竟成为后来者的指路标志。武三通等一行奔了一阵,天色渐明,但身周树木阴森,山路陡削,赶得反而慢了。正行之间,忽听得头顶一声长笑,声音尖厉,有若枭鸣。众人停步抬头,只见对面一处悬崖之上,站着一人仰天发笑,却不是公孙止是谁?那悬崖下临深谷,上面山峰笔立,峰尖深入云雾之中,不知尽头。
' k' }' ]2 q5 l7 t, r  T  朱子柳见他状若痫狂,心下暗惊:“倘若他一个失足,跌入下面万丈深谷,这人死不足惜,可是那半枚绝情丹却要随之而逝了。”当下如飞奔去,转了一个弯,只见杨过、小龙女、程英陆无双四人站在山边,一齐仰头望着公孙止。小龙女见朱子柳等到来,低声道:“朱大叔,你快想个法子,怎生骗他下来。”朱子柳一瞧周遭情势,但见一道宽不逾尺的石梁,通向公孙止站立之处,那石梁和山崖上都生满了青苔,便是一人转折也有所不便,除了骗他出来之外,确无别法,但公孙止何等老奸巨猾,岂会上当?这事可真是棘手之极。
* I3 z' F2 S5 C6 _, s  武三通想起杨过救了二子性命,全了他兄弟之情,今日之事当是义不容辞,当下袍袖一捋,说道:“待我去掀他过来。”刚跨出一步,身边人影一闪,程英已抢在他面前,说道:“我去!”她身法好快,一纵身便踏上了石梁,那知她快杨过更快,程英但觉腰间一紧,身子已被杨过的右袖缠住,给他拉了回来,耳边听杨过说道:“我值得什么,何苦如此?”程英一张俏脸涨得绯红,说不出话来。便在此时,只听得小龙女道:“借剑一使!”掠过武敦儒和完颜萍身边,双手一张,已将二人手中的长剑夺了过去,这一下手法当真是捷逾电闪,武敦儒和完颜萍一愕之下,己见小龙女轻飘飘的奔过石梁,到了公孙止的身前。4 P! J% s% ~0 O( k+ y
  (第二十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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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2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 H3 @; U6 N6 d. z8 `" a八九:情是何物( D; N: [2 u/ V2 Y
  公孙止身处绝地,见小龙女竟敢过来,一惊之下,抢上两步,拦在石梁的尽头,横剑护身,狞笑道:“你真不要命了么?”小龙女两手各持一剑,心中暗暗祷祝:“无论如何,我得夺回绝情丹才死。”于是柔声说道:“公孙先生,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只因我这苦命女子,害得你数受折磨,我……我心中好生歉然,今日我不是来跟你拼命的。”公孙止道:“那你干什么?”小龙女道:“我是来求你赐予绝情丹,救我夫郎。此丹于你无用,若肯赐下,小女子永感大恩大德。”杨过在石梁彼端叫道:“龙儿回来,半枚丹药救不得你我二人之命,要来何用?”
5 f. s; z: D. b' F* b( t  公孙止见小龙女俏立石梁之上,衣襟当风飘飘然如欲乘风而飞,这般丰姿,李莫愁又岂能及得她的万一。他张着一目痴痴而望,心中忽起歹念,说道:“你叫那姓杨的小子作夫君?”小龙女道:“是啊,我跟他成了亲啦。”公孙止道:“你若允我一事,这丹便可给你。”小龙女见了他骨溜溜转动的眼光,已知其意,摇头道:“我已有夫,岂能嫁你?  a: f) d. h7 N! y& O' X5 n& y, _
  公孙先生,你始终对我情意绵绵,可是我心有所属,只有辜负你一番好意。”公孙止怪眼一番,喝道:“那你快快退去,若再与我为敌,可莫怪我刀剑无情了。”小龙女道:“你定要动手,和我翻脸成仇,咱们不是枉自相识一场?”她说话语音甚是柔和,在她心中,确是记着公孙止以前那一番相救之德。: p* [  R  Q% B& t
  公孙止冷笑道:“我要亲眼见到杨过这小子毒发呻吟而死,要见他痛得在地下翻来翻去的打滚,要见你这贤德妻子终于成为个披麻带孝的俏寡妇。”他越说越是恶毒,咬牙切齿,脸露奸笑。小龙女凄然一笑说道:“你听!他在叫我回去,因为他顾惜我啊。他可不在乎自己毒发不毒发。”只听得杨过不住叫道:“龙儿!回来,跟这种人多说什么?”若不是那石梁实在太窄,容不得两人立足,他早已奔过去拉他回头了。
6 |- _4 @5 w4 T  公孙止和小龙女相距不过半丈,心想只要跨上一步,便能将她擒住,只是站立之处地势太险,她策一加挣扎,两人势必同时摔下深谷,跌得尸骨无存,但若不擒她为质,使敌人有所顾忌,那么自己困于这断肠崖上,如何方能脱身?见敌人之中只有杨过一人厉害,但他手中少了那柄玄铁重剑,自己一冲一闯,他未必能够拦阻得住,最好是紧随着小龙女过了石梁,然后出手擒她,再去和李莫愁会合,他心下如意算盘一打定,刀剑一击,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山谷响应,喝道:“还不退去!”剑随声至,向小龙女刺了过来。
: V6 h+ X4 J. T7 e3 t  那知道小龙女自跟周伯通习了分心合击之术后,武功陡增一倍,虽然脏腑潜毒,内力稍减,但双手同使“素心剑法”之神妙,又岂是公孙止的金刀黑剑所能敌。要知他刀剑虽然变幻无方,其实刀仍是刀,剑仍是剑,只不过多了一件兵刃而已。霎时之间,小龙女手中双剑舞成两团白影,左进右击,前拒后攻,竟将公孙止打了个手忙脚乱。公孙止越斗越是心惊,暗暗生悔:“若早知她忽学会了这样厉害的剑术,那是决不能跟她动手的了。”
3 H, ]! v. l, u7 {1 ^# V  幸好“玉女素心剑”招数虽然精少,但伤人的威力不强,小龙女也无杀他之意,因此上公孙止居然还支持得一时。! j" J( F$ |) N. J" n
  他二人在山崖上斗得正急,不久一灯大师、黄蓉、郭芙、耶律齐、耶律燕也均都赶到。各人仰头观战,眼见山崖如此之险,两人斗得如此之凶,无不骇然。郭芙向耶律齐道:
. q  |( F& L/ E# I: H4 Z7 n  “咱们快上去帮手,龙姊姊一人怎斗得他过?”耶律齐摇头道:“石梁上无第二人可插足之处。”" y9 R2 i& ]" G% k4 ^; O0 J1 p
  郭芙虽然生性莽撞,又被母亲宠得惯了,不免娇纵,但心地却甚良善,眼见小龙女处境极是凶险,她和公孙止交过手,知道这独目老者武功精通,连母亲也非他敌手,小龙女独自一人如何斗得他过?但耶律齐说石梁上再无余人插足之地,又确是实情。她急得只叫:“妈,妈,快想法子帮龙姊姊啊。”其实不用她呼叫,这边人人都是急盼设法使小龙女得脱险境,可是各人便算插翅能飞,到了对面山崖上也是无处立足。只听得公孙止大声吆喝,金刀黑剑连使杀手。小龙女双剑纵横回旋之际似乎娇柔无力,时候稍长,看来终须丧在公孙止的手下。但杨过、黄蓉等高手却瞧出小龙女招数上实占上风。) ]3 ?7 h' B: z8 p% M6 V. B- _
  再斗片刻,黄蓉又瞧出小龙女双剑所使的竟是分心合击之术,这种武功举世除周伯通和郭靖外无第三人会得,那么小龙女这功夫自是周伯通所授了。只是公孙止的功夫实在强得太多,而小龙女重伤之后加上中毒,内力大损,剑招上虽然占了便宜,翻翻滚滚,百余招内始终无法取胜。黄蓉心念一动:“咱们只有一术可以相助。”说道:“过儿,你和我同时向公孙止说话,你用言语恐吓,我却引他高兴,叫他分心。”当下大声说道:“公孙先生,裘千尺那恶妇已被我一剑刺死了。”公孙止隔着山谷听见,心中一震,将信将疑。
2 ?8 a! @5 h+ P7 J, A  杨过叫道:“公孙止,李莫愁说你不拿解药给她,便要来寻你的晦气。”黄蓉叫道:“不,李莫愁说,只要你治愈了她情花之毒,她便委身嫁你。”杨过叫道:“咱们大伙儿决不容你心愿满足,拿到你之后,要你身受情花刺肤之惨。”黄蓉叫道:“此事大可善罢,你不用担心,大家化敌为友如何?”杨过叫道:“你从前害死的那个使女,化成厉鬼来捉你啦,喏喏喏,就在你的背后,你快转身瞧她啊。”; z9 J0 i* O, t4 `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黄蓉说话之后,公孙止心中一喜,待得杨过说话,他又是一惊。小龙女每一句话也都听在耳里,但一来她事不关己,二来她能分心二用,虽然听到说话,剑上丝毫不缓,公孙止本就已渐趋下风,这么一来,更是心神散乱,他大声喝道:“你们胡言乱语叫嚷些什么?快闭嘴!”杨过叫道:“喂!公孙止,你背后那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是谁啊,她为什么伸长舌头,满面血污?啊,啊,她的手爪好长,来抓你的头颈了!”
) v" D. E2 O: z% U$ S# W& n* [  ?  突然间提气喝道:“好,抓公孙止的头颈。”公孙止明知他是在扰乱自己的心神,但斗然间听他这么一声呼喝,禁不住打个冷战,回头斜目一瞥,便在此时,小龙女长剑斜出,剑尖颤处,已刺中他的左腕。公孙止把捏不定,金刀直飞起来,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之下,金光闪烁,掉入了崖下的山谷,过了良久,才传上来极轻微的拍的一响,隐隐似有水声,好像谷底是个水潭。武三通、朱子柳等相顾骇然,心想那金刀掉下去隔了这么久声音才传上来,这谷底当真是深不可测了。
1 r1 H0 {8 e% d* v, h  公孙止金刀一失,别说进攻,连守御也已难能,小龙女左一剑,右一剑,连刺四剑,公孙止身子一晃,右手的黑剑又掉下了谷去。小龙女一剑对着他前胸,一剑指住他小腹,说道:“公孙先生,你将绝情丹给我,我不伤你性命。”公孙止颤声道:“你虽有善心,旁人呢?”小龙女道:“都不伤你便是。”
) C, Y2 M. M/ b) z  至此地步,公孙止只要活命,那里还有抗拒余地,于是探手入怀,掏出那个小小瓷瓶递了过来。小龙女左手剑仍是指住他胸口,右手接过瓷瓶,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心想:“我自己虽然难活,但终于夺到了绝情丹,救了过儿。”当下双足一点,提气从石梁上奔了回来。
5 H' r9 \; t/ c8 r8 o  武三通、朱子柳等虽然早知小龙女武功了得,但实未料到她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本领,两手同使双剑,而双剑的剑招变化竟是截然不同,分进合击,亦刚亦柔,实是生平所未见,他们曾听武林人士传言,周伯通和郭靖有双手分使不同武功的本领,但得之传闻,也只是将信将疑,今日亲眼目睹,无不叹服。他们武学造诣均深,每看到奥妙凶险之处,既感惊心动魄,又是心旷神怡。耶律齐、程英、郭芙等年幼一辈的更是瞧得目为之眩,虽不能全然体会小龙女剑术中的精微奥妙,但均知眼前这一场激斗,生平实难有几回得见,想到小龙女娇柔婀娜,年纪与自己相若,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武功,尽皆死心塌地的钦佩。4 D4 q' ]+ k+ g  F9 @3 ?
  陆无双对小龙女的得配杨过,初时私心不免有愤愤不平之感,此刻一战之后,纵在内心深处,也知自己万万不及,无可比并。
3 b4 l/ _4 }8 O8 z' D  但见小龙女手持瓷瓶飘飘若仙般从石梁上过来,众人望见,不自禁的齐声喝采。
  ^' H: x) a! n; K+ [$ W) ^  {  杨过抢上前去,拉住了她。众人围了拢来慰问。小龙女拔开瓷瓶的瓶塞,倒出半枚丹药,笑吟吟的道:“过儿,这药不假吧?”杨过漫不经意的瞧了一眼,道:“不假。龙儿,你觉得怎样?为什么脸色这样白?你运一口气试试。”小龙女淡淡一笑,她自石梁上奔回之时,已觉丹田气血道转,烦恶欲呕,试运真气强行压住,竟是气运不调,自知受毒已深,天幸将半枚绝情丹夺来,此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杨过握着她右手,但觉她手掌渐渐冰冷,惊道:“龙儿,龙儿,你觉得怎样?”小龙女道:“没什么,你快把丹药服了。”
4 k9 ?6 e. }5 ]( `* e8 k  杨过颤声道:“半枚丹药难救两人之命,要它何用?龙儿啊龙儿,难道你死之后,我竟能独生么?”他说到此处,伤痛欲绝,从她手中抢过瓷瓶丹药,左手一扬,竟将这世上仅有能治他体内毒质的半枚丹药,拋掷到了崖下万丈深谷之中。
: N* B9 B) M; W4 ?- U+ Q) J' T  这一下变故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不由得齐声惊呼,小龙女知他决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心中又是伤痛,又是感激,恶斗之后剧毒发作,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微微一晃,晕倒在杨过怀中,武氏兄弟、郭芙、完颜萍等不明其中之理,七张八嘴的询问议论。便在此时,武三通大声喝道:“李莫愁,今日你再也休想逃走了。”一面吆喝,一面向左首山崖边赶了过去。众人侧首一望,只见公孙止展开上乘轻功,向西疾奔,那边山畔的斜坡之上,黄衫飘飘,站着一个道姑,正是李莫愁。眼见两人便要会合,武三通和她却相距尚远,忽听得山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转出一人,手中捧着一只巨大的木箱,白须拂肩,却是老顽童周伯通。+ c1 A3 {8 u" C& \
  黄蓉叫道:“老顽童,把那个黄衫道姑赶过来。”周伯信道:“好,大伙儿瞧瞧老顽童的本领。”揭开木箱的箱盖,双手挥动,一群蜜蜂飞出,直向李莫愁冲去,原来蒙古大军火焚终南山,全真教诸士全身而退,各人携带的都是教中的道藏经籍,那周伯通却掮了一只木箱,将小龙女养驯的玉蜂都装了来。周伯通人虽胡闹,天资却甚聪明,自己孜孜不倦的玩弄,终于体会了指挥蜂群之法,这时听得黄蓉一叫,正好大显身手。
* t* r, s: u1 [- r/ Y- e# b  公孙止见到蜂群,吃了一惊,不敢再向李莫愁走近,往山坳中一缩身,躲了开去,李莫愁见玉蜂嗡嗡飞近,前无去路,只得沿山路向东退来。武氏父子、程英、陆无双等各执兵刃迎近。耶律齐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好本事,快把蜜蜂群收了吧!”' W  n0 e; X% F1 M( H
  周伯通大呼小叫,要将蜂群收回,但忙乱之中,玉蜂群那能听他号令?仍是嗡嗡振翅,向李莫愁追来。武三通生怕又被她兔脱,顾不得蜂螯之痛,迎面向李莫愁赶去。杨过抱着小龙女,低声唤道:“龙儿,龙儿。”小龙女悠悠睁眼,耳畔听得玉蜂嗡嗡声响,便似回到了终南故居一般,心头一喜,说道:“咱们回家了吗?”定了定神,才想起适才之事,于是低啸数声,跟着又呼喝了几下,那群玉蜂立时绕着李莫愁团团打转,再也不四散乱飞。小龙女道:“师姊,你生平行事如此,今日总该后悔了吧?”李莫愁脸如死灰,道:
$ [* p" A! c' N. q  “那绝情丹呢?”小龙女凄然一笑,道:“绝情丹已投入了谷底的万丈深渊之中。你为什么要害死天竺僧?他如不死,不但救得我和他的性命,也能解你之毒。”李莫愁一颗心如铅之重,她知这个小师妹从来不打诳语,万万料想不到一枚冰魄银针杀了天竺僧,到头来竟是害了自己。
( y1 a/ L* ~& d# `" i/ F+ ~  这时武氏父子、程英、陆无双等已四面合围,周伯通兀自在指手划脚的呼叫。小龙女道:“周老爷爷,是这般呼啸。”于是撮唇作啸。周伯通学着呼了几声,千百头玉蜂果然纷纷回入木箱。周伯通大喜,叫道:“龙姑娘,多谢你啊!”一灯大师微笑说道:“伯通兄,多年不见,你仍是清健如昔。”周伯通一怔,忙合上箱盖,说道:“你也好,我也好,大家都好。”掮起木箱,头也不回的扬长去了。9 l, `5 o8 y; n( i# P; A7 T$ d: M
  李莫愁一瞧周遭情势,心想单是黄蓉、杨过、小龙女任谁一人,自己均抵敌不住,何况群敌合围?当下把心横了,说道:“各位枉自称作侠义中人,嘿嘿,今日竟如此倚多为胜,仗势欺人!小师妹,我是古墓派弟子,不能死在旁人手下,你上来动手吧!”说着倒转长剑,将剑尖对准了自己胸膛。小龙女摇了摇头道:“事已如斯,我杀你作甚?”武三通突然喝道:“李莫悉,今日我要问你一句话:陆展元和何沅君的尸首,给你弄到那里去了?”李莫愁斗然间听到陆展元和何沅君两人的名字,全身一颤,脸上肌肉抽动,说道:% |8 _3 W. y/ B, k8 s' E
  “都烧成灰啦。一个的骨灰散在华山之巅,一个的骨灰倒在东海之中,叫他二人永生永世,不得聚首。”众人听她如此咬牙切齿的说着,怨毒之深,当真是刻骨铭心,无不心下暗惊。
# ^# Y% R; o; h$ s  A  陆无双说道:“龙家姊姊心好,不肯杀你。我全家给你杀得鸡犬不留,只剩下我一人,今日我可要报仇了。表姊,咱们上!”武氏兄弟齐声道:“我妈妈无端端死在你的手下,别人饶你,咱兄弟俩决计饶你不得。”李莫愁淡然道:“我拂尘针掌之下,生平杀人不计其数,倘若人人要来报仇,我有多少性命来赔?便算是千愁万冤,我终究不过是一条性命而已。”陆无双和武修文叫道:“那就便宜了你。”两人一个持刀,一个挺剑,同时举步上前。
5 m; T& y1 n8 Q) v  李莫愁手一振,拍的一声,自己手中长剑竟自震断,嘴角边竟存轻蔑,双手负在背后,不作抵御,只待刀剑砍到,此生便休。/ h( ?3 f! ]8 y/ e& Y! L- Y7 L
  就在此时,东边黑烟红焰,冲天而起,烈火烧得甚猛。黄蓉道:“不好,庄子着了火。”朱子柳道:“暂缓杀她,抢救师叔的遗体要紧。”说着纵身上前,以一阳指手法连点李莫愁身上三处穴道,使她无法再逃。
2 x4 ?( b) T% J$ t  程英道:“还有公孙姑娘的遗体。”众人都道:“不错!”飞步往原路奔回,武氏兄弟押着李莫愁。杨过、小龙女、黄蓉、一灯大师四人,缓步在后而行。离庄子尚有半里,已觉热气扑面,只听得呼号喧哗,梁瓦倒塌之声不绝于耳。武三信道:“公孙止这老儿奸恶如此,龙姑娘该当杀了他才是。”, M" h  n" A& E  P+ v
  朱子柳道:“这场火多半不是公孙止放的,我猜是那光头老婆婆裘千尺的手笔。”武三通愕然道:“裘千尺?她自己一个好好基业,何必要放火烧了?”朱子柳提气急奔,说道:“谷中弟子多不服她,便算咱们杀了公孙止,那老婆婆也不能再在此处安居,我瞧这人心胸狭窄……”说话之间已奔近火浣室。该处左近并无房舍,火头一时还烧不到。朱子柳抱起天竺僧的遗体,见他面目如生,脸上犹带笑容,似乎临死之前,刚发见了什么。武三通垂泪道:“师叔死得极快,倒没受什么苦楚。”朱子柳沉吟道:“师叔那时正在寻找解除情花之毒的草药……”9 Q; a+ a5 c6 A8 ?6 M* @
  这时黄蓉和一灯也已赶到,黄蓉听了朱子柳的话,在天竺僧身周细看一遍,并未发见有何异状,伸手到天竺僧的衣袋中去摸了几下,也寻不到什么东西,向朱子柳说道:“令师叔竟没留下什么言语么?”朱子柳道:“没有。我和师叔从那砖窑中出来,谁也没料到竟有大敌窥伺在侧。”黄蓉瞧瞧天竺僧含着笑容的脸色,突然心念一动,俯身翻过天竺僧的手掌,只见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拿着一株深紫色的小草,黄蓉轻轻扳开他的手指,拿起小草,问道:“这是什么草?”朱子柳摇摇头,并不识得。黄蓉拿近鼻端一闻,觉有一股恶臭,中人欲呕。一灯忙道:“郭夫人小心,这是断肠草,含有剧毒。”黄蓉一呆,心下好生失望。4 j  H3 J9 Y6 b$ y" |! J( b
  武氏兄弟押着李莫愁到来,武修文听一灯说这草含有剧毒,说道:“师娘,不如叫这万恶的女魔头把草吃了。”一灯道:“善哉!善哉!小小孩儿,不可多起毒心。”武修文急道:“师祖爷爷,难道对这种人,你也要心存慈悲么?”这时四周树木着火,毕卜之声大作,热气越来越是难以忍受。黄蓉道:“大伙先退向东北角石山上再说。”当下各人奔上斜坡,眼见屋宇连绵,尽数卷在烈火之中。
0 {: H  |- }8 B5 |7 L( n* q1 l% \- i  李莫愁被点中了穴道,虽能行走,武功却半点施展不出,暗自运气,想悄悄冲开穴道,乘人不防便突然发难,纵然伤不了敌人,自己便可脱身逃走,那知真气一动,胸口小腹之中立时刻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声叫了出来。她遍身受了情花之刺,先前还仗着气气护身,花毒一时不致发作,这时穴道受制,真气涣散,那花毒越发越猛。她胸腹奇痛,遥遥望见杨过和小龙女并肩而来,一个是风流潇洒的美少年,一个是娇柔婀娜的俏姑娘,她眼睛一花,模模糊糊的竟看到是自己为他刻骨相思的意中人陆展元,另一个却是他的妻子何沅君。她冲口而出,叫道:“展元,你好狠心,这时还有脸再来见我?”她心中一动激情,身上的花毒发作更厉害了,全身打颤,脸上肌肉抽动。众人见她模样如此可怕,状若疯癫,都是不自禁的退开几步。0 z, O- P2 R% Q5 `6 H
  李莫愁一生倨傲,从不向人示弱,但这时心中酸苦,身上剧痛,熬不住叫道:“我好痛啊,快救救我。”朱子柳指着天竺僧的遗体道:“我师叔本可救你,然而你杀死了他。”李莫愁咬着牙齿道:“不错,是我杀死了他,世上的好人坏人我都要杀死,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们为什么活着?我要你们一起都死!”她痛得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间双臂一振,一头向武敦儒手中所持的长剑上撞了过去。; c9 j2 o% P/ _' c* C
  武敦儒无日不在想将她一剑刺死,好替亡母报仇,但忽地见她向自己剑尖上撞来,出其不意,吃了一惊,自然而然的将剑一缩。李莫愁撞了个空,脚下无力,一个觔斗,骨碌碌便从山坡上滚下,直跌入烈火之中。众人齐声惊叫,从山坡上望下去,只见她霎时间衣衫着火,红焰火管,在她四周飞舞,但她站直了身子,竟是动也不动。9 I- T0 V) M3 S. E# z$ F! x; W
  众人见她烈火焚身,竟是全不在意,无不惊骇。小龙女想起师门之情,心中不忍,叫:“师姐,快奔出来,快出来!”但李莫愁挺立在态态大火之中,对周遭情景,竟是绝不理会。瞬息之间,火焰已将她全身裹住。众人目瞪口呆,谁也说不出话来。突然火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歌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唱到这里,声若游丝,悄然而绝。3 t; \0 }$ R; G  x- c0 u) P
  小龙女拉着杨过手臂,怔怔的流下泪来。众人心想这赤练仙子李莫愁一生造孽万端,今日丧命原是死有余辜,但此人误于情障,以致走入歧途,愈陷愈深,终于不可自拔,思之也是恻然生悯。程英和陆无双对满门被害之仇一直念念不忘,然而见她下场如此之惨,虽说大仇得报,心下却无喜悦之情。黄蓉怀中抱着郭襄,想及李莫愁无恶无作,但生平也有一善,她于郭襄有数日养育之恩,于是拿着郭襄的两只小手,向火焰中拜了几拜。6 i$ Q/ @0 P  e
  杨过从断肠崖前赶回之时,本想到大厅去抢出公孙绿萼的遗体,但那火头从大厅而起。没行到半路,早已望见厅堂四周烈焰冲天,这时火势愈大,想起绿萼和李莫愁一善一恶,同是殉情而死,同是葬身火窟,心下黯然消魂,不禁一声长叹。便在此时,猛听得东北角山顶上有人纵声怪笑,有若寒夜枭鸣,极是刺耳,听声音相距不近,但这笑声远远传来,仍是震人耳鼓,动人心魄,想这发笑者内力实是深厚之极。杨过冲口而出道:“是裘千尺!她怎地到了那边山顶上去?”小龙女心念一动,道:“咱们再问问她去,是否尚有绝情丹留下?”杨过苦笑道:“龙儿,龙儿,你到现在还想不透么?”
7 W; S$ h! }3 l1 h, d  黄蓉、武三通、朱子柳一干人到绝情谷来,原是为替杨过求取解药,听小龙女如此说,均想:“何不便问问她去?倘若再求丹药,定要迫他服食,不容他再这般自暴自弃的毁丹寻死了。”人人心念相同,好几个人一齐道:“咱们过去瞧瞧。”武氏父子、耶律齐、完颜萍等抢先拔走便奔。杨过叹了口气摇摇头,心想:“除非你们能求得仙丹灵药,使我夫妻同时活命。”程英一直在旁脉脉无言的瞧着他,突然道:“杨大哥,你不可拂逆众人一片好心。咱们都过去吧!”程英生平待杨过甚厚,杨过心中极是感激,虽然他情有独钟,不能移爱,但对这位红颜知己,向来相敬殊深。她自和杨过相识以来,从没求过他做什么,这时忽地说出这句话来,教杨过万难拒却,只得点头应道:“好,大伙去瞧瞧这老太婆在山顶捣什么鬼。”陆无双抿嘴笑道:“傻蛋,这才是听话的乖孩子。”# ?8 f+ W" s, I
  一行人依循裘千尺的笑声,奔向山顶。杨过见这山顶草木萧瑟,正是当日他和公孙绿萼、裘千尺三人从地洞中逃出生天之处,今日风物无异,而绿萼固已不在,自己亦是存世不久,思之宁不慨然?$ G6 a+ N3 R/ c# N" l
  众人行到离那山顶约有里许之处,已看清楚裘千尺独自一人,坐在山巅的一张椅子之中,仰天狂笑,状若发疯。陆无双道:“她独个儿在这里傻笑,只怕是失心疯了。”黄蓉说道:“大家别走近身去,这人心肠毒辣,须防她有甚诡计。我瞧她未必便真是疯癫。”# r$ V* ]! ?5 i8 Q) Y& u
  大家怕她枣核钉厉害,远远的站住了脚。黄蓉提一口气,正欲开口,忽见对面山石后转出一人,蓝衫方巾,正是公孙止。他脱下长袍,拿在右手一挥,这长袍挺得笔直,劲透衫尾,的是了得。众人心中暗暗喝采,只听他一声狞笑,喝道:“恶毒老妇,你一把大火,将我祖先数百年相传的大好基业,烧得干干净净,今日还饶得过你么?”说着挥动长衫,向裘千尺奔去。
% i$ [: J/ v* B, h. b$ V  只听得飕的一声响,裘千尺口中吐出一枚枣核钉,向公孙止激射过去。这破空之声在高山之巅发出,铁钉的射程又远,因此响声更是尖锐威猛。但见公孙止长袍一抖,已将铁钉裹住。那枣核钉力道极强,但长袍将它劲力拉得偏了,虽然刺破了数层长袍,却已打不到公孙止身上,那正是以柔克刚之理。公孙止初时还料不定手中长袍是否真能挡得住枣核钉,只是心中恼怒已极,又见她独自坐在山巅,孤立无援,正是予以一掌击毙的良机,倘若山下的敌人赶到,那便不能下手了,是以冒险疾冲而上,待见枣核钉伤害不得自己,脚下更速。
( {7 {# r& ]  D  裘千尺见他奔近,惊叫道:“快救人哪!”脸上现出惶恐之色。郭芙道:“妈,这老头儿要杀人了!”黄蓉心中不解:“这老妇明明没有疯,却何以大声发笑,将他招来?”6 p2 J& }' A4 m
  只听得呼呼两声,裘千尺又接连发出两枚枣核钉,两人相距近了,铁钉去势更急,公孙止长衫连挥,一一荡开,忽地里他一声大叫,身子猛然不见,缩入了地中,裘千尺哈哈大笑。; ?7 R. l0 x3 z6 ~
  那笑声只发出“哈哈……”两响,一瞬之间,地底下飞出一件长袍,裹住裘千尺的坐椅,将她连人带椅,一齐拖进了地底。裘千尺的笑声突然变为尖叫,夹着公孙止惊惶恐怖的呼声,从地底下传了上来,这声音好一阵不绝,蓦地里一片寂静,无声无息。
0 z; m3 N& B; t0 K& g. v% j  众人在山腰间看得清楚,听得明白,面面相觑,不明其理,只有杨过懂得其中的缘故,轻轻叹道:“好姻缘变作了冤家!”众人加快脚步,奔到山巅,只见四名婢女尸横就地,旁边一个大洞,向下一望,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原来裘千尺在地底山洞中受尽了折磨,心中怨毒极深,先是一把火将绝情山庄烧成了白地,再命婢女将自己抬到这山巅之上。当日杨过和绿萼从地洞中救她出来,便由这山巅的孔穴中脱身。她命四名婢女攀折树枝,拔出枯草,将孔穴掩没,然后击毙婢女,纵声发笑,至于她发钉、吃惊,全是假装,好使公孙止不起疑心。公孙止并不知悉这荒山之巅有此孔穴,飞步奔来时终于踏上了陷阱。但他垂死尚要挣扎,挥出长袍想拉住裘千尺的坐椅,以便翻身而上,岂知一拉之下,两人一起摔落。这一跌百余丈,一对生死冤家化作一团肉泥,你身中有我,我身中有你,再也分拆不开。想不到两人生时切齿为雠,到头来却同日同时而死,同地同穴而葬。5 H2 S( R; ]& e- n6 x) ?
  杨过说出原委,众人尽皆叹惜。程英、耶律齐兄妹等掘了一个大坑,将四名婢女葬了。眼见绝情谷中火势正烈,已无可安居之处,众人在一日之间见了不少人死亡,觉得这谷中处处隐伏危机,均盼越早离去越好。朱子柳又道:“杨兄弟受毒未获解药,我们须得及早去寻访名医,好为他医治。”众人齐声称是。黄蓉却道:“不,今日还去不得。”朱子柳道:“郭夫人有何高见?”黄蓉皱眉道:“我肩头受伤不轻,这时痛得更加厉害。今日委屈各位便在谷中露宿一宵,待明日再行如何?”众人听说她身子不适,自无异议,各人分头去寻山洞之类的住宿之地。
& Z) m: o3 F0 R6 E% r' [' M/ I  小龙女和杨过并肩而行,正要下山,黄蓉道:“龙家妹妹,你过来,我有一件事跟你说。”说着将郭襄交给郭芙抱着,过去携了小龙女的手,向杨过微微一笑,道:“过儿,你放心,她既已和你成婚,我不会劝她跟你离异。”杨过笑道:“你不妨劝着试试。”心中却感奇怪:“郭伯母会跟她说些什么?”眼见两人携手走到山下一株子树下坐了下来,虽然纳闷,却也不便过去,转念一想:“龙儿什么也不会瞒我,待会何愁她不说?” # U6 n* p; k' {( H( D/ x" Q
 
# W/ G5 m# ]9 R九0:十六年后
4 a. M5 t+ e, A9 m' x/ ~  黄蓉拉着小龙女的手坐下,说道:“龙家妹妹,我那莽撞胡涂的女孩儿对你和过儿多有得罪,我实是万分的过意不去。”小龙女微微一笑道:“那没有什么。”她心中却道:“她一枚毒针将我治得无药可救,你纵然说万分的过意不去,又有什么用了?”黄蓉见她神色黯然,心中更是歉仄。她尚不知郭芙那枚银针一发,实已制了小龙女的死命。她只道银针虽毒,亦不难治,当年武三通、杨过等均受其毒,后来一一治愈,那想得到小龙女却是适当经脉逆转之际中针,情形截然不同。她当时未入古墓,未悉其中的原委,当下说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要向妹妹请教。妹妹辛辛苦苦的痽夺得绝情丹来,过儿却不肯服,竟尔投入了万丈深渊之中,那是什么缘故?”小龙女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你不知我中了毒针之后,性命已危在旦夕之间,过儿对我情义深重,他焉肯独活?但事已至此,我又何必多说,徒然多起波澜?”于是说道:“他脾气有点古怪。”黄蓉道:“过儿是个至性至情之人,想是他见公孙姑娘为此丹舍身,心中不忍,因此情愿不服,以报答这位红颜知己。妹妹,他这番念头固然令人起敬,但人死不能复生,他如此坚执,反倒违逆公孙姑娘舍身求丹之意了。”小龙女点了点头。- {4 q# `0 Y$ G
  黄蓉又道:“妹妹在那断肠崖头恶斗公孙止,何尝不是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过儿在这世上只听你一人的话,你好好劝劝他吧。”小龙女凄然道:“他便肯听我的话,这世上又那里再有绝情丹?”黄蓉说道:“绝情丹虽然没有,他体内情花之毒未必便不能解,所难者是他不肯服药。”小龙女又惊又喜,站起身来,说道:“人人说郭夫人足智多谋,果然不虚。那……那是什么解药啊?”黄蓉拉着她手,道:“你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株深紫色的小草,道:“这是断肠草,那天竺僧临死之际,手中持着这棵小草。我听朱子柳大哥言道,天竺僧出去找寻解药,突然中针而毙。你可见到他人虽断气,脸上犹带笑容,自是因找到此草而喜。我师父洪七公他老人家曾道: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救蛇毒之药,其它毒物,无不如此,这是天地间万物生克的至理。这断肠草正好生在情花树下,虽说此草具有剧毒,但我反复思量,此草以毒攻毒,正是情花的对头克星。”: A9 Z* s* F* T6 p0 E& R0 X
  这一番话只听得小龙女连连点头。黄蓉道:“服这毒草自是干冒大险,但反正已是无药可救,咱们死里求生,务当一试,据我细想,十成中倒有九成生效。”小龙女素知黄蓉多智,她既说得如此断定,谅无乖误,何况除此之外,亦无他法。她眼见李莫愁身上情花之毒发作,其疼痛难当之状,令人心悸神飞,万一断肠草治不好情花之毒,杨过反而被草药毒毙,那也胜于情花之毒发作而死了。她低头沉吟,心意已决,道:“好,我便劝他服食。”. ~1 x; L) b1 ^; x& b
  黄蓉又从怀中取出一大把断肠草来,交给了小龙女说道:“我一路拔取,这许多总是够了,你要他先服少量,运气护住脏腑,瞧功效如何,再行酌量增减。”小龙女收入怀中,向黄蓉盈盈拜倒,低声道:“过儿他……他一生孤苦,行事任性,郭夫人你要好好照看他些。”黄蓉忙伸手扶起,笑道:“你照看着他,胜我百倍。待襄阳围解之后,咱们同到桃花岛上盘桓些时。”她虽聪明,却那想得到小龙女自知命不久长,这几句话是在全心全意的求她照顾杨过。
, c9 w& }# T) y; W. W' A- ^9 [  她抬起头来,只见杨过远远站在对面山坳之中,虽听不见两人说话,但目光始终没离开小龙女。7 b7 q( O8 d) H" d& G  j7 H0 J, S" s
  这时众人或在山洞之中,或在大树之下,铺草垫叶,各自安排了今晚住宿的处所。杨过见黄蓉说完了话走开,于是缓缓走到小龙女身旁。小龙女微笑着站起,说道:“今儿见了许多惨事,可是咱们自己的日子也不多了。过儿,今日旁人的事儿一概不许提,你陪我走走。”杨过道:“好,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两人手携着手,从山腰的幽径走去,行不多时,见一男一女并肩在山石旁喁喁细语,却是武敦儒和耶律燕。杨过微微一笑,加快脚步,走过两人身畔,忽听前面树丛中传出嬉笑之声,完颜萍奔了出来,后面一人笑道:“瞧你逃到那儿去?”完颜萍见到杨龙二人,脸上一红,叫道:“杨大哥,大嫂!”转身奔入左首林中,跟着武修文从树丛中出来,一辨声息,追入林去。1 m) t  B! E! z+ _" _1 J8 m& J
  杨过低声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顿了一顿,道:“没多久之前,武氏兄弟为了郭姑娘要死要活,可是一转眼间,两人便移情别向。有的人一生一世只为一个人钟情,有的人你可分不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唉,问世间,情是何物?这一句话也真该问。”小龙女一直低头沉思,脉脉不语。两人缓缓走到山脚之下,一抬头,只见夕阳在山,映得半天云彩或红或紫,衬着蓝天薄雾,照着山顶积雪,实是美艳难以言宣,两人想到在世之时无多,对这丽景更是恋恋。小龙女痴痴的望了一会,忽道:“你说人死之后,真是要到阴世去,真是有个阎王么?”杨过道:“但愿得如此。阴世便是有刀山油锅种种苦刑,也但愿真有个阴世。否则,渺渺茫茫,咱俩可永不能相见相聚了。”小龙女道:“是啊,但愿得真有个阴世才好。听说黄泉路上有个孟婆,她让你喝一碗汤,阳世种种你便尽都忘了。这碗汤啊,我可不喝。过儿,我要永永远远记着你的恩情。”
/ @$ V: T5 ]- t  小龙女善于自制,虽然心中悲伤,语气还是平平淡淡,杨过却实在忍耐不住了,转过身去,拭了拭眼泪。小龙女叹道:“幽冥之事,究属渺茫,能够不死,总是不死的好。过儿,你瞧你梨花儿多好看。”杨过顺着她的手指,见路边生着一朵深红色的花儿,直有碗口来大,在风中微微颤动,似牡丹不是牡丹,似芍药又不似芍药。杨过道:“这花儿当真少见,隆冬之际,尚开得这般烂。我若给她取个名儿,便叫作龙女花吧。”说着俯身摘下,插在小龙女的鬓边。小龙女笑道:“多谢你啦,赠我以异卉,锡彼以嘉名。”
8 p, L6 b! a0 u$ L  两人又行一阵,在一片草地上坐了下来。小龙女道:“你还记得那日拜我为师的情景么?”杨过道:“怎地会不记得?”小龙女道:“你发过誓说这一生永远听我的话,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是不会违拗,现下我做了你妻子,你说该当由我‘出嫁从夫’呢,还是由你‘不违师命’?”杨过笑道:“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师命不敢违,妻命更加不敢违。”小龙女道:“嗯,你可要记得才好。”
2 W5 W! j* H- [, N# b- a6 \  两人偎倚着坐在草地之上,但见四周景色如画,谁也不拾得离开。遥遥听见武三通高呼两人前去用食,杨过和小龙女相视一笑,心中均想:“何必为了一餐,舍却如此美景?”眼见天色渐黑,两人累了一日一夜,身上又各受伤,过不多时,都慢慢合上眼睡着了。) ^4 n( H% |/ S; `
  睡到中夜,杨过迷迷糊糊道:“龙儿,你冷么?”要伸手把她搂在怀里,那知一搂却搂了个空。杨过吃了一惊,挣眼一看,身边空空,小龙女已不知到了何处。他一跃而起,四周一望,但见冷月当空,银光遍地,空山寂寂,花影重重,那里有小龙女在?杨过急奔上山,大声呼道:“龙儿,龙儿!”
) U" Y( P  U) f& q  杨过在山巅大叫:“龙儿,龙儿!”四下里山谷鸣响,传回来“龙儿,龙儿!”的呼声,但小龙女始终没有回答。杨过心中惊诧:“她到了那里去呢?这山中别说没有奇禽怪兽,便是有,也伤她不得,倘若夜中猝遇强敌,她睡在我的身旁,我决不致绝无知觉。”
0 f% m, Q8 _( F, C  他这么一呼叫,一灯、黄蓉、朱子柳等尽皆惊醒。众人听说小龙女突然不知去向,个个都极是奇怪,分头在绝情谷四周寻找了一遍,却那有她的踪迹?
: R' f, {; g0 p& x$ K1 k% P- I. R  杨过心想:“她必是自行离去,我才一无所知。但为什么要走?此事定与郭夫人日间跟她所说的一席话有关。当日她悄然远引,终于到这绝情谷来,也便因郭夫人一番话说话而起。”突然大声道:“郭伯母,你日间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话?”黄蓉也想不出小龙女何以会忽地失踪,见杨过额上青筋爆起,知道情势有些不妙,道:“我要劝你服那断肠草,可解你体内情花之毒。”杨过冲口而出:“她既活不成,我何必独自活在世间?”黄蓉安慰道:“你不用心急。龙姑娘一时不知去了那里,她武功高强,那里会有不测?怎说得上”活不成“三字?”杨过焦急之下,难以自制,大声道:“你的宝贝女儿用冰魄银针打中了她,那时她正当逆转经脉疗伤,剧毒尽数吸入丹田内脏,她又不是仙人,怎么还活得成?”9 r  M$ C+ s% W" }& L
  黄蓉怎料得到竟有此事?她虽听女儿说在古墓中以冰魄银针误伤了杨龙二人,但想杨龙均是古墓派传人,与李莫愁同出一脉,自有本门解药,只不过一时疼痛,决无后患,这时听杨过一说,惊得脸都白了。她动念极快,立时想到:“原来过儿不肯服那绝情丹,是为了妻子性命难保,是以不愿独生。那么龙姑娘到了那里去呢?”她抬头向公孙止和裘千尺失足堕入深洞的那山峰望了一眼,不禁打了个寒战。8 D% z  U2 F0 ~- C2 y$ N0 J, g
  杨过目不转瞬的望视着她,黄蓉望那山峰发战,这心意他如何不知?霎时又惊又怒,说道:“她既已性命难保,你便劝她自尽,好挽救我一命,是也不是?你自以为是对我一番善心,我……我……我好恨你……”说到这里,气塞胸臆,仰天便倒,竟自晕了过去。# R, j. C  A/ P( o
  一灯伸手在他背上推拿了一会,杨过悠悠醒转。黄蓉说道:“我只劝她救你性命,决没劝她自尽,你若不信,也只由得你。”众人面面相觑,实不知该当如何。程英忽道:“咱们搓树皮打条长索,让我到那深洞中去探一探。杨大嫂万一……万一不幸失足……”黄蓉点头道:“咱们总须杨个水落石出。”
: \* ?, B* @" V% E, e  当下各人举刀挥剑,割切树皮搓结绳索,人多力强,没多时便已结成一条百余丈的绳索。众小辈纷纷请缨,自愿下洞。杨过道:“我下去瞧。”众人望着黄蓉,听她示下。黄蓉知杨过对自己已起了疑心,自己纵然出这阻止,他也必不肯听,但若让他下去,说不定小龙女当真跌死在内,他怎肯再会上来?一时不由得踌躇不语。程英毅然说道:“杨大哥,我下去。你信得过我么?”除了小龙女外,杨过最服的便是程英,他自己也确是忧心如焚,手足无力,只得点了点头。武三通和耶律齐等几个大力之人拉住长索,将程英缓缓缒将下去。这地底山洞的出口是在山峰顶巅,因而此洞之深,便和山峰的高度相等,那条长索直放到只余数丈,程英方始着地。众人团团站立在洞口周围,谁都不开口说话。黄蓉和朱子柳对望一眼,两人想的是同样的心思:“倘若小龙女真的死在下面,杨过定是涌身往洞中一跃,咱们须得立时拉住了他。”各人怔怔的望着山洞,只待程英上来传报消息。' ^( }5 Q5 r2 K- v0 i# m  M! }! z
  各人越等越是心焦,程英却始终迟迟不上。杨过向黄蓉和朱子柳望了一眼,心道:“我若要寻死,自会悄悄的自求了断,难道会在这儿跟你拉拉扯扯,效那愚夫愚妇所为么?”只见武三通手中执着的绳索突然摇晃了几下,郭芙、武氏兄弟齐声道:“快拉她上来。”各人合力拉绳,将程英吊上。程英身子未出洞口,已大声道:“没有,没有杨大嫂。”
: W- k: d2 L) |$ w- _2 S  众人心中一喜,不约而同吁了一口长气。片刻间程英钻出洞来,道:“杨大哥,我到处都仔仔细细瞧过了,下面只有公孙止夫妇粉身碎骨的遗骸,再无别物。”, V9 t) R. f$ D! f1 l7 K
  朱子柳沉吟道:“咱们四下里都找遍,想来龙姑娘此时定已出谷。”陆无双忽道:“尚有一处没去瞧过,说不定她正在设法捞那颗绝情丹上来……”杨过没听她说完,心中一震,发便往断肠崖奔去。他一面急奔,一面大呼:“龙儿,龙儿!”到得崖前,山谷间但见灰雾茫茫,白雪片片,难闻鸟语,那有人影?, y6 G( L( \+ ~$ W
  杨过低头寻思:“龙儿是个心地正纯之人,如有什么心事,决计不会对我隐瞒。”他逐一回想小龙女临睡之时说过的言语,心道:“她只说过,要我记得永远听她吩咐的誓言。我自是永不违拗她的心意,那又何消说得?可是她并没吩咐过我什么啊?”抬起头来,低头道:“龙儿啊龙儿,你到底到了那里呢?到底要我遵从你什么话呢?”眼望着对面的断肠崖,隐隐约约便似见一个白衣姑娘鬓佩红花,手执双剑正与公孙止激斗。他大叫一声:“龙儿!”一定神,那里有小龙女在?只是皜雪片片,随风飞舞而已,但那朵红花却当真是在对面山崖之下。杨过心中奇怪:“昨日龙儿与公孙止在此相斗之际,明明未见有此花在,此处全是山石,木草不生,怎会有花?若说是风吹来,又怎如此凑巧?”当下提一口气,从石梁奔到崖上,走到临近一看,不禁胸口腾的一震,这花明明是他昨日摘来插在小龙女鬓边那一朵,左侧两片花瓣微现憔悴之色,他认得清清楚楚,当时他曾说要给花儿取个名字,便叫作“龙女花”。花既在此,小龙女自是到过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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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2 | 只看该作者
他俯身拾起花儿,只见花下有一个纸包,忙打开纸包,里面包着一束深紫色的小草,正是那情花树下的断肠草。杨过心中怦怦乱跳,拿着那包草的白纸翻来覆去的细看,上面并无字迹,忽听得隔崖陆无双叫道:“杨大哥,你在那边干么啊?”杨过一回头,猛见崖壁上用剑尖刻着两行字,一行大的写道:“十六年后,在此重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另一行较小的字写道:“小龙女书嘱夫君杨郎,珍重万千,务求相聚。”) b9 P) C/ Z& l# I4 h9 k* |: s
  杨过痴痴的望着那两行字,一时之间,实不明小龙女是何用意,心想:“她约我十六年后在此相会,那么她到那里去了呢?他身中剧毒,难以痊可,十天半月都未必挨得到,怎能有十六年之约?她明明知道我已将绝情丹摔去,又怎能期我于十六年之后?”他越想心绪越乱,身子摇摇欲坠。众人在对崖见他如痴如狂,深怕他一个失足,便此堕入底谷深渊。倘若过去相劝,那崖上只能再容一人,如杨过真的发起狂来,他武功又高,无人制得他住,势必被他一同拖累堕渊。黄蓉眉头微蹙,对程英道:“师妹,他似乎还肯听你话。”程英点点头,道:“是!我过去瞧瞧。”说着飞身上了石梁,向杨过走去。
) M& d6 x5 v' i: N) _+ a3 F3 L  杨过听得背后脚步声,大声喝道:“谁也不许过来!”猛地转身,眼中射出凶光,程英柔声道:“杨大哥,是我啊。我只是助你找寻杨大嫂,别无他意。”杨过凝视着程英,过了半晌,眼色渐渐柔和。; }$ H9 n  M" i0 ~
  程英向前走了一步,道:“这朵红花,是杨大嫂留下的么?”杨过道:“是啊。为什么要十六年?为什么要十六年?”程英缓步走到了崖上,向石壁上那两行字低声读了一遍,心中也是大惑不解,说道:“郭夫人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谁也比她不上,咱们问她去,必有明解。”杨过道:“不错。石梁滑溜,你过来时脚下小心。”当下飞身过了对山,将崖壁的两行字对黄蓉说了。
: y* ]  C, c& [! u! s  黄蓉默默沉思了一会,突然两眼发亮,双手一拍,笑道:“过儿,大喜,大喜!”杨过惊喜交集,道:“你说……说是喜讯么?”黄蓉道:“这个自然。龙家姊妹遇到了南海神尼了,当真是旷世奇缘。”杨过脸上现出迷惘之色,道:“南海神尼?那是谁啊?”黄蓉道:“南海神尼是佛门中的大圣,佛法深不可测,比这位一灯大师辈份还高,因她足迹罕履中土,是以中原武林人士多不知她老人家的大名,我爹爹当年曾见过她一面,承蒙授以一路掌法,一生受用无穷,嗯,那是十六、三十二、四十八,不错,是四十八年之前的事了。”杨过将信将疑,道:“四十八年?”黄蓉道:“是啊,这位神尼只怕已近百岁高龄。我爹爹说,每隔十六年,她老人家便来中土一行,恶人撞到了她那是前世不修,好人遇到了,她老人家定有慈悲。龙姑娘这等美艳如仙的人物,她老人家定是十分欢喜,将她收作徒儿,带到南海去了。”杨过喃喃的道:“隔十六年,隔十六年,一灯大师,此事当真么?”一灯“嗯”的一声,黄蓉抢着道:“这位神尼佛法虽深,脾气却有点古怪,大师,你见过她老人家么?”一灯摇头说:“老衲无缘,未曾得见。”黄蓉叹道:“她老人家便是有一点不通情理,想人家年少夫妻,如此年华,却要他们生生的分隔十六年,那不是太残忍了么?龙妹妹武功已这么高,再学十六年,难道真要把丈夫制得服服贴贴才罢手么?”说着哈哈一笑。9 n+ Z/ R; v% l% c7 N- ^
  杨过道:“不,郭伯母,那倒不是的。”黄蓉道:“怎么?”杨过于是将小龙女如何逆运经脉疗伤,如何误中郭芙所发的冰魄银针,如何毒入脏腑等情简述一遍,最后说道:6 d& Y. A4 s9 W1 K1 z
  “龙儿她倘若真的蒙神尼她老人家垂青,那么这十六年之中,定是神尼以大神通驱除她体内剧毒,我总道……总道那是再世医治不好的了。”小龙女中毒之事,黄蓉已听小龙女亲口说过,说道:“芙儿莽撞伤人,我也是昨晚听龙家妹妹说起才知。过儿,你这番猜测,更近情理。龙妹妹毒入脏腑,神尼便有仙丹妙药,也非短时所能将剧毒除尽。只盼她早日康复,神尼忽发善心,不用这么久,便放她和你相会了。”
) a0 a" u  U4 r  杨过从未听说过“南海神尼”的名字,心头恍恍惚惚,欲待不信,但花草在手,字迹在石,却是千真万确之事,小龙女如真遇到不测,又怎能有十六年之约?他沉吟半晌,忽问:“郭伯母,你怎知是南海神尼收了她去?她又怎地不在壁上书下真情,也好免我牵挂?”黄蓉道:“我是从‘十六年后’这四字中推想出来的。我知道南海神尼每隔十六年一履中土,除她之外,并无别人有此等奇习。一灯大师,你想得起另有旁人么?”一灯摇头道:“没有。”黄蓉道:“这位神尼连她名字也不准旁人提,怎许龙妹妹在石上书她名号?就可惜这断肠草不知能否解得体内之毒,倘若……唉,十六年后龙妹妹悄然归来,要是见不到你,只怕她也不肯再活了。”杨过眼眶中泪水充盈,望出来模糊一片,依稀似见对面崖上有个白影徘徊,似是十六年后小龙女在此寻觅,却是失望伤心,寻不到自己。4 g' I: W* p" N: |
  一阵冷风吹来,杨过机伶伶打个冷战,毅然道:“郭伯母,那找便到南海去找她,但不知神尼她老人家驻锡何处?”黄蓉道:“过儿你切莫作此想,南海神尼所住的大智岛,岂容外人陡足,而男子一近此岛,更是立召杀身之祸。我爹爹颇蒙神尼青目,也从未敢赴大智岛拜谒。龙妹妹既蒙神尼她老人家收留,相见有日,十六年弹指即过,又何必急在一时?”杨过瞪着黄蓉道:“郭伯母你这话到底是真是假?”黄蓉道:“你再去瞧瞧石壁上的字迹,若非龙家妹妹所书,我说的自然也未必是真。”杨过道:“那字迹是的。她写我这‘杨’字,右边总是多写一画,别人假冒不来。”黄蓉拍手道:“那便好了。不瞒你说,我只觉此事太过凑巧,一直还疑心是朱大哥暗中布置来让你宽心的呢。”杨过低头沉思半晌,说道:“好,我便服这断肠草试试,倘若无效,十六年后请郭伯母告知我那苦命的妻子吧!”他转头向朱子柳说道:“朱大叔,但不知这草如何服法?”/ x, K( [+ m( X3 m5 }& ]: Z+ K" n
  朱子柳只知这断肠草剧毒无比,如何用来以毒攻毒,却是素未听闻,只得向一灯说道:“师父,此事须听你老人家示下。”一灯伸出右手食指,在杨过的“少海”、“通里”0 K6 @7 j( v9 |) |. q# o: v
  、“神门”、“少冲”四处穴道上缓缓各点一指,这四指都属于阳气初生的“手少阳心经”,杨过但觉一股暖气自四穴通向胸口,心中闷塞之意,立时大减,一灯说道:“这情花之毒既与心意相通,断肠草解毒之时也必攻心,我点你四穴,护住心脉,你先服一棵试试。”杨过弓身道谢。一灯叹道:“我师弟若在,他必能配以君臣调和的良药,也不用咱们这般提心吊胆的暗中摸索了。”武三通和朱子柳听了,均各唏嘘。; J/ a5 Q. Z/ J$ Z1 h
  杨过当天竺神僧被李莫愁打死之后,料知小龙女无法治愈,死志早决,但此刻想到十六年后之约,求生意念,复又大旺,于是取出一棵断肠草来,放入口中慢慢嘴嚼,但觉其味奇苦,远胜黄莲。杨过连草带汁,吞入肚中,以前他不愿独活,这时却深恐独死,只怕十六年后小龙女到这断肠崖时找不到自己,于是盘膝坐下,潜运内力,护住心脉和丹田,过不多时,腹中猛地一动,跟着便大痛起来。这痛楚就如千万枚钢针同时在腹中扎刺,杨过一声不哼。出力强忍,约摸过了一盏茶时分,那疼痛渐渐遍及全身,四肢百骸。尽受荼毒,但一块心田始终暖和舒畅,足见一灯大师的一阳指神功实是精深卓绝。这番疼痛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杨过才觉痛楚又渐渐回归肚腹,忽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这口血殷红灿烂,比平常人血鲜艳得多。1 X- Z  E" q) N
  程英、陆无双等见他吐血,都是“啊”的一声轻呼,一灯大师却是脸有喜色,低声道:“师弟啊师弟,你虽身死,仍有遗惠于人。”杨过一跃而起,说道:“我这条命是天竺神僧、大师和郭伯母三位救的。”陆无双喜道:“你身上的毒质都解去了吗?”杨过道:
1 t1 S* Z8 U  r8 H! W3 S7 U  “那有这么快?但既知此草有效,每日服他一棵,毒性总是一日减轻一日。”陆无双道:: J* k7 ^, U2 U; n/ B( W% F$ e% u
  “你怎知毒性何日除净?如果体内已经无毒,你仍是吃之不已,岂不是肚肠都烂断了么?”杨过道:“这个我可自知,如毒性未净,倘若……倘若动情,胸口便会剧痛。”5 ]* V0 R6 A# {2 }, u
  郭芙一直在旁怔怔的听着,突然插口道:“杨大哥是想念杨大嫂,他才不会想念你呢?”黄蓉忙喝:“芙儿你瞎说什么?”陆无双却已满脸飞红。郭芙仍不住口:“十六年后杨大嫂便要回来,你不用痴心妄想。”陆无双再也忍耐不住,刷的一声拔出了柳叶刀,戟指喝道:“若不是你,杨大哥又何用与杨大嫂分手一十六年?你自己想想,你害得杨大哥可有多惨?”: R8 C! R- n6 R
  郭芙秀眉一扬,待要反唇相稽,黄蓉厉声喝道:“芙儿,你再对人无礼,你独自去桃花岛吧,我可不许你回襄阳城。”郭芙不敢再说,只是对陆无双怒目而视。杨过长叹一声,对陆无双道:“这件事阴差阳错,郭姑娘也不是有意害人。陆家妹子,此事今后不用再提了。”陆无双听他叫自己为“陆家妹子”而叫郭芙为“郭姑娘”,显然分了亲疏,心中一喜,于是还刀入鞘,向郭芙扮个鬼脸。+ r+ ?9 E1 O/ d; S" y
  一灯道:“杨施主服断肠草而身体不损,看来这草确有解毒之效,但最好别连续服食,七日之后,再服第二次。”杨过躬身道:“谨聆大师教诲。”黄蓉见天色已明,说道:6 m$ p! R. s' L' q
  “咱们离襄阳已久,不知军情如何,我心中甚是牵挂,今日便要上道回去。过儿,你也一起去襄阳吧,郭伯父想念你得紧呢。”杨过道:“我要在这里等候龙……龙姑娘。”郭芙奇道:“你要在此等她十六年?”杨过道:“我不知道。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好去。”黄蓉道:“你在这里再等十天半月,也是好的。倘若龙家妹妹真无音讯,你便到襄阳来。”4 ^; t% p  y% }8 v* Z. a" {
  杨过怔怔的瞧着对面山崖,并不答应。0 F. Y/ `: N# Y; o
  当下众人与杨过作别。郭芙见陆无双并无去意,忍不住说道:“陆无双,你在这里陪伴杨大哥么?”陆无双脸上一红,道:“跟你有什么相干?”程英忽道:“杨大哥尚未全愈,我和表妹留着照料他几天。”黄蓉知道这位小师妹是个外和内刚的性儿,如果女儿惹恼了她,说不定后患无穷,忙向郭芙横了一眼,不许她多说多话,说道:“过儿有小师妹照料,那是最好也没有了。待他体内毒性全解之后,三位请结伴到襄阳来,小妹和拙夫扫榻相候。”1 U7 H; a2 q! N- w
  杨过、程英、陆无双三人伫位山边,眼望一灯、黄蓉等一行人渐行渐远,终于被林梢遮没。山林中大火烧了一夜,这时渐已熄灭。杨过道:“两位妹妹,我有一个不知轻重的念头,说出来请勿见怪。”陆无双道:“谁会见怪你了。”杨过道:“咱们三人相识以来,甚是投缘,我杨过并无兄弟姊妹,意欲和两位义结金兰,从此兄妹相称,如若异性骨肉。两位意下如何?”程英心中一酸,知他对小龙女之情生死不逾,因有十六年遥遥相待,故要定下兄妹名份,以免日久相处,各自尴尬,但见陆无双低下了头,眼中含泪,忙道:
( |# k; Q3 h1 P  “大哥如此说,那是最好也没有了。咱两人有这么一位大哥,那真是求之不得。”
! J, v9 u( [5 ~9 Y, C! J8 o+ q  陆无双走到一株情花树下,拔了三棵断肠草,并排插好,笑道:“人家结拜时撮土为香,咱三人别开生面,插草为香。”她虽强作欢颜,但说到后来,声音已有些哽咽,不待杨过回答,先盈盈拜倒了下去。杨过和程英也在她身旁跪倒,拜了八拜,各自叙礼。8 r+ z8 O5 j, \% S! i/ @3 C
  杨过道:“二妹,三妹,天下最可恶之物,莫过于这情花花树,倘若树种传出谷去,流毒无穷,咱们发个愿心,把它尽数毁了,你说可好?”程英道:“大哥有此善愿,菩萨必保佑你早日和大嫂相聚。”杨过听她一言,精神为之一振,当下三人到火场之中,检出三件铁器,拆下树枝装上把手,对谷中尚未烧毁的情花花树一株株的砍伐下来。谷中花树为数不少,又要小心防备花刺,因此直忙到第六日,方始砍伐干净。三人唯恐留下一株,祸根不除,终又延生,在谷中到处寻觅,再无情花花树的踪迹,这才罢手。经此一役,这为祸世人的奇树终于在杨程陆三人手下灭绝,后世人不复再睹。
' s! p0 ~! h5 L# _9 s, x  次日清晨,陆无双取出一棵断肠草来,道:“大哥,今天你又要吃这毒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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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8 t* _/ W* A. t8 v/ ]九一:风陵渡头
) l$ v8 v: m6 f, ^  杨过有了七日前的经历,知道断肠草虽毒,自己却尽可抵御得住,于是取过一棵断肠草,嚼烂咽下,随即运气护心。这一次他体内毒性已减轻,疼痛也不如上之次那么厉害,过了一个多时辰,呕出一口鲜血,疼痛即止。7 q0 ^4 }5 g, w+ `& _/ M
  杨过站直身子,舒展了一回手脚,见程英和陆无双都是满脸的喜色,心想:“这两个义妹如此待我,生平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已可无憾,何况两个?只是我却无以为报。”
% j6 j5 h+ ~. z" \  微一沉吟,心想:“二妹得遇明师,所学大是不凡,只须假以时日,循序渐进,便能达一流高手之境,三妹的遭际却远不如她。”于是说道:“三妹,你的师父和我师父是师姊妹,说起来咱们还是同门。咱们古墓派最精深的武功,都载在一部玉女心经之中。这部心经给李莫愁抢了去,陪她葬身火窟,幸好我还记得,左右无事,便传你一些本门的武功如何?”陆无双大喜,道:“多谢大哥,下次再撞到郭芙,便不怕她无礼了。”杨过微微一笑,当下将“玉女心经”中的口诀,自浅至深的说给她听,并说道:“你先把口诀记熟,练功之时可请二妹助你。这绝情谷中无外人到来,正是练功的绝妙所在。”4 H. }7 j( p* N; M2 ~4 a% r
  这数日之中,陆无双专心致志的记诵那玉女心经,她所学的本是古墓派功夫,一脉相通,易于领会。渐渐学到深奥之处,陆无双不能明晓,杨过教她尽管囫囵吞枣的硬记,日久自通。如此教了将近一月,陆无双将整部心经从头至尾的记住了。反复背诵,再无遗漏。这日天明醒转,她与程英煮了早餐,等了良久,不见杨过到来,二人到杨过所歇的山洞去看时,只见地下泥沙上写着几个大字:“暂且作别,当图后会。兄妹之情,皎如日月。”( M$ n8 b- `+ x7 W, u( d2 L
  陆无双一怔,道:“他……他终于去了。”发足奔到山巅,向南遥望。程英随后跟至,两人极目远眺,惟见云山茫茫,那有杨过的人影?陆无双心中一酸,咽哽道:“二姊,你说他……他到那里去啦?自们日后还能再见到他么?”程英道:“三妹,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是如斯。你又何必烦恼?”她口头虽是如此说,心中却也甚是难过。
, ~$ ?5 j, {- p* a0 V  且说杨过在断肠崖前居了月余,将一部玉女心经传了陆无双,始终没再接到小龙女的音讯,知道再等也是无用,于是沙上留字,飘然出走。他想终南山是与小龙女旧居之地,倘若回去,不免触目伤心,于是孤身一人,在江湖上东西游荡,忽忽数月,自冬至春,这日已近襄阳,但见沿着大道被蒙古军烧成白地的废墟之中,出现草舍茅寮,虽不能回复昔日的繁华,但人烟渐聚,显是近数月中蒙古铁蹄并未南下。杨过虽然牵记郭靖,但不愿再见郭芙之面,心想:“与雕兄睽别已久,何不前去一访?”当下觅路赴荒谷而来。6 w1 I5 g) l7 K% ^+ x0 f7 {
  行了大半日,已近剑魔独孤求败昔年隐居之所,杨过纵声长啸,边啸边走,过不多时,只听得前面山腰中传来呱呱鸣声。杨过一抬头,但见那神雕蹲在一株大树之下,双爪正按住一头花豹。那豹子被牠神力掀住,那里还能动弹,但兀自呜呜发威。神雕见是杨过,放开豹子,纵上前来,那豹子死里逃生,挟着尾已钻入了草丛之中。杨过抱住神雕,一人一禽,均是十分欣喜,一齐回到石室。杨过回想起离此不过数月,自己却已自生入死,自死出生,经历了不少的变化,只可惜神雕不会说话,否则大可向牠一吐心怀了。
" v7 i3 D# e3 n; R* W; J  如此数日,杨过便在荒谷中与神雕为伴,这日闲着无事,漫步来到独孤求败埋剑的山崖前来。
% u2 w" |  o0 G9 K* w  杨过将玄铁重剑拋在绝情谷中,没再取回,这时纵跃上崖,再看崖上的石刻,看到杇烂的木剑之下的石刻写道:“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而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心想:“我持那玄铁重剑,几已可无敌于天下,但瞧独孤前罪遗言,显是木剑可胜玄铁重剑,而最后却无剑却又胜于木剑。龙儿既说须十六年后方得相见,这漫漫十余年中,我便钻研这木剑胜铁剑,无剑胜有剑之法便了。”于是攀折了一根树枝,削成一柄木剑,潜心思索,寻思:“那玄铁剑重近七十斤,这柄轻飘飘的木剑要能制胜,只有两途:一是剑法精奥,以快打慢,一是内力充沛,恃强制弱。”; s5 N! y: f# t  \5 F- U/ g: L6 {9 K
  自此而后,他每日便勤修内功,精研剑术,每逢大雨之后,即到山洪之中与水相抗,以增出招之力,不觉自夏徊秋,自秋而冬,与小龙女分手,已近一年。杨过但觉这一年中内力剑术进展均慢,正烦躁间,天上飘飘荡荡,下起鹅毛般的大雪来。那神雕欢呼一声,跃到空旷之地,展开只翅,卷起一股劲风,将雪片吹了开去。杨过心念一动:“冬日并无山洪,雪中练剑,倒也是个绝妙法门。”但见那神雕双翅卷动之力越来越大,雪毛下得虽密,竟没半片飘落到牠身上。
* H* w$ X$ c; x  杨过兴起,提起木剑,也到雪中舞了起来,同时右手袖子跟着舞动,每见雪花飘落,或以剑风,或用袖力,将雪花荡开,如此玩了半日,木剑和袖子的力道均觉增进不少。+ C# x9 C3 q: {" [) Q
  这雪一连下了三日,杨过每日均在雪中与神雕舞剑为戏。到第三日下午,雪下得更是大了,杨过正自凝神挥剑击雪,神雕突然一翅向他扫来。杨过没有防备,险险给牠扫中,当即纵身一跃,避过了一扫,但额头上微感冰凉,已有两片雪花黏了上来。杨过立时想到:“那日在悬崖之上,雕兄与我搏击为戏,终至剑术大进,今日自是牠又在和我练剑了。”于是伸出木剑还刺一剑,但喀喇一响,木剑与雕翅相碰,立时折断。神雕不再进击,却翅而立,啾啾低鸣,神色间竟有责备之意。
  I% L4 J* z, J, D- Q  杨过心想:“要以木剑和你的惊人神力相抗,只有侧避闪避,乘隙还击。”于是又削了一柄木剑,在雪地中再与神雕斗了起来。这一次却支持到十余招,木剑方断。% B/ _$ {7 b4 U1 G- t
  如此勤练不休,杨过见神雕毫无怠意,督责甚严,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暗想:
* ?+ A! {( c* h: b- b  S  “我若练不成木剑,如何对得住雕兄一番美意?而这番旷世难逢的奇缘,又怎能任他白白错过?”因此上纵是在睡梦之中,也是在思索如何避招出招,如何增厚内力。练功既勤,对小龙女的相思,倒也不复如数月前那么的心焦如焚了。这时体内情花之毒,早已尽解,内力既增,体格日壮,一年前的憔悴容色,已然尽去。* P7 ]7 i' N/ n0 O7 x+ G" ]
  眼见天寒地冻,已是与小龙女分手的周年,杨过道:“雕兄啊雕兄,我欲去绝情谷一行,今日和你暂别。”于是携了木剑,出谷而去。那神雕跟了出来,行到岔道,杨过向神雕一揖,踏上向北的大道,那知神雕一口咬住他的衣衫,拉他向南。杨过道:“雕兄,我往北有事,咱们就此别过。”但神雕只是拉他往南。杨过心中奇怪:“雕兄往日甚是解事,何以此刻如此固执?”苦在言语不通,只得跟着牠向南。那神雕见他跟来,便放开口不再拉他衣衫,但只要杨过一露出作别向北之意,便啄住他衫角不放。杨过心想:“此雕至为神异,拉我向南,必有深意,我跟牠前往便了。”于是消了赴绝情谷之意,跟着神雕,直往东南方而来。
- A) l0 K  a6 F3 m  杨过骤然间心中一动:“雕兄寿高通灵,莫非牠引我到南海去和龙儿相会么?”想到此处,胸口热血奔腾,难以抑止,当下迈开大步,随着神雕疾驰而东,不一月间,已抵东海之滨。
: ?5 y; ~, {4 ?" l  杨过站在海边石上,远眺茫茫大海,眼见波涛汹涌,心中忧喜交集。过不多时,耳听得远潮隆隆,声如闷雷,连续不断。他幼时曾在桃花岛上住过,知道海边潮汐有信,每日子午两时反涨一次,这时红日当空,想来又是潮涨之时。那潮声愈来愈响,轰轰发发,便如千万只马蹄一齐敲打地面一般,但见一条白线,向着海岸急冲而来,这一股声势,比之雷震电轰更是厉害。杨过见天地间竟有斯之威,脸上不禁微微变色。
6 J9 r) w: e( W0 K8 F  一转瞬间,海潮已冲至身前,似欲扑上岩来。杨过纵身后跃,突觉背心一股极大的劲力扑击而至。他身在半空,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跌入了滔天白浪之中,但觉口中一咸,喝下了两口海水。& Y1 z9 S/ |' V
  他知道此时处境甚危,幸好他在山洪之中习剑已久,于是打个“千斤堕”,在海底石上牢牢钉住身躯。海面上波涛山立,海底却较为平静。他略一凝神,已明其理:“原来雕兄引我到海畔来,是要我在怒涛中练剑。”当下双足一点,窜出海面,劲风扑脸,迎头一股小山般的大浪当头盖下。杨过右臂使劲在水中一按,身子跃过浪头,急吸一口长气,重又回入海底。* _/ Y7 _4 c3 `2 o- ~' b% s
  如此反复换气,待狂潮消退,杨过也已累得脸色苍白。当晚子时潮水又至,他携了木剑,跃入白浪之中挥舞,但觉潮水之力四面八方齐至,浑如山洪般只是自上冲下,每当抵御不住,只得潜入海底暂且躲避。
# u$ G$ ?9 R* d8 e9 Z: E  似此每日习练两次,未及一月,他自觉功力大进,若在旱地上手持木剑击刺,隐隐似有潮涌之声。每当神雕与他扑击为戏,总是避开木剑的正面,不敢以翅相接。一日杨过杀得兴起,挥剑削出,用了十成力气。神雕呱的一声大叫,向旁闪跃。杨过收势不及,一剑斩在一株树上,木剑砍折,那树干却也断为两截。杨过手执断剑的剑柄,心想:“这木剑脆薄无力,竟能断树,自是凭借了我手上劲力,将来树断而剑不断,那便可差近独孤前辈当年的神技了。”
. k! X9 M7 @+ \% E6 k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杨过日日在海潮之中练剑,日夕如是,不问寒暑。那剑击刺之声越练越响,到后来竟是震耳欲聋,响了数月,剑声却渐渐自响而轻,终于寂然无声,又练数月,剑声复又渐响,自此从轻而响,从响转轻,反复七次,终于欲轻则轻,欲响则响,练到这地步时,屈指算来在这海边已有六年了。这时候杨过手仗一剑,在海潮中踏波击刺,剑上所发劲风,已可将扑面巨浪一一荡开,他虽隐居海隅,从未与武林中人过招动手,但那神雕纵然力道惊人,也已抵挡不住他木剑的三招两式,这时他方体会到剑魔独孤求败暮年的心境:“具此剑术,天下复有谁能与抗乎?无怪独孤前辈自伤寂寞,埋剑穷谷。”又想:“若不是雕兄当年目睹独孤前辈练剑的法门,我又焉能传此神技?我口中称牠为雕兄,其实牠乃是我的良师。说到年岁,不知牠已有几百岁,我便是叫牠雕公公、雕爷爷,便也叫得。”
. t* b5 [3 z1 Q$ |) a" d; a  在海畔他一面练剑,一面不断向海船上的归客打听,南海岛中可有一位神尼,但数年中问过千百位舟师海客,竟无半点音讯,他渐渐绝了念头,心想不到十六年的期限,终是难与小龙女相会。某一日风雨如晦,杨过心有所感,当下腰悬木剑,身披敝袍,一人一雕,悄然西去,自此足迹所至,踏遍了中原江南之地。
. H+ L8 V% d, u' L  U  话说大宋理宗皇帝开庆元年,是为蒙古宪宗九年,时值二月阳春,黄河北岸的风陵渡头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着人声车声。原来这几日天气乍寒乍暖,黄河先是解了冻,到这日北风一刮,却又下起雪来,河水重又凝冰,因此水面既不能渡船,冰上又能行车,许多要渡河南下的行商客人,都被阻在风陵渡口,无法启程。风陵渡上虽有几家客店,但北来行旅源源不绝,不到半天,早已住得满满的了,后来的客商无处可以住宿,脾气暴躁的便和店家争吵起来。
/ x0 Z6 [& d. q0 e9 |& z( B  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字号叫作“安渡老店”,取的是平安过渡的采头。因这家客店房舍宽大,找不到店的商客便人人涌到这里,因此特别的拥挤。掌柜的费尽唇舌,每一间房中都塞了三四个人,余下的十来人实在无可安置,只得都在大厅上围坐。店伙搬开桌椅,在厅中生了一堆大火。众客人望着门外,但见北风正紧,卷得雪花飞舞,明日未必便能成行,眉间心头,均含愁意。
( M: w6 c1 t2 P* X$ [6 ~) F+ ]  天色渐暗,那雪却越下越大了起来,忽听得马蹄声响,三骑马急奔而至,停在安渡老店门口。厅上一个老客皱眉道:“又有客人来了。”
% l) l* k, i) c( S  E# p$ `7 I  果然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掌柜的,给我两间宽敞干净的上房。”掌柜的笑道:“对不住您老,小店早已住得满满的,实是腾不出地方来啦。”那女子说道:“好吧,便一间也成。”
+ R% u* |1 D* |0 c% f  掌柜的道:“当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贵客光临,小店便要请也请不到,可是今儿实在客人都住满了。”那女子一挥马鞭,拍的一声,在空中虚击一记,叱道:“废话!你叫人家让让不成么?多给你钱便是了。”说着便向堂上闯了进来。+ _8 A8 U# a6 T. ?7 t
  众人斗见到这女子,眼前都是斗然一亮,只见她年纪三十有余,杏眼桃腮,容频悄丽,身穿宝蓝色的皮袄,领口处露出一片貂皮,服饰颇为华贵。这少妇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都是十六七岁年纪,男的浓眉大眼,神情粗豪,女的却是秀美无俦。那年轻男人和少女都穿淡绿缎子的皮袄,少女颈中挂着一串明珠,每颗珠子都是一般的小指头大小,发出淡淡光晕。! S' w" }) O' P7 v- G
  众客商为这三人气势所摄,本在相互说话的人都住口不言,望着三人。店伴躬身陪笑道:“奶奶,你瞧,这些位都是找不到屋子的。你三位若是不嫌委屈,小的让大家挪一个地方,就在这儿烤烤火,胡乱将就一晚,明儿冰结得实了,说不定就能过河。”那少妇心中好不耐烦,但瞧这情势也确是实情,蹙起眉头不语。堂上坐在火旁的一个中年妇人说道:“奶奶,你就坐到这儿,烤烤火,赶了寒气再说。”, z, i6 c5 M! X' D5 B1 t7 J
  那美貌少妇道:“好,多谢你啦。”坐在那中年妇人身旁的男客赶紧向旁挪移,让出老大一片地方来。! X/ \! M& f, G5 \5 Q- m
  那三人坐下不久,店伙便送上饭来,菜肴倒还丰盛,鸡肉俱有,白酒任要。那美貌少妇酒量甚豪,喝了一碗又是一碗,那年轻男子也陪着她喝,那个文秀少女可是滴酒不饮,听他三人称呼,乃是姊弟。那男子年纪似较少女为大,却叫她“姊姊”。3 O) A3 q6 l( w8 ~) |
  酒饭已罢,众人围坐在火堆之旁,听着门外风声虎虎,一时都无睡意。一个山西口音的汉子说道:“这天气真是折磨人,一会儿解冻,一会儿解冰,老天爷真不教人活么?”0 g2 `* w( b8 }
  一个湖北口音的矮个子道:“你别怨天怨地啦,咱们在这儿有个热火儿烤,有口安稳饭吃,还争什么?你只要在咱们襄阳围城中住过,天下再苦的地方都变成了安乐窝。”3 h3 T6 F8 P) R* f- m1 h
  那美貌少妇听到“襄阳围城”四字,向弟妹二人望了一眼,只听另一个广东口音的客人问道:“请问老兄,那襄阳围城之中,却是怎生情景?”那湖北客人说道:“蒙古鞑子的残暴,各位都早已知闻,那也不用多说了。那一年蒙古十多万大军猛攻襄阳,守军统制吕大人是个昏庸无能之徒,幸蒙郭大侠夫妇全力扶持……”那少妇听到“郭大侠夫妇”的名字,神色又是一动,听那湖北客人续道:“襄阳城中数十万军民也是人,竭力死守,没一个怀有贰心,像小人只是个推车的小商贩,也奋勇搬土运石,筑城守御,我脸上这老大的箭疤,便是给蒙古鞑子射的。”众人一齐望他脸上,见他左眼之下,果然有个茶杯口大小的箭创,不由得都是肃然起敬。那广东客人道:“我大宋土广人多,倘若人人像老兄一样,蒙古鞑子再凶狠十倍,也不能侵我江山。”那湖北人道:“是啊。你瞧蒙古大军攻襄阳十余年,始终攻打不下,别的地方却是势如破竹,听说西域外国几十个国家都给蒙古兵灭了,咱们襄阳始终屹立如山。蒙古皇帝忽必烈亲临城下督战,可也奈何不了我们襄阳人。”说到这里,大有得意之色。
0 e. g0 |: o: ^0 `  那广东客人说道:“老百姓都是要和鞑子拚命的,鞑子倘若打到广东来,瞧咱们广东佬也好好的跟他干一干。”那湖北人道:“是啊。蒙古鞑子攻不进襄阳,便捉了城外的汉人,绑在城下一个个的斩首,还把四五岁六七岁的孩儿用绳子缚了。让马匹拉着,拖在地下绕城奔跑,绕不到半个圈子,孩儿早已绝气。咱们在城头听到孩儿啼哭呼号,那真如刀割心头一般。鞑子只道使出这等残暴手段,便能吓得我们投降,那知他越是狠毒,咱们越是守得坚牢。那一年襄阳城中粮食吃光了,水也没得喝了,到后来连树皮污水也吃喝干净,鞑子却始终攻不进来。后来没有法子,只有退兵。”那广东人道:“倘若不是襄阳坚守不屈,这十多年来,大宋半壁江山早已保守不稳了。”; D% ]4 P& V5 v& r9 y
  众人纷纷问起襄阳守城的情形,那湖北人说得有声有色,把郭靖、黄蓉夫妇,夸得便如天神一般,众人赞声不绝。一个四川口音的客人忽然叹道:“其实守城的好官,各地都有,只是朝廷忠奸不分,往往奸臣享尽荣华富贵,忠臣却含冤而死。前朝的岳飞爷爷那是不必说了,比如我们四川,朝廷就屈服杀了好几位保民守土的大忠臣。”那湖北人道:“那是谁啊,倒要请教。”8 q( B! ?4 Z" x& O  H
  那四川人道:“蒙古鞑子攻打四川十多年,全赖余玠余大人守御,全川百姓,都当他百家生佛一般。那知当今皇上听信了奸臣丁大全的话,说余大人擅权跋扈,赐下药酒,逼得他自杀,换了一个懦弱无能的奸党来做统帅,后来鞑子一攻,川北当场便守不住,朝廷不怪自己委杀忠臣,反说力战不屈的王惟忠将军通敌,竟将他全家逮京,把王将军斩首了。”他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些呜咽。
3 i$ W9 S% G5 O1 U+ e  众人同声叹息,那广东客人愤愤的道:“国家败坏,便坏在这些奸臣手里。听说朝中有三犬,这奸臣丁大全便是其中一犬了。”一个白净面皮的少年一直旁听着,默不作声,这时插口道:“不错,朝中奸臣以丁大全、陈大方、胡大昌三人居首。临安人给他们名字中那个‘大’之旁都加上一点,称之为丁犬全、陈犬方、胡犬昌。”众人听到这里,都笑了起来。
# ]/ n  {# H; S- G2 b9 `4 g: j  那四川人道:“听老弟口音,是京都临安人氏了。”那少年道:“正是。”那四川人道:“然则王惟忠王将军受刑时的情状,老弟可曾听人说起么?”那少年道:“小弟还是亲眼得见呢。”王将军临死时脸色兀自不变,威风凛凛,大骂丁大全和陈大方祸国殃民,而且还有一件异事。
$ R/ X0 u! V% ~" `5 `3 P  ≈谌似胛剩骸甘裁匆焓拢俊鼓巧倌甑溃骸竿踅??浅麓蠓揭皇帜焙Φ模?踅??话蟾靶坛≈?保?诹侔渤侵懈呱?蠛簦?邓篮缶鱿蛴窕蚀蟮酆粼M踅??篮蟮谌?欤?浅麓蠓焦?辉诩抑斜┍校??氖准度锤咝?诹侔捕?诺闹勇ラ芙侵?希?靡桓?じ透吒咛糇拧?2 |5 y1 Z+ K0 g! X
  这地方是猿猿也爬不上去,别说是人了,若不是玉皇大帝派的天神天将,却是谁干的呢?”众人有的啧啧称奇。那少年道:“此事临安人无一不晓,却非我生安白造的。各位若到临安去,一问便知。”9 o6 {9 ]3 |; ~5 N
  那四川人道:“这位老弟的说话,实非虚言。只不过杀陈大方的,并不是天神天将,却是一位英雄豪杰。”那少年摇头道:“想那陈大方是朝中大官,家将亲兵,防备何等周密,常人怎能杀得了他?而把他的首级高高挑在钟楼的檐角之上,除非他是生着翅膀的飞鸟,才有这个本领。”那四川人道:“天下尽多奇异能之人,小弟若非亲见,原也不信。”那少年道:“你亲眼见他把首级挂上高竿?你怎会亲眼看见?”那四川人微一迟疑道:1 ~9 |; R0 U+ a1 e9 s+ `: k5 \# |, y) S
  “王惟忠将军有一个亲生儿子,王将军被逮时他逃走在外。朝中奸臣为了斩草除根,派下军马追拿。那王将军之子是军中一位少年将军,虽会武艺,却是寡不敌众,眼见要被追兵逮住,却来了一位救星,赤手空拳,将数十名军马打得落花流水。小王将军于是将父子卫国力战,却被奸臣陷害之情说了。那位大侠连夜赶赴临安,要搭救王将军,但终于迟了一日,王将军已身死市曹。那大侠一怒之下,当晚便去割了陈大方的首级。那钟楼的檐角虽是猿猴所不能攀援,但那位大侠只须轻轻一纵便跃了上去。”
1 P4 f% T! b0 K  G  那广东客人道:“这位侠客是谁?怎生模样?”那四川人道:“我不知这位侠客的姓名,只是见他少了一条右臂,相貌俊雅,神情潇洒,马鞍后面带着一头极大极丑的怪鸟…  p) H0 h0 W7 K- z" X
  …”他话未说完,一个神情粗豪的汉子道:“不错,这便是江湖上赫有名的‘神雕侠’!”那四川人道:“他叫做‘神雕侠’?”那汉子道:“是啊,这位大侠行侠仗义,扶困济弱,可是从来不肯说自己的姓名,江湖上的朋友见他和一头怪鸟形影不离啊,便送了一个外号,叫作‘神雕大侠’。他说‘大侠’两字,决不敢当,旁人只好叫他作‘神雕侠’,其实凭他的所作所为,称一声‘大侠’,又有什么当不起呢?他若当不起,谁还当得起?”
* S( ?5 S5 C% b8 i! C$ o  那美貌少妇突然插口道:“你也是大侠,我也是大侠也未免太多啦。”那四川人凛然道:“这位奶奶说那里话来?江湖上的事儿小人虽然不懂,但那位神雕大侠为了救王将军之命,从河北赶到临安,四日四夜,目不交睫,不得一睡。他和王将军素不相识,只是怜他尽忠受冤,便这等奋不顾身的干危犯险,为王将军伸冤存孤,你说该不该称他一声大侠呢?”那少妇“哼”了一声,待要驳斥,她身旁的文秀少女说道:“姊姊,这位英雄如此作为,那也当得起称一声‘大侠’了。”她说话的声音甚是清脆,一入耳中,人人觉得是说不出的舒服好听。. n, u1 w& m$ S# K
  那少妇道:“你懂得什么?”她转头向那四川人道:“你怎能知道得这般清楚?还不是道听涂说?江湖上的传闻,十成中倒有九成靠不住。”那四川人沉吟半晌,正色道:“小人姓王,王惟忠王将军便是先父,小人一命便是神雕大侠所救。小人身为钦犯,朝廷欲得之而甘心,但涉及救命恩人的令誉,不得不自露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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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3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Y) x9 |( M. g. u3 Q0 K: L
九二:神雕大侠
+ K1 l& d5 ?. g, ~6 z9 J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是一呆。那广东人大拇指一翘,大声道:“小王将军,你是个好汉子,有那个不要脸的胆敢去向官府出首告密,大伙儿都给他一刀。”众人轰然称是。那美妇人听他如此说,也已不能反驳。那文秀少女望着门外白雪,悠然出神,轻轻的道:“神雕大侠,神雕大侠……”转头向那四川人道:“王大哥,这位神雕大侠既有这等高强的武功,他一条手臂又怎地会断了?”那美妇人脸色大变,嘴唇微动,似要说话,却又忍住。那四川人摇头道:“我连神雕大侠的姓名也问不到,他老人家的身世是更加不知。”那美妇人哼了一声道:“你自然不知。”
; n$ X- T9 F* w3 r  那临安少年又道:“小王将军既然亲眼目睹神雕侠杀奸诛恶,那自不是天神将所为了,但奸相丁大全一夜之间面皮变青,却必是上天施罚之故。”那广东客人道:“他怎么一夜之间脸皮变青?这可真奇了。”那临安少年道:“从前临安人都叫丁大全为丁犬全,但现在却改叫作‘丁青皮’。他本来白净脸皮,忽然在一夜之间,变成青色,这青色从此不退,凭他多高明的大夫,也医治不了。听说皇上也曾问起,那奸相奏道:他忠君爱国,数晚不睡,以致脸色发青。可是临安城中个个都说,这奸相祸国殃民,玉皇大帝差遣神将把他脸皮打青了的。”那广东人道:“这可愈说愈奇了。”
3 o/ q: F% U+ c8 }) W* ^2 j  那神情粗意的汉子突然哈哈大笑,拍腿叫道:“此事也是神雕侠所为,嘿嘿,痛快痛快。”众人忙问:“怎么又是神雕侠所为?”那大汉只是大笑,连称:“痛快,痛快。”% W7 L" w4 U4 K, Q
  那广东客人急欲早知详情,命店小二打过两斤白干,请那大汉喝酒。那大汉喝了一大碗,意兴更豪,大声说道:“这件事不是弟吹牛,兄弟也有一点小小功劳。那天晚上神雕侠突然来到临安,叫我带领伙伴,把临安钱塘县衙门中的孔目差役一起绑了,剥下他们的衣服,让众伙伴乔扮官役,大伙儿又惊又喜,不知神雕侠何以有此吩咐,但想来必有好戏,于是遵命办理。到得三更过后,神雕侠到了钱塘县衙门,他老人家穿起县官服色,坐上正堂,惊堂木一拍,喝道:‘带犯官丁大全!’他说到这里,口沫横飞,喝了一大口酒。“那广东客人道:“老兄那时在临安作何营生?”那汉子横了他一眼,大声道:“作什么营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那广东客人吃了一惊,不敢再问。那大汉又道:“那时我听到了‘丁大全’三字,心中一怔,寻思:‘丁大全这狗官是当朝宰相啊,神雕侠怎地将他拿来了?’只见他惊堂木又是一挥,两名汉子果然把一个身穿大臣服色的人掀了上来。从前丁大全到佑圣观烧香,我在廊下见过他面目的,这时一看,可不是丁大全是谁?他吓得浑身发抖,想跪又不想跪,一名兄弟在他膝弯里踢了一脚,他扑地便跪倒了,哈哈,痛快,痛快!神雕大侠问道:‘丁大全,你知罪么?’丁大全道:‘不知。’神雕侠喝道:‘你营私舞弊,屈杀忠良,残害百姓,玩敌误国,种种奸险情事,快快给我招来。’丁大全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劫侮大臣,可不知王法么?’神雕侠道:‘你还知道王法,左右,打他四丈板再说!’大伙儿素来恨这奸相,这时下板子时加倍出力,只打得这奸相晕去数次,连连求饶。神雕侠问一句,他便招一句,再也不敢倔强。神雕侠命取过纸笔,叫他亲笔书供,他稍一迟疑,神雕侠便命咱们打他屁股,掌他嘴巴。“那美秀少女忽地噗吓一笑,低声道:“有趣,有趣!”: w, B* _* ^7 {1 C
  那大汉咕嘟喝了一大口酒,笑道:“是啊,原本有趣得很。那丁大全吃打不过,只得亲笔招供,可是他拖拖挨挨,写得极慢,神雕侠连声催促,他总是不肯写快。不久天色将明,衙门外人声喧哗,到了大批军马,想是风声泄漏了出去。神雕侠怒面起上来,喝道:
) J) ~# i: V- e" U/ D+ |# M  ‘把他脑袋砍了!’我知道神雕侠轻易不肯伤人,于是拔出钢刀,在丁在全颈中刷的一刀,这一刀下去时,钢刀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儿,砍在他头颈中的不是刀锋,却是刀背。但这一下丁大全可吓破了胆,只见他脸色突然转蓝,晕了过去。神雕侠哈哈一笑,说道:‘这也够他受的了,但盼他改过自新。’于是叫咱们便穿著衙门衣服,从边门溜走,各自回家,他老人家亲自断后,也没交锋打仗,大伙儿平平安安的退走。听说神雕侠第二天把丁大全的供状送到了皇宫之中,亲手交给皇帝老儿,但不知丁大全如何花言巧语,皇帝老儿竟对他深信不疑,还是叫他做宰相下做下去。“那小王将军叹道:“主上若不昏庸无道,奸臣便不能作恶。去了一个秦桧,来一个韩侘胄,去了韩侘胄,来一个史弥远,去了史弥远,又来丁大全。眼前贾似道日渐得势,这又是个祸国残民之徒。唉,奸臣一个接着一个,我大宋江山,眼见难保呢。”那汉子道:“除非访神雕侠做宰相,那才能打退鞑子,天下太平。”# z' A( L# [) S- b8 g
  那美貌少妇插口道:“哼,他也配做宰相?”那大汉怒道:“他不配难道你配?”那少妇怒气上冲,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对我无礼?”眼见那大汉手中执着一根拨火铁棒,正在火堆中拨火使旺,随手从地下拾起木柴,在拨火上一敲。那大汉手臂一震,只觉半身酸麻,当的一声,火棒脱手落在地下,火堆中火星溅了起来,烧焦了他数十根胡子。众人失声惊叫,瞧那火棒时,已是弯曲如钩。那大汉性子虽躁,但见她如此的功夫,吃了这个亏竟是不敢发作,只是咕咕哝哝的摸着胡子,连酒也不想喝了。1 J' W0 G) f1 s# o5 d- V: l8 L
  那文秀少女道:“姊姊,人家说那神雕大侠说得好好地,你干么老是不爱听?”她转头向大汉嫣然微笑,道:“大叔,你别见怪。”那大汉本来满腔怒气,但给他这么甜甜一笑,怒火登时消于无形,裂着大口报以一笑,想说句客气话,都说不出口。
/ i1 e! s. S7 T& |  那少女道:“大叔,你再说那些神雕侠的事。你怎么认得他的?”那大汉向那少妇望了一眼,迟疑着不说。那少女道:“你说好啦,只要不得罪我姊姊便成。你怎么认得神雕侠的?他多大年纪啦?他的神雕好不好看?”不等大汉回答,转头向那少妇说道:“姊姊,不知他的神雕跟咱们的双雕比起来怎样?”那少妇道:“跟咱们的双雕比?天下那有什么雕儿鹰儿比得上咱们的双雕。”那少女道:“那也不见得。爹爹常说:学武之人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决计不可自满,人既如此,比咱们的雕儿更好的禽鸟,想来也是有的。”那少妇道:“小小年纪,你懂得什么。咱们出来之时,爹妈叫你听我的话,你不记得了么?”那少女笑道:“那也得瞧瞧你说得对不对啊。弟弟,你说我的话对呢,还是姊姊的话对?”
; X( a9 G# C! M/ X) n  她身旁那少年,人虽高大壮实,却是满脸稚气?迟疑了一会,道:“我不知道。爹爹说该听大姊姊的话,叫你别跟大姊姊顶嘴。”那少妇甚是得意,道:“可不是么?”那少女见弟弟帮着大姊,也不生气,笑道:“你什么也不懂的。”回头又问那粗豪汉子道:“大叔,你再说神雕侠的事吧!”0 O; e2 u) {* X* Z
  那大汉道:“好,既然姑娘要听,我便说说,我姓宋的虽然本事低微,可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生平说一是一,决无半句虚言。姑娘若是不信,那便不用听了。”那少女提起酒壸,跟他斟了一碗酒,笑道:“我怎会不信?快点儿讲吧!”又叫道:“店小二,再打十斤酒,切二十斤牛肉,我姊姊请众位叔叔伯伯喝酒,驱一驱寒气。”店小二连声答应。
4 Y& g% c, Y* |  叱喝着吩咐下去。众人笑逐颜开,齐声道谢。过不多时,三个店伴将酒送了上来。那美貌少妇沉脸道:“我便是要请客也不请胡说八道之人。店小二,这酒肉的钱可不能开在我帐上。”店小二一楞,望望少妇,又望望少女,不知如何是好。那少女从头上拔下一枚金钗,递给店小二,说道:“这是真金的钗儿,总值得十几两银子吧。你拿去给我换了。再打十斤酒,切二十斤羊羔。”
& _& e* e! h4 |9 m' P$ u3 h  那少妇怒道:“妹妹,你定要跟我赌气,是不是?单是钗头上的这颗明珠,总值得二三百两银子,你死赖活赖的跟朱子柳伯伯要来,却这么随随便便的请人喝酒。瞧你回到襄阳时,妈问起来怎么交代?”那少女伸伸舌头,笑道:“我说道上掉了,找来找去找不到。”那少妇道:“我才不跟你圆谎呢。”那少女伸筷挟起一块牛肉,放在口中吃了。说道:“吃也吃过了,难道还能退么?各位请啊,不用客气。”众人见她姊妹二人斗气,都觉有趣,心中均喜那少女天真潇洒,便是不能喝酒之人,也端起酒碗喝了几口,暗中帮那少女,那少妇赌气闭上眼睛,伸手塞住耳朵。2 h- x6 ^+ _4 l, A: Z
  那少女笑道:“宋大叔,我姊姊睡着了,你大声说也不妨,吵不醒她的。”那少妇怒道:“我几时睡着了?”那少女道:“那更好啦,越发不会吵着了你。”那少妇大声道:
, y: [/ ?7 I/ d% x  “襄儿,我跟你说,你再跟我抬杠,明儿我不要你跟我一块走。”那少女道:“我也不怕,我自和三弟同行便是。”那少妇道:“三弟跟着我。”那少女道:“三弟,你说你跟谁在一起走?”那少年左右做人难,帮了大姊,二姊要恼,帮了二姊,大姊又要生气,嗫嚅着道:“妈妈说的,咱三人一块儿行,不可失败了。”那少女笑道:“是么?你不带我,若是我回不到襄阳,你做姊姊的脱得了干系么?”那少妇恨恨的道:“早知你这般不听话,你小时候给坏人掳了去,我才不着急找你回来呢。”
! j3 x& H  K# U9 P5 h9 r  那少女听她这般说,心肠软了,搂着少妇的肩膀,央求道:“好姊姊,别生气啦,算是我错了。”那少妇气鼓鼓的不理。那少女道:“你不笑,我可要呵你痒了。”那少妇反而更转过头去。那少女突伸右手,向少妇背后袭到她的腋底。那少妇头也不回,左手向后一掠。那少女左手上前拿她手腕,右手继续向前。那少妇右肘微沉,压向妹子的臂弯。那少女手掌转个圆圈,避开了她的一压,姿势美妙已极。顷刻之间,两人你来我去,交接了七八招,使的都是极巧妙的“小擒拿手法。”那少女固然呵不到姊姊的痒,那少妇也抓不着妹子的手腕。. x" D9 E, E- A1 P* r) [
  突然屋角里有人低低喝了声:“好俊功夫!”姊姊俩同时住手,向屋角望去,只见一人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正自沉沉大睡。姊妹俩自在火堆旁坐下,即使见他如此睡着,始终没动过一动,旁人固然瞧不见他脸孔,他可也见不到姊妹俩的玩闹,看来这一声喝采却不是他所发的了。那少年道:“大姊、二姊,爹爹叫咱们不可轻易显露功夫来着。”那少女微笑道:“小老头儿,少年老成,稳健持重,算你说得对。”她转头向那粗豪大汉道:“宋大叔,对不起,咱姊妹俩忘着斗嘴,忘了听你讲故事,你快说罢。”
0 ]' l* i# {9 d9 j, {  那姓宋的大汉道:“我可不是讲故事,那是千真万确的经历。”那少女说道:“是啦,你大叔说的,自然是千真万确。”那大汉喝了口酒,笑道:“吃了姑娘这许多酒肉,要不说也不成的啦。若不是昨晚三粒骰子上输了个干干净净,我也真该请还姑娘才是,你大叔长,大叔短的,难道是白叫的么?说到我怎样识得神雕侠,我跟这位小王将军差不多,也是神雕侠救了我的性命。不过这一次他倒不是用武,却是用钱去买的。”那少女道:“这倒奇了,他用钱买你?你值几文钱一斤啊?”
9 u/ b* G4 M/ w. I  那大汉呵呵大笑,说道:“我姓宋的这身贱肉,比牛肉猪肉可贵得多了。神雕侠居然出到四千两银子。五年多前,我在山东济南府打抱不平,杀死了一个地痞。杀人偿命,那也无话可说。这一日判了斩决,令我最气恼的,却要我和一个无恶不作的土豪同时处决。
! C' \' x# t: N1 w  我清清白白一条硬汉,却在法场上和一个狗贼一块儿死,这可教人死得不服。那知道过了几天,那土豪向县官使了银子,县官将我提上堂去一顿烤打,说那土豪掳人勒赎、包娼包赌的事都是我做的,登时将那土豪释放。后来牢头跟我说,那土豪送了二千两银子给县官,县官便把他的罪名都加在我的身上。反正犯一条死罪是杀头,犯十条死罪也是杀头,这叫做两人作事一人当。我一听之下冤气冲天,在狱中大喊大叫,痛骂赃官。”过了几天,赃官又提堂再审,说也奇怪,那土豪又是和我并排跪着,我破口便骂:‘贼赃官,你贪污枉法,日后不得好死!’那赃官笑嘻嘻的道:‘宋五,你不用这般火爆,本官已查得清清楚楚,你是冤枉,那地痞非你所杀,全是该犯所为!’说着向那土豪一指命衙役重重责打,跟着便将我放了出来。这一下我可摸不着头脑了,那地痞明明是我所杀,怎地又去算在旁人的帐上?“那少女听到这里,格的一声笑,说道:“这个县官可真算得是胡涂透顶。”那大汉道:“他才不胡涂呢。我回到家里,我老娘才跟我说,原来我判了死罪之后,我娘天天在街上痛哭,这天适逢神雕侠经过,问起原因。神雕侠再去一打听,知道了其中曲折,他说他有事在身,不能跟这赃官算帐,便给了我娘四千两银子,将我买了出来。过了三个月,县中沸沸扬扬的传说,说知县大发脾气,原来有一晚被盗八千两银子。我知道定是神雕侠所为,不敢再在原籍居住,便搬到临安府来落籍。过了一年,有人跟我说,海边有一位断了右臂的相公,带着一个极大的怪鸟,呆呆的望着海潮,一连数天都是如此。我连忙赶去,果然见到他老人家,这方能向他磕头道谢呢。”3 J" t& m3 v& I: m9 g
  那少妇忽道:“你谢什么?他付出四千两,收进八千两,还净赚四千两银子呢。这姓杨的岂肯做赔本之事?”那少女道:“姓杨的?神雕侠姓杨么?”那少妇道:“我不知道,我又没说他姓杨。”那少女道:“我明明听你说的。”那少妇道:“那除非是你听错了。”那少女道:“好吧!我不跟你争。那神雕大侠就算赚了四千两银子,也必是用来救困济贫,他是个潇洒出尘的大侠,自己要银子干什么?”众人一齐喝采,说道:“姑娘说得是!”
# u2 n4 s' O7 N7 H3 f( h  那少女又道:“宋大叔,那神雕侠望着海干么?他是在等什么人吗?”那大汉摇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那少女拿起两根木柴,投在火里,望着火光由暗转红,轻轻的道:“那神雕侠虽然急人之难,解人之困,说不定他自己却有一件为难的心事呢?他为什么要呆呆的望着海潮,为什么要呆呆的望着海潮?”3 E2 W+ X1 q1 p  h
  坐在西首角落里的一个中年妇人突然接口说道:“小妇人有个表妹,有缘见过神雕侠,她也曾见神雕侠呆望大海,容色奇怪,因而亲口问过他。神雕侠说道:‘我的结发妻子在大海彼岸,不能相见。’“众人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那美秀少女道:“原来他有个妻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大海彼岸。他既有这样高强的功夫,干么不去渡海找她啊?”那中年妇人道:“我表妹也这般问过他,他说道:‘大海茫茫,不知到何处方能得见。’“那少女轻轻叹道:“我料想这样的人物,必是生具至性至情,果然不错。”又问:“你表妹生得很俊吧?她心中暗暗的喜欢神雕侠,是不是?”那美貌少妇喝道:“二妹,你又在异想天开啦!”
' ]# J  W" x1 w1 `4 L6 ]  那中年妇人道:“我表妹的相貌,可算得是个美人胎子。神雕侠救了她的母亲,杀了她的父亲。我表妹是不是暗中喜欢神雕侠,这个旁人没法子知道,现下她嫁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庄稼人,神雕侠给了她很大一笔钱,日子过得挺不错呢。”那少女道:“神雕侠救她母亲,杀她父亲,这件事可真奇了,我却有点不能相信呢。”那美貌少女道:“这人脾气古怪的很,好起来救人性命,恶起来挥剑杀人。是啊,他从小便是这样。”那少女奇道:0 m; U; ^3 X3 G( R' n8 l2 ^
  “他从小便是这样?你怎么知道。”那少妇道:“我知道的。”凭那少女连连追问,她总是不说。那少女道:“好,你不说便不说,我才不希罕听呢!反正你便是肯说,也是瞎吹。”她转头向那中年妇人道:“大嫂,你把你表妹的事说给我听,好不?”
# z  Q1 U7 o% a: Z8 j: @  那妇人道:“好啊。我表妹和我是姑表姊妹,咱俩年纪差得很大,她妈妈是我的姑母……”那美貌少女接口道:“她爹爹便是你姑丈了。”那妇人笑道:“你瞧瞧我婆婆妈妈的,莫怪姑娘不耐烦了。我姑丈是河南人,那一年蒙古鞑子打到内黄,把我姑丈掳了去为奴。我姑母带了我表妹,沿路讨饭,从河南寻到蒙古,又从蒙古追寻到山西,寻访我姑丈的下落。”小王将军叹道:“万里寻夫,那可难得之极啊。”那妇人道:“只因我姑母和表妹容貌不错,在道上奔波那便是加倍的不易。两人用污泥涂黑了脸,那些坏人才不至见色起意……”那美秀少女问道:“什么见色起意?”火堆旁围坐着的众人之中,倒有一半人笑了起来。那美貌少妇道:“二妹,你不懂便别瞎说,大姑娘家,这不是教人笑话吗?”那少女咕哝道:“我不懂才问啊,懂了还问什么?”
/ Y# J" u, {8 G  m5 J  那中年妇人微笑道:“这难听的话,姑娘不懂才好。嗯,我姑母和表妹足足寻了四年,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淮北找到了姑丈,原来他是在一个蒙古千户手下为奴。那千户凶恶得紧,我姑母见到我姑丈之时,他正给千户打折了一条左腿。我姑母自是万分心痛,求那千户释放归家。那千户那肯答应,说道这奴才是用了一百两银子买来,除非有一千两银子来,否则宁可打死,也不能放。我姑母连十两银子也拿不出,那里有一千两银子?左思右想,只得做起那不要脸的勾当,将自己和女儿都卖入了勾栏……”
' O4 X" W( M& J* K  那少女又不懂了,只是适才一句问话惹起了许多人的哄笑,这时不敢再问,听那妇人续道:“如此又过数年,母女俩虽然略有积蓄,但要贮足一千两银子,却是谈何容易?幸好当地的客人子弟知道了她母女这一番赎夫的苦心,给钱时特别慷慨些。母女俩挨尽辛苦屈辱,这年大年晚,终于凑足了一千两银子。两人捧到千户府中,交给千户,心想一家人从此可以团聚,欢欢喜喜的过新年。”
9 d7 e0 g1 e! a5 {  那美秀少女听到这里,也真代那母女两人欢喜,却听那妇人说道:“那蒙古千户收了一千两银子,便叫我姑丈出来,让他夫妻父女相见。我姑丈一家三口,去向那千户磕头辞别,怎知道那千户见了我的表妹,忽起歹心,说道:‘好,你你来赎这奴才,那是再好不过,一千两银子兑上吧?’我姑母大吃一惊,那一千两银子早已交给了千户的帐房收下,怎么还兑银子?那千户脸色一变,喝道:‘我是堂堂蒙古的千户老爷,难道还会混赖奴才们的银子?’我姑母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当下在厅堂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千户道:‘也罢,今日大年夜晚,我便开恩让你们夫妻团聚,但怕这奴才一去不归,且把你们的闺女抵押在这里。’我姑母知他不怀好意,怎肯答应?那千户呼喝军健,将我姑丈姑母赶出府去。( E3 E: o- P+ J9 ~2 y# L
  “”我姑母舍不得女儿,在千户府前呼天抢地的号哭。众百姓明知她受了屈辱,但这淮北之地已不是我大宋所有,蒙古官兵杀一个汉人如践踏蝼蚁,有谁敢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我姑丈却反而说道:‘千户老爷既然瞧上了咱们闺女,那是旁人前生修不到的福份,你哭什么?’原来他做奴才做得久了,竟是染上了一身的奴才气。他接着问那一千两银子从可而来,我姑母初时不肯说,但被他逼得紧了,终于说了出来。我姑丈大怒,说我姑母败坏名节,不守妇道,竟然自甘堕落,去做这种低溅之事,当即写了一纸休书,把我姑母休了。- q# f( y2 g. [& H: @7 V& P& r: v; y
  “众人齐声叹息,说她姑母一生遭际,实是不幸到了极处。那中年妇人道:“我姑母含辛茹苦,奔波十年,到头来却换得一纸休书,那时候实在是不想活了,默默无言的走到树林之中,解下腰带,悬枝自尽。幸好那位神雕侠正好经过,救了她下来,一问原委,只听得他怒气冲天,当晚便跳进千户府中,只见那千户正要逼辱我表妹,我的姑丈居然在旁劝我表妺依从。神雕侠一拳打死了我的姑丈,掀起那千户,投在淮河之中,再把我表妹救了出来。他救我姑母,杀我姑丈,便是如此。他当时说我姑母卖身救夫,可比一般贞女节妇更是令人起敬。他又说生平最恨的便是负心薄幸之徒,奴颜事敌之辈,我姑丈两者齐犯,虽然并无死罪,他下手却不能容情了。”
5 C, m1 P3 m3 f  那美秀少女听得悠然神往,随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说道:“好辣!”她素来不曾饮酒,一口酒下肚,脸上红扑扑的倍增娇艳,容色光丽,难以逼视。她轻轻说道:“你们许多人都见过神雕侠,我却没福见着他。若是能见他一面,能听他说几句话,便是要我折三年寿,也所甘愿。”那少妇大声道:“这个人武功自然好的,但跟爹爹相比,那可差得远啦。你这小娃儿不知世事,听人家加油添酱的一说,便道这人如何如何了不起。其实这个人你也见过的,他还抱过你呢。”
$ q( h3 B9 Y( v6 {0 U5 O3 O  那少女红晕双颊,啐道:“你做姊姊的,说话也这般颠三倒四,有谁信你的?”那少妇道:“你不信由得你。回家问爹爹妈妈去。这个什么神雕侠姓杨名过,小时候在咱们桃花岛住过。他那条手臂,便是……便是……嗯,你生下来没到一天,他就抱过你了。”* P) x5 d. c/ w, {/ f: j
  原来这美貌少妇便是郭芙,那少女是她妹妹郭襄,那少年则是郭襄的孪生兄弟郭破虏。姊妹三人奉父母之命,前赴晋阳邀请全真教耄宿丘处机至襄阳主持英雄大会,这一日三姊弟从晋阳南归,却被冰雪阻于风陵渡口,听了众人一番夜话,忽忽十余年,郭芙已与耶律齐成婚,郭襄和郭破虏也都已长大了。
  I* n  ^) u: D5 N( G& V  郭襄满脸喜悦之情,低声自言自语:“我生下来没到一天,他便抱过我了。”转头对郭芙道:“姊姊,那神雕侠幼时真正在咱们桃花岛住过么?怎地我没听爹妈说起过?”郭芙道:“你知道什么?爹妈没跟你说过的事多着呢。”原来杨过断臂、小龙女中毒,全因郭芙行事莽撞而起,每当提及此事,郭靖便是大怒,女儿虽已出嫁,他仍要厉声呵责,不给女儿女婿留情面,因此郭家大小对此事数年来绝口不谈,郭襄和郭破虏始终没听人家说起杨过之事。0 x( H9 k- |8 C+ U
  郭襄道:“这么说来,他跟咱家很有交情啊,怎地一直没有来往?嗯,三月十五襄阳城英雄大会,这位神雕侠定是要来与会的了。”郭芙道:“这人行事怪僻,性格儿又高傲得紧,他未必便来。”郭襄道:“姊姊,咱们怎生想法儿送个请帖给他才好。”她转首向那粗豪汉子道:“宋大叔,你能设法带个信给神雕侠么?”那汉子摇头道:“神雕侠云游天下,行踪无定。他有事用得着兄弟们,便有话吩咐下来,咱们要去找他,却是一辈子也未必找得着。”郭襄好生失望,她自听各人说及杨过如何救王惟忠子裔、诛陈大方、审丁大全、赎宋五杀人父救人母种种豪侠义举,不由得悠然神往,恨不得能见杨过一面,待听说杨过不致参与英雄大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英雄大会上的人物,未必个个都是英雄,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却又未必肯去。”4 l6 f1 R; O+ ^# e1 [+ y
  突然间波的一声响,屋角中一人翻身站起,却是一直蜷缩成团、呼呼大睡那人,众人耳边厢但觉得轰轰有如雷震,原来是那人开口说话:“姑娘要见神雕侠,那也不难,今晚我领你去见他就是。”众人听了那说话之声,先已大惊,再看他形貌时,更是诧异。但见他身长不过三尺,躯体也甚瘦削,但一个大头,大手掌、大脚板,却又比平人大了许多,这副手脚和脑袋,便是安在常人身上,已是极不相称,他身子一小,更是诡奇。他一直蜷缩高卧,谁也没加留心,那料得这一站起,竟是如此模样的一个人物。
& o7 _' L( Y2 @" G# F  郭襄喜道:“好啊,只是我跟神雕侠素不相识,贸然求见,未免冒昧,又不知他见是不见?”那矮子轰然道:“你今日若不见他,只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了。”郭襄奇道:“为什么?”郭芙站起身来,向那矮子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那矮子嘿嘿冷笑,道:“天下似我这等丑陋之人,岂有第二人了?你既不识,回去一问你爹爹妈妈便知。”就在此时,远处缓缓传来一缕游丝般的声音,低声叫道:“西山一窟鬼,十者到其九,轰天雷,轰天雷!此时不至,更待何时?”这话声若断若续,有气无力,充满着森森鬼气,但一字一句,人人听得明明白白,其清楚处,竟是丝毫不弱于那大头矮子雷震一般的话声。
4 F5 V* t9 U2 p2 o$ |* p# }  那大头矮子怔了一怔,一声大喝,突然尘土飞扬,瓦石纷堕,各人眼睛一闭,再睁开眼时,那矮子已然不知去向。众人齐吃一惊,抬头看时,见屋顶已穿破一个大洞,原来那矮子竟是冲破屋顶跃出。郭破虏道:“姊姊,这矮子如此厉害!”郭芙跟着父母,武林中人物见识过不少,但如这矮子般铜头铁额,却从末听父母说过,一时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l2 k9 E/ a5 m% O! m5 c
  郭襄知却道:“我爹爹的授艺恩师江南七怪之中,便有一个矮个子马王神韩宝驹,三弟,你乱叫人家矮子,爹爹知道了可要不依呢,你该称他一声前辈才是。”原来郭靖对江南七怪的恩德,一生念念不忘,推恩移爱,于是对任何盲人、矮子,均是敬礼有加,平素便如此教训女子。郭破虏尚未回答,忽听得又是蓬的一声大响。8 X, Y6 I7 l7 j% J$ ^. {4 n+ }
  众人眼前又是砖石纷飞,有些人还被碎砖块弹中了头脸,喧扰呼叫声中,只见那大头矮子又已站在身前,东首墙上却已破了一个三尺来高、两尺余宽的一个大洞,原来这矮子竟是硬生生的用身子撞墙而入。郭芙此时的武功,与十余年前自已不可同日而语,但看了大头矮子这一身惊人的硬功,也不禁骇然变色,生怕他出手伤了弟妹,抢上一步,挡在郭襄与郭破虏的身前。
+ f3 h" q8 ~. y1 y' T2 K/ U- Z0 c: C: ]  那矮子大头一摆,从郭芙腰旁探头过去,对郭襄说道:“小姑娘,你要见神雕侠,便同我去。”郭襄道:“好!大姊、三弟,咱们一块去吧。”郭芙道:“神雕侠有甚么好见?你也别去,咱们和这位尊驾又是素不相识。”郭襄道:“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在这儿等我吧。”那姓宋的大汉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姑娘,千万去不得。这人是……是西山一窟鬼……中的人物,你去了……去了凶多吉少。”那矮子裂嘴狞笑,说道:“你知道西山一窟鬼?知道咱们不是好人?”突然呼的一掌劈出,手掌尚未触及宋五胸口,砰的一声,他身子向后,撞在墙上,登时脸色惨白,双脚如软泥一般,慢慢瘫倒,头颈软垂,一个头挂在胸口,也不知是死是活。, O- T1 {3 v" Q# e8 C! v9 q
  郭芙大怒,明知这矮子武功在自己之上,却也不能给他吓得闷声不响,大声说道:“尊驾请便吧!我妹妹年幼无知,岂能随着你黑夜中到处乱闯?”就在此时,那游丝般的声音又送了过来:“西山一窟鬼,十者到其九,轰天雷,轰天雷,阴魂不至,累人久候!”0 K1 w2 E; R3 h. V" {4 Y) [
  这声音一时似乎远隔数里,一时却又如近在咫尺,忽前忽后,忽东忽西,只听得人人毛骨竦然。郭襄心意已决:“今晚纵然撞到妖魔鬼怪,我也要见那神雕侠一见。”说道:“前辈,请你带我去!”说着双足一点,从那矮子撞破的墙洞中穿了出去。郭芙急叫:“你干什么?”一伸手没抓到妹子的手臂,忙飞身跃起,要从墙洞中追出。
9 R- L1 ]/ q* k  那知她身子将要穿洞而出,这墙洞倏忽不见,幸好她武功已练到收发自如之境,忙在半空中身子一沉,硬将一冲之势阻住,双脚落地,脚尖离墙已不到一尺。待得看清,险险失声惊呼,原来这矮子的身躯刚好嵌在墙洞之中,大头阔肩,镶得那墙壁又似完好无损一般。郭芙和这丑陋的怪物面对面站着,相距不过数寸,自己的鼻尖几乎要和他鼻尖相碰,教他如何不惊?当下急忙后跃,一阵寒风裹着雪花吹到身上,墙壁上又已空出一个人形洞孔,大头矮子已然隐没。郭芙大叫:“二妹,回来!”穿墙出去时,只听见远处轰轰大笑,那里有郭襄的影子?" g' T, D) v$ @; x9 p! b
  原来那矮子将郭芙吓退后,转身跃入雪地,说道:“好!小姑娘有胆子。”抓住郭襄手腕,向前一纵便是丈余。别瞧他身形矮小,纵跃可是极远,他所使的不同于寻常轻身功夫,却如一只大青蛙般,一跃跟着一跃的向前,虽然带着郭襄,起落仍是极为轻便。' ^" @- @3 ^2 j1 M8 r' O" N( K
  郭襄的左腕被他拉着,有如被箍在一只铁囫之中,澈骨生疼,心中怦怦乱跳,不知这矮子要拉自己到什么地方。她自幼得郭靖和黄蓉亲传,人又聪明,武功早已颇有根底,但初时纵跃还可跟得上那矮子,到得后来,全仗他一拉一提,方得和他同起同落。这样跃出里许,山后突然有一人柔声笑道:“轰天雷,怎地来得这般迟?哈哈,还带着一个好美貌的小娃儿!”那矮子道:“她是郭靖的女儿,想要见见神雕侠,我便带了她来。”那人一楞,道:“郭靖的女儿?”山后另一人阴声阴气的道:“快三更天啦,赶紧上路。”只听得马蹄杂杳,山背后转出数十匹马来。
9 U) {: I6 H2 I: w6 \$ x  (第二十三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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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3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0 l. s7 R' i- ], x6 b' `# P* l九三:万兽山庄/ }) [" e- A2 O) [& S$ |
  这时大雪兀自下个不停,地下白雪反光之中,郭襄见那数十匹马上,高高矮矮的一共骑着九人,倒有大半数的马匹鞍上无人。那矮子过去牵过两匹马来,将一匹马的缰绳交给了郭襄,自己骑上了一匹,喝道:“走吧!”一声胡哨,数十匹马忽喇喇的便向西北方奔驰而去。郭襄瞧那九人身形,其中两个是女子,一个老态龙钟,是个老妇,另一个身穿大红衣裙,全身如火一般红,在雪地中显得甚是刺眼。
4 d0 b. |7 ]! W  其余七人面目瞧不清楚,只是一人身材犹如竹杆,又瘦又长,插在马鞍之上,摇摇晃晃,似乎马匹每跨一步,都会将他颠下来一般。
$ [6 o5 e# x: [; A. Y  一行人纵马疾驰,骑了数里,便换过一匹,让坐骑交互歇力。郭襄寻思:“听先前那人呼叫,说什么西山二窟鬼,十者到其九。眼前正是十个人,想来这群人便是西山一窟鬼了。宋大叔说我跟他去了凶多吉少,那人一掌便将宋五叔击得重伤,瞧来确是凶横得紧。9 z; }$ U- d* p2 k6 G: W* Y/ _
  但他说带我去见神雕侠,似乎又不是假话。他们既和神雕侠相识,定然不是歹人。”
; P: w; |" z  ^  转眼之间,已驰出十余里,当先一人“得儿”一声叫,数十匹马一齐停了下来。当先那人纵马驰上一个小丘,回过马来。郭襄见他的形貌,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原来这人也是一个矮子,坐在马背上的上身不过尺许,胡子却有三尺来长,一直垂过马腹,满脸皱纹,双眉紧锁,生相愁苦忧郁不堪,只听他说道:“此去倒马坪已不过三十里路,那神雕侠听说武功实在是不弱,咱们先行计议一下,可不能折了西山一窟鬼的锐气。”那老妇人道:“便请大哥下令。”那长胡子道:“咱们跟他车轮大战呢,还是一拥而上?”郭襄吃了一惊:“听他口气,他们是要和神雕侠为敌。”! A, o: d0 n& U
  那妇人道:“神雕侠到底是有真实本领呢,还是浪得虚名?七弟,群鬼之中,只有你跟他朝过相,你且说说明白。”一个身如铁塔的大汉说道:“我虽见过他,可是也没怎么跟他动手,我瞧……我瞧……他很有点儿邪门。”那红衣红裙的少妇说道:“七哥,你到底为何跟神雕侠结的怨仇,先说个清楚,待会动起手来大家也好心中有数。”那大汉怒道:“西山一窟鬼同生同死,这神雕侠既然找上门来,难道还有退缩的吗?”那身如竹杆的人阴声阴气的道:“谁说退缩了?但便是九妹不问,我也要问。咱们又没得罪他。他为什么说要将西山一窟鬼赶出山西境内?”那大汉怒道:“你们大家瞧瞧,他割了我一对耳朵。这口气不,还说什么好兄弟、好姊妹?”说着除下头顶的毡帽,淡淡雪光之下,果见他脑袋两侧光秃秃的少了双耳。西山一窟鬼其余九人一齐大怒,有的连声咒骂,有的咆哮如雷,都说要和神雕侠决一死战。, ~: y# V. ]0 U
  那红衣少妇道:“七哥,他又为何割你耳朵?你犯着什么了?你又在调戏良家妇女了,是不是?”一个满脸笑容的人怒道:“七哥便是调戏良家妇女,也用不着旁人来硬出头。”这个人的生相甚是奇特,虽在发怒,脸上笑容丝毫不减,郭襄仔细一看,原来他嘴角上翘,双眼瞇拢,便是伤心哭泣之时,在旁人看来也是笑逐颜开。8 z/ B  l; a" `; y1 P+ y& g
  那大汉道:“不是,不是!这一日我的婆娘和四个小妾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争吵,大家动起刀子来,偏生这个什么神雕侠经过见到了,这人生来多管闲事,竟出言相劝,我第四个小妾不争气,居然向他笑了一笑……”那红衣少妇道:“哈,我知道啦,七哥便呷起醋来,不许她笑。”那大汉道:“什么呷醋?我是不许旁人来管我的家事。我一拳便将我小妾打落了三个门牙,叫那断了胳臂的白脸杂种快滚。”
3 P. f' v; |' Z4 D  l& ^( e  L$ D  郭襄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他好意相劝,你何以出言无礼?那便是你的不对了。5 e0 v4 L' W) z. o, o) C8 b
  人一齐转头望着她,想不到这个年轻姑娘竟敢如此大胆。那大汉果然怒气勃发,喝道:“连你这小东西也敢管起老子来!五哥,这娃儿是你的人么?”那大头矮子道:“她要见神雕侠,我要带她去瞧瞧,别的我什么都不管。”那大汉道:“好,那我便教训教训她。”马鞭一挥,拍的一响,便往郭襄头上击落。郭襄举起马鞭一格,双鞭相交,两条马鞭卷在一起。那大汉回臂一夺,郭襄只觉一股大力拉扯过去,再也把握不住,只得放手,手掌心已擦得甚是疼痛。那大汉夺过马鞭,又要一鞭击落,那长须老翁喝道:“七弟,时候不早了,快说完了赶路。怎地跟小孩子家一般见识?”2 m4 f6 p  q4 _9 X7 E9 w
  那大汉的马鞭举在半空,不击下来,那老翁冷笑道:“西山一窟鬼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郭靖黄蓉的名头再响,也吓不到咱们。小女娃娃,你再多说多话,马上便将你宰了。”他侧过头来,说道:“七弟,大丈夫跌得倒爬得起,我长胡鬼的长胡子,当年就曾被敌人剪断过。你的双耳到底是怎样割了的?”那大汉道:“我叫神雕侠快滚,他倒笑了笑,转身便走。都是那第三个小妾不好,他又哭叫起来,说她是被我霸占强奸的,当时心中便不甘愿,想不到现下又被妇欺侮。那神雕侠回过头来,脸色大变,问我:‘这女人的说话可真?’我道:‘真便怎样?假便怎样?老子外号叫作煞神鬼,向来杀人不贬眼,你可知道么?’他沉着脸道:‘你若是喜欢她,为何娶了她又娶别个?若是不喜欢她,当初又何必娶她?’我哈哈大笑,说道:‘我起初喜欢,厌了我不喜欢。男子汉三妻四妾,有何稀罕?老子还想再娶四个呢?’他道:‘如你这般无情无义之徒世上多生几个,岂不教天下女子心寒?’突然欺近身来,拔出我腰间匕首,便将我左右两耳割了,跟着将匕首对准我的胸口,喝道:‘挖出你的心肝瞧瞧,到底是什么颜色!’“郭襄只听得眉飞色舞,忍不住便要喝采,但见到西山一窟鬼个个脸色阴沉、貌相凶恶,终于把唇边的一个”好“字缩了回去。只听那大汉续道:“那时候我的婆娘和四个小妾一齐跪下求情,第三、第四小妾还大声哭了起来,嘿,真是丢脸,真是丢脸!我大怒喝骂:‘快快下手!你杀了我!
2 c, l; p+ k9 H+ r  西山一窟鬼自会缠你个阴魂不散!’他皱了皱眉头,向我五个女人道:‘这种无义之辈,你们还为他求情?’我五个女人只是磕头。他道:‘好!今日且不杀你,西山一窟鬼那便怎样?月尽之夜,我在倒马坪相候,你去把一窟鬼尽数邀来见我。若是不敢,西山一窟鬼都给我滚出山西,永远不许回来。’“众人听他说完,都是半晌不语,隔了一阵,那老妇道:“他用什么兵刃?武功是那一派的家数?”那大汉道:“他只有一条左臂,空手不使兵刃。武功嘛……………我倒瞧不出来。”那老妇道:“大哥,这人一出手便制了七弟,想是手脚十分灵便,武功也有点邪门。咱们倚多为胜,你带头,我和五弟从旁相助,以三对一,一上去便宰了他,不容他施展功夫。”6 |1 G4 B1 c# Z) R+ k
  那长须老翁低头寻思片刻,抬起头来,说道:“这神雕侠名头甚大,今日这一战,实是非同小可。我和二妹正面迎击,五弟六弟从后侧突击,九妹发射暗器,十弟施放毒雾,三弟四弟用地堂刀、地堂鞭攻他盘,七弟八弟以长兵器在外侧游斗,扰乱他的心神。西山一窟鬼结拜以来,从没十人齐上动手,今日是第一次,倘若再宰他不了,教咱们个个自假鬼成为真鬼!”
. Z% r: u! C; z# W* g  那大头矮子道:“大哥,咱们十人打他一人,胜之不武,若是传扬出去,也教江湖上好汉笑话。”那老妇道:“咱们把神雕侠宰了,除了这小娃儿,今晚之事还有谁人知道?”一言甫毕,手臂微微一扬。那大头矮子袖子一挥,挡在郭襄身前,跟着从衣袖上拈起一枚细针,说道:“二姊,是我带了她来的,不便伤她性命。”回头对郭襄说道:“郭姑娘,你若要去见神雕侠,今晚之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你快快回去吧。”郭襄又是惊惧,又是愤怒,心想:“这老太婆出手好生阴毒,若非矮叔叔相救,我已给这枚无影无踪、无声无息的细针刺死。”于是说道:“我不说就是。”但跟着又补上句:“你们有十兄弟,难道他就没帮手么?”
# T/ W! \. s8 \1 U; i# C' W# ?  那大头矮子哈哈一笑,道:“神雕侠出没江湖十余年,倒没听说他有什么帮手。他便是有一头不会说话的雕儿相伴。”说着一提马缰,大声喝道:“走吧!”众人奔出一阵,那矮子对郭襄道:“待会动手之时,你莫离开我身边。”郭襄点点头,她知这西山一窟鬼之中,有很多心狠手辣之辈,说不定会突然对自己猛下毒手,只是这大头矮子嗓门极粗,他虽低声说话,其余九人却没一个不听见。
; P; f  C3 m0 b/ A" T7 F  l4 r4 ~) A  郭襄骑在马上随着众人奔跑,心中很为神雕侠耽心,眼见这一窟鬼个个身怀绝技,神雕侠武功再强,如何能以一敌十?心想:“倘若爹爹妈妈在这儿就好了,他们决不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正行之间,忽听得前面黑沉沉的一座大树林中传出几声虎吼,几匹马惊嘶起来,有的站定不动,有的转头想逃。那瘦长的汉子马鞭连挥,当先冲进树林。那老妇人骂道:“不中用的畜生,还怕小野猫子吃了你们么?”马群被各人一阵驱赶,都奔入树林。众人驰出数十丈,忽听得前面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胆大妄为,深夜中擅闯万兽山庄?”, R0 ~$ z! J; T
  西山一窟鬼一齐勒马,只见当中站着一人,身旁各蹲着一头猛虎。马群听到双虎呜呜发威之声,又惊扰起来。长须老翁在马上一拱手,说道:“西山一窟鬼道经贵地,没登门拜访,乞恕无礼。”对面那人哦了一声,道:“是西山一窟鬼么?阁下是长须鬼樊爷了?”长须老翁道:“正是。咱们有事赶赴倒马坪,回头再行上门谢罪。”一来他知道万兽山庄的人物不好惹,二来此刻要全力对付神雕侠,不愿旁生枝节,因此说话很是谦抑。# V. a8 T, `5 U/ V' s6 w/ R
  对面那人道:“各位少候。”提高声音叫道:“大哥,是山西一窟鬼去倒马坪,说回头上门谢罪。”群鬼一听,都是拂然不悦,心想:“咱们说回头上门谢罪,只是一句客气话。难道西山一窟鬼还能对人低头了?”要知西山一窟鬼个个都有惊人的艺业,各人在结义相聚之前,都已闯下不小的万儿,待得十人聚义,更是声势大盛,近年来在晋陕一带横冲直撞,武林中人对他们忌惮三分,若不是今晚与神雕侠有约有先,单凭对面那人这一句话,他们便要出手打个落花流水了。+ D4 _5 p, F7 V  ]- d
  却听得树林深处有人大刺刺地发话道:“谢罪是不用了,让他们绕过林子走路吧。”( \, E" i+ G6 {  N
  群鬼一听此言,登时大怒,那高瘦如竹杆之人冷笑道:“西山一窟鬼行路向来不会绕弯儿!”一提马缰,向站在路中那人迎面冲了过去。那人左手一扬,身旁双虎一齐扑上,瘦子的坐骑受惊,人立起来。那瘦子骑术甚精,身子附在鞍上,刷的一响,双手已反持一柄短枪,向两头猛虎刺了下去。左边的猛虎向旁跃开,右边的猛虎却是一掌抓破了他坐骑的肚子,那猛虎跟着一声狂吼,也已受伤。
5 R! {- N* H+ x4 i, N  那瘦子一纵下地,喝道:“亮兵刃吧!”左枪高,右枪低,摆个“双龙伏渊势”,却不向前递出。对面那人冷冷的道:“你伤了我家的守夜猫儿,便要绕道而过,也由不得你了。无常鬼,把手中双枪留下吧!”无常鬼见他知道他的外号,说道:“尊驾是谁?万兽山庄一向是在西凉,怎地移到了晋南?你要留我手中双枪,那也容易得紧。”那人道:“万兽山庄要搬家,可不用禀报西山一窟鬼吧?西凉住得厌了便,便到晋南来玩玩。我大哥叫你们绕过林子已是万分客气了。我三哥有病在身,不喜欢外人骚扰,知不知道?”说到这里,突然间左手伸出,一把抓住了无常鬼双枪尖处的杆子。无常鬼万没料到他出手如此迅捷,急忙运力里夺,那人使劲一压一抖,拍拍两响,双枪齐断。这枪杆子是镔铁所铸,两人力道均大,谁也没能夺得对方兵刃脱手,却将两条枪杆崩断了。& a; ?/ V% t( R7 r( T0 J' V
  这一来,西山一窟鬼群情耸动。那外号叫作“长须鬼”的老翁说道:“尊驾是八手仙猴史爷了?金甲狮王身子不适么?此刻咱们有事在身,明日此时,再在此相会。”/ ^: T3 W8 y+ F* a
  原来万兽山庄主人共是兄弟五人,大哥白额山君史伯威、二哥管见子史仲猛、三哥金甲狮王史叔刚、四哥大力神史季强、最小一个便是眼前这个八手仙猴史孟捷。五兄弟的祖先世代相传以驯兽为生,传到五人手中,各人均具异禀,不但驯兽的本事出神入化,而且从各种猛兽纵跃扑击的行动之中,悟得了武功的法门。我国武术原本取法于禽兽的搏斗,史氏兄弟自幼和猛兽为伍,竟是以兽为师,无师自通的各自练就了一身本领。到史叔刚二十余岁之时,冬日入山捕兽,得遇奇人,又学会了极精深的内功,他回家后转授兄弟,五个人野兽越养越多,武功也是越来越强。万兽山庄的名头渐渐扬于江湖,武林中人给他五兄弟取了个总外号,叫作“虎豹狮象猴”。五人之中,又以金甲狮王史叔刚超逸绝伦。这时长须鬼听说叔刚有病,心中先自一宽,暗想他史氏兄弟纵然厉害,我西山山窟鬼也不畏惧,何况去了“虎豹狮象猴”中的狮王,那是更加不足道哉,于是订下了明晚决斗的约会。
: n7 E, r8 u% p  八手仙猴史孟捷道:“好,明晚子时,咱兄弟在林外相候大驾。”说着双手一拱,噗噗两响,两个折断的枪尖一齐射入长须鬼身旁的树干之中。长须鬼一怔:“他为何定是不嚷咱们穿过树林?史氏兄弟在这林中有何勾当?”于是也拱手说道:“西山十鬼告辞!”
' o, w/ S/ C# v& a9 y1 {2 z2 W, j  双腿一挟,拍马向前。史孟捷大声道:“且慢!我大哥请各位绕道过林,难道各位没生耳朵么?”; `2 J. k$ p7 C! \. }2 j
  长须鬼一勒马缰,待要答话,只听得树林东北角和西北角同时有人哈哈大笑,跟着浓烟冒起,两个人叫道:“在树林中捣什么鬼?这可瞒不了一窟鬼,这叫做捣鬼遇上鬼祖宗了。”原来是群鬼中排行第八的丧门鬼和第十的笑脸鬼,乘史孟捷和长须鬼说话之际,绕到他身后放起火来。火头刚刚窜起,跟着听得丧门鬼和笑脸鬼失声惊叫,奔了回来,似乎是遇上什么极恐怖的物事。长须鬼道:“什么?”丧门鬼叫道:“老虎,老虎!一百头,两百头……”史孟捷见到林中火起,满脸惊怒,纵声叫道:“大哥,二哥,救火要紧,让群鬼走吧!那里找怹他们不到。”突然之间,众人眼前一花,一只小狗般的野兽从密林中钻了出来,一瞬眼便跑到了林外。这野兽身子不大,四条腿极长,周身雪白,尾巴却是漆黑,猫不像猫,狗不像狗。史孟捷大叫:“九尾灵狐出来啦!”飞身追出,他这一声叫喊之中,充满着惶急惊恐之情。( g8 N; [+ {8 C6 x8 W
  猛听得树林后一声高呼,似虎啸而非虎啸,似狮吼而非狮吼,更如是一人纵声大叫,但人声却又无此威猛响亮。郭襄一听得这呼号,背上隐隐感到一阵寒意。这一声响过,四下里百兽齐吼,狮子、老虎、豹子、豺狼、大象、猿猴、猩猩……一时也分辨不清,跟着蹄声杂沓,群兽一齐冲出树林去。只听一人叫道:“大哥往东北,二哥往西北,四弟赶向西南……”这语声正和适才啸声相似。郭襄但见几个黑影闪了几闪,已出了密林。她明知危险,但好奇心起,忙也纵马追出树林,那大头鬼叫道:“郭姑娘,不可乱走!”纵马追了上来。" k2 h5 z% ?3 p+ W% }
  郭襄一出树林,眼前登时出现一片奇景,只见五个人各率一群野兽,在白雪铺盖的平原之上向中间合围。这些野兽显是训练有素,非但互相并不撕打抓咬,而且或东或西,奔跑得毫不混乱。郭襄又是害怕,又觉好玩。只见五队野兽渐渐接近,围成一个大圆圈,斗然间白影一闪,那只小狗似的野兽从兽群中钻了出来,在郭襄面前一掠而过,身法之快,当真是有如电闪。郭襄吃了一惊,俯身伸手去捉,那小兽早已奔在她身前数丈之外。牠一站定,忽地回头,望着郭襄,圆圆的眼珠如火般红,骨溜溜转个不停,黑夜之中,宛如两点火星,史氏兄弟叫道:“九尾灵狐,九尾灵狐,在那边,在那边!”跟着群兽便如山崩地裂般冲了过来。, H2 _. g2 z/ u/ N7 O$ D' Z5 z# m
  郭襄催马向旁闪避,但那马见到这许多猛兽,吓得全身酥软,双腿一弯,竟尔跪倒在地。郭襄大惊:“群兽向我奔来,一踏便作肉泥!”当即跃离鞍,斜刺里奔出,鼻管中只闻到阵阵腥风,兽群便如一条大河般从她身边流过,不多时便已远去。
8 }8 s0 L; L4 L: `. r  这时西山一窟鬼也已驰马出林。长须鬼道:“史氏兄弟纵有惊人武功,咱们也不相惧,只是这许多畜生却不易打发。今晚且不撩拨,留下力气去对付神雕侠,大伙儿走吧!”
6 \$ Y. D* f+ h3 E  Q7 q  那老妇道:“好,今晚杀神雕侠,明日再来烧狮子、烤老虎!”说着一提马缰,便欲绕林而行。猛听得狮吼虎啸之声大作,群兽分道归来。这一次的吼声并不猛恶,奔跑也不迅捷,长须鬼陡然变色,叫道:“不好,大伙儿快走!”但四面八方都有野兽叫声,各人显已陷入兽群包围之中。长须鬼一声胡哨,十个人一齐跃下马来,分站了五个方位,各自抽出兵刃,默不作声的待敌攻到。7 L( K1 [9 p% T9 d
  大头鬼低声道:“郭姑娘,你快些回去吧,犯不着在这儿涉险。”郭襄道:“神雕侠呢?你答应带我去见他的。”大头鬼皱眉道:“这许多恶兽你没见到吗?”郭襄道:“你跟野兽的主人说道理啊,便说你们跟神雕侠有约,没工夫多耽搁。”大头鬼皱眉说道:“哼,西山一窟鬼向来不跟人家说道理。”
4 u* S  ?8 `5 t  w0 k9 ?  说话之间,史氏五兄弟已率领野兽回来。这五人都是身穿兽皮缝的裘袍,离开西山一窟鬼约有六七丈,站定了脚步。仍是五弟史孟捷发话道:“万兽山庄和西山一窟鬼向来没有梁子,各位何以林中纵火,赶走了九尾灵狐?”郭襄听他说话的语音之中,恨恶愤怒之意极深,心想:“那头小兽固然生得可爱,却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她明明只有一条尾巴,又怎地叫作九尾灵狐?”那穿红衣红裙的女子说道:“今日之事,起因在于史氏昆仲。万兽山庄素来在甘凉一带立业,突然间来到咱们山西,黑夜之中,又不许人经过官路大道。似这等横法,还来责怪别人么?”
5 w% y' `1 |$ {0 `  白额山君史伯威喝道:“今日之事,无理可说。西山一窟鬼一个也不能活着。”一声怒吼,赤手空拳的便向长须鬼扑过来,双掌握成虎爪之势,人未到,风先至,便是活生生的猛虎,也没这般威风。
+ m- |' ^/ d6 D, G$ r. U7 n  长须鬼一个滑步,向左侧退开丈许,呼的一声,一件长兵刃向史伯威横扫过去。史伯威虎爪伸出,已将长兵刃之端抓在手中,原来是一根鸡蛋粗细的钢杖。他手掌尚未握紧,猛听得手臂一热,急忙撒手,左掌急运神功将钢杖格开,若不是他见机得快,胸口已被杖端点中。史伯威心中一惊:“西山一窟鬼近来声名极响,果然并非等闲之辈。”当下不敢托大,呛啷啷兵刃出手,却是一对虎头双钩,这对钓钩右手钩重十八斤,左手钩重十七斤,实是极沉猛的利器,双钩化作两道黄光,和长须鬼的钢杖恶斗起来。
- r% f5 v+ {9 W7 d8 ?4 e# Y1 A' p4 j  这时管见子史仲猛手持银管,以一敌二,和催命鬼的地堂刀、丧门鬼的双枪相斗。大力神史季强和老妇人吊死鬼手中的一根长索相拼,他力气虽巨,但吊死鬼的长索软绵绵的无着力之处,但听他吼叫连连,空有一身神力,却是无法施展。八手仙猴史孟捷的对手则是使八角巨锯的大头鬼。眼见史孟捷的判官笔招数精奇,大头鬼有些招架不住,红衣红裙的俏鬼提刀上前相助。雪地之中,十个人分成四团厮杀,大雪纷纷而下,一时难分胜败。
8 j0 u  {  ~4 ?4 V% n  西山一窟鬼之中,尚有六人未曾出手,对方却只有金甲狮王一人空手掠阵,但见他靠在一头雄狮身上,病奄奄的有气无力。这一仗一窟鬼以众敌寡,显是占了胜势,但史氏兄弟只要纵声一呼,群兽咆哮而上,十窟鬼立时便从上风转为下风。笑脸鬼望着四周群兽绿油油的眼睛,心中惴惴不案,寻思:“待会只有施放毒雾,毒倒一些畜生,方能冲出重围。”
. n) X. h' h( k+ C/ a. j  十人斗了良久,长须鬼和史伯威始终旗鼓相当。老婆婆吊死鬼的长索招数变幻奇妙,化成一个个大圈小圈,史季强稍不留神,便险险给她绳圈套入项颈之中,幸好他力大招猛,吊死鬼也有顾忌。大头鬼和俏鬼一刚一柔,相辅相成,但史孟捷出招奇快,常言道一快打三慢,三人团团而斗,但听得大头鬼雷震般的声音轰轰而吼,悄鬼却是阴声阴气的说笑,意图分散敌人心神,史孟捷充耳不闻,凝神接战,三个人招数越来越是凶险。* |! l0 ^% B) h) B6 K0 f
  这一边催命鬼和丧门鬼却已抵敌不住史仲猛的银管。他那银管较齐眉棍略短而中空,招数甚是古怪,三人斗到分际,丧门鬼一枪刺出,史仲猛对准了他枪尖也是一管刺到,那银管直通下来,原来竟是将枪杆套在管子之中。丧门鬼大骇,急撤左手枪,右手枪抖起枪花护身。讨债鬼跃出圈子,一牌砸出,打向史仲猛的银管。他的兵刃似是一块铁牌,其实却是一本用精铁铸成的帐簿,共有五张,每一张可以翻动,薄张之边锋锐比于刀剑,实是一件奇门利器。
5 w  `, g2 P$ q& P3 W  西山一窟鬼每人本来各有各名姓,但自“西山一窟鬼”的名号在江湖上大响以来,十个鬼索性拾却真名姓,各以一鬼为号。十人的长相行事,原本各有其奇特之处,十兄弟相互说道:“江湖上的好汉叫咱们为鬼,咱们便居之不疑,且看是人厉害呢,还是鬼猛恶?”如那讨债鬼本使镔铁双牌,只因他再细微的怨气也必报复,从来不肯放过一个小小得罪他之人,武林中送了他一个外号叫作“讨债鬼”。他反而欣然色喜,将兵刃铸成帐簿之形,而每一张铁片之上,用尖针刺上了仇人的姓名和罪状,务须要等报仇雪怨之后,帐簿上才一笔勾销。% `  `7 O0 u4 u6 K0 X
  银管是件奇形兵刃,铁帐簿的形状更是奇特,五张铁片相互撞击,当当作响,催命、丧门、讨债鬼合斗史仲猛,情势才渐见有利。
$ N8 ~+ Q$ ]1 ^+ S, C$ S  郭襄站在一旁,眼见天色已是微明,但一窟鬼和史氏兄弟兀自剧斗不休,心想神雕侠的约会早已过时,只怕他等得不耐烦,自行走了,她越想越是焦急,却又无力阻止各人厮拼。$ S5 W# ^# F+ J* K" x' b# b' f
  只见那些猛兽一齐蹲伏在地,围成一个密密实实的圈子,西山一窟鬼纵是将史氏五兄弟尽数打死,若要冲出兽圈,却也艰难之极。这情势群鬼早已瞧得明白,那老妇吊死鬼只是想用绳索缠住大力神史季强,但教擒住了他,便能胁迫史氏兄弟召回群兽,让出道来。
) S) k: p3 U/ X# c4 a( m! |7 N! O  但史季强的武功本在吊死鬼之上,只因她用的兵刃奇特,占了便宜,这才勉强打成平手,要说擒他,真是谈何容易?笑脸鬼知道今日之事实是极为凶险,迫不得已,只有施展奸计,叫道:“二姊,我来助你。”从腰间抽出兵刃,向史季强扑去。' I2 ~& z9 Q; ^0 n0 o+ p
  史季强正和吊死鬼斗得焦躁,见笑脸鬼扑上,正合心意,叫一声:“来得好!”青铜杵猛向他头顶盖了去。笑脸鬼侧过身子,横过双鞭一挡,噗的一声,双鞭登时断折,断截处冒出一股淡红色的薄雾,史季强一怔,脚步摇晃,立时摔倒。吊死鬼长绳卷处,已套住了他的双腿。原来笑脸鬼的双鞭中空,内藏见风化雾的毒粉,他本是在鞭柄处一按机括,毒粉喷出伤人,但史季强力气太大,一杵便将铁鞭击断,笑脸鬼利器虽损,终于还是擒住了敌人。, N1 Z: V) x% y! M
  郭襄叫道:“你们干什么?诡计伤人,算什么好汉?”史伯威、史仲猛、史孟捷三人见大力神失手,都是又惊又怒,苦于被群鬼缠住,无法分身来救。郭襄对交斗双方谁也不帮,只是笑脸鬼这一招太不光明,忍不住出声指斥。便在此时,忽听得身旁一声低吼,金甲狮王史叔刚缓缓站了起来,低沉着嗓子喝道:“放下四弟!”# j0 a8 _; x' p  A
  史季强昏晕不醒。吊死鬼用长绳连他手臂也缚上了,还怕他突然醒转,伸手点了他胁下穴道,笑道:“你驱开畜生让道,咱们便放人!”眼见史叔刚双目凹进,满脸腊黄,走路也是摇摇晃晃,显是患病已深,心中毫不畏惧。郭襄见史叔刚缓缓走向群鬼,觉得他手足情深,扶病迎敌,倒是个硬汉子,忙道:“喂,你有病在身,不可动手。”史叔刚向她点了点头,说道:“多谢!”脚下却并不停住,仍是一步步走向史季强。笑脸鬼向吊死鬼使个眼色,两人分从左右抢上,要想连这痨病鬼一起擒住。
( [! r) ?% z2 Z: Q  两人扑到史叔刚身边,四手一齐探出,猛听得史叔刚一声吼叫,左手在吊死鬼肩头一拍,右手在笑脸鬼背上一托,两人只觉一股巨力突然压在身上,都是脚步一个踉跄,险险跪倒,急忙提气跃开,幸好史叔刚并未追来,两人相顾骇然,都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这痨病鬼模样的人竟是如此厉害。
' C) w" B; Q, L( V  史叔刚俯身解开四弟的穴道,轻轻一拉,已将吊死鬼的长索拉得断为数截。但史季强中了毒雾,始终不醒。史叔刚皱起眉头,喝道:“取解药来!”笑脸鬼道:“你收回众畜生,我自将解药给你。”史叔刚“哼”了一声,摇摇晃晃的向笑脸鬼走去。笑脸鬼不敢和他正面为敌,快步闪开。史叔刚似乎由于身上有病,纵跃不得,仍是有气没力的向他走去。站在一旁的四鬼一齐拥上,笑脸鬼也回身而斗。史叔刚出掌甚缓但,但掌力极是沉雄,五鬼围着他你刺他一枪、我砍一刀,却是不敢近身。
+ ]% I0 P7 c5 O; f7 y6 D( R  郭襄心想:“这大个子中了诡计,甚是可怜!”从地下掀起一团雪,在史季强额头磨擦,又将一团雪花塞在他的口里。那毒雾的药力本来不能持久,史季强体魄又壮,头上一冷,悠悠醒转,猛地翻身站起。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见五鬼围攻史叔刚,大声叫道:“三哥退开!”一伸手便往笑脸鬼腰上抱去。史伯威的双钩和长须鬼的钢杖斗得正紧,一见史季强醒转,心下大喜,纵声一啸。蹲伏着的猛兽一听得啸声,立时都站了起来,作势欲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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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震倒群兽) x1 ?9 L" Z9 O% a7 J+ w
  史伯威又是一声大喝,群兽齐声怒吼,西山一窟鬼虽然人人都见过不少阵仗,但当此情景,却也不由得不胆战心惊。群兽吼声未绝,已是一齐扑上,向西山一窟鬼身上咬去。郭襄“啊”的一声呼叫,脸色惨白。史叔刚登时醒悟,伸手推开一头扑向郭襄的猛虎,除下自己头上的皮帽,戴在郭襄的秀发之上。群兽久经训练,一见她戴上皮帽,不再向她扑咬,转头攻击十鬼。猛虎、豺狼、金钱豹、狮子、人猿、黑态……各种恶兽对十鬼或抓或咬,西山十鬼虽然也奋力杀毙七八头恶兽,但一来史氏五兄弟从旁牵制,二来猛兽实在太多,片刻之间,十鬼人人身上受伤,衣衫碎裂,鲜血淋漓,眼见立时便要命丧当地,无一能逃出群兽的爪牙。4 n6 g9 |' a1 W: A( m& L
  郭襄见三头雄狮向大头鬼一人围攻,他手中的八角巨锤已掉在地下,右臂被一头雄狮咬住不放,全仗左手运掌成风,勉强支撑,抵挡着另外两头雄狮。郭襄想起是他带自己出来,见他如此狼狈,心中不忍,当下不加思索,除下皮帽,扬手挥出,安在他的头上,头大帽小,形相极好笑,而且摇摇欲坠,戴不安稳。但史氏兄弟操练群兽之时,头上均戴这种特制的皮帽,畜生究属无知,那里分得清友敌,一见大头鬼头上安了皮帽,登时转身走开。这边厢四头花豹却已将郭襄围住。4 Y5 d$ q. U; E( Q
  这时史叔刚正在抢夺长须鬼手中的钢杖,免得他伤兽太多,听得郭襄呼叫,回头一看,不禁一惊,只因相距甚远,不及过去解救。但说也奇怪,四头豹子竟不向郭襄抓咬,绕着她边嗅边走,挨挨擦擦,情状居然十分亲热。郭襄吓得呆了,见四头花豹实无恶意,一怔之下,想起母亲和姊姊均曾说过,自己幼时吃母豹乳汁长大,看来这四头花豹嗅到自己身上体气有异,因而引为同类。她又惊又喜,俯身抱着两头豹子的头颈,另外两头花豹便伸舌头舐她的手臂和脸颊。郭襄只觉一阵酸痒,格格笑了出来,史氏兄弟驯兽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情景,无不诧异。, j( s- ?5 W' @7 B
  大头鬼虽因皮帽而暂得免祸,但见兄弟姊妹九人个个难逃困厄,怎肯一人独生?他西山一窟鬼虽非正人君子,平时所作所为也是旁门左道的居多,但相互义气深重,当下抓起皮帽,向红衣红裙的悄鬼掷去,叫道:“九妹,你快逃命吧。”那悄鬼接住皮帽,掷给了长须鬼,叫道:“大哥,你先出去,他日设法给咱们报仇便是。”长须鬼却将皮帽拋给笑脸鬼,说道:“十弟,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大哥活不到这么久了。”他十人竟是谁也不肯要这件救命之物。, n/ S. j+ a, t7 A! m( k9 X0 N
  笑脸鬼给五条恶狼缠住了,腾不出手来掷帽,那豺狼又是极贪极狠之物,口中一咬到血,虽见笑脸鬼头上有了皮帽,却不肯就此拾却美食。笑脸鬼大声咒骂,脸上可仍是带着笑意。猛听到头顶一声清啸,一人朗声说道:“西山一窟鬼不守信约,累我空等半晚,却原来在这里和群兽胡闹!”郭襄一听大喜,心道:“神雕侠到了!”一抬头,只见一株大树的横干上坐着一人,他身边蹲着一头硕大无朋却又丑陋不堪的巨雕。这人身穿雪白长袍,右袖束在腰带之中,果是断了一臂,再看那人相貌时,不由得机伶伶打个冷战,只见他脸色焦黄,木僵枯槁,那里是个活人?其实是一个僵尸。西山一窟鬼中尽有相貌狞恶之人,但决无一人如他这般难看。郭襄未见他之时,小姑娘的心中,将他想象得风流儒雅、英俊潇洒,此时一见,不禁大失所望,心道:“世人竟有如此相貌奇丑之人!”忍不住再向他望了一眼,却见他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英气逼人。- |2 ^0 l$ ~, M
  那如电闪般的眼光扫过她脸时略一停留,似乎微感奇怪。郭襄心口一阵发热,不由自主的晕生双颊,低下头来,隐隐约约的觉得,这神雕侠倒也不怎么丑怪了。! A6 C% ?; G8 O# b  P9 J
  眼前之人,正是杨过。十六年来,他苦候与小龙女重会之约,漫游四方,行侠仗义,因一直和神雕为侣,闯下了一个“神雕侠”的名头。他自思少年风流孽缘太多,公孙绿萼为己丧命,程英和陆无双郁郁终身,如果自己容貌丑陋,自不致有这许多罪过,因此经常戴着黄药师所制的那张人皮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晚与西山一窟鬼约斗倒马坪,对方过期不至,于是一路寻来。! \( \/ M6 b4 L$ T$ o+ l
  西山一窟鬼在群兽围攻之下,人人性命在呼吸之间,斗然间听到杨过说话,又多了一个强敌,心下均想:“罢了,罢了,连最后一丝逃生之望,也已断绝。”只听杨过朗声又道:“这几位是万兽山庄的史氏贤昆仲么?各位住手,听我一言。”3 I* X5 y; b) Y) g. G5 D- F
  史伯威道:“咱们正是姓史。阁下是谁?”随即道:“啊,恕我眼拙,阁下想必是神雕侠了?”5 [0 V; o. |  ]
  杨过道:“不敢,正是在下。快喝住这些虎狼狮豹吧,迟得片刻,假鬼只怕要变真鬼。”史伯威道:“待假鬼人人成了真鬼,再与阁下叙话。”杨过皱眉道:“西山一窟鬼和在下有约在先,你叫恶兽将他们咬死了,我跟谁说话去?”
2 ~7 b" M5 `1 x  w8 W  史伯威听他言语渐渐无礼,嘿嘿一声冷笑,反而驱喝群兽加紧上前攻击。杨过喝道:$ X, }  p& {9 I3 J/ h4 v
  “你既知我是神雕侠,怎地对我的说话不加理睬?”史伯威笑道:“神雕侠便怎样?你有本事,便自行把我的兽儿喝住吧!”) ^7 d, _7 S+ q
  杨过说道:“雕兄,好!咱们下去!”右手袖子一挥,一人一雕,从树干上翩然而下。群兽不待人雕落地,已四下里吼叫着纷纷扑上。那神雕双翅展开,左右拂,发出一股猛烈无比的罡风,豺狼等身躯较小的恶兽被疾风一卷,站不住脚,踉踉跄跄的跌个斛斗,牠左翅跟着一拍,正中一头金钱豹子的脑门,立时头骨碎裂而毙。群兽见牠如此威猛,谁也不敢上前,都是远远蹲着,呜呜发威。# M2 K* v1 z6 k" Q- y& \6 g
  史伯威大怒,纵身向杨过扑来,手成虎爪之形,抓向他的胸口。杨过右肩微幌,袖子从上而下,噗的一声,击在他双腕之上。史伯威但觉手腕剧痛,有如刀削,禁不住“啊”  D/ J1 V! z7 @7 r# F& J/ e
  的一声叫了出来。史叔刚缓步上前,伸掌平平推出。杨过叫道:“好功夫!”左掌伸出相抵,微微一笑,用了三成掌力。要知他十余年在海潮狂涛之中练功,掌力若是用足了,别说是血肉之躯,纵然是大树厚墙,也是一掌而摧。但史叔刚曾得异人传功,内力竟亦不同凡俗,身子一幌,竟不后退。杨过道:“小心了!”掌力一催,史叔刚眼前一黑,知道性命不保,忽听得杨过说道:“啊,你身上有病!”身前一股排山倒海而至的巨力,瞬时间消于无影无踪。史叔刚死里逃生,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E2 \! t/ W2 ]* \6 Y
  史伯威、仲猛、季强、孟捷四兄弟见他怔怔的站在当地,只道他已受重伤,急怒交攻,一齐扑向杨过。但见他身子一挫,正好一头猛虎又从侧面窜上,杨过一伸手,抓住猛虎头颈,将这畜生当作一件活兵刃般,挡开史仲猛的银管和史季强的铜杵,四只虎爪却抓向史伯威和史孟捷的头脸胸口。杨过十余年前使那玄铁重剑之时,兵刃已有七十余斤,这头猛虎躯干虽巨,也不过百余斤重,他提在手中,轻飘飘的浑若无物。猛虎头颈被抓,惊怒交集,那里认得出主人,张牙舞爪,向伯威和孟捷兄弟又抓又咬。
4 N# X7 t9 B3 f4 S0 [  伯威、孟捷两人平时虽与猛兽为伍,这时却也闹了个手忙脚乱。郭襄在旁拍手笑道:+ p; f+ w4 d$ c
  “神雕侠,好手脚,史家兄弟服了吧?”杨过向她瞧一眼,心道:“这个小姑娘是什么路道?她既与花豹为友,却又出言嘲笑史氏兄弟?”2 I9 {- s# y8 c0 c
  史叔刚吐纳两下,气息顺畅,知道未受内伤,这位神雕侠手下留情,刚才实是饶了自己性命,心想:“若凭真实功夫,咱们五兄弟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眼见二哥和四弟兀自挺着兵刃,俟隙向杨过进击,忙叫道:“兄长、弟弟,赶快住手,咱们可不能不知好歹。”管见子史仲孟一听,立时撤回递出去的银管,那大力神史季强却是个莽撞之徒,心想:“什么叫做不知好歹?先吃我一杵再说。”双手执杵,呼的一声,往杨过头顶直压下去,这一招他作“巨象开山”,学的是巨象用长鼻击物的姿势。他那铜杵铸成象鼻之形,前细后粗,微微弯曲,阳刚之中也带阴柔之力,这一击无虑有千斤之重。
6 ~4 l+ Y7 N) O9 E+ O  杨过更不闪避,掷开猛虎,左掌一翻,已将象鼻杵前端抓住,笑道:“咱们较量较量,是谁力大?”史季强用力下压,但象鼻杵停在杨过头顶,竟连分亮也压不下去。史叔刚叫道:“三弟,不得无礼!”史季强向里一夺,待要收回铜杵,但杵端被杨过抓住了,竟如被生铁铸住了一般。史季强连运三次劲,始终夺不回来。杨过发觉他回夺之力大得异常,心想:“我若不一显神功,这个一身蛮力的莽夫终是不服。”突然左手往上一拗。这一拗之力,集于铜杵中部,运劲既巧且猛,按理史季强非脱手不可,那知竟被他牢牢抓住,只是一条和象鼻一般粗大的铜杵,却弯成曲尺之形。杨过喝一声:“好!”随着向下一拗,铜杵从另一边弯了上去,拍的一声断成两截。史季强被震得双手虎口都破裂寸许,鲜血长流。但这大汉竟有一股狠劲,仍是死命抓铜杵不放。
4 z7 B# n2 P1 c$ z+ _( a: I3 w6 h6 c  杨过哈哈一笑,顺手一掷,半截铜杵笔直插下,没入雪地之中,剎时不见了影踪。地下积雪不到一尺,那断杵却有三尺来长,却给他一插灭迹,这股神功实是骇人。他游目四顾,见史季刚史孟捷等正在喝止虎豹,只是群兽野性一发作,又见了人血,实不易一一喝止。杨过向郭襄打个手势,叫她用手指塞住双耳。郭襄不明其意,但依言按耳,只见他纵口一呼,一声龙吟般的啸声直入天际。郭襄虽是塞住了耳朵,仍是震得她心旌摇摇,如痴如醉,脚步站立不稳。幸好她自幼便修习父亲所授的玄门正宗内功,因此武功虽然尚浅,内功的根基却扎得甚是坚实,远远胜于一般武林中的好手,听了杨过这么一啸,总算没有摔倒。
) C' t- k8 |9 K& e5 i; H  那啸声悠悠不绝,只听得人人变色,群兽一一摔倒在地,接着西山十鬼、史氏兄弟尽皆跌倒,只有十余头大象史叔刚和郭襄两人勉强直立。那神雕昂首环顾,甚有傲色。杨过心想这病夫内力不浅,我若再催啸声,硬生生将他摔倒,只怕他要受剧烈内伤,当下长袖一挥住口停啸。过了片刻,众人和群兽才一一站起,豺狼等小兽中,竟有被他啸声震晕不醒的,雪地中遍地都是群兽吓出来的兽屎兽尿。群兽不等史氏兄弟呼喝,一齐夹着尾巴逃入树林之中,连回头瞧一眼也都不敢。
, Z! D( D( O0 S7 b: I  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生平那里见过这等威势?呆呆站着,竟不知说什么好。杨过道:“史氏昆仲请怒无礼,只因在下和西山一窟鬼有约,迫得阻住双方动手。待在下这回事了结之后,你们再分高下,在下谁也不帮,袖手观斗。”转头向煞神鬼道:“怎么样?你们要一个个的跟我车轮战呢还是十个儿一齐上?”4 H- j/ A) \( F& ^5 w
  煞神鬼给他啸声一震之下,虽然翻身站起,心魂未定,一时答不出话来。长须鬼一揖至地,恭恭敬敬的说道:“神雕大侠,你老人家的武功跟咱们天差地远,西山一窟鬼如何敢跟你动手?咱们性命都是你老人家救的,你此后有何差遣,咱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无不遵从。你要叫咱兄弟退出山西,咱们立时便走,决不有片刻停留。”杨过见了他的神情,心中早在怀疑,这时听了他说话,问道:“尊驾可是姓樊,大号叫作一翁么?”( ]4 Z, }+ M. X/ b. _
  原来这长须鬼正是绝情谷中公孙止的首徒樊一翁,他自蒙杨过饶了一命后,僻地隐居,十年后重入江湖,仗着一身卓绝的武功,成为西山一窟鬼之首。他和杨过相见之时,杨过尚未断臂,而这时戴了人皮面具,自更认他不出,于是躬身答道:“小人正是樊一翁,听从神雕大侠吩咐。”1 Z* Q% S  n8 V7 W6 Q
  杨过微微一笑,举手道:“不敢!各位既愿听从在下之言,那也不用出山西境界。煞神鬼,你放你那四个妾回家去吧!”煞神鬼道:“是!”顿了一顿,道:“这四个贱人若是不走,用大棍子轰她们出去。”杨过一怔,想起当日煞神鬼妻妾跪地为他求情的神色,倒似对他真有情义,倘若她们愿意跟他,而他反而硬轰四妾出门,只怕反而伤了她们之心,于是笑道:“那也不用。她们倘若愿走,你不得强留,如果愿意跟你,唉,那有什么法子?你说要娶四个妾侍,这话当真?”煞神鬼道:“为了小妾之事,累得神雕大侠费心,又险险害了各位兄弟姊妹的性命,小人便有这胆子,我大哥也不容许我。”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 O" U& Q$ ^; J" x  杨过道:“好啦,我的事已经了结,你们双方动手便是。”说着和神雕退在一旁,负手背后,只待史氏兄弟和西山十鬼再斗。/ R! a* X4 Q8 B( w
  樊一翁叉手上前,向史伯威道:“西山十鬼擅闯宝庄,落得个个遍体鳞伤,今日暂且别过,但不知宝庄要在山西安业呢?还是回凉州去?咱们好上门拜访啊。”史伯威听他言语之中,意思是要登门寻仇,昂然道:“咱兄弟在凉州恭候大驾。倘若我三弟竟然……竟然因此不治,不用各位驾临凉州,咱四兄弟自会上门候教。”樊一翁一怔,说道:“史三哥本就有病,这事跟咱们有何干系,倒要请教。”史伯威怒气上冲,满脸通红,喝道:“我三弟……”史叔刚一声长叹,说道:“大哥,这事不用再提了。西山一窟鬼也是无心之失,小弟命该如此,不必多结无谓的怨家。”史伯威强忍怒气,道:“好!”向樊一翁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转头问杨过道:“神雕大侠,咱兄弟栽在你的手里,佩服佩服。咱兄弟再练二十年武功,也不是你的对手,这梁子是不盼望报的了。咱们也不敢再见你面,你到那里,咱们先行退僻便是。”杨过笑道:“史大哥言重了。”5 i3 e' S. z$ n1 a0 C; w
  史伯威道:“走吧!”走到史叔刚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胳臂,转身便行。樊一翁听他言语之中,有许多不解之处,忙道:“史大哥请留步。史三哥说咱们是无心之失,除了咱兄弟擅闯宝庄之外,是否此外尚有冒犯之处?倘若真是咱们的不是,西山一窟鬼杀头尚且不惧,何惧向贤昆仲磕头陪礼?”史伯威适才见他们在群兽围攻之下,互掷皮帽,的确个个是不怕死的硬汉,倒也是非分明,凄然道:“你们惊走了九尾灵狐,使我三弟的内伤无法医治,纵然磕一千个头、一万个头,又有何用?”樊一翁吃了一惊,想起史氏兄弟率领兽群追逐那只狐狸,想不到这只小畜生,竟有这等重大的关系?$ R' p8 h7 I. H# n; u
  那煞神鬼道:“这只小狐狸有什么用?嗯,既与史三哥贵体有关,大伙儿合力追捕便是,谅那小小一只狐狸,何足道哉?”史季强大声道:“什么何足道哉?你若是捉得住这九尾灵狐,我史老四给你磕一百个响头。啊哈便是磕一千个头,我也心甘情愿。”樊一翁心想:“史氏兄弟善于驯兽,当今之世,再无胜得他们的了。他们既说得如此艰难,旁人还有什么指望?”想到这里,不自禁的向杨过瞧了一眼。
  `3 j; O) A! P# q; \" s  郭襄忍不住插口道:“你们说来说去,怎地不求求神雕侠?”管见子史仲猛心中一动,他是史氏兄弟中最富智计之人,寻思:“这位神雕侠武功深不可测,说不定他有法子。”当下说道:“小姑娘你知道什么?除非是大罗金仙下凡,否则还有谁能捕得那头九尾灵狐?”杨过微微一笑,明知他是出言相激,却不接口。郭襄道:“这九尾灵狐到底有什么希奇,你倒说来听听。”史仲猛叹了口气道:“前年岁尾,我三弟在凉州打抱不平,和人动手,对方使用诡计,我三弟一个不慎,身受重伤……”郭襄奇道:“这位史三叔武功好得很啊,是谁这等厉害?能伤得了他?”史叔刚道:“姑娘谬赞在下这点点本领,实如萤光之火。姑娘这般说法,岂不让神雕大侠笑掉了牙齿?”郭襄向杨过一瞥,道:“他!他自然不同。我说是旁人啊。”史仲猛道:“打伤我三弟的,是一个蒙古王子,名叫霍都?4 o, ?0 H* V+ K# S
  听说是蒙古护国国师金轮法王的弟子。”杨过微微颔首,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有此功夫。”  M$ M+ m% N; h1 v
  郭襄向杨过道:“神雕侠,请你去把这蒙古王子痛打一顿,替史三叔报了这仇吧!”
) f9 n' U1 A2 F+ i7 K  史仲猛道:“这个却是不敢惊动神雕侠的大驾,只须我三弟的伤痊了,再去寻他,当可找回这个场子。只是咱兄弟们所练的内功另成一派,受了这内伤之后甚是难治,须饮九尾灵狐之血,方能治得。”郭襄和西山一窟鬼都道:“啊,原来如此。”史仲猛道:“那九尾灵狐是百兽中极罕见、极灵异之物,咱兄弟足足寻访了一年有余,才在晋南发现了灵狐的踪迹。这头灵狐藏身之处也真是奇怪,是在此西北三十余里的一个大泥沼中……”煞神鬼奇道:“大泥沼?是黑龙潭么?”史仲猛道:“正是。各位久在晋南,自然知道这黑龙潭方圆数里之内,全是污泥,人兽无法容身,咱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牠引到这树林之中。”
+ Y1 M' Q0 W$ W! x& Y# a& Z1 f  煞神鬼恍然大悟,道:“啊!怪不得贤昆仲不许咱们进入林中。”史仲猛道:“是啊。要知那九尾灵狐奔跑迅捷无伦,稍纵即逝,各位适才都是亲眼得见的。咱们率领兽群,在林中围得密不通风,眼见那灵狐便可成擒,不意各位在林中放起火来。野兽受惊乱窜,恰那灵狐逃了出去。说来惭愧,咱们虽尽全力,终于追捕不得。那灵狐这一逃回巢穴,再要捕牠可就千难万难了。可是我三弟的内伤日重一日,势难拖延,咱兄弟忧心如焚,以致行事莽撞,还请各位担代。”说着抱拳唱喏,眼睛却望着杨过。
8 j# V; g* g) j0 G2 ~/ g6 \  樊一翁道:“此事须让咱们西山十鬼告罪才是。但不知贤昆仲先前如何诱那灵狐出来?此时何以不能重施故法?”史仲猛道:“狐性多疑,极难令牠上当,而这灵狐尤其狡狯无比。咱们用了一千多只雄鸡,每隔数丈熏烤一只,将烤鸡的香味送入黑龙潭中,再让牠今天吃一只,明天吃一只,一直食了两个月有余,防备之心渐减,这才慢慢引到这森林之中。这一回牠受了大惊吓,便是再隔百年,也不会再上当了。”樊一翁点点头道:“确是如此。但若咱们直入黑龙潭捕捉,那又如何?”# [7 R- Z8 }+ V: ^! }/ _* a
  史仲猛道:“这黑龙潭数里内全是十余丈深的污泥,纵有再高的轻功,也是难以立足,不论船只、皮筏、还是木排,都是不能驶入。那九尾灵狐身小体轻,脚掌既厚,奔跑又速,因此能在污泥上面滑过。”郭襄突然想起自己家中豢养的双雕,她姊弟三人常自骑雕凌空为戏,这神雕的躯体比之她家的双雕大逾一倍,只怕两个人也载得起,于是说道:“神雕侠,只要你肯赐予援手,便有法子。”杨过微笑道:“史氏昆仲是降虎伏狮的大行家,尚且束手,区区纵愿尽力,复有何用?”史仲猛听他口气,竟是肯出手相助,这是他兄弟生死的关头,再也顾不得旁的,双膝一曲,便在雪地中跪下,向着杨过拜了下去,说道:“神雕大侠,舍弟命在旦夕,还望大侠垂怜。”
# K* P; K3 [& h1 n: b0 L" |8 _% \0 X  杨过闪电般的眼光在郭襄脸上一转,说道:“你说我有法子,倒要听听小妹妹的高见。”郭襄道:“你骑在大雕身上,不就能飞入黑龙潭了?”杨过哈哈大笑,道:“我这位雕兄和普通飞禽不同,牠身子太重,从小便不会飞的。牠的铁翅一扫能毙虎豹,便是不能飞翔。”这时史氏兄弟中,除史叔刚外,其余四人均已跪在地下,杨过伸手扶起,沉声道:“说不得,小弟且去出力一试,若是不成,诸位莫怪。”史氏兄弟大喜,心想这位大侠名满天下,自是一诺千金,倘若他亦无法,那也是命该如此了。史伯威又拜了几拜,道:& Q3 K7 m8 Z0 a7 \% C4 R: D! @9 U
  “如此便请大侠和西山诸位大哥同到敝庄休憩,从长计议。”樊一翁道:“此事祸端因咱兄弟而起,自当听由差遣。”史伯威道:“不敢。大伙儿不打不成相识,各位若不嫌弃,便请交了咱兄弟这几个朋友。”西山一窟鬼和史氏兄弟适才过招动手,均知对方了得,双方本无仇怨,只不过一时言语失和,当下各自客气了几句,相互结纳起来。
9 Q8 R1 h# r: D* s4 G  杨过却道:“兄弟这便上黑龙潭去一趟,不论成与不成,再来宝庄拜候。”西山一窟鬼和史氏兄弟听他没叫旁人同去,素闻他行事独来独往,虽有出力之心,却是不敢自荐。/ r. r1 H$ p8 F+ @& t1 l2 G1 h
  杨过向众人一抱拳,转身向北便行。
; M7 b7 K9 P; k& F9 N  郭襄心想:“我此来是要见神雕侠,现下是已经见到了他。虽然此人相貌丑陋,但武功惊人,扶危济困,急人之急,果然当得起‘大侠’两字,我此行可算不虚。”但一想到神雕侠不知如何去捕捉九尾灵狐,她是少年人性情,好奇之心,油然而生,不知不觉的缓步跟在杨过后面。大头鬼待要叫她,转念一想:“她一意要见神雕侠,必是有何言语要跟他说。”史氏兄弟不知郭襄的来历,更是不便多说什么。- B, k$ t/ z* T4 _" l9 K6 H
  郭襄随在杨过之后,相隔约摸十丈,一心只想瞧一瞧他如何去捉灵狐,只见杨过渐行渐快,那神雕和他并肩而行,迈开大步,竟是疾逾奔马,顷刻之间,郭襄已落在杨过之后二十来丈,遥遥望见他大袖飘飘,似乎在雪地中徐行缓步,可是和他相距却越来越远。郭襄屡展开家传轻功,出力追赶,但不到一盏茶时分,杨过和神雕的背影已缩成两个黑点。  N( s; H5 q( ~$ D  ]+ f
  郭襄焦急起来,叫道:“喂,你等我一等啊!”就这么胸口气息一岔,脚下一绊,一交摔在雪地之中。她又羞又急,不禁哭了起来。; W# t8 U4 u/ a& r4 O. i7 X
  忽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兽?是谁欺侮你了?”郭襄抬头一看,竟是杨过,不知他如何能这般迅速的回来。她既惊且喜,立时又觉不好意思,将头一低,抱手帕拭抹眼泪。那知适才奔得急了,手帕竟是掉了。杨过从衣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拈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笑道:“你是找这个么?”郭襄一看,正是自己那块角上绣着一朵小花的手帕,突然说道:“是了,便是你欺侮我啊。”
# b5 u, a  P  v+ N- _$ H3 S  杨过奇道:“我怎地欺侮你了?”郭襄道:“你抢了我的手帕去,不是欺侮我么?”
# y0 |* a" F0 P; I1 W  杨过笑道:“你自己掉在地上,我好心给你拾了起来,怎说是抢你?”郭襄道:“我跟在你后面,我的手帕便是掉了,你又怎能拾到?明明是你抢我的。”其实郭襄跟随身后,杨过早就知晓,故意加快脚步,试试她的轻功,觉得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幼,武功却出自名家所授,一发觉她在雪地摔倒,生怕她跌伤,急忙赶回,见她身后数丈之处掉了一块手帕,当即给她拾起,只是他行动奇速,倏去倏回,虽然在前能拾到她的手帕,不免违乎常理了。
5 H% T( T! C6 P' c9 i+ c7 X  杨过微笑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尊师是谁?为什么跟着我?”郭襄道:“你尊姓大名?你先跟我说,我才跟你说。”杨过这十余年来连真面目也不肯示人,自是不愿对一个陌生的姑娘说出自己姓名,道:“你这位姑娘好生奇怪,既不肯说,那也罢了。手帕奉还。”说着轻轻一扬,那块手帕四角展开,铺平往空中,稳稳的飞到郭襄身前,郭襄大感有趣,伸手接住,说道:“神雕侠,这是什么功夫?你教我好不好?”杨过见她一派天真澜漫,对自己狰狞可怖之极的面目竟是丝毫不感惧意,心想:“我且吓她一吓。”突然厉声道:“你好大胆,为什么不怕我?我要害你了。”说着走上一步,举手欲击。郭襄一惊,但随即格的一笑,道:“我才不怕呢。你真的要害我,自己还会说的么?神雕大侠义薄云天,岂能害我一个小小女子?”! ]0 X' {5 C+ j! I
  纵是恬退清高之人,纵是山林隐逸之士,听到有人真诚赞扬自己,也决无不喜之理,杨过虽然不贪受旁人谄谀,但听郭襄说得言辞恳摰,似乎确是衷心钦佩自己,不禁微笑道:“你素不识我,怎知我不会害人?”郭襄道:“我虽不识你,昨晚在风陵渡却听到许多人传你的事迹。我心中说: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定要见见,因此便跟着大头鬼来见你了。”杨过摇头道:“我算是什么英雄?你见了之后,定是觉得见面不如闻名。”郭襄道:“不,不!你不算英雄,有谁还能算是英雄?”她这话一出口,随即觉得没提到父亲,大是不该,忙道:“当然,除了你之外,世上也还有几位大英雄大豪杰,但你也是其中之一。”
+ f, D' `4 m* N6 Y( i  杨过心想:“你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儿,能知道几个当世的人物?”微笑说道:“你说那几位是大英雄大豪杰?”郭襄听他言语中显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心念一转,道:
: _/ [- a5 L. T0 @' |  “我说出来,倘若说得对,你便带我去捉那九尾灵狐好不好?”杨过道:“好,请你说几位听听。”4 C4 _) c) N% f" M7 H! _: y
  郭襄道:“好!有一位英雄,镇守襄阳,奋不顾身,力抗蒙古,保境安民。这算不算是大英雄?”杨过大拇指一翘,道:“对!郭靖郭大侠,算得是大英雄。”郭襄道:“还有一位女英雄,辅佐夫君,助守襄阳,料敌如神,智计无双,这算不算是大英雄?”杨过道:“你说的是郭夫人黄蓉?嗯,也可算是一位英雄。”郭襄道:“还有一位老英雄,五行奇术,鬼神莫测,文才武学,罕有其匹,这算不算是大英雄?”杨过道:“这是桃花岛主黄药师,那是武林前辈,我素来敬仰。”郭襄道:“又有一位,率领丐帮,锄奸杀敌,为国为民,辛苦劳碌,他算不算是大英雄?”杨过道:“你说的是鲁有脚鲁帮主?此人武功并不怎么,也说不上有什么大作为,但瞧在‘为国为民,锄奸杀敌’八个字上,算他是一号人物。”郭襄道:“他自己是这样的了不起,眼界自是极高,我再说下去,只怕他要说不对了。何况,除了爸爸、妈妈、外公、鲁大伯,我也想不出还有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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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4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3 {: w4 p) N# U8 m& r# y, F- L
九五:黑龙潭畔
: B& D( C2 x' X5 i0 D5 N' r  杨过见她脸现踌躇之色,心想:“郭伯伯、郭夫人、黄岛主、鲁帮主这四人都是名扬天下的豪杰,这小姑娘说得出他们的名头,原也不足为奇。”于是说道:
. [7 j+ b% R) w- \3 X0 A. M- V3 |  “你只要再说一个,说得对,我便带你同去黑龙潭捕捉九尾灵狐。”郭襄待要说姊夫耶律齐,觉得他武功虽高,终还够不上“大英雄”三字,要说武敦儒、武修文两位师兄吧,那更是谈不到,正自为难,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好,又有一位:解困济急,锄强扶弱,众口称扬,神雕大侠!这位倘若不算是大英雄,那你便是撒赖。”杨过哈哈大笑,道:“小姑娘说话有趣得紧。”郭襄道:“那你便带我去黑龙潭么?”杨过道:“你既说我是大英雄,大英雄岂能失信于小姑娘?咱们走吧。”郭襄很是高兴,伸出右手便牵住了他的左手。她自幼和襄城中的豪杰为伴,众人都当她是小侄女看待,大家脱略形迹,绝无男女之嫌,这时她心中一喜欢,竟也没将杨过当作外人。! C" `. ~1 l9 t
  杨过左手一被她一握住,但觉她的小小柔软娇嫩,不禁微微发窘,若要挣脱,似乎显得无礼,侧目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跳跳蹦蹦,满脸喜容,实无半分他念,于是微微一笑,手指北方,说道:“黑龙潭便在那边,过去已不在远。”借着这么一指,将手从郭襄手掌中抽了出来。原来杨过少年时风流倜傥,言笑无忌,但自公孙绿萼一死、小龙女一离之后,他深自忏悔,十余年来在江湖间行侠仗义,遇到年轻女子,他竟比道学先生还更守礼自持,虽见郭襄纯洁无邪,但十多年来拘谨惯了,连她的手掌也不敢多碰不下。郭襄丝毫不觉,他并肩而行,走了几步,见那神雕形貌虽丑,躯体却极雄伟,伸手拍了拍牠的背脊。$ v$ o. ^1 M  q' y
  她从小便和一对白雕玩惯了,常自拍打为戏,那知这神雕翅膀一展,刷的一下,将她手臂推开。郭襄吃了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杨过笑道:“雕兄勿恼!何必和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郭襄伸了伸舌头,走到杨过右侧,不敢再各神雕靠近。她那里知道,她家中的双雕乃是家畜,这神雕和杨过却是半师半友,若以年岁而论,更属前辈,身份大不相同。0 n- {: W$ T% r( ~
  两人一雕,向着黑龙潭而去。那所在极易辨认,方圆七八里内,草木不生,那黑龙潭本是一个大湖,后因水源干枯,逐年淤塞,成为一块污泥堆积的大沼泽。只一顿饭功夫,杨过和郭襄已来到潭边,纵目眺望,眼前一片死气沉沉,只是潭心堆着一些枯柴茅草,那九尾灵狐的藏身所在,想必是在这些柴草之中。杨过折了一根树枝,挥手掷入潭中,只见那树枝初时横卧在积雪之上,但过不多时,便渐渐陷落,下沉之势虽甚缓慢,却是绝不停留,眼望着两旁积雪掩上,将那树枝没得踪迹全无。郭襄不禁骇然:“这树枝份量甚轻,尚且如此,这些泥土怎能立足?”怔怔望着杨过,不知他有何妙策。6 T. W" D2 j$ d* v
  杨过折下两根光溜溜的树干,每根长约六尺,缚在脚底,道:“我且试试,不知成与不成?”身子向前一挺,如飞箭般在积雪上滑了开去。但见他一滑一闪,一溜一折,实无一瞬之间的停留,在潭泥上转了一个圈子,回到原地,郭襄拍手笑道:“好本事,好功夫!”杨过见他眼光中充满艳羡之意,知她极盼随已入潭捉狐,但自量又无这等轻身本领,于是笑道:“我答应过,要带你到黑龙潭捕捉九尾灵狐,你有没有胆子?”郭襄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没有你这般本领,纵有胆子,也是枉然。”杨过微笑不语,又折下两根五尺来长的树干,递给郭襄,说道:“缚在自己脚底下吧!”
8 F1 N& ]0 v; c3 D3 q  郭襄又惊又喜,依言将树枝牢牢缚在脚底。杨过道:“你身子前倾,脚下不可丝毫使力。”伸出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轻喝:“小心了!”一提一拉,郭襄身不由主,跟着他滑入了潭中,初时心中惊慌,但滑出数丈,只觉身子轻飘飘的有如御风而行,脚下全不着力,连称:“有趣!”比之坐在雕背飞翔,又是另一种滋味。" B4 t# i. f- |* I) w) \
  两人滑了一阵,杨过忽然奇道:“咦!”郭襄道:“怎么?”她微一疑神,足下稍重,左脚一沉,污泥没上了足面,她惊叫一声:“啊哟!”杨过伸手一提,将她拉起,说道:“记着,时刻移动,不得有瞬息之间在原地停留。”郭襄道:“是了!你瞧见了什么?7 d3 M& V/ i" X. z3 H* Y
  是九尾灵狐吗?”杨过道:“不是!那潭中好似有人居住。”郭襄大奇,道:“这地方怎住得人?”杨过道:“我也是不懂了。但这些柴草布置有异,并非天然之物。”这时两人离那些枯草更加近了,郭襄仔细一瞧,说道:“不错,乙木在东,丙火在南,戊土居中,北方不是癸水,却是庚金之象。”
5 P6 S% K$ d1 \* p/ a+ G: g" |8 [  原来她自幼跟着母亲,听黄蓉谈论阴阳五行之变,也学得了两三成。她与姊姊郭芙性格颇有差异,虽然豪爽,却不鲁莽,可比姊姊聪明得多。黄蓉常说:“你外公若是见了你,定是喜欢到了心坎儿中去。”要知黄药师生平最擅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种种玩意,郭襄小小年纪,竟是隐然有外祖之风,只是分心旁鹜,武功进境便不迅速,同时最爱异想天开,我行我素,行事往往出人意表,郭靖、黄蓉训责无效,对她便不如对郭芙之钟爱。她在家中有一个外号,叫作“小东邪”。比如这次金钗换酒飨客,跟随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头鬼来瞧神雕侠,又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神雕侠去捕捉灵狐,其大胆任性之处,与当年的黄蓉、郭芙均自不同。
' n' r) O6 P1 l  B  杨过听她道出柴草布置的方位,颇感诧异,问道:“你怎知道?是谁教你的?”郭襄笑道:“我是在书上瞧来的,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但我瞧这潭中的布置也是平平无奇,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高人。”杨过点头道:“嗯,奇怪的是那人如何在污泥潭居住,却不陷没?”于是提一口气,朗声说道:“黑龙潭中的朋友,有客人来啦。”过了一会,潭中寂静无声,杨过再叫一遍,仍是无人应答。杨过道:“看来有人堆柴布阵,却不住在此地,咱们过去瞧瞧。”向前滑出二十余丈,到了堆积柴草之处。
3 S0 m( {" z0 C( ^9 R/ O  郭襄忽觉脚下一实,似是踏到了硬地,杨过更是早已试出,笑道:“说来平平无奇,原来潭中有个小岛。”一句话刚说完,突然眼前白影一闪,茅草中钻出两只小兽,却是一对九尾灵狐,一向东北,一向西南,疾奔而远。杨过叫道:“小姑娘,你站在这里别动!”腰间一挺,向奔向东北的那头灵狐追了下去。这时他不用照顾郭襄,在雪泥之上展开轻功滑动,当真是飞鸟亦无其速。可是那灵狐奔得也真迅捷,一溜烟般折了回来,掠过郭襄的身前,突然风声掠过,杨过一闪而至,衣袖一卷,堪堪要击倒灵狐,那灵狐猛地跃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觔斗,这么一来,杨过的衣袖便差了尺许,没有卷到。郭襄连叫:“可惜!”
) [/ q8 N9 Q  g$ A9 z$ Q# z  但见一人一兽,在茫茫白雪上犹如风驰电掣般追逐,只把郭襄瞧得惊喜交集,不住口的叫嚷为杨过助威:“神雕侠,再快一点儿!小灵狐,你终于逃不了,不如投降吧!”另一头灵狐东一钻,西一纵,时时奔近杨过身边,但杨过知牠是故意扰乱自己心神,只作不见,始终跟着第一头灵狐追逐,要叫牠跑得筋疲力竭。那知道这灵狐身子虽小,力道却长,自知今日面临大难,舍命狂奔,居然并无衰竭之象。杨过奔得兴发,脚下越来越快,见另一头灵狐为救同类,又奔过来打岔,不由得笑骂道:“小畜生,难道我便奈何你不得。”俯身抓起一团白雪,随手一捏,已是坚如石块,呼的一声掷出,正中那灵狐脑袋,当即翻身栽倒,杨过不欲伤牠性命,是以出手甚轻,那灵狐在地下打了个滚,复又站定,奔入岛上的茅草丛中,再也不敢出来了。杨过若是无法泡制,立时便可将那头亡命而奔的灵狐击倒擒住,但他存心和牠赛一赛脚力,说道:“小狐狸,我若用雪团打你,你死了也不心服。大丈夫光明正大,我若果追你不上,那便饶你性命。”一口气提到胸间,身子向前凌空一扑,借着滑溜之势,竟已赶到露狐之前,回身返手来捞,小灵狐大惊,向右飞窜。杨过早已有备,衣袖挥处,将灵狐卷入袖中,右手拿住牠的头颈,提了起来,得意之下,不禁哈哈大笑。' g; P; a$ q5 G" x& o; \8 N2 p
  但笑声忽然中歇,只见那灵狐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竟已死了。杨过心道:“糟糕,我袖子一卷之力使得太大,这小东西原来如此脆弱,但不知死狐狸的血是否能够治得史老三的内伤?”他提着死狐,滑到郭襄身边,说道:“这只狐狸死了,只怕不中用,咱们再捉那头活的。”说着将死狐往地下一掷。他生怕狐狸装死,虽将牠掷出,衣袖后甩,只待牠一动,立时挥出将之卷回,但那灵狐动也不动,显是死得透了。郭襄道:“这小狐狸生得倒也可爱,想是奔得累死了的。”她提起一根枯柴,说道:“我去赶那头小狐狸出来,你在这里候着。”说着走前数步,将枯柴往草丛中打了下去。  W2 P- D' p9 L
  一下打落,待要提起再打第二下,说也奇怪,竟是提不起来,似乎被草中什么野兽牢牢咬住了。郭襄“咦”的一声惊呼,用力一夺,那柴枝反而脱手落入了草丛,跟着瑟的一响,草丛中钻出一个人来,一头白发,满头皱纹,衣衫褴褛,却是个年老婆婆,恶狠狠的望着郭襄,举起柴枝,作势欲打。郭襄大惊,向后一纵,退到了杨过身旁便在此时,地下那头死狐狸翻身跃起,窜向那老妇的怀抱之中,一对小眼骨溜溜望着杨过,原来牠毕竟是装死。
8 v8 L6 g5 f3 z8 ?  杨过见这情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今日居然输给了一只小畜生,看来这对小狐狸,只怕还是这老婆婆养的。这人不知是谁,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起有这么一号人物,若是要那小狐,只怕尚有周折。”于是垂手唱喏,说道:“晚辈冒昧进谒,请前辈恕罪。”那老妇瞧了两人脚下的树枝,脸上微有惊异之色,但这惊奇的神情一现即逝,挥手说道:“老妇人隐居倨地,不见外客,你们去吧!”说话声音阴恻恻的又尖又细,眉梢眼角之间,隐隐有一股戾气。杨过见这老妇容颜令人生怖,但眉目清秀,年轻时显是一个美人胎子,实在想不起这是何人,于是又施一礼,说道:“在下有一位朋友受了内伤,须九尾灵狐之血方能医治,伏望老前辈开恩赐予,救人一命,在下和敝右同感大德。”那老妇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嘿嘿!”良久不绝,但笑声中却充满着凄惨狠毒之意,笑了一阵,这才说道:“受了内伤,须得救他性命,好啊,为什么我的孩儿受了内伤,旁人却死也不肯救他性命?”杨过悚然而惊,说道:“不知前辈的令郎是谁?这时施救还来得及么?”那老妇又是哈哈大笑,说道:“还来得及么?还来得及么?他死了几十年啦,尸骨都已化作了尘土,你说还来得及么?”- x  C& C7 {4 \% {9 Y
  杨过知她忆及往事,心情异常,不便多说什么,只得说道:“咱们昧然来此求这灵狐原是不该,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老前辈若有所命,只教在下力之所及,自当遵办。”
+ B1 R* ]# {% {  G  那白发老妇眼珠骨溜溜一转,说道:“老妇人孤居泥塘,无亲无友,全仗这对灵狐为伴。你要拿去,那也可以,你便把这小姑娘留下,陪伴老妇人十年。”杨过眉头一皱,尚未回答,只听郭襄笑道:“这地方都是烂泥枯柴,有什么好玩,我才不喜欢在这儿呢。你若嫌寂寞无聊,便到我家去,住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爹爹妈妈定对老前辈款以上宾之礼,岂不是好?”那老妇脸一沉,怒道:“你爹妈是什么东西,便请得到我?”郭襄性子溪达大量,别人纵然莽撞失礼,她总是一笑便罢,极少生气。那老妇这一句话重重得罪了郭靖、黄蓉,若是给郭芙听到了,立时便起风波,郭襄却只是微笑向杨过伸了伸舌头,不以为意。
9 J0 k6 f  g  L% G' c$ A5 Y1 V  杨过觉得这小姑娘随各可亲,丝毫没替他招惹麻烦,向她略一点头,意示嘉许,转头向那老妇道:“前辈对这小妹妹赐垂青目,原是她难求的机缘,但她未得父母允可,自己宋便作主……”那老妇厉声道:“她父母是谁?你是她什么人?”杨过微一踌躇,对这两句话倒感难以回答,郭襄已接口说道:“我爹爹妈妈是乡下人,说来老前辈也不会知道。9 ?6 {$ c; U3 @$ S  x
  他……他么?他是我的…大哥哥!”说了眼望杨过,这时杨过双目也正瞧着她,两人眼光一触。杨过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死板板、阴沉沉的不现喜怒之色,但是眼光之中,却流露出亲近回护的暖意,郭襄心中一动,不禁想道:“倘若我真有这么一位大哥哥,他一定会处处照顾我、帮着我,决不像姊姊那样,成日价便是啰唆骂人,这个不对,那个不许的。”想到此处,脸上充满着温柔敬服的神色。杨过道:“是啊。我这个小妹子年幼不懂事,我便带她出来阅历阅历……”郭襄本来还担心杨过出言否认,这时听他如此说,不由得满脸喜色,又听他道:“她见这九尾灵狐如此神异,知道必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辈高人所养,是以随晚辈同来拜见。得睹尊范,实是有幸。”
, `' P' r' G: e6 D- p  那老妇冷笑道:“你们如此追逐击打我的灵狐,便是尊重前辈之道么?快快给我滚了出去,永远休再见我!”说着双掌一挥,一掌推向杨过,一掌推向郭襄。三人相隔一丈有余,那老妇凌空出掌,原是击不到杨郭二人身上,但她掌力阴狠厚实,郭襄但见她手掌一动,一股势如冰雪的寒风便袭了过来。杨过衣袖微摆,将她推向郭襄的那股掌风化解于无形,对推向自己的掌风却不理睬。9 ~& O7 U6 b2 _7 G9 C2 u! j6 b/ p8 }: G
  那老妇原本不想伤害二人,只求将杨郭逐出黑龙潭去,因此掌上只使了五成力,但见眼前二人竟是浑若闲事,不由得又惊又怒,气凝丹田,手掌上加了一倍力量,仍是两掌推出,这时已顾不得对方的死伤了。郭襄一觉掌风袭到,胸口立时苦闷窒滞,但杨过衣袖一挥,寒气登消,心知两人正自比拼内功,眼见那老妇箭拔弩张,神色可怖,杨过却是意定神闲,自是占了上风。+ e. S  M! q& u! A: d* J
  那老妇身形一闪,倏地窜前,这一下真是快得出奇,只听蓬的一声响,双掌已结结实实的击在杨过胸前。她一击即退,不让杨过还手,已退出在两丈以外。郭襄大惊,拉着杨过的手问道:“你……你可有受伤么?”那老妇厉声道:“他已经中了我的‘寒阴箭’掌力,活不到明天此刻,这可是自作自受,须怪不得旁人。”
* F6 Y- P. z! q5 d" b7 C" H0 U  当十五年之前,杨过的武功已非这老妇所能及,这时他内外兼修,渐臻入神坐照的化境,那老妇“寒阴箭”掌力虽然狠毒凌厉,却如何伤得了他?只不过他与这老妇无怨无仇,又是为求她心爱之物而来,贸然捕捉灵狐,终是自己理亏,因此便任她拍击三掌,竟不还手。) M1 G5 u) c2 G& p, T5 l
  那老妇二十余年来苦练“寒阴箭”掌力,已能一掌连碎十七块青砖,而每块青砖外表似能显得完整无缺,实是阴狠强劲,兼而有之。她见杨过中了自己双掌,定已内脏震裂,但仍是笑吟吟的浑若无事,心道:“这小子临死还是硬挺。”说道:“乘着还未倒毙,快快带了小娃儿出去吧,莫要死在我黑龙潭中。”杨过抬起头来,朗声说道:“老前辈僻处荒地,岂知世间武学之奇,非老前辈所能想象。”说着纵声长笑。那笑声雄浑豪壮,真有裂石破云之势,显是中气沛然,内力深湛。那老妇一听,知他竟是丝毫未受损伤,不由得脸如死灰,身子摇晃,这时才知他明让自己三掌,说到武功,自己绝非他的对手。9 V% Z6 m  o5 l- G& n4 h- o/ l
  那老妇不等他笑完,提起怀中灵狐,撮唇一吹,另一头灵狐也从草丛中钻出,跃入老妇怀中。那老妇厉声说道:“尊驾武学惊人,佩服佩服,但若要恃强抢夺老婆子这对灵狐却是休想。你只要走上一步,老婆子先捏死了灵狐,教你空手而来,空手而归。”杨过见她说得斩钉截铁,知道这老妇性子极硬,宁死不屈,不由得大费踌躇,若是抢着出手先点了她的穴道,再夺灵狐,瞧来她竟会一怒自戕,这样史叔刚纵然救活,岂不是另伤了一条性命?
0 b' Q, _6 n2 C4 T  便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接着有人说道:“老僧一灯求见,盼瑛姑赐予一面。”郭襄四顾无人,心中大奇,听这声音并不响亮,明明是从近处发出,但四下里并无藏身之处,这说话之人却在那里?她曾听母亲说起,知道一灯大师是前辈高人,曾救过母亲之命,又是氏兄弟之父武三通伯伯的师傅,只是她从未见过这位高僧,这时忽然听到有人自称“一灯”,自是又惊又喜,杨过听到一灯的声音,也是十分喜欢,他知一灯所使的是上乘内功的千里传音之法。这功夫虽然号称“千里传音”,自然不能当真声闻千里,但只要中间并无大山之类阻隔,功夫高深之人可以音送数里,而且听来如同人在身侧,越是内功深湛,传音越是柔和。杨过只听了他这两句话,心下便大为钦服,自叹这位高僧功力之浑厚,自己远远不及,心中又想:“这老妇原来叫作瑛姑,但不知一灯大师要见她何事?有他出面调处,灵狐或能到手。”
7 {, K7 {3 D/ b2 K. j  原来黑龙潭中这个老妇,正是瑛姑。当年一灯大师在大理国为皇之时,瑛姑是他宫中贵妃,老顽童与之私通,生下一子。后来裘千仞以铁掌功将孩儿震伤,段皇爷因妒不救,孩儿因之死亡,段皇爷悔而出家,是为一灯(请阅拙作“射雕英雄传”)。瑛姑在华山绝顶杀裘千仞不得、追周伯通未获,其后漫游江湖,终于在黑龙潭定居。这时一灯到黑龙潭外已有二十余日,每天均于此时传声求见,但瑛姑记着数十年前他狠心不救孩儿的恨事,心中怨毒难解,始终不愿和他相见。
2 P, o3 z+ Z5 k* f" s6 A  杨过见瑛姑缓缓退了几步,坐在一堆枯柴之上,目光中却流露出恶狠狠的神色,过了一会,听得一灯又道:“老僧一灯千里来此,但求瑛姑赐予一面。”瑛姑提着一对灵狐,毫不理会。杨过心想:“一灯大师武功高出她甚多,若要过来相见,非她能拒,何必如此苦苦相求?”只听得一灯又说一遍,随即声音寂然,不再说了。郭襄道:“大哥哥,这位一灯大师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咱们去见见他可好?”杨过道:“好!我正要去见他。”但见瑛姑缓缓站起,目灵凶光,自己虽不惧她,见着这副神情,心中却是极不舒服,于是握着郭襄的手,说道:“走吧!”两人身形一起,从雪地上滑了出去。
2 V' j, ~3 G- ~9 n1 C  B  郭襄被杨过拉着滑出数十丈,问道:“大哥哥,那一灯大师是在那里啊?我听他说话,好似便在身旁一般。”杨过被她连叫两声“大哥哥”,听她语声温柔亲切,心中一凛,暗想:“我对龙儿坚贞不二,决不能再惹人堕入情障。这小姑娘年幼无知,天烂漫,还是早早和她分手,免得多生是非。”但在这污泥之中,却是瞬息之间也停留不得,更不能松开她手。郭襄道:“大哥哥,我问你啊,你没听见么?”杨过道:“一灯大师在东北角上,离这里尚有数里,他说话似近实远,用的是‘千里传音’之术。”郭襄道:“你也会这法子么?教教我好不好?日后咱们相隔千里,我便用这法儿跟你说话,岂不有趣?”杨过笑道:“说是千里传音,其实能够声闻里许,已经是了不起的功夫了。要练到一灯大师这等功力,便如你这般聪明,也得等头发白了才成呢。”
7 V& A- F% d8 f# o( g  郭襄听他称赞自己聪明,很是高兴,说道:“我聪明什么啊?我能及得上我妈十分的一分,就心满意足了。”杨过心中一动,见她眉目之间,隐隐和黄蓉有三分相似,寻思:“我生平所见人物,不论男女,说到聪明机变,再无一人及得上郭伯母,难道她竟是郭伯母的女儿么?”但随即哑然失笑:“世上那有这等巧事?倘若她真是郭伯母的女孩儿,郭伯伯决不能任她在外面乱闯。”于是问道:“令堂是谁?”
+ K' d, d) K5 z9 S* h1 T0 r8 o  郭襄笑道:“我妈妈便是妈妈了,说出来你又不认得。大哥哥,你的本事大呢,还是一灯大师的大?”杨过这时人近中年,又经历了与小龙女分手的惨苦磨练,虽是豪气不减,但少年时飞扬跳脱的性情,却已收敛了大半,说道:“一灯大师望重武林,五六十年以前,便已和桃花岛主等齐名,是当世五大高人中的南帝,我如何能及得上他老人家?”郭襄道:“如果你早生几十年,当世便有六大高手了。他们叫做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那你叫做什么呢?嗯,你是神雕大侠。啊,还有一位郭大侠郭夫人。”杨过忍不住又问:“你见过郭大侠和郭夫人么?”郭襄道:“我自然见过的,他们喜欢我得很呢。大哥哥,你识得他们么?待万兽山庄这事一了,我同你一起去瞧瞧他们好不好?”3 X( q0 k5 a  W+ H) I5 `
  杨过对郭芙砍断自己手臂的怨气,经过这许多年后已渐淡忘,但小龙女身中剧毒以致迫得分隔十六年,此事却不能不使他恨极郭芙,于是淡淡的道:“到得明年,或者我会去拜见郭大侠夫妇,但须得等我见到我妻子以后,那时咱夫妻俩一同去。”他一说到小龙女,忍不住心头的兴奋之情。郭襄也觉得他手掌心突然潮热,问道:“你夫人一定极美,武功又好。”杨过叹道:“世上再没一人能有她这么美了。嗯,说到武功,此时一定也已胜过我许多。”郭襄心中大起敬慕之心,道:“大哥哥,你一定要带我见见你的夫人,你答应我,肯不肯?”
1 d7 X1 w: X4 o  杨过笑说道:“为什么不肯?内人一定也会喜欢你的,那时候你才真的叫我大哥哥吧。”郭襄一怔,道:“为什么现下叫不得?”$ |- [- ]4 ~+ Y- u, W/ ]/ {! w
  便这么一停,她一足陷入了污泥,杨过拉着她一跃,向前急窜十余丈,远远望见雪地上有一人站着,长须垂胸,身披灰布僧袍,正是一灯大师,当下朗声说道:“弟子杨过,叩见大师。”带着郭襄,提气奔到他的身前。一灯所站之处,已在黑龙潭的污泥之外,他乍闻“弟子杨过”四字,心头一喜,见他拜倒在地,忙伸手扶起,笑道:“杨世兄别来无恙,神功进境若斯,可喜可贺。”杨过站起身来,只见一灯身后地下横卧着一人,脸色腊黄,双目紧闭,似乎是具死尸,不禁呆了一呆,凝目一看,却是慈恩。, {. S& ~2 h+ ^( n  S
  杨过惊道:“慈恩大师怎么了?”一灯叹道:“他为人掌力所伤,老衲虽已竭尽全力,却也回天乏术。”杨过俯身按了按他的脉搏,只觉跳动既缓且弱,相隔良久,方始轻轻一动,若非他内功深厚,早已死去多时。杨过道:“慈恩大师这等武功,不知如何竟会遭人毒手?”一灯道:“我和他在湖南隐居,近日来风声频传,说道蒙古大军久攻襄阳不下,意欲绕道南攻大理,这才回军迂回,还拔襄阳。慈恩见老衲心念故国,于是出去打探消息,途中和一人相遇,二人激斗三日三夜,慈恩终于伤在他的手下。”杨过顿足道:“咳,原来金轮法王这老贼又来到中原!”
* n, ~! o9 f& W1 _2 n  w3 f+ {  郭襄奇道:“大哥哥,你怎知道是金轮法王,一灯大师又没说是他?”杨过道:“大师说他连斗三日三夜,那么慈恩大师自不是中了旁人的奸计暗算。当今之世,能用掌力伤得了慈恩大师的,屈指算来不过三数人而已,而这数人之中,又只金轮法王一人,才是奸恶之辈。”郭襄道:“大哥哥,你我这奸徒算帐去啊,也好替这位大和尚报了这一掌之仇。”慈恩横卧地下,双目紧闭,气息奄奄,这时突然睁开眼来,望着郭襄摇了摇头。郭襄道:“怎么?你不要报仇么?啊,你是说那金轮法王很厉害,生怕我大哥哥不是他的敌手。”
9 L+ e5 }6 l5 ]  一灯道:“小姑娘错了。我这徒儿生平造孽甚多,这十余年中力求补过,业已消去大半,但有一件事使他耿耿于怀,临死之际不得瞑目。这决不是盼望有人代他报仇,将仇人打死,而是但愿能获得一人饶恕,使他安心而逝。”郭襄道:“他是来求这烂泥塘中的老太婆么?这个人心肠硬得很,你如果得罪了她,她是决不肯轻易饶人的。”一灯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咱们已在此求恳了七日七夜,她连相见一面也都不愿。”杨过心中一凛,突然想起那老妇人所说孩儿受伤、别人不肯医治那一番话,说道:“那是为了她的孩儿受伤不治之事了。”一灯上身微微颤动,点了点头,道:“原来你都已知道了。”杨过道:“弟子不知。只是曾听泥潭中那位前辈提起过两句。”于是将自己为追九尾灵狐而与那老妇相遇的经过简略说了。一灯轻轻的道:“她叫瑛姑,从前是我的妻子,她……她的性子向来是十分刚强的。唉,再拖下去,慈恩可要支时不住了。”郭襄心头立时生出许多疑团,但一时也不敢多问。4 f  @0 P, l2 T
  杨过慨然道:“人孰无过,既知自悔,前事便当一笔勾销,这位瑛姑,胸襟也未免太放不开了。”他见慈恩去死不远,不由得大起侠义之心,说道:“大师,弟子放肆,要硬她出来,当面说个明白。”一灯沉吟半晌,心想:“慈恩和自己此来是为求瑛姑宽恕,自是万万不能用强。但苦苦哀求多日,她始终不肯见面,瞧来再求下去也是枉然,杨过若有别法,试一试也好,便是无效,也不过不见面而已。”于是说道:“世兄能劝她出来,那是再好不过,只是千万不可伤了和气,反增他们的罪孽。”% K4 F# c; A) b$ h0 c, U
  杨过点头答应,取出一块手帕,撕成四片,将两片塞在慈恩耳中,另两片递给郭襄,做个手势。郭襄会意,塞在耳内。杨过气凝丹田,沉吟片刻,对一灯道:“弟子班门弄斧,要教大师见笑了。”一灯合什道:“世侄妙悟神功,世所罕见,老衲正要领教。”杨过又谦了几句,左手抚腰,仰首纵声长啸。
3 D) V: @+ C! X1 r  这啸声初时清亮明澈,远远传送出去,渐渐的越啸越响,有如雷声隐隐,突然间忽喇喇、轰隆隆一声急响,正如半空中猛起个焦雷霹雳,郭襄耳中虽是塞了布片,仍是给这响声震得心魂不定,花容失色。   B( O! N0 O; x- w5 L0 v- ~: y1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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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返老还童9 A# z, Q) F* }. y, C0 ?* J  a+ g) I
  那忽喇喇、轰隆隆的霹雳般的声音,竟是一阵响似一阵,便如海潮狂涌之际,一个大浪头跟着一个大浪头扑来。郭襄好似人在旷野,一个个焦雷在她身畔追打,心头说不出的惶恐惊惧,只盼杨过的啸声赶快止歇,但焦雷阵阵,响个不停,突然间雷声中夹着风声,郭襄唤道:“大哥哥,你别叫了,我受不住了啦!”但她虽出力叫喊,那喊声全被杨过的呼啸掩没,连自己也听不到半点,只觉得魂飞魄散,似乎全身骨骼都要被啸声震松。便在此时,一灯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掌。郭襄定了定神,觉得有一股暖气从一灯的手掌中传了过来,知是一灯以内力助已镇定,于是闭目垂首,暗暗用功,耳边啸声虽然仍如千军万马般奔腾汹涌,却已不如适才那般令人心惊肉跳。( x# y8 @3 ?% ]7 d- k* O
  杨过纵声长啸,过了一顿饭时分,非但没丝毫衰竭之象,反而气势愈来愈壮,一灯听得也不禁暗自佩服,虽觉他啸声过于霸道,用的不是纯阳正气,但自己当日盛年之时,却也无这等充沛的内力,此时年老力衰,更是有所不及。要知杨过随着神雕在海潮狂涛之中练功,内力之刚猛强韧,实非当世任何高手所能及。
) f& S) h$ T1 Z* G% B. k  再过半柱香时分,迎面一个黑影,从黑龙潭中冉冉而来。杨过衣袖一拂,啸声登止。5 i5 {, v5 U) ~' \5 ?
  郭襄嘘了一口长气,脸上血色兀自未复,只听得那人影尖声说道:“段皇爷,你这么强凶霸道,定要逼我出来相见,到底为了何事?”一灯道:“是这位杨世兄作啸相邀。”说话之际,那人影已奔到身前,正是瑛姑。她听了一灯之言,脸上惊疑不定,心想:“世间除了段皇爷之外,居然尚有人有这等功夫。眼前此人虽然面目难辨,但头发乌黑,最多也不过三十余岁年纪,内功竟练到这等田地,实是可敬可畏。”适才杨过的啸声震得她心魂不定,自知若不出潭相见,对方内力一催,她势非失却神智、大受内伤不可,虽然不愿,但受了对方挟制,不得不出,只是脸色仍是十分勉强。
1 ^. H4 C4 o' h+ J  r/ I( ]7 ^4 G4 \  她定了定神,向杨过冷然道:“灵狐便给你,老婆子算是服了你,快快给我走吧。”
/ o$ X5 G' o4 u$ U. ^* n# [  说着抓住灵狐头颈,便要向杨过掷来。杨过道:“且慢,灵狐乃是小事,一灯大师有事相求,且听他一言。”瑛姑冷冷的望着一灯,道:“便听皇爷下旨吧!”一灯喟然道:“前尘如梦,昔日的称谓,还提它作甚?瑛姑,你可认得他么?”说着向横卧在地的慈恩一指。这时的慈恩非但已改作僧装,而且面目比之三十余年前华山绝顶上相会之时亦已不大相同,瑛姑瞧了他一眼,道:“我怎认得这和尚?”一灯道:“当日用重手法伤你孩儿的是谁?”瑛姑全身一震,脸色袖白转红,立时又从红转白,颤声道:“裘千仞那恶贼,他便是尸骨灰,我也认得他出。”
" c7 Y5 J; y% e. c' J. n9 Z5 ?' V  一灯叹道:“事隔数十年,你还是如此怨毒难忘,这人正是裘千仞!你连他相貌也不认得了,可是还牢牢记着旧恨。”瑛姑缩身上去,十指如钩,作势便要往慈恩胸口插落,细细瞧他的脸色,果然依稀有几分裘千仞的模样,但凝目瞪视一阵,又似不像,只见他双颊深陷,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人已死去了大半,于是厉声道:“这人当真是裘千仞?他来见我作甚?”一灯道:“他确是裘千仞。他自知罪孽甚深,已皈依我佛,投在我门下出家为僧,法名慈恩。”瑛姑“哼”了一声道:“作下罪孽,出家便可化解,怪不得一下和尚道士这般众多。”一灯道:“罪孽终是罪孽,岂是出家便解?慈恩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之间,念着昔年伤你孩儿,深自不安,死不瞑目,因此强忍一口气不死,千里跋涉,来到此处,求你宽恕他的罪过。”7 [( K# j; f+ N  J/ g
  瑛姑双目瞪视慈恩,良久良久,竟是一瞬也不瞬,脸上神色之间,充满着憎恨怨怒,便似毕生的痛苦不幸,都要在这顷刻间发泄出来。郭襄见他脸色如此可怖,不禁暗自生惧,只见她双手提起,运劲便欲下击。郭襄虽然害怕,但她天生一股侠义之心,喝道:“且慢!她已伤成这个样子,你再打他,是何道理。”瑛姑冷然说道:“他杀我儿子,我苦候了数十年,今日才得亲自取他性命,为时已经太迟,你还问我是何道理!”郭襄道:“他既已知道悔悟,旧事何必斤斤计较?”瑛姑仰天大笑,说道:“小娃儿,你说得好轻描淡写,倘若他杀的是你身子,你便如何?”郭襄道:“我……我……我那里来的儿子?”瑛姑“哼”了一声,道:“倘若他杀的是你丈夫,是你情人,是你这个大哥哥呢?”郭襄脸上一红,道:“你胡说八道,我那里来的丈夫情人?”
# ]3 q9 B9 [4 |- m" |" _! k/ Z  瑛姑恼怒愈增,那愿更与她东扯西缠,凝目望着慈恩,双掌便要拍落,突见慈恩叹了一口气,嘴角边浮过一丝笑意,低声道:“多谢瑛姑成全。”$ T5 c' I4 E  c6 w
  瑛姑一楞,手掌便不拍落,喝道:“什么成全?”一转念,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原来他自知必死,却盼自己加上一掌,以便死自己的手下,一掌还一掌,以了冤孽。她冷笑数声,说道:“那有这样的便宜事。我不来杀你,可是我也不饶你!”这三句话说得阴气恻恻,令人背上感到一阵寒意。7 I: @% ]- P/ @& i* k2 C
  杨过知道一灯生性慈和,决不会跟他强硬,郭襄则是小孩儿家,说出话来瑛姑也不会重视,自己再不干预,此事终无了局,于是冷然道:“瑛姑前辈,你们相互间的恩恩怨怨,我亦不大了然,只是前辈说话行事未免太绝,杨过不才,此事却要管上一管。”瑛姑愕然回顾,她和杨过对过三掌,又听过他的啸声,知道此人武功之高,自己实难望其项背,想不到在这当口,此人竟会出来恃强相逼,前思后想,不由悲从中来,往地下一坐,放声大哭起来。
1 z! V2 C- A$ I9 M0 |  这一兽不但杨过和郭襄莫名其妙,连一灯也是大出意料外,只听她哭道:“你们要和我相见,软求不成,便出之硬逼。可是那人不肯见我,你们便不理会了。”郭襄忙道:“老前辈,是谁不肯见你啊?咱们也帮你这个忙。”瑛姑道:“你们只能来欺侮我女流之辈,遇到真正厉害的人物,你们岂敢轻易惹他?”郭襄道:“我这小丫头自是无用,但眼前有一灯大师和我大哥哥在此,却又怕谁来?”瑛姑微一沉吟,霍地站起,说道:“你们只要去找了他来见我,跟我好好说一会子话,那么要灵狐也好,要我跟裘千仞和解也好,我全依得。”郭襄转向杨过道:“大哥哥,你说这交易能做么?”郭襄见脸上似乎隐隐浮过一层红晕,心中大奇:“这么老了,居然还会害羞?”
5 Y! W3 i2 x7 T6 p# z4 }5 i  一灯见杨过和郭襄一齐望着自己,当下缓缓说道:“他说的是老顽童周伯通周师兄。”杨过喜道:“是老顽童么?他和我也很说得来,我去找他来见你便是。”瑛姑道:“我的名字叫作瑛姑,你须得先跟他说明白了,是来见我。否则他一见到我便走,那可再也找他不着。若他肯来,一切唯君所命。”
% T0 |! i  m" q# [  杨过见一灯缓缓摇头,心知周伯通和瑛姑必有重大过节,因而无论如何不肯见面,但想周伯通童心甚盛,说不定能用个什么古怪计策,将他骗来,于是说道:“那老顽童在什么地方?我尽力设法邀他前来便是。”瑛姑道:“此去向北二百余里,有个山谷,叫作百花谷,他便隐居其间,养蜂为乐。”, C2 j2 N8 G2 I6 I) T' R1 g
  杨过听到“养蜂为乐”四字,立时想起小龙女,想起周伯通当年自小龙女处习得指引玉蜂之法,不由得眼眶一红,说道:“好!晚辈这便去见他,请各位在此稍候。”说着向瑛姑问明了百花谷的所在,转身便行。郭襄跟随在后。杨过俯首低声道:“那位一灯大师武学深湛,人又慈和,你留在此处,向他讨教一些功夫,只要他稍加指点,你便终身受用不尽。”郭襄道:“不,我要跟你去见那个老顽童。”杨过皱眉道:“这是十分难逢的良机,你怎地白白错过了?”郭襄道:“找到老顽童后,你要走了,我也得回家去,还是让我和你同去吧!”这几句话中,大有相处之时无几,多得一刻便好一刻之意。杨过见她对自己颇为依恋,心想:“我若真有这么一个小妹妹为伴,浪荡江湖,却也减少几分寂寞。”于是微微一笑,道:“你一晚没睡,难道不倦吗?”郭襄道:“倦是有此倦的,不过我要同你去。”杨过道:“好吧!”拉着她手掌,展开轻功,向前飞行。# _2 W. M7 [; N
  郭襄给他这么一拉,身子登时轻了大半,步履间毫不费力,笑道:“若是你不拉着,我也能够跑得这么快,那才好呢。”杨过道:“你的轻功根底已很不错,再练下去,终有一天会这样。”突然仰起头来,一声忽哨。郭襄吓了一跳,伸左手按住耳朵,杨过却不再啸,只见那神雕从右侧树丛中大踏步出来。杨过道:“雕兄,咱们北去有事,你也去吧。”神雕昂首啼鸣数声,也不知牠懂是懂,便与杨过、郭襄并肩而行。0 _+ Q# A2 Y  z1 ^0 }
  行出里许,神雕越奔越快,郭襄虽有杨过提携,仍是渐渐追赶不上。神雕不耐烦了,双膝一弯,矮了身子。杨过笑道:“雕兄愿意负你一阵,你谢谢牠吧!”郭襄不敢对神雕无礼,先向牠裣衽施礼,这才坐到牠的背上。那神雕跨开大步,郭襄但觉风生耳际,两旁树木不住的倒退,虽然未如她家中双雕飞行之速,却是胜过快马。杨过大袖飘飘,足不点地般随在神雕之旁,间或和郭襄指点江山,议论风物,说几句笑话。郭襄大乐,但觉生平际遇之奇,从未有胜过今日的,只盼神雕行得慢些,那百花谷愈是迟到愈好。0 R8 g  M  w1 E! f" V
  日未过午,一人一雕已奔出二百余里,杨过依着瑛姑所指的路径,转过两个山坳,突然间眼前一亮,竟是青青翠谷,点缀着或红或紫、或黄或白的鲜花。两人一路行来,遍地不是积雪,便是泥泞,到了此处,竟是换了一个世界。郭襄拍手大喜,从神雕背上跳了起来,叫道:“老顽童好识享福,竟选了如此奇妙的所在。大哥哥,你说怎么此处会这生好法?”杨过道:“此处山谷向南,高山阻住了北风,想来地下又有硫磺、煤炭等类矿藏,地气特暖,因之阳春早临,百花先放。”两人说着话,慢慢走进山谷,又转了几个弯,迎面两边山壁夹峙,三株大松树冲天而起,挡在山壁之间,成为两道天然的门户。耳听得嗡嗡之声不绝,无数玉蜂在松树间穿进穿出。
; f* @" s; f3 z: A$ s  杨过知道周伯通便在其内,朗声说道:“老顽童,小兄弟杨过,携同小友来找你玩儿啦!”他其实与周伯通辈份相差三辈,叫他祖师爷也还不够,只是知道周伯通年纪虽老,却是滑稽贪玩,愈是跟他不分尊卑,他越喜欢。果然叫声甫歇,松树中钻出一个人来,杨过一见,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十余年前他与周伯通初见之时,周伯通已是须眉如银,那知此时面貌丝毫无改,而头发、胡子、眉毛反而半黑半白,竟然比前显得更年轻了。只听他哈哈大笑,说道:“杨兄弟,怎地到今日才来找我?啊哈,你戴这鬼脸儿吓谁啊?”说着伸手便来抓杨过脸上的人皮面具。) v) z, ^! G+ W9 Q' w" S9 P6 _6 y
  周伯通这一抓是向左方抓去,杨过右肩略缩,脑袋反而向左稍偏,周伯通登时一抓落空。他五指箕张,停在杨过颈侧,微微一怔,不禁仰天大笑,说道:“杨兄弟,好功夫,好功夫!只怕已经胜过老顽童当年年轻之时。”原来两人这么一抓一让,各已显示了极深湛的武功。按说周伯通这么一抓,手指的劲力笼罩了百许方圆之内,杨过别说偏得拆解。& M$ K" i" L% H  B3 b9 {$ Y
  但杨过右肩略缩,后着便是要以铁袖功袭向周伯通前胸,老顽童凝神待架,左侧的劲力登弱,杨过将头轻轻一侧,对方硬抓的刚劲尽数卸去。
- ^" E1 K2 ^- E  郭襄丝毫不知其中道理,只是听周伯通称赞杨过,心中得意,说道:“周老爷子,你现下的功夫强,还是年轻时强?”周伯信道:“我年轻时白头发,现下黑头发,自然是今胜于昔。”郭襄道:“现下你都胜不过我大哥哥,从前自然更加不及他了。”周伯通并不生气,呵呵笑道:“小姑娘胡说八道!”突然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背脊和后腰,高举半空打了三个圈子,轻轻向上一拋,又接住了轻轻放在地下。
4 I$ A+ _2 D7 {6 H/ ?; O  那神雕与郭襄同来,知她是杨过之伴,突见周伯通将她戏弄,心中生气,刷的一下,一翅向周伯通扫去。周伯通但觉一股疾风扑到,心想:“我倒试试你这只扁毛畜生有多大能耐!”双掌运力,还击出去。那神雕乃是天生神物,一只巨翅展开来足足有一丈来长,虽虎豹巨象,亦无其威,只听得蓬的一响,双力相交。周伯通凝立不动,雕翅的扫力从他身旁掠了过去。神雕待要追击,杨过喝道:“雕兄请勿无礼!眼前这位乃是前辈高人!”* V0 U0 _) x$ S" Z8 a* J
  神雕收翅昂立,神色极是倨傲,周伯通笑道:“好畜生!力气倒真是不小,怪不得摆这么大架子。”杨过道:“这位雕兄不知已大几百岁,牠年纪可比你老得多呢!喂,老顽童,你怎返老还童,雪白的头发反而变黑了?”周伯通笑道:“这头发胡子,不由人作主,从前它高兴由黑变白,只得由它变,现下又由白变黑,我也拿它没有法子。”郭襄道:“将来你越变越小,人人见了你拍拍你头,叫你一声小弟弟,那才教好玩呢。”
1 P" |  ^; ~3 ~! l' ~* J  周伯通一听,不由得当真有些耽忧,呆呆出神,不再言语。其实世间岂真有返老还童之事,只因他生性朴实,一生无忧无虑,内功又深,兼之在山中采食首乌、伏苓、玉蜂蜜浆等大补之物,须发竟至转色。即是不谙内功之人,老齿落后重生,节骨愈老愈健之事,亦所在多有,周伯通虽非道士,但深得道家冲虚养生的要旨,因此年近百龄,仍是精神矍铄,这一大半可说是天性使然,旁人要学不来的。
3 m3 n- ]2 y2 v  杨过见他听了郭襄一言,蓦地里担了无谓的心事,不禁暗自好笑,说道:“周兄,只要你去见了一人,我保你不会越变越小。”周伯信道:“去见谁啊?”杨过道:“我说出此人的名字来,你可不许拂袖便走。”周伯通只是直性子,人却不傻,否则如何能练到如此的深湛的武功?他听了杨过这两句话,隐隐已猜到他的来意,说道:“世间我有两人不见。一是段皇爷,一是他的贵妃瑛姑。除这二人之外,谁都见得。”杨过心想:“看来只有使个激将之计。”于是说道:“原来你曾输在他们手里,武功不及,因此见了她们害怕。”周伯通摇头道:“不是,不是!老顽童行事卑鄙下流,对不起他二人,因此无颜和他们相见。”0 \. Y* B3 j4 c
  杨过一呆,万想不到周伯通不肯和瑛姑见面,竟是为此,他转念极快,说道:“难道二人大祸临头,命在旦夕,你也不肯伸手相救么?”2 `& G( @. I' |; ^3 q% C# w  b
  周伯通一楞,他心中对一灯和瑛姑负疚极深,两人若有难,他便舍了自己性命相救,也决无半分踌躇,但一瞥眼见郭襄脸上笑吟吟的绝无丝毫耽忧的神色,大笑道:“你想骗我吗?段皇爷的功夫出神入化,怎么会有大祸临头?倘若真有厉害的对头,他打不过,我也打不过。”杨过道:“老实跟你说了吧!瑛姑思念你得紧,无论如何要请你去跟她一会。”周伯通倏然变色,双手乱摇,厉声道:“杨兄弟,你再提一句,便请立即出我百花谷去,休怪老顽童翻来不认人。”3 C5 X! t+ o1 q" x0 z8 Z
  杨过经了这十多年的历练,狂性稍敛,豪气不减,大袖一挥,说道:“周老兄,你想逐我出这百花谷,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周伯通笑道:“嘿嘿,难道你想跟我动手不成?”杨过道:“正要领教!若我输了,立时便出百花谷去,永世不再上门,若你输了,可得随我去见瑛姑。”周伯信道:“不对不对!第一,我怎么会输给你这小娃娃?第二,便算是我输了,我也决不去见刘贵妃。”杨过怒道:“不见便是不见,有什么好说的。快快动手吧。”杨过心想软骗不成,只有用强,若是当真动手比武,可也实无胜算,说不得,只有走到那里是那里了。
0 |5 R1 P- N7 P2 C; ?5 J9 O9 {1 o  周伯通生性好武,虽在百花谷中隐居,每日仍是练功不掇,但以他这样的功力,普天下那里去找对手去?这时见杨过愿意比武,自是心痒难搔,跃跃欲试,心想若再多言,只怕他忽而又不愿动手了,岂不是错过良机?当下左掌一提,喝道:“看拳!”右手一拳打了出来,使的是七十二招“空明拳法”。- ^' X  {* L& r% Q  C; }
  杨过左掌提起,还了一掌,猛地觉得对方的拳力若有若无,自己的掌力使实了固然不对,使虚了也是极其危险,不禁暗暗吃惊,知道今日所遇,实是生平第一劲敌,当下展开十余年来狂涛怒潮中所苦练的掌法,威猛无俦的还击出去。但听得呼呼呼连劈三掌,掌力激荡,身周花树上的花瓣纷纷下墬,红黄紫白,便如下了一阵花雨,好看煞人,再劈三掌时,四下里喀喇、喀喇之声不绝,竟是枝干断折。杨过初时尚担心周伯通年老力衰,抵受不住自己这一股越催越猛的掌力,因此出掌时均留了一发即收的后招,但六招一过,立知对方内力拳法,处处均在自己之上,只要稍一不慎,登时便会毁在老头儿的拳下,这才全力施为,再不留半分余力。周伯通打得高兴,大叫:“好功夫,好掌法!这一架打得可真有趣。”- a. _6 f$ v  i( G% J) s
  两人拳力和掌力所及的圈子渐渐扩大,郭襄一步步的向后退开,那神雕却左翅护胸,右翅微展,站在当地给杨过掠阵。牠显已知道杨过今日所遇的敌手极是厉害,生怕杨过失利,牠便要抢入助战。
& _4 i- A" p4 P1 H) G& i4 O  老顽童那七十二路空明拳堪堪打完,他虽在招数上占了便宜,但以功力而论,却远不及杨过在海潮中练出来的凶涌奔胜之势。郭襄站在一旁,但见群花飞舞之中,一个苍髯老翁、一个独臂汉子各展生平绝学,互逞雄长。她虽知两人并非性命相扑,谁也没有伤害对方之意,但高手比武,一打到如此兴发,只要一方稍有失闪,立时便有性命之忧,不禁暗自为杨过担心,两双手掌中都是捏了一把冷汗。
8 F+ T+ J5 Z  }( W+ c0 x" T. s  周伯通见自己练了数十年的“空明拳”奈何不了杨过,心中暗赞:“好小子,了不起!”不等空明拳使完,突然招式一变,左拳右掌,双手同时进击,用的正是他独创一格的双手两用之术。这么一来,等于是老顽童摇身一变,化身为二,左右夹击杨过。: _# d+ T5 Q# N% o- x, q( J6 i
  杨过以单掌对他双手,本就吃亏,这时以一敌二,更感支绌。当年小龙女受周伯通之教,学会了双手同使“玉女素心剑法”,因而大败金轮法王,其后杨龙二人会面,杨过一臂已失,小龙女怕他难过,只是约略一提,并没详细解说如何双手分使两种不同招数,这时周伯通乍然使了出来,杨过暗暗心惊,只得左掌加劲,右侧衣袖也接了对方一小半的攻势。
& R. ^+ |1 D8 w9 b) n  郭襄虽然无法领会两人招数中的精微奥妙之处,但两人自旗鼓相当而转为杨过处于劣势却也瞧得出来。她越看越惊,猛地想起父亲教自己练武之时,曾用双手以两种不同武功,同时自己及兄弟破虏拆招,看来周伯通此时所用,正是父亲这种功夫。她不知父亲这本事便是周伯通所授,还道这老儿不知如何从父亲那里偷学了武功去,忍不住大声叫道:“老顽童住手,不公平,不公平!大哥哥不用跟他打了。”  K9 y$ s, D, E, R7 U( \
  周伯通一怔,跳开两步,喝道:“什么不公平?”郭襄道:“你这种怪招,是我在爹爹那里去偷去的,用来跟我大哥哥打右架,不害羞么?”周伯通听她口口声声叫杨过为“大哥哥”,只道她真是杨过的妹子,一时想不起杨过的父亲是谁,笑道:“小姑娘又来胡说,这功夫是我自己在山洞中想出来的,怎说偷自你爹爹?”郭襄道:“好吧!便算你不是偷来的,你有两只手,我大哥哥只一条臂膀,打了这么久,还比什么?倘若我大哥哥跟你一样,也有两只手,你早输了!”周伯通一呆,道:“这句话却有点道理,可是他便有两只手,却不能双手同使两样拳啊!”说着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l/ K3 X; f. O
  郭襄道:“你明明欺我大哥哥断臂不能复生,便来说这种风凉话。你倘若真是英雄好汉,比武过招时便不要占人便宜,大家公公平平的打一架,那才分得出来谁强谁弱。”周伯信道:“好!我双手同使一种拳招便是。”郭襄小嘴一扁,道:“嘿嘿,亏你不害羞,这还算公平呢!”周伯信道:“难道我学他一样,也去教女人砍一条臂膀下来?”郭襄怔了一怔,向杨过望了一眼,寻思:“原来他这手臂是给女人砍断的。不知那恶女人是谁?
) W' G* \* [/ _& f/ W' m  怎地如此狠心?”随即说道:“那倒不用。你只须将一只手缚在腰带之中,大家独臂对独臂,不就公不平了?”周伯通一来觉得这种比武方法倒是好玩,二来自恃单手使用一种武功自己习练有素,未必便不及双手,于是右臂往腰带中一插,向杨过道:“这要教你败而无怨。”/ f' a# Z; G( L; \5 J% s/ J9 [
  当郭襄和周伯通说话之际,杨过在旁听着始终不插一言。他自断臂以后,虽不忌讳旁说及“独臂”两字,但一直自负已虽独臂决不输于天下任何肢体完好之人,待见周伯通自缚右臂,显是对自己有轻视之意,凛然说道:“老顽童,你这么做作,岂不是小看了杨过?我的独臂倘若打不过你的双手,我便自……自……”依他本性,便要说“自刎于这百花谷”但突然间想起小龙女相会之期已在不远,岂可自轻?一时语塞,竟然说不下去。郭襄大悔,她当初原是以小儿女的心情,极力回护杨过,这时想到他是当代大侠,名满天下,纵然败辱,也决不能与自缚手臂之人相斗。她奔到杨过身边,说道:“大哥哥,都是我不好……”突然走过去将周伯通的右臂从腰带中拉了出来,跟着双手一拉,扯断了他的腰带,说道:“我大哥哥便是一只手,也敌得过你双手齐使,不信你便试试。”
' _$ p/ g: T* V9 n. i  杨过不待周伯通再说什么,身形微抖,单掌便劈了过去。周伯通左手还了一拳,他右臂虽无腰带绑缚,但自忖不能占他便宜,是以右臂垂在腰侧,竟不举起出招。
! y/ }; j$ c& e1 w5 G  周伯通虽以单臂应战,然招数神妙无方,杨过仍感应付不易。瞬息间二十余招已过了,杨过暗想我虽只一臂,但方当盛年,与这年近百岁的老翁拆到一百余招仍是胜他不得,我这十多年的功夫练到那里去了?但觉周伯通发来的掌力之中,阳刚之气渐盛,与“空明拳”的一味阴柔颇不相同,心念一动,猛地想起了终南山古墓派石壁上所见的“九阴真经”,此刻周伯通所使招数,正是经中所载的一路大伏魔拳法,拳力笼罩之下,当真是群邪辟易,威不可当。杨过大喝一声:“大伏魔拳法何足道哉?你双手齐使,接一下我的‘黯然销魂掌’!”
" c* z$ l9 o$ C7 F1 E* l1 R  周伯通听他叫出自己所使拳法的名称,已是一怔,又听他说要用什么“黯然销魂掌”) G1 A, Y* y* R4 p
  ,更是一呆。他自幼好武,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无所不窥,但“黯然销魂掌”这名目,今日却是第一次听到,只见杨过单臂负后,凝目远眺,脚下虚浮,胸前门户洞开,全身姿式,与武学家所言的各项大忌,无不吻合。他踏进一步,左手成掌虚按一招,意存试探。
3 n( D; X2 C, @/ b3 P  杨过浑如不觉,理也不理。周伯通说道:“小心了!”一拳往他小腹击去。他生怕伤了对方,这一拳只用了三成力,那知拳端刚要触到杨过身上,突觉他小腹肌肉颤动,同时胸口向内一吸,倏地弹出。周伯通微微一惊,忙向左跃开,心想内家高手吸胸凹腹以避敌招,原属寻常,但这等以胸肌伤人,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当下好奇之心大起,喝道:“你这是什么武功?”杨过道:“这是‘黯然销魂掌’中的第十三招,叫作‘心惊肉跳’!”周伯通喃喃的道:“没听见过,没听见过!”杨过道:“此乃我自创的一十七路掌法,你自然没听见过。”
8 }' r: X1 Q  X# h  原来杨过自和小龙女在绝情谷断肠崖前分手之后,不久便由神雕带着在海潮之中练功,数年之后,除了内功循序渐进之外,无可再练,心中却整日价思想小龙女,渐渐的形销骨立,了无生趣。一日在海滨施掌,百无聊赖之中随意拳打脚踢,也是他内功火候已到,一出手竟具极大威力,轻轻一掌,将海滩上一只大海龟的背壳打得粉碎。他由此深思,创出了一大套完整的掌法,出手与寻常武功大异,厉害之处,全在内力,一共是一十七招,要知杨过生平受过不少当代武学大师的指点,自全真教学得玄门正宗内功的口诀,自小龙女学得玉女真经,在古墓中习得九阴真经,欧阳锋授以蛤蟆功和逆转经脉,洪七公授以打狗棒法,黄药师授以弹指神通和玉箫剑法,除了一阳指之外,几乎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的武学无所不窥,此时融会贯通,已是卓然成家。只因他单剩一臂,是以不在招数变化取胜,反而故意与武学通理相反。他将这套掌法定名为“黯然销魂掌”,取的是江淹“别赋”中那一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之意。自掌法练成以来,从未用过,直至此时,方始遇到周伯通这等真正的强敌。
, c" x0 d. [" f: I# n  周伯通听说这是他自创的武功,兴致更高,说道:“正要见识见识。”挥手而上,仍是只用左臂,杨过抬头向天,对他浑若不见,呼的一掌向自己头顶空空拍出,那掌力则成弧形,斜散落下。周伯通知道这一掌力似穹庐,圆转广被,实是无可躲闪,当下举掌相迎,拍的一下,双掌相交,不由得身子一晃,都只为他过于托大,殊不知他武功虽然决不弱于杨过,但一掌对一掌,却远不及杨过掌力的厚不可穷。若在功夫稍差之人,单是这一掌已要教他立时闷毙。周伯通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喝采道:“好!这是什么名目?”杨过道:“这叫做‘杞人忧天’小心了,下一招乃是‘无中生有’!”
! c' {* Z; m1 O0 {. e  (第二十四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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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4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5 p8 b. t0 F& w6 B4 c( ~- R
九七:恩恩怨怨; b; M8 f% x& O' _' A: U# N
  周伯通嘻嘻一笑,心想“无中生有”这拳招之名,真是又怪又有趣,亏这小子想得出来,于是猱身又上,但见杨过手臂下垂,绝无半点防御姿式,待得周伯通拳招攻到近肉寸许,突然间手足齐动,左掌右袖、双足头锤连得胸背腰腹,无一不足以伤敌。周伯通虽然早已防到他必有绝招,却也没料到他竟会全身发动攻势,瞬息之间,十余种招数一齐攻到,说来“无中生有”只是一招,其实中间实蕴十余招变式后着,饶是周伯通武学深湛,也闹了个手忙脚乱。他左臂本来下垂不用,这时不得不举起招架,竭尽全力,才抵挡了这一路掌法,说到还招,竟是不能的了。郭襄叫道:“周老爷子,你两双手齐用也不够,最好是多生一只手。”周伯通也不以为忤,笑道:“小女娃子,你叫我三只手么?”& D1 n: v3 R! O# M& U" J* p" S
  杨过见他将自己突起而攻的招式一一化解,无一不是妙到巅亮,不禁暗暗叹服,叫道:“下一招更加厉害,叫做‘拖泥带水’!”周伯通和郭襄齐声发笑,喝采道:“好名目!”杨过道:“且慢叫好!看招!”右手云袖飘动,宛如流水,左掌却重滞之极,便似带着几千斤的泥沙一般。周伯通当年曾听师兄王重阳说起黄药师所擅的一路五行拳法,掌力之中暗合五行,此时杨过右袖是北方癸水之象,左掌是中央戊土之象,轻灵沉猛,兼而有之,于是不敢怠慢,左手使“空明拳”中的一招“大伏魔拳”,以轻灵对轻灵,以浑厚对浑厚,两人同时一声呼喝,各自退出数步。
7 u( s9 n0 Q' B  这四掌一过,一老一少,都是暗自佩服对方,杨过心想:“自练成这黯然销魂掌法以来,所遇强敌当以此翁为最,若要胜他,委实不易。倘欲真分胜负,非以内力比拼不可,那时不是一死一伤,便如洪七公与我义父欧阳锋比武那般,闹一个同归于尽,却又何苦?”于是收起狂傲之气,一躬到地,说道:“周老前辈,佩服佩服,晚辈甘拜下风。”转头向郭襄道:“小妹子,周老前辈是请不动的了,咱们走吧!”
7 |* ?8 I! b+ L  e  周伯通忙道:“且慢,且慢!你说这路什么黯然掌共有一十七路,尚有十三路未施啊?怎地便走了?”杨过道:“咱们无怨无仇,何必性命相拼?晚辈认输便是。”周伯通连连摇手道:“不对,不对!你没有输,我也没有嬴,你要出这百花谷,除非把一十七路掌法使全了。”原来周伯通听杨过叫出四路掌法,什么“心惊肉跳”、“杞人忧天”、“无中生有”、“拖泥带水”,名目既趣,掌法更怪,便是常人也欲一窥究竟,何况周伯通一来好武,二来好奇,非得尽见全豹不可。杨过道:“咦,这可好笑了。我既请不动你,那便拍手便走,难道连请客的也得留下吗?”周伯通央求道:“好兄弟,你余下那一十三招掌法,我怎猜想得到。请你大发善心,做做好事,说给我听了,你要学什么功夫,我都教你便是。”7 n9 |$ p3 }4 n- x
  杨过心里一动,说道:“你要学我这掌法,丝毫不难。我也不用你教武功,只是你学了之后,须得随我走一遭,去见一见那位瑛姑。”周伯通悉眉苦脸,说道:“你便是杀的头,我也不去见她。”杨过道:“既是如此,晚辈告辞。”周伯通双掌一错,纵身拦住去路,跟着呼的一拳打出,陪笑道:“好兄弟,你便施展下一招吧!”杨过举掌格开,使的却是全真派武功。周伯通连变拳法,杨过始终以全真派掌法和九阴真经中所载武功抵敌。: a  S0 M! {. p7 d* L* x5 V
  那“九阴真经”乃是天下武学的总纲,所有正规武功,可说无所不包,杨过以强劲内力一加运使,不论老顽童如何变招,总是攻他不下。
$ Z; k; N) |# @7 e7 s3 Y* R  杨过要将周伯通击败,原非易易,但只求自保,老顽童却也奈何他不得。不论周伯通如何故露破绽,如何假意示弱,杨过终不上当,那“黯然销魂掌”中新的招式再不显示,偶而却又将“心惊肉跳”、“杞人忧天”、“无中生有”、“拖泥带水”这四招略加变化,使将出来,更令周伯通心痒难搔。两人激斗将近半个时辰,周伯通究竟年老,气血已衰,渐渐中力不如初斗之时,他知再难诱逼杨过使出黯然销魂掌来,双掌一吐,身子借力向后跃出,说道:“罢了,罢了!我向你磕八个响头,叫你一声师傅,你总肯教我了吧!”: }+ b* y" M( k7 ?# m. h3 p
  杨过暗暗好笑,心想世间竟有此好武成癖之人,说道:“这个那里敢当?那黯然销魂掌余下一十三招的名目,我可说与你知。”周伯通大喜,连声叫:“好兄弟!”郭襄道:
; X# c$ V: }: y8 l8 Z6 J  “大哥哥,他不肯跟咱们去,你别教他。”杨过却知这老顽童是个“武痴”,他听了一十三招的名目之后,更是无可抗拒,势须磨着自己演式,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听个名目并不打紧。”周伯通忙道:“是啊,听听名目有什么要紧?”杨过坐在大树下的一块石上,说道:“周兄你请听了,那黯然销魂掌余下的一十三招,叫作:莫名其妙,若有所失,倒行逆施,隔靴搔痒,力不从心,行尸走肉,庸人自扰,文不对题……”说到这里,郭襄已是笑弯了腰,周伯通却是一本正经的喃喃记诵,只听杨过续道:“六神不安,穷途末路,面无人色,画饼充饥,想入非非!”
8 p* S; S4 w% w, y) S1 o* @, A$ @7 S  这一十三招名称说将出来,只把老顽童听得如痴如狂,隔了良久,才道:“想那‘面无人色’这一招,如何用以克敌制胜?”杨过道:“这虽是一招,其实中间变化多端,脸上喜怒哀乐,怪状百出,敌人一见,登时心神难以自制,我喜敌喜,我忧敌忧,终至听命于我。此乃无声无影的胜敌之法,比之以长啸尖叫镇慑敌人又是高出一筹。”周伯信道:% b( z  A- }6 z2 [
  “这是从九阴真经的慑心大法中变化出来的么?”周伯信道:“正是!”周伯信道:“那么‘倒行逆施’呢?”杨过突然头下脚上,倒过身子,拍出一掌,说道:“这是‘倒行逆施’的三十七种变化之一。”周伯通点头道:“那是源自西毒欧阳锋的武功了。”杨过站直身子,道:“不错,不过我这掌法逆中有正,正反相合,自相矛盾,不能自圆其说。”0 [0 n+ M2 D) z3 V9 A
  周伯通想了片刻,不明其中之理,问道:“那是什么?”杨过道:“此中详情,可不足为外人道了。”周伯通“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心知再问下去,杨过是决计不肯再说的了。& o- J. Z7 J1 ?3 j; U: m
  郭襄在一旁瞧着,见他搔耳摸腮,神情惶急,不由得生了怜悯之心,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周老爷子,到底你为什么定然不肯去见瑛姑?咱们一齐想个法儿,求大哥哥把这套掌法教你,好不好?”6 i, v3 |+ Y+ H% D4 Y; t4 `  {
  周伯通叹了一口长气,说道:“这是我少年时的胡涂事,说出来实在难以为情。”郭襄道:“怕什么啊?你说了出来,比藏在心中还舒服些。我跟你说,我做错了事,爹爹妈妈问起,我从不隐瞒,给爹妈责骂一场,也就完了,否则撒个谎儿骗了过去,自己反而蹩得难过。这一次我悄悄出来,爹妈知道了一定要生气,可是已经出来了,我也不会瞒着不说。”周伯通见她脸上一派天真无邪的神色,又望了望杨过,说道:“好,我把少年时的胡涂事跟你说了,你可不许笑话。”郭襄说道:“谁笑话你了?”拉着他的手,亲亲热热的挨在他身旁,道:“你就当是说旁人的事,要不然就当是说个故事。待会儿,我也说一件我做过的坏事给你听。”
3 \0 e9 E1 {  m/ b7 |! D  周伯通瞧着她文秀的小脸,笑道:“你也做过坏事么?”郭襄道:“自然,你以为我不会做。”周伯信道:“好,那你说一件给我听听。”郭襄道:“岂止一件,连十件八件也有。嗯,有一个军士在城头守夜睡着了,爹爹叫人绑了,说要斩首示众,我见他可怜,半夜里悄悄将他放了。爹爹很是生气,我招了出来,爹爹将我打了一顿。又有一次,一个穷家女孩子羡慕我妈妈腕上的金钏儿好看,我就偷了送给她,妈妈找来找去找不着,我肚里暗暗好笑,可没说出来。因为说了出来之后,妈妈不在乎,姊姊却会去向那女孩子要回来。”
& D5 n+ k3 o8 \+ O0 f; b  周伯通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比起我那件来,可都算不了什么。”于是将他如何随师兄王重阳赴大理拜会段皇爷,如何刘贵妃随他学习武艺,如何两人做下了胡涂之事,如何刘贵妃向他追踪痴缠,他又如何回避不见,段皇爷如何一怒而舍弃皇位,出家为僧之事,一五一十的都向郭襄和杨过说了。郭襄怔怔的听着,直到周伯通说完,眼见他满脸愧容,便问:“那段皇爷除了刘贵妃外,还有几位妃子?”周伯信道:“他虽不如大宋天子那么后宫三千,但三宫六院,数十位后妃总是有的。”郭襄道:“照啊!他有数十位后妃,你连一位夫人也没有,他顾全朋友之义,该将刘贵妃送了你才是啊。”杨过向她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姑娘不拘于世俗礼法之见,出言深获我心。”周伯信道:“他当时虽然也有此言,但刘贵妃是他极心爱之人,他为此连皇帝也不做而去做和尚,可见我实是对不起他之极了。”- E, K2 n; P" K% a5 S9 L
  杨过突然插口道:“一灯大师所以出家,是为了对你不起,不是你对他不起,难道你不知道么?”周伯通奇道:“他有什么对我不起?”杨过道:“只为旁人害你儿子,他忍心见死不救。”周伯通数十年来,始终不知瑛姑曾和他生有一子,一听杨过之言,不由得大奇,忙问:“什么我的儿子?”杨过道:“我所知亦不详尽,只是听一灯大师这般说。”于是转述了一灯在黑龙潭畔所说的言语。
- x4 D8 t5 ?3 e% N  周伯通猛然听说自己生过一个儿子,宛似五雷轰顶,不禁惊得呆了,半晌做声不得,心中一时悲,一时喜,想起瑛姑数十年来的含辛茹苦,更是大起怜惜歉仄之情。杨过见他如此,心想:“这位前辈亦是性情中人,正是我辈,我又何惜那一十七招黯然销魂掌?”5 `; I# Q5 s) j7 W6 u5 ^
  于是说道:“周老前辈,我将全套掌法,一一演与你瞧吧,不到之处,尚请指点。”当下将一十七路掌法,口讲手比,从头至尾演了出来,只是“面无人色”那一招,因他脸上戴了人皮面具,未予显示,但周伯通熟知九阴真经,杨过一说其中变化,周伯通即能心领神会。反是“六神不安”、“穷途末路”各招,他却悟不到其中的要旨。5 ~4 q+ t. G* |# i+ s0 l! W
  杨过反复讲了几遍,周伯通总是不懂。杨过叹道:“周老前辈,十五年前,内子和我分手,晚辈想思良苦,心有所感,方有这套掌法之创。老前辈无牵无挂,快乐逍遥,自是无法领悟其中忧心如焚的滋味。”周伯信道:“啊,你夫人为何和你分手?她人又美,心地又好,你钟情相思,原也怪你不得。”杨过不愿再提小龙女被郭芙毒针误伤之事,只简略说她中毒难愈,被南海神尼救去,须隔十六年衣得相见,随后叙述自己夜夜不寐,虔诚祷祝她平安归来,最后说道:“我只盼能再见她一面,便是要我身受千刀万剐之苦,也是心甘情愿。”郭襄从不知思念之深,竟有如斯苦法,不由得怔怔的流下两行情泪,握着杨过的手,柔声道:“老天爷保佑,你终能再和他相见。”
+ t; ]- @. G4 B( x  杨过自和小龙女分别以来,今日第一次听到别人这般真心诚意的安慰,心中大是感激,一言之恩,自此终身不忘,当下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向周伯通行了一礼,说道:“周老前辈告辞了!”和郭襄并肩自来路出去。郭襄行出数步,回头向周伯信道:“周老前辈,我大哥哥这般思念他的夫人,你的瑛姑亦这般思念于你。你始终不肯和她相见,于心何忍?”周伯通一惊,脸色大变。杨过低声道:“小妹子,不要再说了。人各有志,多言无益。”两人一雕自来路缓缓而回。# x) b! s. X" O+ n
  郭襄道:“大哥哥,我若问你夫人的事,你不会伤心吧?”杨过道:“不会的,反正没过几个月,我便可和她相见了。”郭襄道:“你怎么跟她识得的?”杨过于是将自己的幼时怎样孤苦伶仃,怎么在重阳宫学艺、受师傅及同门的欺侮,怎样逃入古墓、为小龙女收容,怎样日久情生,怎样历尽艰辛方得结成夫妇等情,细细对郭襄说了。郭襄默默的听着,对杨过用情之专且深,大有所感,终于又说了一句:“但愿老天爷保佑,你终能和她平平安安的重会。”杨过道:“多谢你,小妹子,我永远记得你这番好心。日后见了我妻子,我也会告诉她。”郭襄道:“我每年生日,妈妈和我烧香拜天,妈妈总是叫我暗中说三个心愿,我常常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今年生日时我早就想好了,我会说盼望大哥哥和他美貌贤慧的夫人早早团聚。”杨过道:“还有两个心愿呢?”郭襄微笑道:“我可不能跟你说。”
- e3 Y5 ~. p, R: ]9 r, p  便在此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呼:“杨兄弟,等我一等!杨兄弟,等我一等。”听声音正是周伯通。杨过大喜,回过身来,只见周伯通如飞赶至,叫道:“杨兄弟,我想过啦,望你快带我去见瑛姑。”郭襄喜道:“那才是呢,你不知人家想你多苦。”周伯信道:
8 K+ d/ |. s* V" b' j" R  “你们走后,我想着杨兄弟的话,越想越不是味儿。倘若我不去见一见她,我这一生别想再睡得着,因为我有一句话要亲口问她。”杨过和郭襄见此行不虚,都是十分欢喜。9 t4 l% H: x9 I, i. X( v; n0 l
  依着周伯通的性子,立时便要去和瑛姑相见,但其时天色已晚,郭襄星眼困饧,大见倦色,于是三人一雕,在树林中倚树而睡。次日清晨再行,未过已时,已来到黑龙潭边。
( f# c, U5 }/ r1 N6 ]/ [) E, c  瑛姑和一灯见杨过果真将周伯通请来,实是喜出望外。瑛姑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伯通走到瑛姑身前,大声道:“瑛姑,咱们所生的孩儿,头顶心是一个旋儿呢,还是两个旋儿?”瑛姑一呆,万没想到少年时和他分手,暮年重会,他问口便问这样不相干的一句话,于是答道:“是两个旋儿。”周伯通喜道:“好,那像我,真是个聪明娃儿。”跟着叹了口气,道:“可惜死了,可惜死了!”瑛姑心中悲喜交集,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周伯通用力拍她背脊,大声安慰道:“别哭,别哭!”又向一灯道:“段皇爷,我诱你妻子,你不肯救我儿子,大家扯个直,前事不咎,都不用提了。”一灯指着躺在地下的慈恩道:“这是杀你儿子的凶手,你一掌打死他吧!”周伯信道:“瑛姑,你来下手!”
6 e8 ?, I6 Q. a( S4 [  L* }  瑛姑向慈恩望了一眼,低声道:“若不是他,我此生再不能和你相见,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且尽今日之欢,昔年怨苦,都忘了他吧!”周伯信道:“这话也说得是,咱们便饶了他啦!”慈恩伤势极重,全仗一口真气维系,此时听周伯通和瑛姑都说宽恕他杀子之仇,心中大慰,再无挂怀之事,向一灯道:“多谢师傅成全!”又向杨过道:“多谢施主辛苦。”双目一闭,就此逝去。4 J6 n1 j9 x! v  d% G/ J6 D' a
  一灯大师口诵佛号,合什躬身,说道:“慈恩慈恩,你我名虽师徒,实乃良友,相交数十载,攻过切磋,无日或离,今日你往生极乐,老衲既喜且悲。”当下与杨过、郭襄一齐动手,将慈恩就地葬了。周伯通和瑛姑四目对视,千言万语,真不知从可说起。杨过瞧着慈恩的新坟,不自禁又想起了那日在雪谷木屋之中,他与小龙女燕尔新婚,初遇慈恩发疯的种种情景,这一位以铁掌轻功驰名江湖的一代武学大师,终以默默归于黄土,心中不胜感慨。) v0 v* o* m0 a+ Z! l" y( i, S% {
  瑛姑从怀中提出两只灵狐,说道:“杨公子,大德深重,老妇人愧无以报,这两只畜生便请持去吧。”杨过接过一只,谢道:“蒙赐一头,已领盛情。”一灯忽道:“杨公子,你两只灵狐都取了去,但不必伤害牠们性命,只须割开灵狐腿上血脉,每日取血一小杯,两狐轮流割血,共服二杯,令友纵有多大的内伤也能痊愈。”杨过和瑛姑一齐大喜,说道:“能保得灵狐性命,那是再好不过。”当下杨过提了灵狐,向一灯、周伯通、瑛姑拜别。瑛姑道:“你取完狐血之后,就地放了,两只小畜生自能归来。”周伯通突然插口道:“段皇爷,瑛姑,你们一齐到我百花谷盘桓几日。杨兄弟,你治了令友之后,和你小妹子也一齐来玩玩。”杨过笑道:“其时若无俗事牵绊,自当来向三位前辈请聆教益。”说着躬身施礼而别。两头灵狐光溜溜的小眼望着瑛姑,啾啾而鸣,哀求乞怜。瑛姑喝道:“杨公子会饶了你们性命,吵些什么?”郭襄伸手抚摸狐头,微笑安慰。: _$ b4 \# Z. a) n4 Q" M8 `
  杨过促使周伯通和瑛姑团聚,令慈恩安心而死,又取得灵狐,无意间连做三件好事,自是十分高兴,和郭襄、神雕一齐回到万兽山庄。史氏兄弟见杨过连得两头灵狐,喜感无已,当即割破狐腿取血,史叔刚服后,自行运功疗伤。是晚万兽山庄大排筵席,公推杨过上座,席上所陈,尽是狮吻虎腿、态掌象鼻,种种珍异兽肉,旁人一生从未尝得一味的,这一晚筵席中却有数十种之多。席旁放了一只大盒,盛满山珍,供神雕享用。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对杨过也不再说什么感恩戴德之言,各人心中明白,自己性命乃杨过所赐,日后不论他有什么差遣,万死不辞,当晚各人高谈阔论,说的都是江湖上的奇闻轶事。郭襄自和杨过相见以来,一直兴高采烈,但这时却默默无言,静听各人的说话。杨过偶尔向她望了一眼,但见她脸上似乎微带困色,只道这小姑娘连日奔波劳碌,不免疲倦,当下也不以为意。他那想到郭襄因分手在即,良会无多,因而悄悄发愁。
+ c; ]# R& T; W. k5 R9 d/ s  喝了几巡酒,突然间外面树林中一只猿猴高声啼了起来,跟着此应彼和,数十只猿猴一齐啼鸣。史氏兄弟微微变色,史孟捷道:“杨大侠和西山诸兄且请安坐,小弟出去瞧瞧。”说着匆匆出厅。各人均知林中来了外敌,但眼前有这许多好手聚集,再强的敌人也不足惧。大头鬼道:“最好是那霍都王子到来,大伙儿跟他斗斗,也好让史三哥出了这口恶气……”话犹未了,只听得史孟捷在厅外喝道:“那那一位夜临敝庄?且请止步!”跟着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有没一个大头矮子在这屋里?我要问他,把我妹子带到那里去了?”郭襄听得姊姊寻了前来,又惊又喜,一瞥眼,只见杨过双眼精光闪烁,神情特异,心中暗暗奇怪,喉咙那一声“姊姊”,到了嘴边却没再呼出来。' Z1 G3 J  A7 O/ N& T( P
  只听史孟捷怒道:“你这姑娘好生无礼,怎地不答我的问话,擅自乱闯?”又听郭芙喝道:“让开!”接着当当两响,兵刃相交,显是郭芙硬要闯进,史孟捷却在外拦住,两人动起手来。
# D% }$ D" s5 ?" R, h: ]* I  杨过自在绝情谷中,和郭芙一别,十余年未见,这时蓦地里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百感交集,但听得厅外兵刃相交之声渐渐远去,似是史孟捷已将郭芙引开。大头鬼道:“她是冲着我而来,我去会会。”说着奔出厅去,跟着史季强和樊一翁也跟了出去。
5 _  @1 {( Y8 j9 |9 v( D  郭襄站起身来,说道:“大哥哥,我姊姊找我来啦,我得走了。”杨过一惊,道:“那……那是你姊姊么?”郭襄道:“是啊,我想见见神雕大侠,那位大头鬼叔叔便带我来见你。我……我……很喜欢……”她话没说完,头一低便奔了出去。杨过见她一滴泪水落在酒杯之中,心想:“她深夜前来寻我,必有要事,怎地一句话不说便去了?瞧她满怀心事,我可不能不管。”当下飘身离厅,追了出去,只见她背影正没入林中,于是身形一晃,三个起伏,已赶到她的身后,说道:“小妹子,你有何为难之事但说不妨。”郭襄微笑道:“没有啊,我没有为难之事。”淡淡的月光正照在她雪白秀美的脸上,杨过看得清楚,她眼中兀自含着一泓清泪,于是柔声道:“原来你是郭大侠和郭夫人的姑娘,是你姊姊欺侮你吗?”他想郭靖、黄蓉名满天下,威震当世,他们的女儿决无解不了的难事,多半是郭芙横行霸道,欺侮了这个小妹妹。
1 [& q6 {) W" ~) O8 P" _' w; ?  郭襄强笑道:“我姊姊便是欺侮我,我也不怕她。她骂我,我便跟他斗嘴,反正她也不敢打我。”杨过道:“那你前来找我,为了何事?但说不妨。”郭襄道:“我在风陵渡口听人说起你的侠义事迹,心下好生生羡,甚想见你一面,除此别无他意。今晚饮宴之时,我想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心下郁郁,那知道筵席未散,我我却不得不走了。”说到这里,语言中竟是大为哽咽。8 ]5 Z' @& i- U  b, x1 L6 Y) C
  杨过心头一震,想起她生下当日,自己便曾怀抱过她,后来和金轮法王,李莫愁等数番争夺,又曾捕缚母豹,喂她乳吃,其后携入古墓,养育多时,想不到此时重见,竟然已是如此一个亭玉立的少女!回思往事,在月光下不由得痴痴怔住。) M* Z- r& E% I- b. p. w$ z
  过了片刻,郭襄道:“大哥哥,我得走啦!我托你一件事。”杨过道:“你说吧。”" V: ^7 O0 ~# _0 ?; t* F2 P$ ^' ^
  郭襄道:“你夫人和你在什么时候相会啊?”杨过道:“是在今年冬天。”郭襄道:“你会到你夫人后,叫人带一个讯到襄阳给我,也好让我代你喜欢。”杨过大是感激,心想这小姑娘和郭芙虽是一母所生,性情却是大相径庭,问道:“你爹爹妈妈都安好吧?”郭襄道:“爹爹妈妈都好。”她心头突然涌起一念,道:“大哥哥,待你和夫人相会后,到襄阳咱们家来作客,好不好?我爹妈和你夫妇都是当世豪杰之士,自必意气投合,相见恨晚。”杨过道:“到时再说罢!小妹子,你我相会之事,最好别跟你姊姊说……嗯,最好也别跟你奓爹妈妈说起。”郭襄奇道:“为什么?”她忽地想当在风陵渡口夜说神雕侠之时,姊姊对他颇有微词,说不定他们曾结有梁子,当即又道:“我不说便是。”, }6 p' C6 x9 h' @) e1 ?% v
  杨过目不转瞬的瞧着他,脑海中却出现了十五年多以前,怀中所抱的那个婴儿的小脸,郭襄被他瞧着微微有点害羞,低下了头去。杨过胸中涌起了一股要保护她照顾她的心情,便似对待十多年前那个稚弱无助的婴儿一般,说道:“小妹子,你爹爹妈妈是当代大侠,人人都是十分敬重的,你有什么事,自也不用我来效劳。但世事多变,祸福难料,你若有不愿跟爹妈说的缓急之情,要什么帮手,尽管带个讯来,我杨过自会给你办得妥妥贴贴。”
  z7 C. B6 j4 Q8 i3 t) }  郭襄嫣然一笑,道:“你待我真好。姊姊常对人自称是郭大侠、郭夫人的女儿,我有时听得真为她害羞,爹爹妈妈虽然名望大,咱们也不能一天到晚挂在咀角上啊,我若对人家说,神雕大侠是我的大哥哥,我姊姊便学不来。”这话虽一半是说笑,但以结识杨过而感自豪的心情,却是灼然可见。杨过微笑道:“令姊那里瞧得起我这种人?”他顿了一顿,屈指数着,说道:“你今年十六岁啦,嗯,到九月、十月……十月廿一,廿三,廿四…) F% M/ j8 \2 `" b
  …你生日是十月廿四,是不是?”郭襄大是奇怪,大声叫了一下:“咦!”说道:“是啊,你怎知道?”杨过微笑不答,又道:“你生在襄阳,所以单名一个‘襄’字,是不是?”郭襄道:“你什么都知道了,却装作不识得我。你一定是我爹爹的朋友。”杨过悠然神往,不答她的问话,仰起头说道:“十月廿四那一天,在襄阳城大战金轮法王,龙儿抱着那孩儿…”  E8 o' S3 `9 K8 h) C+ m/ t0 X; y6 a) @
  郭襄不懂他说些什么,隐隐听得树林中传来兵刃相交之声,有些焦急,生怕姊姊为史孟捷等所伤,说道:“大哥哥,我真的要走啦。”杨过喃喃的道:“十月廿四,十月廿四,真快,快要十六年了。”他忽地惊觉道:“啊,你要走了……嗯,到今年十月廿四,你要烧香祷祝,向上天求三个心愿。”她记起她曾说过,烧香求愿之时,将求上天保佑他和小龙女相会。郭襄道:“大哥哥将若是我向你也求三件事,你肯不肯答应?”
& j" r7 K. B+ b2 @9 W  @' u  杨过慨然道:“但教力之所及,无不从命。”于是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打开盒盖,拈了三枚小龙女平素所用的金针暗器,递给郭襄,说道:“我见此金针,如见着你面,你若不能亲自会我,托人持针传命,我也必给你办到。”郭襄道:“多谢你啦!”接过金针,道:“我先说第一个心愿。”当即将一枚金针还了杨过,道:“我要你取下面具,让我瞧瞧你的容貌。”杨过笑道:“这件事未免太过轻而易举,我因不愿多见旧人,是以戴了面具。你这么随随便便的使了一枚金针,岂不可惜?”要知古时侠士最重言诺,杨过既然亲口许下,再无翻悔,郭襄持了金针便是要他去干天大的难事,他也是义无反顾。郭襄道:“若你真面目也没见过,怎能算是识你?这可不算是小事。”杨过道:“好!”左手一起,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 N4 d, E& h& H4 v5 i  郭襄眼前登时现出一张瞿俊的美脸容,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是日常的戴着面具,脸色苍白,颇形憔悴,郭襄情不自禁,“啊”的一声叫。杨过道:“什么?”郭襄俏脸一红,低声道:“没什么。”心中却说:“想不到你生得这般俊。”
2 t7 N( h% g/ |) p) ^5 a% _3 R, d  她定一定神,又将第二枚金针递给杨过,说道:“我要说第二个心愿啦。”杨过微笑道:“你再过几年说,也还不迟,小女姑娘家,不懂事,尽说些孩子气的心愿。”并不伸手接针。郭襄却将金针塞在他的手,说道:“我这第二个心愿是今年十月廿四日,我生日那天,你到襄阳来见一见我,跟我说一会子话。”这心愿虽比第一个心愿费事些,可仍是孩子气极重。杨过笑道:“我答应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我只见你一人,你爹妈姊姊他们,我却不见。”郭襄笑道:“这自然由你。”她白嫩的纤手拈着第三枚金针,在月光下闪闪生辉,说道:“这第三个心愿嘛……”杨过微微摇头,心想:“我杨过岂是轻易许人的?小姑娘不知轻重,将我的许诺视作玩意。”只见她突然间脸上一阵红晕,笑道:9 V5 _# s- U0 q$ N2 |% V( q- K
  “这第三个心愿,我现在还想不出,日后再跟你说。”说着转身窜入林中,叫着:“姊姊,姊姊!”奔向郭芙和史孟捷等人所斗之处。 # F  H2 j+ o0 k: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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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襄阳城中% q. L# h/ k% }9 q
  郭襄循着兵刃碰击之声赶去,只见郭芙和史孟捷大头鬼两人斗得面酣,樊一翁和史季强按着兵器,在旁观战。郭襄叫道:“姊姊,我来啦,这几位都是好朋友。”/ j  b/ r% q! L9 h# i  y
  郭芙在父母指点之下修习武功,丈夫耶律齐又是当代高手,日常切磋,比之十余年前自己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她心浮气躁,浅尝即止,不能痛下苦功钻研,因此父母丈夫都是武学名家,她自己却始终徘徊于二三流之间,这时双战史孟捷和大头鬼,虽勉强打了个平手,但时候再久,便后落于下风。正焦躁间,忽听得妹子呼叫,喝道:“妹妹快来!”史孟捷亲耳听得郭襄叫杨过为“大哥哥”,此刻郭芙又叫她为“妹妹”,不禁一惊,心道:. k% r  b1 S7 C/ [4 t6 l. a
  “难道这女子是神雕大侠的夫人还是姊妹?”硬生生将递出去的一招缩了回来,急向后跃。
8 ~+ P* T& ~5 |; _( Y9 `+ K  郭芙明知对方故意容让,但她打得心中恚怒,长剑猛地刺出,噗的一声,史孟捷胸口中剑。大头鬼吓了一跳,叫道:“喂,怎么……”郭芙长剑圈转,寒光闪处,大头鬼臂上又给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她心中得意,喝道:“要你知道姑奶奶的厉害!”郭襄大叫:$ M6 n! k: D2 j( [; U
  “姊姊,我说这几位都是朋友。”郭芙怒道:“快跟我回去!谁识得你这些不三不四的猪朋狗友?”史孟捷胸口这一剑受伤竟自不轻,他身子晃了几晃,向前一扑而倒。郭襄纵身而上,弯腰将他扶起,问道:“史五哥,史五哥,你伤得怎样?”史孟捷伤口中鲜血喷将出来,溅得她衣上点点斑斑,郭襄急忙撕下衣襟,给他裹扎。郭芙提剑站在一旁,连连催促:“快走快走!回家后告诉爹爹妈妈去!”史孟捷见她小脸胀得通红,珠泪欲滴,强笑道:“好姑娘不用担心,我的伤死不了人!”史季强提着象鼻杵,猛喘大气,一时打不定主意,不知要和郭芙拼命呢,还是先救五弟之伤。
* M7 ~" ~0 }) C9 d4 I3 K! |  突然之间,郭芙“啊”的一声惊呼,迎面只见两头猛虎悄悄没声的逼来,她转身欲避,却见左侧蹲着两头雄狮,瞧右边时,更有四只豹子,原来在这顷刻之间,史仲猛已率领群兽,将她团团围住。郭芙脸色惨白,几欲晕倒。忽听得树林中一人说道:“五弟,你的伤怎样?”史孟捷道:“还好!”那人道:“嗯,神雕侠传令,让这两位姑娘走吧!”史季强忽哨了几声,群兽转过身子,隐入了长草之中。1 V) u3 z8 T4 d- M
  郭襄道:“史五哥,我代姊姊跟你陪个不是吧。”史孟捷的创口剧痛难当,苦笑道:( G' W/ R* A% ]) y
  “冲着神雕大侠的金面,令姊便是杀了我,也没什么。”郭襄还待再说,郭芙一把拉住她手,喝道:“你还不回去?”用力一扯,牵着她奔出树林而去。$ A/ ^; T0 F2 d. N/ Z' {  A. @
  史氏昆仲和西山一窟鬼都隐伏在侧,见她姊妹二人离去,一齐奔出,来瞧史孟捷和大头鬼之伤,各人七张八嘴,都说郭芙不该,只是各人不知她和杨过到底有何干系,言语之中倒是不敢无礼。史季强愤愤的道:“那小姑娘人这般好,她姊姊便这么强横,我五弟明明容让,她又不是不知道,居然还下毒手。这剑尖只要再下去两寸,五弟还活得成么?”+ b/ s. ?  @! e3 G. O8 }
  大头鬼道:“咱们问神雕侠去,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在风陵渡口,她曾连说神雕侠的不是,我瞧神雕侠也未必会回护她。”
6 C( R5 q+ J, z  只见大树后一人缓步而出,说道:“徼天之幸,史五哥的伤势还不甚重。这女子行事向来莽撞。我这条右臂,便是给她一剑斩去的。”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杨过,无不愕然,怔怔的望着他,谁都说不出话来,人人均有满腹疑窦,一时却不敢发问。. c% ?3 q: Y8 E/ r7 q0 ^
  且说郭芙携同郭襄,回到风陵渡头,其时黄河已经解冻,姊弟三人,过河迤逦径归襄阳,一路上郭芙唠唠叨叨,不住口的责备郭襄,不该随着不相干之人到处乱闯,郭襄便装耳聋,给她个不瞅不睬,至于见到杨过之事,更是绝口不提。# ~9 M' m2 Y5 f
  到得襄阳后,郭芙见了父母第一句话,便道:“爹,妈,妹妹在道上不听我话,闯下了好大的乱子。”郭靖吃了一惊,忙问端的。郭芙当下将郭襄在风陵渡随一个不相识的江湖豪客出外,两日两夜不归之事,加油添酱的说了。郭靖这日来正为军务紧急,忧心国事,甚是焦虑,听郭芙这么一说,怒气暗生,问道:“襄儿,姊姊的话没错吧?”郭襄嘻嘻一笑,道:“姊姊大惊小怪,我跟一个朋友去瞧瞧热闹,又有什么了不起啦!”郭靖皱眉道:“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郭襄伸伸舌头,道:“啊哟,我可没问他名字,只知道他外号叫作‘大头鬼’。”郭芙道:“似乎是什么‘西山一窟鬼’中的人物。”郭靖也知道“西山一窟鬼”的名头,这一批人虽说不上恶行素着,却也不是正人君子,听说小女儿和这些人混迹,更是恼怒。但他向来沉稳,只是“嘿”的一声,不再言语了。黄蓉却将郭襄好好教训了好一场。
% c' N0 W; T8 y' _" }$ q  当晚郭靖夫妇排设家宴,替郭芙、郭破虏接风洗尘,却不设郭襄的座位。耶律齐出言相劝岳父岳母。郭靖道:“女孩儿家若不严加管教,日后只有害了她自己。襄儿从小便古古怪怪,令人莫测高深,你为姊夫的,也得代我多操一番心才是呢。”耶律齐唯唯答应,不敢再说。原来郭靖夫妇惩于以往对郭芙太过溺爱之失,以致闯出许多祸来,对郭襄和郭破虏便反其道而行之,自幼即管束得极是严厉。郭破虏沉静庄重,大有父风,那也罢了,郭襄却是口中答应,心里一百二十个的不愿意。这晚听丫鬟言道,老爷太太排设家宴,故意不请二小姐,郭襄一怒,索性便不吃饭,一直饿了两天。到第三天上,黄蓉心疼不过,瞒着郭靖,亲自下厨烹调了六色精致小菜,又哄又说,才把这小女儿调弄得破涕为笑。黄蓉的烹调本事天下无双,她久已不动,这时一显身手,自教郭襄吃得眉花眼笑。但这么一来,夫妇俩教训女儿的一片心血,一番功夫,却又是付诸流水了。
/ m0 u/ E$ \  t' I0 G  其时蒙古大军已攻下大理,还军北上,另一路兵马自北而南,两路大军预拟会师襄阳,一举而灭了大宋。这一次蒙古志在必得,北上的大军由皇帝忽必烈统率,南下大军竟是由蒙古皇帝蒙哥御驾亲征,精兵猛将,尽皆从龙而来,声势之大,实是前所未有。是时秋高气爽,草长马肥,而利于蒙古铁骑驰骤,蒙古大军尚未逼近,襄阳城中却已一夕数惊。
3 _5 x+ c8 D& d( O, x  临安大宋朝廷由奸臣丁大全当国,主昏臣奸,对此竟是不闻不问,襄阳告急的文书虽是雪片价飞来,但朝廷中君臣始终言道:蒙古鞑子攻襄阳数十年不下,这一次也必锻羽而归,吾辈尽可高枕无忧,何必庸人自扰?
4 Z2 o8 H5 c0 ]$ e# Q  蒙古两路会攻襄阳之举,事先已筹划数年当蒙古军临云南大理,郭靖撤下英雄帖,遍请天下英雄,齐集襄阳,会商抗敌御侮大计,当日郭芙姊弟北上,便是为邀集北路豪杰而去,岂知蒙古军行神速,没多久便灭了大理(其时大理国主段兴智,为一灯大师之曾孙,号称‘定天贤王’,年方稚幼,立后未及两年而亡,国亡时由武三通、朱子柳、泗水渔隐等救出)。因此各路英豪会集襄阳之际,蒙古大军也已渐渐迫近。英雄大宴会期定于十月十五,预定连开十日。这一日正是十三,距会期已不过两天,东南西北各路好汉,犹如百汇海,纷纷趋向襄阳。; i3 P1 O6 q. H5 P0 U5 T
  郭靖、黄蓉夫妇全神部署军务,将那接待宾客之事,都交给了鲁有脚和耶律齐。这一日朱子柳到了,泗水渔隐到了,武三通到了,武敦儒、修文兄弟随伴着耶律燕、完频萍到了,飞天蝙蝠柯镇恶到了,全真教的掌教真人李志常率领本教十六位第三代弟子到了,丐帮诸位长老和帮中七袋、八袋诸帮首一齐到了……一时襄阳城中高手如云,群贤聚会。许多平时绝少在江湖上露面的前辈英侠,因知这一次襄阳英雄宴关连着本朝气运,实非寻常,又仰慕郭靖夫妇仁义,凡是收到英雄帖的,十之八九都赶来赴会。5 u- h" V( A( K+ }* O% i2 K
  十月十三日晚间,郭靖夫妇在私邸设下小宴,邀请朱子柳、武三通等十余位知交,一叙契阔。酒过三巡,丐帮帮主鲁有脚始终未至,众人只道他帮务粟六,不暇分身,也不以为意。各人欢呼畅饮,纵论十余年来武林间轶事异闻。耶律齐、郭芙夫妇伴着武氏兄弟等一班小友,另开一桌,席上猜枚赌饮,更是喧声盈耳。正热闹间,突然一名丐帮的八袋弟子匆匆进来,在黄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黄蓉脸色大变,霍地站起,颤声道:“有这等事?”众人吃了一惊,一齐转首瞧着她。只听黄蓉说道:“这里并无外人,你尽管说。到底此事因何而起?”众人见她说话之时目眶含泪,料知出了不幸之事,只听那八袋弟子说道:“今日午后,鲁帮主带同两名七袋弟子循例往城北巡查,那知直到申牌过后,仍未回转。弟子等放心不下,分批出去探视,竟在砚山脚下的羊太傅庙中,发见了鲁帮主的遗体…- i9 }5 b  |5 R% ?' y$ b$ ]0 _
  …”众人听到“遗体”两字,都不自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V. _0 i) o' x8 [( y
  那弟子说至这里,声音已是呜咽,盖鲁有脚武功虽不甚高,但仁信惠爱,甚得帮众的推戴。他接着说道:“那两名七袋弟子,也躺在帮主身畔,一人已然毙命,另一个身受重伤,尚未气绝,他说他三人在庙外遇到蒙古的霍都王子,帮主首先遭了暗算。两名七袋弟子和他拼命,都伤在他的掌下。”郭靖气的脸色惨白,只道:“嘿嘿,霍都,霍都!”他想若是早知有今日之事,当年在重阳宫中对他就不该手下留情。黄蓉道:“那霍都留下了什么语言没有?”那弟子道:“弟子不敢说。”黄蓉道:“有什么不敢说?他说教郭靖、黄蓉快快降了蒙古,否则便和这鲁有脚一般,是也不是?”那弟子道:“夫人明见。霍都那恶贼正是如此妄说。”8 @8 U. b, P6 q/ u* ?
  当下众人纷纷离席,去瞧鲁有脚的遗体,只见他背心上中了一根精钢扇骨,胸口肋骨折断,显是霍都先以暗器在后偷袭得手,再运掌力将他打死。众人见后,尽皆悲愤。这时襄阳城中所聚丐帮弟子无虑千数,鲁有脚为奸人所害的讯息传将出去,城中处处皆有哀声。
3 M0 B0 H; S4 D% }  郭襄平日和鲁有脚极为交好,常常拉着他到荒地破庙之中喝酒,一老一小,举杯对酌,磨着他说些江湖上的奇事趣谈,一耗便是大半日,两人都引为乐事。那羊太傅庙离襄阳不远,也是郭襄和鲁有脚常到之处,她听说这位老朋友竟是在这庙中逝世,心中悲痛,当即打了一葫芦酒,提了一只菜篮,便和平时一般,奔到了庙中。其时将近子夜,郭襄放下两副杯筷,斟满了酒,说道:“鲁老伯,半个月之前,我还曾和你到这里对斟谈心,那想到英雄惨遭横祸,魂而有知,还请来享此一杯浊酒。”说着将对面一杯酒泼在地下,自己举杯一饮而尽,想到这位忘年之交从此永逝,不禁悲从中来,堕泪说道:“鲁老伯,我再跟你干一杯!”说着一杯酹地,自己又喝了一杯。* ?4 A; m7 C# w3 z
  郭襄酒量其实甚浅,只是她生性豁达,喜和江湖豪士为伍,也就跟着他们饮酒大言,这时两大杯酒一干,朱颜陀晕,已觉微微潮热。
) @! y% e, V5 I' O  黑暗中忽见庙门外似有人影一闪,她又惊又喜,还道当真是鲁有脚的鬼魂到了,叫道:“是鲁老伯么?你英灵不昧,请来一会。”她一颗心虽然怦怦乱跳,却也甚想见见鲁有脚的鬼魂。却听一个人说:“你三更半夜在这里捣什么鬼?妈妈叫你快些回去。”一人从庙门外闪了进来,正是郭芙。  N  w8 }' |) |6 U5 M' i* K$ @
  郭襄好生失望,道:“我在招鲁老伯鬼魂相见,你这么一冲,他怎么还肯前来?姊姊,你先回去,我随后即来。”郭芙道:“又来瞎说八道了,你这个小脑袋中,装的尽是胡思乱想。鲁有脚的鬼魂为什么要来见你?”
6 J: {$ P  D3 I" a. Q3 o  郭襄道:“他平日和我最好,何况我还答应跟他说一件心事,说好是在我生日那天告知他的。岂料他竟然等不到。”说到这里,不由得黯然神伤。
& T3 k7 J  b* x6 |  郭芙道:“妈妈一转眼不见了你的人影,他捏指一算,料得到你是到了这里。你这小猴儿虽然调皮,可怎翻得出妈妈的手掌心?妈妈骂你越来越大胆了,说不定那霍都还躲在左近,你一个小娃儿,深夜里孤身到这里来,岂不危险?”* Z5 p* j5 y# C" v3 h# y
  郭襄叹了口气,道:“我记挂着鲁老伯,也就没想到危险了。好姊姊,你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说不定鲁老伯的鬼魂真会来和我见面。不过你别开口,吓走了他。”郭芙平时不大瞧得起鲁有脚,觉得他所以能做丐帮的帮主,全是靠着母亲扶持提拔,心想他的鬼魂当真便来,我也不怕。她又知这个小妹妹的脾气,她既要在此等待,除非爹娘亲来呵阻,否则自己是无论如何劝她不回去的,于是坐了下来,叹道:“二妹,你年纪越大,倒似越加的不懂事。你今年十六岁啦,再过得两三年,便要找婆家了,难道到了婆婆家里,也是这般疯疯癫癫的不成?”
# x5 j2 _1 O9 x/ n4 {/ w) b9 u$ J  郭襄说道:“那有什么不同啊?你跟姊夫成了亲,还不是和从前做闺女那般自由自在?”郭芙道:“嘿!你怎么拿旁人和你姊夫相比?他是当今豪杰,识见处处高人一等,自不会拘束我。他这等文才武略,小一辈中,又有谁及得上他?你将来的丈夫能有他一半好,爹爹妈妈便已心满意足了。”郭襄听她说得傲慢,小嘴一扁,道:“姊夫自然是了不起,但我不相信世间就没及得上他的人。”郭芙道:“你不信,那便走着瞧吧!”郭襄道:
& D  ?7 ^1 l9 `& ?' u; L; O; Z/ N  “我便识得一人,比姊夫好上十倍。”郭芙大怒,道:“是谁?你倒说来听听。”郭襄道:“我为什么要说?我自己心中知道,那便是了。”郭芙冷笑道:“是朱三弟么?是王剑民么?”她说的几个都是少年英侠,郭襄不住摇头,道:“他们连姊夫也还及不上,怎说得好过他十倍?”
/ U$ y8 r$ E# x. r$ L3 X8 c  郭芙道:“除非你说咱们外公啦、爹娘啦、朱大叔啦这些老前辈英雄。”郭襄说道:
5 e+ a& x$ _0 F* L0 s  “不!我说的那人,年纪比姊夫还小,模样儿长得比姊夫还俊,他武功可比姊夫强得多啦,简直是天差地远,比也不能比……”她一面说,郭芙便“呸呸呸”的“呸”个不停。3 J* U+ Z3 j& `- k% d+ `% Z
  郭襄却不理会,续道:“你不肯相信,那也由得你,这个人为人又好,旁人有什么急难,不管他识与不识,总是尽力替人排解。”她说到后来,一张悄脸微抬起,竟是悠然神往。郭芙怒道:“你小脑瓜子儿里自己瞎想。好!鲁有脚死了之后,丐帮没了帮主,妈刚才说,乘着英雄大宴,群豪聚会,那便在会中推举。大伙儿比武决胜,举一位武艺最强之人出任帮主,以免帮中污衣派、净衣派两派纷争不休,你所说之人既然这么厉害,叫他来和你姊夫比一比啊,瞧是谁夺帮主之位。”$ H; i7 }/ ?7 x6 X5 ~* O
  郭襄“嘻”的一笑,道:“他未必便会希罕做这丐帮的帮主。”郭芙怒道:“你怎敢瞧不起帮主的职位?从前洪老公公做过,妈妈也做过,难道你连洪老公公和妈妈也敢瞧不起么?”郭襄道:“我几时说过瞧不起了?你知道我和鲁老伯是最要好的。”郭芙道:“好吧!你就叫你那大英雄来跟你姊夫比一比啊。这时当世好汉都聚会在襄阳,谁是英雄,谁是狗熊,只要一出手就分得明明白白。”郭襄道:“大姊,你说话就最爱缠夹不清,我又几时说过姊夫是狗熊来着?如果他是狗熊,你不也成了畜生?你我一母所生,我也没什么光彩。”郭芙听得笑又不是,气又不是,站起身来,道:“我没功夫跟你胡闹,你再不回去,别连我也一起挨骂。”郭襄牙尖齿利,最爱和大姊姊斗口,说道:“啊哟,你是嫁出去的姑奶奶,爹爹妈妈素来是最疼你的,又是未来的帮主夫人,谁有天大的胆子,敢来骂你?”
* x, z# S5 Y# b/ ]- G0 ~% R  郭芙听妹子称已为“未来的帮主夫人。”心中一乐,说道:“这许多英雄好汉,瞧出去眼也花了,你姊夫也未准成,可别把话先说得满了,教人家听见了笑话。”
3 n( F* f% {' }  郭襄出神半晌,只见一轮银盘斜悬天边,将满未满,仅差一抹,叹道:“看来鲁老伯的鬼魂是不会来的了。大姊,何必就这么快便推帮主,让大伙儿心中多想念一下鲁老伯不好么?”郭芙道:“你这又是孩子话啦?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群龙无首,那怎么成?”郭襄道:“妈妈说那一天推选帮主?”郭芙道:“十五是英雄大宴的正日,最要紧的自是商议如何联络四海豪杰,共抗蒙古,这番商议少则五六天,多则八九天,待得推举丐帮的帮主,总得到廿三、四了吧。”郭襄“啊”的一声,郭芙道:“怎么?”郭襄道:“没什么?廿四恰好是我生日。你们推举帮主,这么一乱,妈妈再也没心思给我做生日了。”" F7 V: b; ?5 E5 P9 l  x
  郭芙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儿做生日,又打什么紧了?怎么能拿来和推举帮主这等大事相比?说出来也不怕笑掉了人家牙齿。你啊,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个儿,才记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1 w0 \$ y  f: m" F" b+ ^4 S" J  郭襄胀红了脸,道:“爹爹便不记得,妈一定会记得。你说是小事,我却说不是小事。我满十六岁了,你知不知道?”郭芙更加好笑,讥讽道:“到那一天啊,襄阳城中几十位英雄好汉都来给咱们的郭二小姐祝寿,每个人都送你一份厚礼,因为咱们的郭二小姐满十六岁啦,不再是小娃儿,是大姑娘啦!哈哈,哈哈!”郭襄道:“旁人自然不理会,可是至少有一位大英雄记得我生日,他答应过来跟我见面的。”她说这几句话时,心中颇为自傲。, k( x* A+ K9 L7 h
  郭芙道:“是什么大英雄?啊,是那位比你姊夫还要了得的少年英雄。我跟你说,第一,世上就没这么一号子人物,压根儿是你小脑袋里在胡思乱想。第二,就算真的有,他有多少大事要干,怎能赶来跟你这小娃儿祝寿?除非他是赴英雄大宴,这才到襄阳城来。”郭襄给姊姊激得几乎要哭了出来,顿足叫道:“他答应过记得的,他答应过记得的。他不来赴英雄宴,他也不来争帮主。”郭芙道:“他不是英雄,爹爹自不会送英雄帖给他,他便是想来赴英雄宴,可还大大的不够格呢。”郭襄摸出小手帕来,抹了抹眼泪,道:“既是这样,你们的英雄宴我也不到,你们推举帮主也好,新帮主荣任也好,恁他多热闹的大事,我一眼也不瞧。”郭芙冷笑道:“啊唷,郭小姐不到,英雄大宴还成什么局面啊?8 u1 @3 k1 r, B* f% z+ s
  做丐帮的新帮主还有什么风光啊?那怎么少得了你呢?”郭襄伸手塞住耳朵,便向庙门奔出。$ h. Q+ k, P$ R! `; G' n, p6 [, b
  突见黑影一闪,庙门口静静站着一个人,阻住了出路,郭襄一惊,急忙后跃,才不致和他撞了个满怀。月光下只见这人身材极高,面目黝黑,上身却是奇短,凝眼一看,原来这人两足折断,胁下撑着一对六尺来长的拐杖,一双裤脚管缝得甚长,晃晃荡荡的拖在地下,侏儒跴高蹻,成了巨人。郭芙惊道:“你是尼摩星?”' ^  e# u: H6 P( I& K/ {- R
  那人正是尼摩星。这时蒙古皇帝御驾亲征,所有蒙古西域的勇士武人,尽皆扈驾南下,人人都盼在这役中一显身手,以搏功名荣宠。尼摩星双腿虽断,武功未失,经这十余年来苦练,双铁杖的造诣,只有更胜断腿之前。蒙古大军攻略而来,距襄阳尚有数百里之遥,但尼摩星等一干武士探谍,却已先抵襄阳城外。这一晚他原拟在羊太傅庙中歇宿,却在庙外听得了郭芙姊妹的对答,不由得大喜若狂,心想郭靖虽非襄阳城守主帅,但襄阳的得失,实系于此人,能将他两个爱女俘获了去,纵不能迫他降服,却也可扰乱他的心神,实是大大的一件奇功。他听郭芙认出自己,说道:“郭大姑娘眼力倒好,大家免伤和气,这就乖乖的随我去吧!”
/ s7 ~6 \% G" j: E. b  郭芙又惊又怒,心知此人武功厉害,自己姊妹齐上,决不是他的敌手,忍不住向郭襄怒视一眼,心道:“都是你闯出来的乱子,眼前的祸事不知如何收拾?”郭襄却向尼摩星道:“你的两只脚怎地如此奇怪?从前没断之时,也有这般长么?”尼摩星“哼”了一声,不去理她,向郭芙道:“你姊妹俩在前边走,可不用打逃跑的主意!”言语之中,竟是将她姊妹视作掌中之物。郭襄笑道:“你这人说话倒是奇怪,半夜三更的,你叫咱姊妹到那里去啊?”尼摩星怒道:“小娃儿不许多言,快跟我走。”他也怕襄阳城中有能人出来接应,不免功败垂成。郭芙低声道:“二妹,这黑矮子是蒙古的武士,功夫了得,我攻他左侧,你攻他右侧。”说着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向尼摩星腰间刺去。郭襄出城时没携兵刃,同时心想这人没了两腿,全凭双拐撑住,姊姊用剑刺他,教他如何抵敌?她心肠仁慈,反而叫道:“姊姊,这人可怜,别伤着了他!”' L. l$ d( z$ q8 z* @  X# N
  那知她叫声未歇,尼摩星左杖支地,右杖横扫,当的一下,击在郭芙的剑上,黑暗中火花飞溅,郭芙的长剑险些儿便脱手飞出。郭芙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疼,当下左手捏个剑诀,身随剑走,展开“越女剑法”,击刺攻拒,和尼摩星斗了起来。这“越女剑法”乃当年江南七怪中的韩小莹在蒙古传与郭靖,其后韩小莹不幸惨死,郭靖心感师恩,珍而重之的传给了郭芙、郭襄两个女儿。这剑法源远流长,变化精微,原是剑学中的一个大宗,若是由郭靖使将出来,自是雷霆生威,势不可当,但这时在郭芙手中,与尼摩星一较,因限于功力,不由得相形见绌。5 I1 H6 V: {, \0 w2 j
  郭襄见尼摩星双杖父互使用,左杖击打则右杖支地,右杖击打则左杖支地,趋退敏捷,与身有双腿无异,而且因那铁杖甚长,他居高临下,一杖迎头砸击下来时更增威势,姊姊显然不敌,这时才骇急起来。其实尼摩星与郭芙的功力相差甚远,只因郭芙受父母两人之教,学的是当世最强最妙的武功,这才勉强支持了数十招,她只觉敌人铁杖上的压力愈来愈重,一股沉滞的黏力拖着她手中长剑,使得剑尖刺出去时歪歪斜斜。郭襄护姊心切,双掌一错,赤手空拳的便向尼摩星扑了过去。只听得尼摩星喝一声:“着!”左杖在地下一点,身子跃在半空,双杖齐出,迅捷无比,一杖点中了郭襄左肩,另一杖点中了郭芙胸口。郭襄身子一晃,连退数步。郭芙所中那一杖竟自不轻,她支持不住,腾的一声,坐倒在地。( b5 \$ w# @# X; ^
  尼摩星起落飘忽,犹似鬼魅,既快且阴,铁杖微点,身子便已欺近郭芙之前,冷笑道:“我叫你乖乖的跟我走……”郭芙一跃而起,叫道:“二妹向庙后退走!”尼摩星大吃一惊,他铁杖明明点中了郭芙的“神藏穴”,怎地竟能仍然行动自若?他那知郭芙身上穿着黄蓉所给的软猬甲,还道她郭家家传的闭穴绝技,居然能不怕打穴。其实郭芙受他铁杖这么一点,虽然穴道未损,但一撞之下,亦已疼痛澈骨,再也不能灵动运剑。郭襄展开“落英掌法”,护住姊姊身后,叫道:“姊姊,你先走!”
% m; w$ a; v% n# F  Y  尼摩星呼的一杖击出,在郭芙身前直砸下去,离她鼻尖不逾三寸,情势甚是凶险,喝道:“谁也不许动!”郭襄怒道:“我先前还说你可怜,原来你这么横蛮可恶!”尼摩星哈哈笑道:“小娃儿,不吃点儿苦头,还不知爷爷的厉害。”只听得铁杖点地,笃笃笃而响,尼摩星面露狞笑,一步步的慢慢走向郭襄身前。郭襄一生之中,从未受过这等惊吓,眼见尼摩星狰狞丑陋,双目圆睁,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便似要扑上来在她颈中咬上几口一般,禁不住失声尖叫。' B0 d3 v* ?9 c3 M. a( @4 n
  忽然身后一人柔声说道:“别怕!用暗器打他。”当此危急之际,郭襄也不及辨别说话的是谁,在身边一摸,急道:“我没暗器。”眼见尼摩星又逼近了一步,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双掌使招“散花势”,护在身前。她手掌刚向前伸出,身后突有一股微风吹到,只感手臂轻轻一振,自己腕上的一对金丝芙蓉镯忽地离手飞出,叮叮两响,撞在尼摩星的铁杖之上。
' v& C: H; }# U& }  这两下碰撞声音甚轻,但尼摩星不知如何,双杖竟是拿捏不定,只见两条黑沉沉的铁杖猛向后掷,砰砰两声巨响,撞在墙壁之上,震得屋梁上泥灰乱落。尼摩星双杖脱手,身子随即跌倒,但这人功夫也真了得,一个斛斗翻过,背脊在地下一靠,借势跃起,十根手指上指甲尖利,在半空中和身便向郭襄扑到。郭襄大骇,不暇思想,顺手在头发拔下一枚青玉簪,手一扬,便往尼摩星打去,只觉身后微微风又起,托着玉簪向前。尼摩星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突见玉簪来势怪异,急忙双手齐格,接着轻哼一声“嘿!”腾的一声坐倒,便此一动也不动了。& g" D4 Z. ~: x. X3 C' I
  郭襄生怕他使鬼计,跃到郭芙身边,颤声道:“姊姊,快走!”两姊妹站在羊太傅的神像之旁,只见尼摩星始终不动。郭芙道:“莫非他突然中风死了!”提声喝道:“尼摩星,你捣什么鬼?”心想他铁杖脱手,行动不便,此时已不用惧他,于是挺着长剑上前几步,只见尼摩星双目圆睁,露出骇怖之神色,嘴巴张得大大的,竟已死去。郭芙惊喜交集,晃火折亮神坛上的腊烛,正要上前察看,忽听庙门外有人叫道:“芙妹二妹,你们在庙里么?”正是耶律齐到了。郭芙喜道:“齐哥快来,奇怪之极啦。”, @: `1 z9 |( X' W  }# \2 i
  耶律齐带着两名丐帮的六袋弟子,奔进庙来,一见尼摩星死在当地,吃了一惊。原来郭芙来寻妹妹,良久不归,他想起鲁有脚遭人暗算,此时襄阳城外谅必敌人云集,放心不下,出来迎接姊妹回城。他知尼摩星武功甚强,便是自己也敌他不住,竟能被妻子所杀,实是大出意外。他从郭芙手中接过烛台,凑到尼摩星身前一看,更是诧异无比。原来尼摩星双掌心中都穿过一孔,一枚青玉簪钉不偏不倚钉在他脑门正中的“神庭穴”上。这青玉簪稍一用力,即能折断,却能穿过这武学名家的双掌,再将他一举击毙,本领之强,实是令人不可思议。他转头向郭芙道:“外公他老人家到了么?快引我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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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5 00:05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0 ~) G7 e3 W8 ^, d9 ?
九九:英雄大宴) }: D: a6 P" ^7 M
  郭芙奇道:“谁说外公来了?”耶律齐道:“不是外公么?”双眉一扬,喜道:“那么是我恩师到了。”游目四顾,却不见周伯通的踪迹,他知这位师傅性喜玩闹,说不定是躲了起来要吓自己一跳,当即奔出外跃上屋顶,但四下里竟无半个人影,郭芙叫道:“喂,你傻里傻气的说些什么外公啦,师傅啦?”耶律齐回进大殿,问起她姊妹俩如何和尼摩星相遇,此人如何毙命。郭芙说了,但见妹子的青玉簪竟能将他钉死,也是说不出半点道理。耶律齐道:“二妹身后,定有一位高人暗中相助。我想当世有这等功夫的,除了岳父之外,只有咱们外公黄岛主、我恩师一灯大师以及金轮法王五人。法王是蒙古国师,自不会和尼摩星为敌,一灯大师轻易不开杀戒,因此我猜不是外公,便是恩师了。二妹,你说助你的是谁?”7 u4 W; e% w) B: H! U
  郭襄自青玉簪打出,尼摩星倒毙之后,立即回头,但背后却寂无人影,她心中一直在默诵“别怕,用暗器打他”这句话,只觉这句话声音好熟,难道竟是杨过?但一想杨过,自己心中便说:“那决不是他!只因为我盼望是他,别人的声音也听作了是他。”耶律齐相询之时,她兀自出神,竟没听见。郭芙见妹子双颊红晕,眼波流动,神情有些特异,生怕适才吃了惊吓,拉住她的手道:“二妹,你怎么了?”郭襄身子一颤,满脸羞得通红,说道:“没什么?”郭芙愠道:“姊夫问你刚才是谁出手助你,你没听见么?”郭襄道:
2 |3 ^! L% c4 }" I+ l# C' R  “啊,是谁帮我打死这恶人么?自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领?”郭芙道:“他?他是谁,是你说的那个大英雄么?”郭襄忙道:“不,不!我说是鲁老作的鬼魂。”" ~7 H1 \- q- m
  郭芙“呸”的一声,摔脱了她的手。郭襄道:“你瞧人影不见,定是鲁老伯在暗中呵护我了。你知道,他生前跟我是最好的。”# p. |4 O% L6 o! i( ?) C' M
  郭芙将信将疑,心想鬼神无凭,难道鲁有脚真会阴魂不散,但说不是鬼魂,怎地举手杀人,自己明明在侧,却瞧不见半点影踪?只见耶律齐手持尼摩星的两根铁杖,叹道:“这等功夫,实是令人钦服。”郭芙、郭襄凝神一看,但见每根铁杖正中嵌着一枚金丝芙蓉镯,宛似匠人镶配的一般。这金丝细镯乃用黄金丝、白金丝打成芙蓉花叶之形,手艺甚是工巧,但被人以罡气内力一激,竟能将尼摩星一对粗重的铁杖撞得脱手飞出,无怪耶律齐为之心悦诚服。郭芙道:“咱们拿去给妈妈瞧瞧,到底是谁,妈一猜便知。”
0 t6 u, ]3 c1 S0 p( W0 v9 q  当下两名丐帮弟子一负尸体,一持双杖,随着耶律齐和郭氏姊妹回入城中。郭靖和黄蓉听郭芙述说经过,回想适才的险事,不由得暗暗心惊。郭襄只道自己这番胡闹,又要挨爹娘一场重责,但郭靖心喜女儿厚道重义,颇有父风,反而安慰了她几句。黄蓉见丈夫不怒,更是将小女儿搂在怀里疼她,待看到尼摩星的尸身和双杖之时,沉吟半晌,向郭靖道:“靖哥哥,你说是谁?”郭靖摇头道:“这股内力以刚猛为主,以我所知,自来只有两人。”黄蓉微微颔首,道:“可是恩师七公早已逝世,又不是你自己。”她细问羊太傅庙中动手的经过,始终猜想不透。# d! U7 c2 o; N4 H# @
  待郭芙、郭襄姊妹分别回房休息,黄蓉道:“靖哥哥,咱们的二小姐心中有事瞒着咱们,你知道么?”郭靖诚厚朴实,绝未思疑,奇道:“瞒着什么?”黄蓉道:“自从她北上送英雄帖回来后,常常独个儿呆呆出神,今晚说话时的神气更是古古怪怪。”郭靖道:8 I* I% d5 e7 l# k/ ]
  “她受了惊吓,自会心神不定。”黄蓉道:“不是的。她一会子羞涩腼腆,一会子又口角含笑,那决不是惊吓,她心中是在说不出的喜欢。”2 H/ L% N- _8 f6 P
  郭靖道:“小孩儿家忽得高人援手,自会乍惊乍喜,那也不足为奇。”黄蓉微微一笑,心道:“这种女孩儿的情怀,你年轻时尚且不懂,到得老来,更知道些什么?”当下夫妻俩转过话题,商量了一番布阵御敌的方略,以及次日英雄大宴中如何迎宾接客,如何安排席次,这才各自安寝。9 M  a, w8 O& Y- @; H. M/ s/ O
  黄蓉躺在床上,念着郭襄的神情,母女关心,总是难以入睡,寻思:“这女孩儿生下来的首日,便遭劫难,我总担心她一生中多有颠沛,差幸十六年来平安而过,难道到此刻却有变故降到她头上么?”再想到强敌压境,来日大难,合城百姓都是面临灾祸,若是早些知道点端倪,也可有所提防,而这女孩儿偏生性儿古怪,她不愿说的事,从小便是决不肯说,不论父母如何诱导责骂,她总是小脸儿胀得通红,绝不会吐露半句,令得父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黄蓉越想越是放心不下,悄悄起身,来到城边,令看守城门的军士开城,径往城西羊太傅庙来。
) m. o4 D- D' g3 |# \) g$ u  时当四鼓,斗转星沉,明月为乌云所掩。黄蓉自将丐帮帮主之位交于鲁有脚,洪七公所遗的绿竹棒同时交付,这时她手中持着一根白腊短杆,展开轻功,奔上砚山,离羊太傅庙尚有数十丈,忽听得“堕泪碑”后有说话之声。黄蓉伏低身子,悄悄移近,离碑数丈,躲在一株大树后不再近前,只听一人说道:“孙三,恩公叫咱们在堕泪碑后相候,这碑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别扭名字?那不是不吉利么?”那姓孙的道:“恩公似乎生平有什大不称心之事,因此见到什么断肠、忧愁、堕泪的名称,便容易挂在心上。”先一人道:“似恩公这等本领,天下本该没什么难事,可是我见到他时总是愁眉不展,郁郁不乐。这‘堕泪碑’三字,恐怕是他自己取的名儿。”那姓孙的道:“那倒不是。我曾听说鼓儿书的先生说道:三国时襄阳属于魏晋,守将羊祜保境安民,恩泽很厚,他平时最喜到这砚山游玩,去世之后,百姓记着他的惠爱,在这砚山上起了这座羊太傅庙,立碑纪德。后来百姓们一见此碑,想起他生平的好处,往往失声痛哭所以这碑称为‘堕泪碑’。陈六弟,一个人做到羊太傅这般,那当真是大丈夫了。”那姓陈的道:“恩公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大得人心,如果他在襄阳做官,说不定比羊太傅还要好。”姓孙的微微一笑,道:“襄阳的郭大侠名扬天下,那是身兼羊太傅和咱们恩公两人的长处了。”
$ R7 F* n4 l6 O/ w  黄蓉听他们称赞自己丈夫,不禁暗自得意,又想:“不知他们所说的恩公是谁,难道便是暗中相助襄儿的那人么?”只听那姓孙的又道:“咱哥儿俩从前和恩公作对,后来反而蒙他救了性命,这等待敌如友的心肠,倒可比得上羊祜羊太傅。说‘三国’故事的先生还道,羊祜守襄阳之时,和他对敌的东吴大将是陆逊的儿子陆抗。陆抗生病,羊祜送药给他,而陆抗毫不疑心的服食了,部将劝他小心,他说:‘岂有酖人羊叔子哉?’服药后果然病便好了。羊叔子就是羊祜,因他人品高尚,敌人也敬重他。羊祜死时,连东吴守边的将士都大哭数天。这般以德服人,那才叫英雄呢。“那姓陈的摸着碑石,连声叹息,悠然神往,过了半晌,说道:“恩公叫咱们到此相会,想来也是为了仰慕羊太傅的为人了?”/ @) u# q  p+ G' d/ k8 ~- g, M- p+ n
  那姓孙的道:“我听恩公说,羊祜生平有一句话,最说到了他心坎儿中。”姓陈的忙问:% w6 c% ]9 D- n0 q
  “什么话啊?你慢慢说,我得用心记一记。连恩公也佩服,这句话定是非同小可。”+ |( ^; V: n5 z  Q* R- F! F
  那姓孙的道:“当年陆抗死后,吴主无道,羊祜上表请伐东吴,却为朝中奸臣所阻,因此羊祜叹道:‘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恩公所称赏的便是这句话了。“那姓陈的没料到竟是这么一句话,颇有点儿失望,突然间大声道:“孙三哥,羊祜,羊祜,这名字与恩公不是音同……”那姓孙的喝道:“禁声!有人来了。”
- n  [+ m1 ~0 F7 b0 i- D( X+ m  黄蓉微微一惊,果听得山腰间有人奔跑之声,她心中又想:“与‘羊祜’音同字不同,难道竟是‘杨过’?不,这个决不会,过儿的武功便有进境,也决计不致有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他要说的不会是‘音同字不同’。”过不多时,只听上山那人轻拍三下手掌,那姓孙的也击掌三声为应。那人走到堕泪碑前,说道:“孙陈两位老弟,恩公叫你们不必等他。这里有两张恩公的名帖,请两位即速送去。孙三弟这张送去河南信阳赵老拳师处,陈六弟,这张送交湖南常德府乌鸦山聋哑头陀,便说请们两位务须于十天之内赶到此处聚会。”孙陈两人恭恭敬敬的答应了,接过名帖,藏入怀内。) Q# s0 O, m* ?* S6 L' d
  这几句话一入黄蓉耳内,更使她大为惊诧。原来信阳府赵老拳师乃是宋朝宗室后裔,太祖三十二势长拳和十八路齐眉棒是家传绝技。乌鸦山聋哑头陀则是三湘武林名宿,只因自幼又聋又哑,武功虽强,从来不与人交往。这次襄阳英雄大宴,郭靖与黄蓉明知这二人束身隐居,决计不会出山,但敬重他们的名望,仍是送了英雄帖去,果然两人回了书信,婉言辞谢。难道这位“恩公”真有这般大的面子,单凭一纸名帖,便能呼召两位山林隐逸之士于十天之内赶到?- N! E5 h: ~- K7 g! L2 e
  黄蓉心念一转,深有所忧:“英雄大宴明日便开,这一人招聚江湖高手来到襄阳,有何图谋,莫非是为蒙古臂助,不利于我么?”但想赵老拳师和聋哑头陀虽然性子孤僻,却决非奸邪之徒,那“恩公”倘若便是暗助襄儿杀毙尼摩星之人,可又是我辈了。她正自沉吟,只听那三人又低声说了几句,因隔得远了,听不明白,但听得那姓陈的说道:“……/ A9 N2 s$ W6 x9 {0 a) Y' {
  恩公从不差遣咱们干什么事,这一回务必……要大大的风光热闹……挣个面子……咱们的礼物……”其余的话便听不见了。那姓孙的道:“好,咱们这便动身,你放心,决计误不了恩公的事。”说着三人便快步下山。# i; U8 ?7 {8 f5 R
  黄蓉待三人去远,走进庙内,前后察看了一遍,不见有何异状。那羊太傅庙构筑甚是宏伟,敌军逼近,庙中的火工庙祝均已逃入城中,是以闇无一人,黄蓉心思虽灵,这时可也想不穿那“恩公”是什么来历,却又不愿打草惊蛇,擒住那三人逼问,待得天色微明,这才回城。将近西门外的岔路,忽见两骑快马急冲而来,黄蓉身子一闪,让在路边,只见马上乘的是两个精壮汉子。两乘马奔到岔路处,一个马头转向西北,一个转向西南,便要分道而行,只听一个汉子道:“你记得跟张大胯子说,汉口说书的,唱戏的,做鬼儡戏的,全叫他自己带来,还别忘了带烟花巧匠。”另一个笑道:“你别尽叮嘱我,你叫的川菜大师傅若是到迟了一天,大伙儿全跟你过不去。”那人笑道:“嘿,这还差得了?”说着一拱手,纵马奔远。
6 H6 C1 [/ ?# }& e( k  黄蓉缓缓入城,心下更是嘀咕:“早听说张大胯子是汉口一霸,交结官府,手段豪阔,附近山寨豪客都赏他面子,怎地这人一句话便能叫得他来,岂难道又是这‘恩公’所使么?他们大张旗鼓,到底干什么?”突然间心头一凛,叫道:“是了,是了!必是如此。”回进府中,问郭靖道:“靖哥哥,咱们可是漏送了一张帖子?”
$ Z" P8 W6 b0 ?2 R8 s9 }0 r  郭靖奇道:“怎地漏送了帖子?咱们反复查了几遍,不致再有遗漏的啊。”黄蓉道:
1 H( Y9 q5 j( X8 I  “我也这么想,咱们生死得罪了那一位好汉,便是没多大名望的脚色,以及明知决不会来的数百位归休退隐的名宿,也都早早送了英雄帖去。可是今日所见,明明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心中不愤,也要在襄阳城中来一次英雄大宴,跟咱们斗上一斗。”郭靖胸襟宽廓,反而喜道:“若是这位英雄与咱们志趣相同,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咱们便推他作盟主,由他率领群雄,共抗蒙古,咱夫妇一齐听他号令便了。”黄蓉秀冒微蹙,说道:“但瞧此人作为,又不似为抗敌御侮而来,他发了名帖去邀请信阳赵老拳师、乌鸦山聋哑头陀、汉口张二胯子等一干人来。”郭靖又惊又喜,拍案而起,说道:“此人若是能将赵老拳师聋哑头陀等邀到,襄阳城中声势又壮,蓉儿,这样的人物,咱们定当要好好交上一交。”
# h1 s( \6 H, ]5 ^6 Y6 \7 [4 ?  g$ L  黄蓉沉吟未言,知宾的弟子报道荆紫关陆冠英、碧瑶迦夫妇率领弟子和徒众到来,郭靖黄蓉迎了出去,旧友重逢,自有一番亲热,不必细表。当日各路豪杰纷纷赶到,黄蓉应对接客,忙得不亦乐乎,对昨晚所见所闻,一时也不暇细想。# A% ~, A$ d/ q: ]8 ~$ r( N+ h+ P4 p
  翌日便是英雄大宴,群英聚会,一共开了四百来桌,襄阳统率三军的安抚使吕文焕亲自向各路英雄敬酒。筵席间众人说起蒙古残暴,杀我百姓,夺我大宋江山,无不扼腕愤慨,决意与之一拼。当晚便推举郭靖为会盟的盟主,人人插血为盟,誓死抗敌。' c% Q. D6 \5 o3 S+ _  Y7 X- R& U
  郭襄那日在羊太傅庙中与姊姊闹了别扭,说过不去赴英雄大宴,果然赌气不出,独个儿在房中自斟自饮,跟服侍她的丫鬟说道:“大姊去赴英雄大宴,我一个人舒舒服服的吃酒,未必便不及她快乐。”郭靖、黄蓉关怀御敌大计,这时那里还顾得到这女孩儿在使小性儿?郭靖是压根儿便没知悉,黄蓉略加查问,知她性情特异,也是只一笑了之。1 O4 C% C+ G# Q0 G2 t) N( a
  众英雄十之八九都是好酒量,待得酒酣,各人逸兴横飞,有的便在席间显示武功,引为笑乐。黄蓉终是挂着女儿,对郭芙道:“你去叫妹妹来瞧热闹啊,这样子的大场面,一个人一生未必能见得上一次。”郭芙道:“我才不去呢。二小姐正没好气,要找我生事,没的自己去找钉子碰。”郭破虏道:“我去拖二姊来。”匆匆离席,走向内室。过不多时,郭破虏一人回来,尚未开口,郭芙道:“我说过她不会来,你瞧不是吧?”黄蓉见儿子脸上全是诧异之色,问道:“二姊说什么?”郭破虏道:“妈,真是奇怪!”黄蓉问道:
) j* T4 o* z# ]+ D" w/ m. \  “怎么啦?”郭破虏道:“二姊说,她在房中排英雄小宴,不来赴这英雄大宴啦。”黄蓉微微一笑道:“你二姊便会想些匪夷所思的门道,且由得她。”郭破虏道:“妈,二姊真的有客人哪,五个男的,两个女的,坐在二姊房里喝酒。”黄蓉眉头一皱,心想:“这女孩儿越来越加无法无天了,怎能邀了大男人到姑娘家的香闺中纵饮?”“小东邪”的名头可一点儿不错,但今日喜气洋洋,不能为这种事责罚女儿,扫了几千英雄好汉的豪兴,儿子年轻脸嫩,不会应付生客,于是对郭芙道:“还是你去。请妹子的朋友一齐到大厅来喝酒,大伙儿一同高兴高兴。”
7 L. m6 E( r  n7 ]" C' b  郭芙好奇心起,瞧瞧妹子房中到了什么客人,她素知妹子不避男女之嫌,什么市井酒徒,兵卒厮役都爱结交,心想今日所邀的多半是些不三不四之辈,不听母亲吩咐,当即起身,走向郭襄的闺房。离房门数丈,便听得郭襄道:“银姑,叫厨房里再送两大坛子酒来。”
% [' }, E6 Z7 J2 I  W5 a% Y  那丫鬟答应了,只听得郭襄又道:“吩咐厨房再煮两只羊腿,切廿斤熟牛肉来。”丫鬟应声出房。又听得房中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说道:“郭二姑娘当真豪爽得紧,可惜我人厨子以前不知,否则早就跟你交个朋友了。”郭襄笑道:“现下再交朋友也还不晚啊。”郭芙皱起眉头,往窗缝中一张,只见妹子的绣房中放着一张矮桌,八个人席地而坐,席上杯盘狼耤,传杯送盏,逸兴横飞。迎面一人肥头肥脑,敞开胸膛,露出胸口一排长长的黑毛,那人左首,是个文士,三绺长须,衣冠修洁,手中折扇摇摇,显得颇为风雅。那文士的左首坐着四十来岁的女子,五官倒生得清秀,但脸上刀疤剑疤,总有三四来处。侧面坐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带发头陀,一顶金冠闪闪发光,口中咬着半只肥鸡,吃得津津有味。其余三人背向窗子,瞧不见面目,看来两个是白发老翁,另一个是身穿黑衣的尼姑。郭襄坐在这一干人中间,俏脸上带着三分红晕,眉间眼角,微有酒意,谈笑风生,显是心中极为得意。, ?: C9 S" P* n1 G
  不多时厨子送了酒肉进房,各人放怀大吃,而吃喝得最多的竟是那个黑衣尼姑。郭芙心想,瞧他们这般高兴,便是邀他们到大厅去,看来也是不去的。只见一个白发老翁站起身来,说道:“看来酒饭都有八成了,今日便吃到这般为止,待姑娘大寿正日,咱们再来大醉一场。小老儿有一点薄礼,倒教姑娘见笑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放在席上。" J2 Z8 V! l7 n# L1 G/ W. x$ u+ U
  另一个老翁道:“百草仙,你送的是什么啊,让我瞧瞧。”说着打开锦盒,不禁低呼了一声,道:“啊,这枝千年雪参,你却从何处觅来。”说着拈在手中。! ?; C3 N: R; B
  郭芙从窗缝中望进去,见他拿着一枝尺来长的雪白人参,宛然是个成形的小儿模样,头身手足,无不具备,肌肤上隐隐泛出血色,实是希世之珍。众人啧啧称赞,那百草仙甚是得意,说道:“这枝千年雪参疗绝症,解百毒,可说得上是有起死续命之功。姑娘无灾无难到百岁,原也用它不着。但待到百岁寿诞之日,取来服了,又再长命一百岁,却也无伤大雅。”众人幸鼓掌大笑,一齐赞那老翁善颂善祷。$ J& q0 y& j0 v3 d/ H4 [
  那肥头肥脑的人厨子从怀中掏出一只铁盒,笑道:“我送给姑娘一个小玩意,只博姑娘一笑,那可不能跟百草仙翁的宝物相比。”揭开铁盒,只见盒中跳出两个铁铸的胖和尚,长约七寸,你一拳,我一脚,对打起来。各人看得纵声大笑,但见那对铁娃娃拳脚之中居然颇有法度。显然是一套“少林罗汉拳”,一直打了一盏茶时分,铁娃娃中机括使尽,倏然而止,两个娃娃凝然而立,竟是武林高手的风范。众人瞧到这里,不再发笑,脸上竟是都有忧色,那脸有疤痕的妇人道:“人厨子,你别为了挣面子,却给郭姑娘惹祸啊?这是嵩山少林寺的铁罗汉,你怎地去偷来的?”人厨子笑道:“嘿嘿,我人厨子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去少林寺摸鸡摸狗。这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座无色禅师命我送来的,他老人家说,到姑娘大寿正日,决能赶到襄阳,来跟姑娘祝寿。哪,这才是我人厨子的薄礼呢!”% m# t9 o+ n" }, W1 x. D6 j
  掀开铁盒的夹层,露出一只黑色的玉镯来。! U; K) \6 N3 Q1 I- ~8 U
  但见这黑玉镯乌沉沉的,也不怎么出奇,人厨子从腰间霍地拔出一柄厚背薄刃的鬼头刀,对准玉镯一刀砍了下去,当的一声,鬼头刀弹了起来,黑玉镯竟是丝毫不损。众人齐声喝了声采。接着文士、尼姑、头陀、妇人等均有礼物送给郭襄,无一不是争奇斗胜,生平罕见的珍物。郭襄笑吟吟的谢着收下,郭芙越瞧越奇,一转身,奔回大厅,一五一十都跟母亲说了。* Q+ m! ^2 B( h2 N: P
  黄蓉一听,心中惊讶的却比郭芙更甚,当下向朱子柳招招手,三人退到了内堂。黄蓉命女儿将适才所见,再说一遍。朱子柳也是诧异万分,道:“人厨子,百草仙竟会到襄阳来?那黑衣尼姑多半是杀人不眨眼的绝户手圣因师太,那文士的折扇上画着一个无常鬼,嗯,难道竟是转轮王张一氓?”他一面说,黄蓉一面点头。朱子柳却连连摇头,说道:“此事决计不会,想郭姑娘能有多大年纪,除了最近一次,素来足不出襄阳数十里方圆之地,怎能结识这些三山五岳的怪人?再说,嵩山少林寺的无色禅师,他面壁修为已近十年,旁人专诚上山去见他一面都不可得,怎能到襄阳来给这小女孩祝寿?嗯,定是小姑娘串通了一些好事之徒,故意虚张声势,来跟姊姊闹着玩的。”
$ O) l. ~% a: G8 y' |  黄蓉沉吟道:“但圣因师太、张一氓这些人的名头,咱们平时绝少提及,襄儿未必知道,便要捏造也造不来。”朱子柳道:“咱们过去见见,以礼相会。他们既是二姑娘的朋友,到襄阳来绝无恶意。”黄蓉道:“我也是这般想,只是圣因师太、转轮王张一氓这些人行事忽邪忽正,喜怒不测。咱们虽然不惧,但缠上了也是够人头痛的,眼前大敌压境,实在不能再分心去应付这些怪人……”突然窗外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别无歹意,何必头痛”八个字,声音已在十余丈外。黄蓉朱子柳郭芙一齐抢到窗边,但见墙头上一个黑影一闪,身法快捷无伦,倏忽隐没。郭芙纵身欲追,黄蓉一把拉住,道:“别轻举妄动,追不上啦!”一抬头,只见天井中公孙树树干上,插着一把张开了的白纸扇。
9 N# `- _; L2 |  ]+ l* Q8 L7 L  那纸扇离地四丈有余,郭芙自忖不能一跃而上,叫道:“妈!”黄蓉点了点头,轻轻纵起,左手在树干上略按,借势上翻,右手又是一按,身子已在四丈高处,拔出纸扇,落下地来。三人回到内堂,就灯下看时,见纸扇一面画着一个伸出舌头的白无常,笑容可掬,双手抱拳作行礼之状,旁边写着十四个大字:“恭祝郭二姑娘长命百岁芳龄永继”黄蓉翻过扇子,见另一面写着道:“黑衣尼圣因、百草仙、人厨子、九死生、狗肉头陀、韩无垢、张一氓拜上郭大侠、郭夫人,专贺令爱芳辰,冒昧不敢过访,恕罪恕罪。”这几行字墨潘未干,写得乃劲峭拔,朱子柳是书法名家,赞道:“好字,好字!”黄蓉道:“那决不是假的了。咱们瞧瞧襄儿去。”- w& y$ e2 A! |/ |. P: u- z! ^3 F4 {
  朱子柳年纪已长,也不用跟小女孩儿避什么嫌疑,当下一齐来至郭襄房中。只见两名丫鬟正在收拾杯盘残菜。郭襄道:“朱伯伯、妈、姊姊,你们瞧,这是客人送给我的生日礼。”黄蓉和朱子柳看了那千年雪参、双铁罗汉、黑玉镯以及绝户手圣因师太、转轮王张一氓等所赠珍异礼物,心中暗暗称奇。郭襄开动机括,让一对铁罗汉对打,大是得意。黄蓉待一套“罗汉拳”打完,柔声道:“襄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妈说了吧。”
( p# Z/ f) j  Y  Q9 }- a  郭襄睁着圆圆的眼睛,笑道:“几个新朋友知道我快过生日啦,送了些好玩的礼物给我。”黄蓉道:“这些人你怎生识得的?”郭襄道:“我是今日第一天才相识啊。我独个儿在房里喝酒,那个韩无垢韩姊姊在窗外说道:‘小妹子,咱们来跟你一起喝酒,好不好?’我说:‘再好也没有了!请进,请进!’他们便从窗子里跳了进来,还说到廿四那天,要来给我祝寿呢。不知他们怎地知道我的生日?妈,这几位都识得你和爹,是不是?不然怎能送我这许多好东西?“黄蓉道:“你爹和我都不识得他们。是你什么古怪朋友代你约的,是不是?”郭襄笑道:“我没什么古怪朋友啊,除非是姊夫。”郭芙怒道:“胡说!你姊夫怎地古怪了?”郭襄伸了伸舌头,笑道:“他娶了你,不古怪也古怪了。”郭芙伸手便打,郭襄格格一笑,躲了开去。黄蓉道:“两姊妹别闹!襄儿,我问你,转轮王、百草仙他们说到咱们的英雄大宴没有?”郭襄道:“没有啊。但那个老头儿九死性和百草仙都说很佩服爹爹。”黄蓉再问几句,见郭襄确是没隐瞒什么,于是说道:“好啦!快些睡吧。”与朱子柳、郭芙转身出房。郭襄追到门口,说道:“妈,这枝千年雪参只怕很有点儿好处,你吃一半,爹爹吃一半。”黄蓉道:“那是百草仙送给你的生日礼啊。”郭襄道:“我生下来便生了,什么功劳也没有,你可辛苦了。”黄蓉心想倒不可负了女儿这番孝心,于是接了雪参,回思郭襄诞生之日的惊险苦难,不禁喟然。7 i1 Y0 j  @# I3 J) d& O
  当日英雄大宴尽欢而散。郭靖回到房中,与妻子说起会上群英的齐心协力、敌忾同仇,言语中甚是兴奋。黄蓉随即说起圣因师太、百草仙等七人与郭襄夜宴等情,郭靖怔了一怔道:“竟有这般事?”看那千年雪参时,果是一件生平仅见的珍物。黄蓉笑道:“咱们这位宝贝小姑娘的面子,倒似比爹妈还大呢。”郭靖不语,低头想着圣因师太、转轮王、韩无垢这一干人的生平行事。黄蓉道:“靖哥哥,丐帮推选帮主之事,不如提早几日办妥,否则迟到襄儿生日,倘若无色禅师等人真的到来,襄阳城中龙蛇混杂,或有他变。”郭靖道:“我却另有一个主意,咱们索性在三月廿四推选帮,大大的热闹一场。要是无色禅师、聋哑头陀等人驾临,咱们晓以大义,请这伙忽正忽邪,好好歹歹的朋友同抗外敌,岂不是好?”黄蓉皱眉道:“我只怕他们只是借祝寿为名,却是存心来捣乱一场。你想他们能和襄儿这小孩子有什么交情,怎会当真巴巴的赶来祝寿?自古邪正不两立,怕恐天下武学之士,倒有一半不愿你做这武林盟主呢。”
* c4 e1 P! R. T& E% a  郭靖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说道:“蓉儿,咱们行事但求无愧于天、无愧于心,这武林盟主嘛,是谁当都是一样。何况邪不胜正,这干人若是真有歹意,咱们便跟他们周旋一场,你的打狗棒法和我降龙十八掌。倒有十多年没动了呢,也未必就不管了事。”黄蓉见他意兴勃发,豪气不减当年,笑道:“好,咱们便照主帅之意。你把我这枝雪参服了吧,我瞧总抵得三五年的功力。”郭靖道:“不!你连生了三个孩子,内力不免受损,正该补一下才是。”他夫妻俩相爱,当真是数十年如一日,推让了半日,最后郭靖说道:“来日龙争虎斗,定有好朋友受到损伤,这雪参乃救命之物,咱们还是留着。”& T' D- [9 C% ]- g
  次日英雄大宴续开,郭襄房中,竟然又摆设英雄小宴。黄蓉早便吩咐厨房,精心预备菜肴,让女儿招待客人。郭芙这几日全神贯注,只是盘算丈夫是否能夺得丐帮帮主之位,对妹子的怪客,毫没放在心上。
+ a; F# w& \- K* E( Z( H; p  如是数日,英雄大会中对如何联络各路豪杰,如何扰乱蒙古后军,如何协助守城,均已商议妥善。群豪磨拳擦掌,只待敌军到来厮杀。这日三月廿四日,大会已毕,排定午后推选丐帮的帮主。群豪用过午膳,纷纷赶往城南大校场去,只见校场正中巍巍搭着一个高台,台上却光荡荡的一张板凳也没有。要知丐帮祖传的规矩,不论大会小集,人人席地而坐,没的失了乞丐的本色,高台东侧摆了数百张椅子,那是专为不属丐帮的诸路英雄贵宾所设。 ) K( Z0 N/ `; _- A
 
" i4 I8 T5 ^! R$ Q0 L一00:丐帮大会4 _, \. N- U8 e* L% ^) \
  未是将届,高台下已聚了二千余名丐帮帮众,那尽是丐帮中资历长久、武艺超群的人物,品级最低的也是四袋弟子。这二千余名帮众分归四大长老统率。丐帮原来鲁简梁彭四大长老中,鲁有脚升任帮主后新近遇害,彭长老叛帮,为慈恩所杀,简长老年迈病死,现下只剩下一位梁长老,成为首席长老,其余三位长老均系由八袋弟子递升。帮众按行道地区,于东南西北四方围着高台坐地,其余参与英雄大宴的数千位老少豪杰,则坐在椅上观礼。耶律齐、郭芙夫妇,武敦儒、耶律燕夫妇,武修文完颜萍夫妇等因系小辈,又是一半主人身份,坐在最后一排,各人十余年来苦练,均是自觉武功大有进境,暗自盘算,如何在数千英雄之前,一显身手。郭破虏坐在姊姊身旁,眼看着群英济济,声势非凡,心中说不出的喜欢,说道:“二姊真是奇怪,竟不爱瞧这热闹。”郭芙将嘴一扁,道:“这小怪人的心眼儿,谁也猜她不透。”
# g* n% }  @/ l! B7 u  g3 W  只见东边群丐之中,一名八袋弟子站起身来,伸手将一个大海累放在嘴边,呜呜呜的吹着,原来已是未正。黄蓉跃上台去,向台下群雄行礼,朗声说道:“敝帮今日大会,承天下各路前辈英雄、少年贤豪与会观礼,敝帮上下均是至感荣宠,小妹这里先谢过了。”/ H/ I5 y: G0 Z- f5 h, \8 R
  说着又行一礼,台下群雄一齐站起还礼。黄蓉又道:“敝帮鲁故帮主仁厚仗义,一生为国为民,辛勤劳苦,不幸日前在砚山羊太傅庙中,为奸人霍都所害。此仇未复,实为敝帮奇耻大辱……”说到这里,丐帮诸弟子想到鲁有脚的公平正直,宽厚待下,有的不禁呜咽,有的出声哭了出来,更有的咬牙切齿,大骂奸贼霍都。黄蓉续道:“但蒙古大军侵犯襄阳,指日可至,咱们不能为了敝帮一已的私事,误了国家大计,是以本帮报仇之事,暂且搁下,且待退了强敌再说。”台下群英轰然叫好,都说先公后私,这才是英雄豪杰的胸怀。8 D' F2 `0 j! a/ |# @
  黄蓉续道:“只是敝帮弟子数万人,遍布天下,群龙无首,须得及早推举一位新帮主,乘着今日之便,咱们便推一位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英雄,以作本帮之主。如何推举,小妹并无成见,请梁长老上台说话。”1 H1 m1 _' M# W+ s- M0 `
  梁长老一跃上台,众人见他白发如银,但腰皮挺直,精神矍铄,这一跃起落轻捷,更见功夫,人人都喝起采来。这大校场上聚集着五六千人,没一个不是中气充沛的,这一齐声喝采,直似轰轰雷鸣一般。梁长老待众人喝采声止歇,大声说:“黄前帮主智略无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决不能错。但她老人家客气,定要咱们四个长老和八个八袋弟子商量决定,咱们十二个臭皮匠商量了半天,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儿。”一时台下鸦雀无声,静听他宣布,只听梁长老道:“咱们想,丐帮弟子布于天下,虽然都没有什么本事,不能有什么作为,但人数是不少的,要统率这数万人马,正如黄前帮主所说,非得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不可。咱们丐帮虽不能人才凋零,但要像洪七公帮主、黄前帮主那样百年难见的人物,却是再也遇不上的了,甚至像鲁故帮主那样德能服众的人品,也是寻不出的了。咱们想来想去,只有请黄前帮主勉为其难,再来统率这数万弟子。黄前帮主若是不答应,咱们只有苦求到底,可是眼前却有一件大大的为难处。蒙古鞑子这一次南北大军合攻襄阳,情势实在紧迫,黄前帮主全神贯注,辅佐郭大侠筹思保境退敌的大计,这一件大事非同小可,咱们若是不断拿一群叫化儿伙里的小事去麻烦她老人家,天下的老百姓不把咱们臭叫化骂死才怪?因此上咱们思前思后,只有另行推选一位帮主才是。”
! f7 h% @" V1 k" r  ^- E  梁长老这一番话,只听得台下众人个个点头,均想:“丐帮行事处处先公后私,无怪他数百年来始终是江湖上第一大帮。”只听他又道:“本帮之内既无杰出的人才,黄前帮主又不能分心,眼前只有一条路,那便是请一位帮外的英雄来参与本帮,统率这数万子弟。想当年本帮君山大会,推举帮主,终于举出了黄前帮主,那时她老人家可也不是丐帮的子弟啊。不瞒各位说,当时兄弟很不服气,还跟她老人家动手过招,结果怎么呢?哈哈,那也不用多说,总之给打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而她老人家当了帮主之后,敝帮好生兴旺,日盛一日,可说得上是风生水起,日长夜大。君山那一会,黄前帮主还只十多岁,她一条竹棒打得四大长老无敌手,那才当真是英雄了得呢。”众人听得悠然神往,一齐望着黄蓉,而丐帮弟子之中,许多年长的当时均曾亲与其会,回思昔日情境,胸间豪气陡生。
0 [' W$ k, M! w7 h+ b1 v3 Y$ k  梁长老又道:“今日座间,个个都是江湖上闻名的好汉,任那一位原来做敝帮的头脑,咱们都是欢迎之不暇,只是英雄太多,可难以抉择,咱们十二个臭皮匠便想了个笨法儿,只有请各位英雄到台上一显身手,谁强谁弱,大伙儿有目共睹。不过兄弟有一句话说明在先,今日比武,务请点到为止,倘若有甚人命损伤,敝帮可罪过太深,人人要负咎不安。各位相互之间如有什么梁子,决不能在这台上了断,否则是跟敝帮上下有意过不去了,那时却莫怪得罪。”他说这几句话时,眼睛从右至左的向众人横扫一遍,目光如电,神色凛然,要知比武决胜,各逞绝技,倘然下手不容情,那动不动便是生死,这时正聚义以抗敌,岂不自相残杀?因此梁长老郑而重之的告诫一遍,意思说若有人乘机仇杀,大家便要群起而攻之。
7 A& d3 q! A+ _. \3 T; M5 O  群雄早知今日丐帮大会中大有热闹,一听梁长老如此说,心中均有打算。长一辈的人物本身早有地位,或是那一家那一派的掌门,或是那一辈那一寨的首领,势不能出来争作丐帮的帮主,只有四十岁以下的青年人,才心中怦怦而跳,跃跃而试,但是度德量力,想到要在这数千人前争雄得冠,使丐帮数万弟子人人心服,可实在是件难事,因此梁长老说完之后,却无一人跃上台去。
% J3 _" E3 r7 e- g) k1 m1 {6 G  梁长老大声道:“除了几位前辈耆宿,出世高人之外,天下英雄,尽在此间,只要瞧得起敝帮的,便请上台赐教。本帮子弟中若是自信才艺出众,也可上台,纵然是个四袋子弟,说不定他向来深藏不露,无人知他英雄了得啊。”他说了几遍,只听台下一人暴雷似的喝道:“俺来也!”腾的一声,跃到了台上,众人一看那人,都吃了一惊,但见他魁梧异常,足足有三百来斤,这一上台,那搭得极是坚实的高台也微微摇晃。那人走到台口,也不抱拳行礼,双手在腰门一叉,说道:“俺叫千斤鼎童大海,丐帮帮主是不想做的,那一位愿意跟俺动手,便上来吧。”台下众人一听,心中都是一乐,听这人言话,准是个浑人。
, h. ~# i7 f1 K- H$ I3 v  梁长老笑道:“童大哥,咱们今日不是摆什么比武的擂台。倘若童大哥不愿做敝帮帮主,便请下台去吧。”童大海脑袋一摆,说道:“这明明是个擂台,谁说不是擂台?你不许俺出手,怎地又叫人上台?”梁长老还待要说,童大海道:“好,你要跟我动手也好!”呼的一掌,迎面向梁长老击了过去。梁长老向后一跃,避了开去,笑道:“我这几根老骨头,怎禁得起童大哥一拳?”童大海笑道:“我原说你不成,乘早站开些……”他话未说完,台口人影一闪,已站了一名衣衫褴褛的化子。: l; z, ~9 v( c3 \, ]2 d' p" K* R
  这化子三十来岁年纪,背负六只布袋,却是梁长老嫡传的徒孙,他外表似乎无可无不可,其实性子甚是暴躁,生平对师祖又是敬若神明,一见千斤鼎童大海对师祖无礼,当下按捺不住,跃上台来,冷冷的道:“我师祖不能跟后辈动手,童大哥,还是我接你三拳吧!”童大海喝道:“这个再好也没有!”也不问他姓名,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叫道:“看招!”便往他胸口锤了过去。那化子一转身,向前踏上一步。只听得波的一声闪响,童大海这一拳打中了他背上的布袋,着拳之处,却感到软腻滑溜,童大海心下奇怪,喝道:“你袋中放着什么?”那化子冷冷的道:“叫化子捉什么?”童大海吃了一惊,失声说道:0 Q$ E5 }* x* J
  “蛇……蛇……”那化子道:“不错,是蛇!”童大海想起适才这一拳,不禁有些恶心,第二拳打出去时,高拳直击面门,岂知这化子纵身一跃,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又将背心向着他。
' j5 {# G; A0 k7 {9 L  童大海生怕拳头被袋中蛇咬着,或是自己一拳打中了大蛇的毒牙,硬生生将拳头收转,举掌在胸口一挡,右腿踢向对方下盘。那化子见他发看,暗暗好笑,侧身在台上一滚,背负的布袋已靠上他的小腿。这袋中的大蛇其实甚是驯善,毒牙也早已拔去,但童大海那里知道?大叫一声,双足乱跳,那化子右臂一长,已抓住他胸口,顺势运劲,喝道:“伍子胥高举千斤鼎!”将他身子举在半空。
3 i& s) T, @3 l( V: ^, v% X  童大海慌乱之中被他一把抓住了胸口的“紫宫穴”,登时全身酸软,无法动弹,空自怒气冲天,却发不得威。台下群雄想起他的外号叫做“千斤鼎”,再见了他这副狼狈情状,登时全场哄笑。梁长老笑向那化子喝道:“快放下,休得无礼!”那化子道:“是!”) b( ]7 r9 P8 ?) j. Q) Z& G7 ^  u
  将童大海放在台上,一纵下台,钻入了人丛。童大海满脸胀成了紫酱色,指着台下骂道:
6 X1 m  |0 t4 w( b  “贼化子,再来跟童大爷真刀真枪的打过啊,这般鬼鬼祟祟,算是什么好汉?臭叫化,瘟叫化!”他不住口的只骂化子,台下数千丐帮弟子人人却感有趣,无人再去理会。
0 Y  X( T" Z' x8 m1 T) q$ p  突然间一条人影轻飘飘的纵上高台,左足在台缘一立,摇摇晃晃的似欲摔下来。童大海心地却好,叫道:“小心!”上前伸手欲扶。他那知道这人故意在群英之前显示一手上乘的武功,手掌刚搭上那人左臂,那人一勾一带,施出了大擒拿手中一招“倒跌金刚”。
3 ~; u3 l* f  s  Q& e  童大海身不由主,向台外直飞出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下。众人瞧那人时,但见他衣饰修洁,长眉俊目,原来是郭靖的弟子武修文。9 b1 ^" u; V0 f  p' J/ a7 W
  郭靖坐在台左第一排椅上,见他显示这一招大擒拿手,虽然用得巧妙洒脱,但过于轻狂,大非忠厚之道,心下不悦,脸色更沉了下来。果然台下登时有多人不服,台东台西同时响起了三个声音,叫道:“好俊功夫,兄弟来领教几招!”“这算什么?”“人家好意扶你,未免太不够朋友!”发话声中,三个人一齐跃上台来。武修文学兼郭靖、黄蓉两家之所长,又是家学渊源,得父亲与师叔授以一阳指神技。这时在后辈英雄中实已是第一流的人才,见三人齐至,心下暗暗欢喜,寻思:“我同时败此三人,方显得功夫。”反而怕这三人分别来斗,当下更不说话,身形晃动,剎时之间向上台的三人每人袭击了一招。那三人身形尚未站稳,敌招却倏忽已至,急忙举手招架,却又是手忙脚乱。武修文不待敌人缓过手来,双掌翻飞,招式源源而至,居然以一围三,一个人将三个对手包围在垓心,自己占了外势,那三人互相挤撞,拳脚竟是越来越难施展?台下群雄相顾失色,均想:“郭大侠威震当世,果然名不虚传,连教出来的徒儿也这般厉害?”% y4 t1 Z! Z* F# Y6 ?# G
  那三个人互相并不熟识,更不知旁人的武功拳路,被武修文一围住,无法呼应照顾,反而各自牵制。三人向外连冲数次,始终抢不出武修文以绵密掌法构成的包围圈子。
1 s1 S. i# ~1 f- e1 u  完颜萍在台下见丈夫已稳占上风,心中自是喜欢。郭芙却道:“这三个人脓包,当然不是小武哥的敌手。其实他何必这时便逞英雄?耗费了力气,待会有真正的高手上台,岂不是难以抵敌?”完颜萍性子温柔,只微笑一笑,便不言语。耶律燕却是个心直口快之人,郭芙虽是她嫡亲的嫂子,两人却时时斗口,这时她听了嫂子的话,猜中她的心意,说道:“小叔叔先去收拾一批,待他不成了。敦儒又上去收拾一批。最后我哥哥这才上台,独败群雄,让你安安稳稳的做个帮主夫人,何等不美?”郭芙脸上一红,说道:“这许多英雄豪杰,谁不想当帮主?怎说得上‘安安稳稳’四字?”耶律燕道:“其实呢,也不用我哥哥上台。”郭芙奇道:“怎么?”耶律燕道:“刚才梁长老不是说的么?当年丐帮大会君山,师母还不过十多岁,便以一条竹棒打得群丐束手归服,当上了帮主。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嫂子啊!还是你上台去,比我哥哥更成。”郭芙嗔道:“好!小油嘴的,你取笑我。”伸手便到她腋下呵痒,耶律燕往耶律齐背后一躲,笑道:“帮主救命,帮主救命,帮主夫人这要谋财害命啦。”
3 o1 V5 `" ^+ S  这时郭芙,武氏兄弟等都已三十余岁,但自来玩闹惯了的,耶律燕、完颜萍虽均已生儿育女,一见面仍是嘻嘻哈哈,兴致不减当年。
  Z; l3 H9 P+ t  黄蓉坐在郭靖身旁,时时放眼四顾,注视是否有面生之人混入场来,在大校场四周,她早已分布丐帮弟子,吩咐见有异状,立即来报,她一直耽心圣因师太韩无垢转轮王张一氓等这一干人前来捣乱,但眼见末末申初,四下里一无动静,寻思:“那一干人到底来襄阳为的什么?说有什么图谋,怎的终不见有丝毫諯倪?如说真的来为襄儿祝寿,世间又决无是理。”饶是她一生智计无双,这时却也猜测不透,转头看台上时,只见武修文已一掌将两人击下台来,剩下一人苦苦撑持,料得五招之内,便须落败,心想:“今日天下群雄以武会友,争为丐帮帮主,最后却不知是谁夺得魁首,独占鳌头?”
5 g% L3 b) y9 H# F% R; Y  其时台下数十英雄心中,个个存的都是这个念头,但在郭府后花园中,却有一人始终没想到今日城中这件大事。她一直在想:“那日我拿了一枚金针给他,要他今日来见我一面,因为今天是我的十六岁生日。他当时亲口答应了,怎地到这时还不来啊?”她坐在芍药亭中,臂倚栏干,眼见红日渐渐西斜,心想:“今日已过去了大半天,他便是立时到来,最少也只有半天相聚。”眼望着地下的芍药花影,两根手指中拈着剩下的一枚金针,轻轻说道:“我还能求他一件事……但说不定他压根儿就把我忘了,连今天要来看我都没记得,这第三件还说什么?”一转念又想:“不会的,那决计不。他是当世大侠,最重言诺,怎能说过的话的不算?再过一会儿,嗯,只再过一会儿,他一定便会前来瞧我。”想到不久便能和他见面,不由得晕生双颊,拈着金针的手指微微发颤。
1 {/ Y" p( ^; b. e7 C; G, _/ U; k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念头终是排遣不去:“他虽重言诺,可是我终究是个小姑娘啊。他答应的话倘是对爹爹说的,无论怎么他定会信守。但是我呢,我这个小东邪郭襄,在他眼中算得是什么?只不过是个异想天开小女孩儿罢啦。这时他便算记得我的话,也不过是哈哈一笑,摇头说道:‘胡闹,胡闹!’“芍药亭畔,小郭襄细数花影,情思困困,而在大校场中,黄蓉却在细细推想女儿的心事。她心想:“羊太傅庙中芙儿、襄儿遇险,得遇高人暗中解救,靖哥哥说,当世仅只二人有此刚猛内力,若非洪七公恩师,便是靖哥哥自己,但恩师已故,靖哥哥更加不是。或者,邀集这些旁门左道之士来给襄儿祝寿的,又是另外一人?老顽童周伯通虽爱玩闹,行事无此细密;一灯大师端严方正,决无如此闲情逸致,西毒欧阳锋、慈恩和尚裘千仞均已亡故,竟难道是爹爹?”她与父亲已十余年不见,黄药师便如闲云野鹤,漫游江湖,谁也不知他的行踪,说到这件事的古怪难测,倒与黄药师的生性有几分相似,再说黄药师名震江湖数十年,乃是出名的“黄老邪”,这些邪魔外道,多半和他臭味相投,倘有他出面招集,那些人非卖他的老面子不可。她想到这里,呆了一呆,不自禁的又惊又喜,按理说黄药师决不会来跟女儿和外孙女如此胡闹,但他一生行事从来不可以常理推断,当真如天外神龙,矫夭变幻,黄蓉虽是他亲生女儿,却也往往莫测其高深,他大举邀人来给外孙女儿祝寿,说不定自有深意呢?2 ~9 D- c5 ]6 ~2 Q* s( G
  她想到这里,向郭芙招了招手,命她过来,低声问道:“你妹子在风陵渡不见了一日两夜,她回来后,有没说起外公什么事?”郭芙一呆,道:“外公?没有啊?。妹子连外公的面也没见过。”黄蓉道:“你倒仔细想一想,她在风陵渡和西山一窟鬼一齐出去到底还讲到谁没有?”郭芙道:“没有啊,没说到谁。”她自知妹子当日为的是要去瞧瞧杨过,但她在父母面前,最怕的便是涉及“杨过”两字,母亲倒还罢了,父亲只要一听见,往往脸色一沉,便有一两天不跟她说话,因此妹子没说,她也就乐得不提,何况此事早已过去,又何必提起此人,自讨没趣?
. W6 s* _; o: v  黄蓉见她脸色微微有异,早估到她心中还藏着什么不说,说道:“眼前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听到过什么,全说给我知道。”郭芙见母亲脸色郑重,不敢再隐瞒了,说道:“只是听几个闲人讲起什么神雕大侠,那便是杨……杨……杨过了。妹子便说要去瞧瞧他。”黄蓉心中一凛,道:“见到了他没有?”郭芙道:“一定没见到。倘若见到了,妹子还不咭咭呱呱的说个不停么?”黄蓉心中暗道:“是过儿,是过儿。当真是他么?”问道:“你想在羊太傅庙中出手杀死尼摩星的,会不会是他?”郭芙道:“怎么会啊?杨…3 i( b! T0 M) B& A
  …杨大哥那里有这等好功夫?”黄蓉道:“你跟妹子在羊太傅庙中说了些什么,从头至尾跟我说,一句话也不能漏了。”郭芙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妹子就爱跟我顶嘴。”于是将妹子如何说不赴英雄大宴、不瞧丐帮推举帮主、如何说在她生日那天,将有一位少年英俊的英雄来见她等一一说了,最后笑道:“她朋友倒果然来了不少,但不是和尚尼姑,便是老头儿老太婆,那有什么少年英俊的英雄?”& N+ W2 `& I# t" }7 t; s$ D
  听到这里,黄蓉再无怀疑,料定郭襄所说之人,定是杨过无疑,想必郭襄与杨过约定在羊太傅庙中相会,却给姊姊闯去撞散,杨过为了给她争一口气,竟是遍邀江湖高手,来给她送礼祝寿,“但是,他,他为什么要给襄儿化这么大的力气?”想到小女儿日来心神不定,眼光朦胧,恍恍惚惚,想到她常常突然间的红晕双颊,黄蓉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Q6 `  a# q6 e7 K! G; }; E
  “竟难道襄儿在风陵渡一日两夜不归,已和他做出事来?”5 M9 b9 z; }; a* V2 N+ I
  她跟着便想:“杨过恨我害死他父亲,恨芙儿断他手臂,更恨芙儿用毒针打伤小龙女,啊哟,小龙女和他相约十六年后重会,今年却是第十六年了。杨过是报仇来啦!”7 H2 _% c1 a; _! n; L7 @# H- G/ _
  黄蓉想到“杨过是报仇来啦”这七个字,蓦地里背上感到一阵凉意。她知道杨过智谋之高,虽然尚不及自己,但此人自小便行事十分厉害,对小龙女又是用情既专且深,倘若等候小龙女十六年终于不得相见,推寻祸根,自会深恨她郭家满门。定当设下狠毒阴损的计谋,大举报复,“难道他竟要诱骗襄儿上手,使她倾心相从,然后折磨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错,不错,依着杨过的性儿,他正会如此。”一想到此点,连只积在心头的疑窦尽数而解,杨过所以要杀尼摩星救襄儿,所以遍请当世高手来给她祝寿,全是为了要嬴得她的心。% _; E. y5 ]$ e6 V
  黄蓉心中又默默计算:“可是有一点不对了!今日是襄儿的生日。十六年前,襄儿出世之后,要相隔数月,他才在绝情谷中与小龙女分手。按理推想,他便要是报仇,也得等足十六年。过了与小龙女约会之期再说。这十六年的约会虽然渺茫,但那留言明明是她亲手所书,谁又知道,他夫妻俩终究不得相会?难道爹爹……难道南海神尼……”她眉尖深锁,越想越是不安,心道:“不管怎样,襄儿若再和他相见,那可是凶险无比。襄儿天真澜漫,那能懂得到人心的鬼蜮狠毒?”
8 {/ ?3 L0 [4 f0 \, n/ b6 e3 K8 @  只听得“啊哟”一声叫,跟着腾的一响,黄蓉抬头一看,原来武修卜又将一个上台比武的老者用掌力震了下来。她走到郭靖身边,低声道:“你在这里照料,我去瞧瞧襄儿。”郭靖道:“襄儿没来么?”黄蓉道:“我自己去叫她,这小丫头实在古怪。”郭靖微微一笑,想到自己与她初识之时,她穿了男装,打扮成一个小乞儿模样,何尝又不古怪了?, r- W) |) B" _' d
  黄蓉见丈夫笑得温馨,也报以一笑,当下匆匆赶回府中。一路上虽感焦虑,但想到丈夫那副笑容,想到他那宽厚坚实的双肩,似乎天塌下来也能担当一般,心头又宽慰了许多。1 V6 g* X7 d9 i4 ?
  她径到郭襄房中,女儿并不在房,一问丫鬟,说是二小姐在花园中,不许去打扰她。
+ Q! ?" z- T' v- [# |3 b  黄蓉微微一惊:“襄儿连大校场上的比武也不要看,定是和杨过暗中约上了。”于是先回自己房中,身边暗藏金针暗器,袖了一柄短剑,再拿了白腊短棒,然后往后花园来。她知杨过此时武功大非昔比,实是一个可畏可怖的强敌,因此丝毫不敢怠忽。她不走鹅卵石铺成的花径,却从假山石后的小路绕了过去,将近芍药亭边,但听郭襄幽幽叹了一口长气。
/ Q4 }; ]$ }* N/ C  黄蓉伏低身子,躲在假山石后,听得女儿轻轻说道:“这么等到这个时候,还是不来,这不叫人心焦么?”黄蓉大慰:“原来他没还到,正可先行拦阻。”只听郭襄又说道:
& e, f- ]: g- [% G  y  “每年生日,妈总是叫我说三个心愿,这时左右无人,我便跟老天爷说了吧。”黄蓉本要伸足走出,去跟女儿说话,听了她这几句话,又将脚缩了回来,寻思:“我虽是她母亲,平时也不易猜得中她的心思,这时正好听她说三个什么心愿。”
* C, c8 k. p' e" t" h  过了片刻,只听郭襄道:“老天爷,我第一个心愿,盼望爹爹妈妈率领人马,把来犯的蒙古军尽数杀退,襄阳百姓人人得保太平。”又听她说道:“我第二个心愿,盼望爹爹妈妈身子安泰,百年长寿,盼望爹娘事事都能如意称心。”黄蓉诞育郭襄之时,夫妇俩都遭逢生死大险,事后思及,不免心惊,因此自然而然,对郭襄便不如郭芙那般爱怜,这时听了她这几句至性流露的祝福,不自禁的眼眶微湿,疼爱之情,油然而增。3 _2 X0 i! w8 q/ t( p, z7 n
  郭襄第三个心愿,一时却不说出,隔了片刻,才道:“我这第三个心愿,盼望神雕大侠杨过……”黄蓉虽早料到,女儿这第三个心愿定与杨过有关,但听到她亲口说到“杨过”两字,心头终于还是微微一怔,听得她续道:“……和他夫人小龙女早日团聚,平安喜乐。”这一句话却是黄蓉万万料想不及,她只道杨过既要诱骗女儿,定是花言巧语,说许多假话,岂知女儿已洞悉小龙女之事,也明白杨过在一心一意等待小龙女相会,因此暗中为他祝祷。但她转念一想,却又耽上了心:“啊哟不妙,杨过这厮用心更是深了一层,她越是跟襄儿说不忘旧情,襄儿越觉他是个深情可敬之人,越加对他倾心。不错,不错,当年靖哥哥倘若见了我之后,便将华筝公主拋诸脑后,再也不念半点昔日恩义,我反要怪他薄幸了。”! }5 m$ p. g% C& P3 C4 h
  只因黄蓉过于聪明,一件事四面八方的想得十分周至,自来又对杨过存了几分忌惮的防备之意,再加上对女儿关怀过切,不由得思潮起伏,暗暗心惊,便在此时,忽听得擦的一声轻响,墙头上跃下一人,但见他大头矮身,形相甚是古拙可笑。
+ \3 `7 l2 Y( r  郭襄一见那人,便跳起身来,喜道:“大头鬼,大头鬼,他……他也来了么?”大头鬼走进芍药亭中,躬身施了一礼,神态竟是异常恭谨。郭襄笑道:“啊哟,大头鬼叔叔,你怎地跟我这般客气啊?”大头鬼道:“你别叫我‘大头鬼’叔叔,只要叫大头鬼三字便成了。神雕大侠命我来跟郭姑娘说……”郭襄一听,心中好生失望,眼眶一红,道:“大哥哥说有事不能来看我了么?可是他答应过的……”大头鬼不住摇晃他那颗大头,说道:
4 Z6 O6 S/ _, b* e' g! v  “不是,不是……”郭襄急道:“怎么不是?你知道什么?他明明答应过的。”心中一急,竟要流下泪来。大头鬼道:“我不是说他没答应你,我是说他不是不来看你啊。”郭襄破涕为笑,娇嗔道:“你瞧你,说话不明不白的,不是这个,又不是那个。”
& Q) |* M: [4 `4 s' g5 B8 h  大头鬼微笑道:“神雕大侠说,他因要亲自给姑娘预备三件生日礼物,是以今日要到得迟了些。”郭襄心花怒放,道:“这许多人给我送了这么多好礼,我什么也有啦,请你跟大哥哥说,不用费心预备礼物了。”大头鬼摇头道:“这三件礼物嘛,第一件已预备好啦,第二件神雕大侠带领了兄弟们正在办,这时候多半已齐备。”郭襄叹道:“我倒宁可他早些来,别费事跟我办礼物。”大头鬼道:“那第三件礼物,神雕大侠说须得在大校场丐帮大会之中,亲手交给姑娘,因此请你这就到大校场去,算来时候也差不多啦。”郭襄叹了口气笑道:“我本来跟姊姊呕气,说过不去丐帮大会的,大哥哥既这么说,那是非去不可的了。好吧,你同我一块儿去。”大头鬼点了点头,嘘溜溜吹了声口哨,墙外黑越越的扑进一件庞然大物来,却是那头神雕。9 B$ j7 T/ w. u4 C# [% ~
  郭襄一见神雕,扑过去便要揽牠项颈,便如见到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神雕却退开两步,傲然昂立,对郭襄侧目斜倪,似乎毫没将这小姑娘瞧在眼里。郭襄笑道:“这位雕大哥可真骄傲得紧,牠不睬我呢,我偏偏要你睬我。”说着纵身而上,一把抱在了神雕的头颈。这一次神雕没再闪避,但斜过脑袋,似乎在庄严的父亲遇到了又顽皮又可爱的的女儿,终于无可奈何一般。郭襄道:“雕大哥,咱们一起去吧。回头我请你吃好东西,你喝酒不喝?”大头鬼拍掌笑道:“你请神雕喝酒,那牠再喜欢也没有了。”郭襄道:“那你等一等。”飞身奔到厨房,亲自捧了一小坛陈酒,回到花园。
0 s( V" l" P7 P- H* f: ?% @  (第二十五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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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5 00:08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G4 K) b  _! w& t% g8 ^; @
一0一:群豪献寿
' b  K' E) }) _1 j5 r  大头鬼打开酒坛,一股浓冽的酒香,扑鼻而至,他捧起坛子喝了几口,连赞:“好酒,好酒!”拿到神雕嘴边。神雕的铁嘴一啄,已在瓦坛上啄了一孔,伸嘴入坛,片刻间将一坛酒饮得干净。黄蓉心中暗骂:“襄儿这小鬼当真该打,胡乱拿我这九花玉露酒去给一头扁毛畜生喝,岂不糟蹋了?”原来这酒调配极是费事,乃是黄蓉依照父亲配制九花玉露丸的方子,采集花露,和以珍贵药草,再酿入一等一的陈年佳酿而成,若非至交好友,决不轻易奉客。0 z  G5 {0 ?- y
  郭襄笑道:“雕大哥酒量真好,咱们走吧!”当下二人一雕,奔往大校场。一走进丐帮大会的场子,群雄见到神雕躯体雄、伟形相丑怪,无不啧啧称奇,郭襄引着大头鬼和神雕来到台边,拣一处空地坐下。负责知宾的丐帮弟子见大头鬼是生客,当下过来招呼,请问姓名。大头鬼冷然道:“我没名字的,什么也不懂得,郭姑娘带我来,我便来了。”. D8 f# T3 t2 d& @5 h$ o7 l
  这时武敦儒、修文兄弟全已被人打下台来,朱子柳的侄儿、泗水渔隐的三个弟子、丐帮中的四名八袋弟子、六名七袋弟子,均已先后失手,台上耶律齐正施展周伯通所授的七十二路空明拳,和一个四十余岁的壮汉交手。这壮汉名叫蓝天和,是贵州的一个曲人,幼时随人至四川青城山采药,失足堕入山崖,得遇奇人,学得了一身刚猛险狠,兼而有之的外门武功。他的掌力中隐隐有风雷之声,轰轰发发,果然是威风凛凛。耶律齐的拳法却是拳出无声,脚去无影,飘飘忽忽,令人难以捉摸,两人一刚一柔,在台上打了旗鼓相当。, Z! ^* I$ J( U' f
  番功夫一显,台下数百名本来大想上台一较的好汉,无不自愧不如,均想:“幸亏我没贸然上台,否则岂不是自献其丑?人家这般的内力外功,我便是再练十年二十年,也不能是他对手。”
" q3 G9 Z# L- `  蓝天和的掌力虽猛,但狂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毕竟是难以持久,虽听他一掌一掌发出去时呼呼之声越来越天,其实中间所蓄的潜力却已大不如前。耶律齐的拳招既不比前快,亦不比前慢,始终是轻描淡写,见招拆招,他知今日之斗不是击败一个两个对手便算了局,上台来斗的敌手多半愈来愈强,因此必得留下后劲。蓝天和久斗不胜,心下焦躁起来,自思在西南各省二十余年,从未遇到过一个能挡得住自己三十招的劲敌,想不到今日在天下英雄之前,偏偏奈何不了一个后辈,当下催动内劲,不住增加掌力。两人回旋反复的又拆了二十余招,蓝天和陡然间见到对方露出一个破绽,机不可失,喝一声:“着!”
. P* _( L( ^1 W1 q' A6 H5 n  一掌“九鬼摘星”,往耶律齐胸口打去。他满心喜欢,眼见敌人胸口门户洞开,这一掌非中不可,只听得砰的一声,一掌果然是结结实实的打中了。台下观斗的群雄齐声惊呼,因为从这掌力中胸的声音听来,耶律齐非死必受重伤,适才梁长老曾谆谆告诫,此次比武点到即止,倘若蓝天和这一掌把耶律齐打死了,他是郭大侠、郭夫的爱婿,只怕马上便会掀起轩然大波。
: d5 i* ~" _2 i8 @+ ^& I  但蓝天和一掌既出,立时脸上惨白,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拱手说道:“佩服,佩服!”他走到台口,朗声说道:“耶律大爷手下留情,没要了兄弟的性命,果然是英雄仁义,兄弟心悦诚服。”说完一跃下台。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其中之理,再看耶律齐时,只见他脸露微笑,浑若无事。众人均想:“明明是蓝天和打中了耶律齐,怎地反而是耶律齐饶了蓝天和,便算他有内功,也决不能如此取胜啊。”原来蓝天和一掌打在耶律齐胸口,猛觉着手之处,突然间变得虚虚荡荡,但却又不是一掌打空,只是便如伸手入水,似空非空,似实非实,另有一股黏稠之力缠在他的掌上。
& P; s7 }/ ]7 l- t  但这一股似虚非虚的知觉,瞬息间便从对方胸口传到自己手臂,再自手臂通到自己胸口,直降丹田,小腹中登时便如积蓄了十多碗沸水,挤逼着要向外爆炸,蓝天和这一惊之下,自是魂飞天外,急忙运劲后夺,但手掌竟如给极韧的胶水黏住了一般,虽向后拉了尺许,却是离不开耶律齐的胸口。当日师傅授他武艺之时,曾说他这一路风雷掌法,以之行走江湖,大是绰绰有余,但倘若遇上了内家高手,千万要小心在意,只要给对方内力侵入丹田,纵不是当场毙命,这一身功夫可也废了。但三十年来他始终未曾遇到强敌,师傅这一番话也就早已置之脑后,只道师傅只是告诫他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不可骄傲自大之意,以自己外门功夫之强,出手之迅捷,敌人便真有神奇内力,也决无机会传入自己体内,岂知到头来终于遇上了克星,眼前这个中年人,果真有如此功夫。
  Z! e( A7 O' j% Q  这番念头只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一闪,双目一闭,只待就死,陡然间掌上黏力忽失,跟着丹田中郁热之气也缓缓消散,蓝天和微一运劲,竟觉全身功夫丝毫未损,那自是耶律齐饶了自己一命,因此上感愧之余,站到台口向群雄交代了几句。4 c$ {( g. Q9 o9 y" y7 T; C. H2 Y
  适才二人这一场龙争虎斗,台下人人得见,蓝天和掌力之威猛凌厉,自是有目共睹,但耶律齐居然将他败于无形,凡是稍有见识之人,再也不敢上台挑战。耶律齐是郭靖、黄蓉的女婿,可说与丐帮大有渊源,四大长老和众八袋弟子都愿他当上帮主。他又是全真派耆宿周伯通的弟子,于是全真派的俗家弟子、东邪南帝各系的弟子也均不再与争。只有几个不自量力的莽撞之徒,才再上台领教,但都是接不上三招,便即落败。
! Y" C* o* I3 s) ]  j9 o  郭芙见丈夫惊压当场,心中的欢喜自是难以言宣,但一瞥眼间,只见一只奇丑的巨雕和那在风陵渡见过的大头矮子分坐在妹子两侧,不禁一怔。当郭襄和大头鬼、神雕来到大校场时,耶律齐和蓝天和正斗得激烈,郭芙全神贯注在丈夫身上,因之那神雕虽然形貌惊人,她却是视而不见。这时劲敌已去,她才想到何以妹子说过不来却又来了?一转念间,暗道:“不好!杨过自称‘神雕大侠’,这只穷凶极恶的大雕,想来便是什么神雕了。神雕既来,杨过也必在左近,他若是来抢帮主……他若是来抢帮……”一剎那间,心中自喜变忧,当日杨过拂袖将她长剑击弯的情景,历历如在目前,“齐哥武哥虽强,能不能敌得过这个独臂怪人呢?唉,这个人自幼便是我命中的克星,今日当此要紧关头,他却又出现了。”/ i3 G' g* p, T( B9 t* c
  但她游目四顾,并不见杨过的踪迹,这时天色将黑,耶律齐已连败七人,再也无人上台较艺。只见梁长老走到台口,朗声道:“耶律齐大爷文武双全,我帮上下向来钦仰,若能为我帮之主,自是人人悦服拥戴。……”他说到这里,台下丐帮的帮众一齐站起,大声欢呼起来。梁长老又道:“不知有那一位英雄好汉,还欲上来一显身手?”他连问三遍,台下寂静无声。郭芙大喜,心想:“杨过此刻不至,时机已失!待齐哥一接任帮主,他再要为难,也是来不及了。”
4 Y. R* J8 `" U7 t. N  便在此时,忽听得蹄声急迫,两骑马向大校场疾驰而来,听那马蹄之声,马上乘客显是身有急事。郭芙一惊:“终于来了!”但见两骑马如飞般驰进校场,乘者身穿灰衣,却是郭靖派出去打探军情的探子。郭靖虽然瞧着台上比武,心中可无时无刻不念着军情,一见这两个探子如此纵马狂奔,心道:“终于来了!”郭靖、郭芙父女心中说的都是“终于来了”四字,但女儿指的是杨过,父亲心中所指的却是“蒙古大军”。5 V" g* ^6 c* |( T, X
  两名探子驰到离高台十余丈之处,翻身下马,上前向郭靖行礼,郭靖与黄蓉来不及等二人开口,先留神瞧他们的脸色,盖军情好恶,脸上必有流露,却见这二人满脸又是迷惘又是喜欢之色,似乎见到了什么意外的喜事。只听一名探子报道:“禀报郭大侠,蒙古大军右翼前锋的一个千人队,已到了新野。”郭靖心中一惊,暗道:“来得好快。”又听一名探子道:“禀报,蒙古右翼前锋的一个千人队,已抵邓州。”郭靖“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心想:“北路敌军又分两路,军行神速,锋势锐利之极。”要知新野与邓州离襄阳都不过一百余里,由两地南下,而至襄阳对岸的樊城,一路都是平野,并无山川阻隔之险,蒙古铁骑如狂风暴雨般驰骤而来,只须一日便能攻到。却听第二个探子喜孜孜的说道:
+ L8 `  J5 B5 x, [5 l  “可是有一件奇事,邓州城郊的蒙古千人队,一个个都死在就地,长官士卒,无一得生。”郭靖奇道:“有这等事?”第一个探子道:“小人所见也是如此,新野的蒙古前锋,一千人全变了野鬼,只见遍地都是尸首。最奇怪的是,这些蒙古兵尸上的耳朵都给人割了去。”第二个探子道:“邓州的蒙古兵也是这般,人人没了左耳。”
" m7 o" X  y, z( ~  郭靖和黄蓉对瞧了一眼,心下均是惊喜交集,寻思:“蒙古两路先锋都是全军覆没,那是大大的折了锐气,虽说来攻的人马至少有十余万之众,损折二千人无关大局,但讯息传去,三军为之夺气,于我大吉大利。却不知是谁奇兵突出,将这两路蒙古兵尽数歼灭?”郭靖问道:“新野和邓州的守军怎样了?”两个探子齐道:“两城守军闭城不出,蒙古军死在郊外,守城的将军只怕此刻尚未得知。”黄蓉道:“你们快去禀报吕大帅知道,他一高兴,定然重重有赏。”两探磕过了头,欢天喜地的去了。
- f, G4 f* f* c7 p  _3 d  蒙古先锋队尚未与襄阳守军交战,即已两路齐歼,黄蓉站到台上将这消息一宣布,登时全场欢声雷动。黄蓉道:“丐帮新立帮主,固是喜事,可怎及得上这件聚歼敌军的大事?梁长老,快命人摆设酒筵,咱们得好好庆祝一番。”这酒筵倒是早就预备下了的,丐帮今晚本就要大宴群雄,祝贺新立帮主,这时锦上添花,又传到大捷之讯,人人均是兴高采烈。武敦儒等较艺落败,心中虽不无怏怏,但满场喜气洋溢,却把少数人的郁闷,剎那间冲得干干净净。丐帮宴客不设桌椅,群雄东一团、西一堆的在大校场上席地而坐,便此杯觥交错,吃喝起来。这筵席模样虽陋,酒肉菜肴却极之丰盛。
0 E" P6 b; e4 b  群雄都道那是郭靖黄蓉安排下的奇计,流水价过来敬酒祝捷,郭靖不住口的说绝非自己之功,但他向来谦抑,群雄那里肯信?黄蓉道:“靖哥哥,这件事好生奇怪,此时实在琢磨不透,咱们且别分辩,且候确息。”原来黄蓉一得探子之报,知道其中甚有蹊跷,当即派了八名精明强干的丐帮弟子,骑下快马,分赴新野、邓州再探。
5 |, O1 }- Z" I  郭襄和大头鬼、神雕三个坐在一起,旁人见了神雕这等威猛模样,谁也不敢坐近。郭襄只问:“大哥哥怎地还不来?”大头鬼道:“他说过要来,总是会来的。”一言甫毕,忽道:“你听,那是什么声音?”郭襄侧耳静听,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阵狮吼虎啸,猿啸象奔之声,她心中一喜,道:“史氏兄弟来啦!”过不多时,群兽的吼叫之声越来越近,校场上群雄先是愕然变色,跟着纷纷拔出兵刃,站了起来,只听得场中乱成一片:“那里来的这许多野兽?”“是狮子,还有大虫!”“大家小心!”“提防恶狼,提防豹子!”# i$ y# Z# B8 k
  郭靖却甚是镇静,对武修文道:“你去城内传我号令,调二千弓弩手来。”武修文应道:“是!”刚欲转身,忽听得远处有人长声叫道:“万兽山庄史氏兄弟奉神雕侠之命,来向郭襄郭姑娘祝寿,恭献寿礼。”那声音非一人所发,乃是史氏五兄弟齐声高呼,他五人的内功另成一家,虽非一等一的高手,但纵声长啸,竟同具宫、商、角、征、羽五音之声,铿锵豪迈,震人耳鼓。黄蓉向武修文一挥手,命他即去传令,盖人心难测,史氏兄弟虽如此说,未必定无他意,宁可调集弓弩手有备而不发,胜于无备而受制于人。武修文跃上马背,驰入城内调兵。" L- x/ }" `9 O8 i% g/ W
  过不多时,第一队弩手已到,布在大校场之侧。郭靖在蒙古习得骑射之术,以此教练士卒,是故襄阳兵精,甲于天下,遂能以一城之众,独抗蒙古数十年。那弓弩手人人能挽强弓,发硬箭,射术实不逊于蒙古武士。: d$ e  C1 t- r
  弩手刚布好阵势,只见一条大汉身披虎皮,领着一百头猛虎来到大校场外,正是白额山君史伯威。那一百头猛虎排得整整齐齐,蹲伏在地下。接着管见子史仲猛率领一百头金钱豹、金甲狮王史叔刚率领一百头雄狮、大力神史季强率领一百头大象、八手仙猴史孟捷率领一百头巨猿,各列队伍,排在校场之外。群兽猛恶狰狞,不断发出低吼,然行列整齐,竟是丝毫不乱。大校场上群雄个个见多识广,但斗然间见到这许多猛兽,终不免中心惴惴。
4 X( J& l- n. y' F  史氏五兄弟手中各提一只皮袋,走到郭襄身前,躬身说道:“恭祝姑娘长命百岁,芳龄永继。”郭襄忙起立还礼,道:“多谢五位史家叔叔。”史伯威指着五只皮袋道:“这是神雕侠送给姑娘的第一件生辰礼物。”郭襄笑道:“真是生受不起?那是什么啊。嗯,我猜你的皮袋里装着一只小老虎,他的装着一只小豹子,是不是?”史伯威摇头说道:“不是,这件礼物,是神雕侠率领了七百多位江湖好手去办来的,费的力气可真不小。”说着打开了手中的皮袋。郭襄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叫道:“是耳朵!”史伯威道:“正是!五只皮袋之中,共是两千只蒙古兵的耳朵。”郭襄尚未会意,惊道:“这许多蒙古兵的耳朵,我要来干么?”
+ N( ?7 r7 I& f% G* e, i  郭靖、黄蓉却听得分明,一齐离座,走到史伯威身前,就皮袋中一看。再想起适才探子之言,不由得惊喜交集。黄蓉道:“史大哥,原来新野和邓州城郊的蒙古兵,是神神雕侠率人所杀?”史氏五兄弟当下向郭靖、黄蓉一齐拜倒,郭靖夫妇拜倒还礼。史伯威才答道:“神雕侠言道,郭姑娘身在襄阳,蒙古蛮兵竟敢无礼前来进犯,那是非杀不可,只恨蛮兵势大,不能尽诛,因此带领豪杰,杀了他作先锋的两个千人队。”郭靖道:“神雕大侠现在何处?小可当亲自拜见,为襄阳合城百姓致谢。”要知这十多年来,郭靖专心练兵守城,江湖游侠之事久已不闻不问,而杨过隐姓埋名,所交又多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因此他竟不知“神雕侠”便是杨过。  Y! h4 b3 ^6 Q+ t$ v+ Q
  史伯威道:“神雕侠连日忙于为令爱采备生日礼,未克前来拜见郭大侠和郭夫人,请予恕罪。”忽听得远处啸声又起,一个声音叫道:“西山一窟鬼奉神雕侠之令,来向郭襄姑娘祝寿,恭献寿礼。”声音尖细,若断若续,但人人听得清楚。郭靖见第一件寿礼实在太大,忙提声叫道:“郭靖谨候台驾。”他的话声浑厚和平远远传送出去,跟着走到大校场入口之处相迎。黄蓉和他并肩而立,低声道:“你猜神雕侠是谁?”郭靖道:“我猜不出。”黄蓉道:“便是杨过!”郭靖一呆,随即满心欢畅,说道:“了不起,了不起!他立下如此奇功,当真是大宋之福。”黄蓉道:“你猜他第二件寿礼是什么?”; W/ J; }9 t0 N" q' v( r3 {
  郭靖微笑道:“过儿才智卓绝,只有你方胜得了他,也只有你才猜中他的心思。”黄蓉摇头道:“这一次我可猜不中了。”; z" \; Y! O- g! g: e- q
  片刻之间,长须鬼樊一翁领着八鬼来到校场,向郭靖夫妇见了礼,径自走到郭襄身前,说道:“恭祝姑娘康宁安乐,福泽无尽!神雕侠命咱们来送第二件礼物。”郭襄道:“多谢,多谢。”只见西山一窟鬼手中各自拿着一些或大或小的盒子,生怕他们又送什么人鼻子、人耳朵来,忙道:“若是难看的物事,就别打开来。”大头鬼笑道:“这次是挺好看的。”樊一翁打开盒子,取出一个极大的流星火炮,一晃火折点着了,那火炮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一声爆炸,散了开来,但见满天花雨,组成一个“恭”字,郭襄大喜,拍手笑道:“好玩,好玩!”那吊死鬼接着也放了一个烟花,却是一个“祝”字。西山一窟鬼各放一个,组起来是“恭祝郭二姑娘多福多寿”十个大字,十个颜色各不相同,高悬半空,良久方散。这烟花乃是汉口镇天下驰名的巧手匠人黄一炮所作,华美繁富,妙丽无方,端的是当世一绝。2 W  \; \2 U) G' Q. j
  郭靖微微一笑,心想:“小女孩家原是喜欢这个,也亏过儿觅得这制烟花的巧手匠人。”半空中这十个大字刚散,北边天空突然升起一个流星,相距大校场约有数里,跟着极北远处,又有一个流星升起。黄蓉心想:“这流星取法于烽火报警,顷刻之间,便可一个接一个的传出数百里之遥,只不知杨过安排下了什么。他这第二件礼物,决不只是放几个烟花,博我襄儿一粲便算。”当下吩咐丐帮弟子安排筵席,宴请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斟酒未定,只听得北方远远传来犹如闷雷般的声音,一响跟着一响,轰轰不绝,只是隔得远了,响声却是极轻。) ?- g* D5 Q+ T0 p. S, E1 C
  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听了这声音,突然间一齐跃起身来,高声欢呼,大叫:“成功了,成功了!”群雄愕然不解,大头鬼指着北方,大叫:“妙极,妙极!”这时天已全黑,北面天际却发出隐隐红光。黄蓉又惊又喜,叫道:“南阳大火!”郭靖拍腿大叫道:“不错,正是南阳!”黄蓉向樊一翁道:“愿闻其详。”樊一翁道:“这是神雕侠送给郭襄姑娘的第二件薄礼,烧了蒙古二十万大军的粮草。”黄蓉心中本已猜到三分,听他如此说,不禁与郭靖相顾大喜。, A& m" R/ i) _. ?$ z
  原来蒙古大军南攻襄阳,以南阳为聚粮之地,数年之前,即在南阳大建粮仓草场,跟着四处征发,成千成万米粮,成千成万担草料,如水流般汇向南阳。常言道:“大军未发,粮草先行”,那米粮是士卒的食物,干草是马匹的秣料,实是军中的命脉所在。蒙古自来以骑兵为主,这草料更是一日不可或少。郭靖曾数次遣兵袭击南阳,但蒙古官兵守得牢固,始终无功,想不到杨过竟在一夕之间放火将它烧了。( P, ]$ V3 ~' s. w9 k! s
  郭靖眼见北方红光越冲越高,耽心起来,向樊一翁道:“出手的诸位豪杰,都能平安归来吗?”樊一翁心道:“郭大侠不问战果,先问将士安危,果然是仁义过人。”说道:1 m6 ]: t7 a- B/ W$ R: `
  “多谢郭大侠挂怀,神雕侠早有安排。在南阳城中纵火的,是圣因师太、聋哑头陀、张一氓、百草仙这些高手,共有八十一人,想来寻常蒙古武士,也伤他们不得。”郭靖恍然大悟,向黄蓉道:“你听!过儿邀集群豪,原来是为立此奇功。若非这许多高人同时下手,原也不易便两千蒙古精兵全军覆没。”樊一翁又道:“咱们探得蒙古蛮兵要以火炮轰打襄阳,南阳城的地窖之中,藏了数十万斤火药。因此一见咱们的祝寿烟花放起,流星传讯,埋伏在南阳的八十一位前辈同时动手,先烧火药,再烧粮草,蒙古大军的士卒马匹,这番可要饿肚子了。”# A- D" [) ]" \# r
  郭靖和黄蓉对视一眼,均是暗自心惊。他夫妇俩当年随成吉思汗西征,曾亲眼见到蒙古军以火炮轰城,当真有崩山裂石之威,只是火药和铁炮殊不易得,因此蒙古数攻襄阳,都未用炮。这次宪宗蒙哥御驾亲征,自是携有当世最厉害的攻城利器了,若不是杨过这一把火,襄阳合城军民尽遭大劫。两人又想:“歼灭敌军两个千人队,固然是大杀其威,但烧毁了蒙古在南阳积贮数年的大军粮草,只要他粮运稍有不继,那就逼得非退兵不可,这功劳是更大了”,当下夫妇俩向史氏兄弟、西山一窟鬼连连称谢。
1 X. y5 z! P7 X; D0 p  这时远处火药爆炸之声,仍是隐隐传来,只是隔得远了,听来模糊郁闷。斗然之间,几下声音略响,接着地面也微微震动。樊一翁喜道:“那个最大的火药库也炸了。”郭靖叫过武氏兄弟,说道:“你二人各带二千弓弩手,掩袭南阳。敌军倘若部伍齐整,那就不要下手,若是惊慌混乱,可乘势发箭杀伤。”二人接令而去。
: l) g; X* O: D. S( S  两件事接踵而来,校场上把盏敬酒、猜枚行令之声,响成一片,言语之中,人人都称颂神雕侠的功德。郭芙眼见丈夫艺冠群雄。将这丐帮帮主之位拿到了掌中,在当世豪杰之前扬眉吐气,那知蓦地里生出这些事来,杨过人未露面,却已将丈夫的威风压得丝毫不剩,虽说歼灭蒙古先锋,火烧南阳粮草,实是两件大大的好事,但她心眼儿窄,不免有点悄然不乐;又听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说,这是杨过送给妹子的两件生日礼物,相形之下,自己更加没了光采。她转念一想:“好哇!杨过这厮恨我斩他的手臂,故意削我面子来着!”想到此处,更是勃然而怒。
1 f7 m" g" @$ s! p/ n- c! K  梁长老和耶律齐、郭芙同席,眼见人人兴高采烈,郭芙却是脸色不豫,微一沉吟,已知其理,笑道:“老头子可真的老胡涂啦,这一喜欢,竟把眼前的大事拋到了脑后。”于是纵身跃上高台,朗声说道:“各位英雄请了,蒙古蛮兵连遭两大挫折,咱们自是不胜之喜,可还有一件喜上加喜之事。适才耶律大爷显示了精湛武功,人人钦服,咱们便立耶律大爷为本帮之主。天下英雄,可有不服的么?本帮弟子,可有异言的么?”
. T+ I7 z4 ?% U2 H9 o+ K4 Z  他连问三声,台下无人答话。梁长老道:“如此便请耶律大爷上台。”耶律齐跃上高台,抱拳向台下团团行礼,正要说几句“无德无能”的谦抑之言,忽听得台下有人叫道:' j" T8 M$ x+ ?- R
  “且慢,小人有一句话,斗胆要请教耶律大爷”耶律齐一怔,眼见这句话是从丐帮弟子的人丛中发出,于是拱手道:“不敢!请说便是。”只见丐帮中站起一人,大声道:“耶律大爷的令尊在蒙古贵为宰相,令兄也曾居高官,虽然都已逝世,但咱们丐帮和蒙古为敌,耶律大爷负此重嫌,岂能为本帮之主?”
; A6 g& t/ D! O( t" z  耶律齐恨恨的道:“先君楚材公被蒙古皇后下毒害死,先兄耶律晋为当今皇帝所杀,小可与蒙古暴君,实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乞丐道:“这话是如此说,但令尊之死,甚为暧昧,下毒云云,只是风传,未闻有何确证。令兄犯法获罪,死有应得,此仇不报也罢,倒是本帮大仇未复……”郭芙听他出言讥刺丈夫,再也按奈不住,喝道:“你是谁?胆敢在此胡言乱语?有胆子的,站到台上去说。”3 N0 K5 h  X' X5 s1 V: ~6 F
  那乞丐仰天大笑,说道:“好,好,好!帮主还未做成,帮主夫人先显威风。”也不见他移步抬腿,身子微晃,已站在台口。群雄见他露了这手轻功,心头都是一惊:“这人武功强得很啊,那是谁?”台下数千对眼光,一齐都集在这乞丐身上。
9 b) l% v8 b4 E# G5 ?  只见这乞丐身披一件宽大破烂的黑衣,右手持着一根酒杯口粗细的铁杖,满头乱发一张脸焦黄臃肿,凹凹凸凸的满是疤痕,背上负着五只布袋,原来是一名五袋弟子。丐帮中本乏相貌俊雅之人,但这人更是奇丑无伦。丐帮帮众识得他名叫何师我,向来沉默寡言,随众碌碌,并无定见,只因十余年来为帮务勤勉出力,忠心耿耿,才逐步升到五袋弟子,但武艺低微,才识卑下,谁都没对他丝毫重视,料想他升到五袋弟子,已是极限,再也不能向上升迁,那想到这样一个庸人,竟会突然上台向耶律齐提出质问,而武功之强,更是大出帮众意料之外,人人均想:“这何师我从那里偷偷学了这一身功夫啦?”; S9 M8 r+ a! g  p7 b& d1 V
  何师我为人虽然平庸,但相貌之丑,却令人一见难忘,因此耶律齐倒也识得他,当下抱拳道:“不知何兄有何高见,要请指教。”何师我冷笑道:“指教两字,如何克当?只是小人有两件事不明白,因此上台来问问。”耶律齐道:“那两件事?”何师我道:“第一件,我丐帮帮主前后交替,历任都以打狗棒为符节。耶律齐大爷今日要做帮主,不知这根本帮至宝的打狗棒却在何处?小人想要见识见识。”此言一出,丐帮帮众心中都道:“这一句话问得厉害。”只听耶律齐道:“鲁帮主命丧奸人之手,这打狗棒便也给奸人抢了去。此乃本帮的奇耻大辱,凡是本帮弟子,人人有责,务须将打狗棒夺回。”何师我道:5 N. k5 {" m! K! p5 L2 H  W1 L
  “小人第二件不明白之事,是要请问,鲁帮主的大仇到底报是不报?”耶律齐道:“鲁帮主为霍都所害,众所共知,当世豪杰,无不悲愤。只是连日追寻,未知霍都这奸贼的下落,这是本帮的要务,咱们便是找遍了天涯海角,也要寻到霍都这奸贼,替鲁帮主报仇。”
' z- |) L6 P, Y0 ^- h  何师我冷笑道:“第一,打狗棒尚未寻获。第二,杀害前鲁帮主的凶手还没找到。这两件大事未成,便想做帮主,未免太性急了些。”这一番话理正词严,咄咄逼人,只说得耶律齐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 P8 x1 T1 Y( c# @% I4 W  梁长老道:“何老弟的话自也言之成理,但本帮弟子数万人,遍布天下,不能无人为首,而寻棒锄焊,更不是说办便办,也须得有人主持,方能成此两件大事,咱们急于立一位新帮主,正是为此。”何师我摇头道:“梁长老这几句话,言之错矣,可说是反因为果,本末倒置。”梁长老是丐帮中四大长老之首,帮主死后,便以他为尊,这五袋弟子竟敢当众抢白,可说胆大之极。梁长老怒道:“我这话如何错了?”何师我道:“依弟子之见,谁人能寻得打狗棒,谁人能杀了霍都为鲁帮主报仇,咱们便拥为本帮之主,但如今日这般,谁的武艺最强,谁便来作帮主,假如霍都忽然到此,他的武功又胜过耶律齐大爷,难道咱们便奉他为帮主不成?”这几句话只说得群雄面面相觑,都觉实在颇为有理。郭芙却在台下叫了起来:“胡说八道,霍都的武功又怎胜他?”
2 {- B- j* Q& u1 \; W" o1 r9 t  何师我冷笑道:“耶律大爷武功虽强,却也不见得就天下无敌,小人只是丐帮的一个五袋弟子,也未必便轮于他了。”郭芙正恼他言语无礼,听他自愿动手,那是再好也没有,叫道:“齐哥,你便教训这大胆狂徒。”何师我道:“梁长老,弟子若是胜了耶律大爷,这帮主便由弟子来当,是不是?还是等到有人获棒杀仇,再来奉他为主?”梁长老见他越来越狂,动了真怒,说道:“不论是谁,他若不能战胜群雄,那就当不上帮主,日后若不能获棒杀仇,终也是愧居此位。耶律大爷若是当了本帮之主,那两件大事他不能不办,但如胜不过何兄弟,他又焉能得任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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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二:三件礼物
. ^; W. {5 R6 S5 [& A8 L; P  何师我大声道:“梁长老此言有理,小人便先领教耶律大爷的手段,再去寻棒锄奸。”言下之意,竟是十拿九稳能胜得耶律齐一般。耶律齐自来慷慨持重,但听了何师我这些话,心头不禁暗暗有气,说道:“小弟才疏学浅,原不敢担当帮主的重任,何兄肯予赐教,幸何如之。”何师我道:“好说,好说。”将铁棒在台上一插,呼的一掌,便向耶律齐击来。这一掌力道似乎并不甚强,但掌力分布所及,占地极广,几有一丈方圆,梁长老尚未退开,竟被他掌力在脸颊上一带,热辣辣的颇为疼痛。
1 M$ u- B, N: f1 o% B) e  耶律齐不敢怠慢,左手一拨,右拳还了一招之“深藏若虚”用的仍是七十二路空明拳中的招数。两人拳来脚往,在高台上斗了起来。这时将近戍时,月沉星淡,高台四周插二十多枝大火把,两人相斗的情状,群雄都能瞧得清清楚楚。黄蓉看了十余招,见耶律齐丝毫未占上风,细看何师我的武功,竟是辨认不出他是何家数,只瞧出他功力极为深厚,至少也已有四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练,心想:“最近十一二年来,才偶而在丐帮名册之中,见到何师我因劳绩而逐步上升,但从没听人称道过他的武功,瞧他的身手,又决不是最近得逢奇遇,这才功力猛进。他在丐帮中一直自诲不露,难道为的便是今天么?”2 i( H5 g1 z3 W4 {2 U/ `
  待斗到五十招以上,耶律齐渐渐心惊,不论自己如何变招,对方始终从容化解,实是生平罕见的强敌,但他却又不乘势抢攻,似乎在积蓄真力,以待已毙。耶律齐在一日之中已连斗数人,但对手除了蓝天和外,余子碌碌,均不足道,并没耗去他多少力气,眼见何师我若往若还,身法飘忽不定,当下双掌一挫,斗然间变拳为掌径行抢攻。周伯通那双手互搏之术并非人人可学,耶律齐虽是他的入室高弟,却也没学到他这路奇功,但全真教玄门的正宗武功,耶律齐却已学到了十之八九,这时施展出来,但见台边十多根火把的火头齐向外飘,只此一节,足见他掌力之强。一根火把映出两个影子,十多根火把照耀着相斗的两人,高台上数十个人影或浓或淡,飞舞来去,当真是好看煞人。/ Y! d6 ^0 ~* o$ I3 Y- S
  黄蓉问郭靖道:“靖哥哥,你说这何师我是何家数?”郭靖道:“迄此之止,他未露出一招自己本门的武功,显是在竭力隐藏本身来历,再拆八十招,齐儿可渐占胜势,那时他不是自愿认输,便得露出真相。”这时两人越斗越快,一转瞬间便或攻或守的交换四五招,因之没多时便拆了七八十招,果如郭靖所云,耶律齐的掌风已将对手全身罩住。郭靖和黄蓉凝目注视着何师我,知他处此境地,若再不使出看家本领,仍用旁门杂派的武功抵挡,非吃大亏不可。耶律齐也已瞧出此点,掌力虽渐渐加重,但毫不盲进,只是稳持先手。
+ s; V8 r: b2 y' ^& W. R  眼见何师我非变招不可,蓦地里他袍袖一拂,一股疾风向外一吐,跟着缩了回来。台边十余枝火把的火焰同时一长,登时熄灭。群雄眼前一黑,只听得耶律齐和何师我同时“啊”的一声大叫,腾的一声,耶律齐跌到了台下,何师我却在台上哈哈大笑。众人惊讶之下,谁都没有作声,静寂中只听得何师我得意之极的笑声。
7 U/ ?- ~1 ]% S1 I7 _: g) [  梁长老叫道:“点燃火把!”早有十名丐帮弟子上来将火把点亮,只见耶律齐左脸上鲜血淋漓,破了一个酒杯大的伤口,何师我伸出左掌,冷笑道:“好铁甲,好铁甲。”手掌中抓着一把鲜血。郭靖和黄蓉对望一眼,知道郭芙爱惜夫婿,将软猬甲给他穿在身上,因之何师我击了他一掌,手掌反被甲上的尖刺刺破,但耶律齐脸上如何受伤,如何跌下台来,黑暗中却未瞧见。; F+ k4 z4 ~; }6 M# K
  原来何师我与耶律齐激斗正酣之际,突然使出“大风袖”功夫,将高台四周的火把尽数吹灭。耶律齐一怔之下,急忙拍出一掌,以护自身,猛觉得指尖上一凉,触到了什么铁器,立时醒觉,知道何师我久战不胜,忽施奸计,在黑暗中取出兵刃突击。他拳脚功夫精妙卓绝,虽是赤手空拳,原朼不懂敌人兵刃在手,当下拳招一变,施出“大擒拿手”,意欲夺下对方兵器,将他奸谋暴于天下英雄面前,一招“巧手八打”,欺到了何师我身前两尺之处,右腕一翩,已抓住了敌人兵刃之柄。他左掌跟着拍出,直击敌人面门,这一来,何师我非将兵刃撤手不可。黑暗之中,何师我果然侧头一避,松手放指,耶律齐挟手将他兵刃夺过。便在此时,他脸颊上猛地一阵剧痛,已然受伤,跟着拍的一下,胸口中掌,站立不稳,登时被震下台。他那料到对手的兵刃甚为特异,中装机括,分为两截,半截给他夺去,余下的半截斗然飞出,击中了他的面颊。这一下虽然深入半寸,创口见骨,但所中尚非要害,何师我的杀手本来是藏在那一掌之中,幸好郭芙硬要他在长袍内暗披软猬甲,这一掌他非但未受损伤,何师我的掌心反而被刺得鲜血淋漓。: n9 H2 q/ q& t
  郭芙见丈夫跌下台来,急怒交攻,忙抢上去看视。梁长老等明知何师我暗中使诈,然而无法拿到他的证据,同时两人一齐受伤带血,也不能责那一个违反了“点到即止”的约言,看来两人都只稍受轻伤,但耶律齐被击下台,这番交手显是输了。郭芙大不服气,道:“这人暗使奸计,齐哥,上台去跟他再决胜负。”耶律齐摇头道:“他便是以智取胜,也是胜了。何况纵然各拼武功,我也未必能嬴。”
0 y$ Y1 N9 w1 z/ @4 Z) u, V4 Z  只因在紧要开头中台上一黑,郭靖和黄蓉仍是没瞧到何师我用什么招数取胜。黄蓉向耶律齐招招手,命他近前,瞧他夺来的那半截兵刃时,却是一根五寸来长的钢条,似是一片扇骨,一时也想不起武林之中,有何人用此作为武器。
! R6 @. T  D  U$ S2 r) n' N  何师我昂起一张黄肿的丑脸,说道:“在下虽胜了耶律大爷,却未敢便居帮主之位,须得寻到打狗棒,杀了霍都,那时再听凭各位公决。”众人心想,这几句话倒说得公道,眼见他虽然胜得暧昧,但武功究属十分高强,听了这几番话后,丐帮中便有许多人喝起采来。5 ?3 A, z% X' d9 c# v
  何师我站到台口,抱拳向众人行礼,说道:“那一位英雄愿再赐教,便请上台。”他那“台”字刚出口,猛听得史伯威“啊”的一声大叫,围在大校场四周的五百头猛兽忽地站起,齐声吼叫。单是一头雄狮或猛虎纵声而吼,已有难当之威,何况五百头猛兽合声长啸?这声音当真如山崩地裂一般,但见大校场上沙尘翻腾,黄雾冲天,群雄身前之酒杯菜碗,被那巨声震得互相碰撞,叮叮不绝。
) ~' J) E$ ?! E7 M  p" {/ G6 n0 f  群兽吼叫声中,西山一窟鬼和史氏兄弟十五人同时跃到台边,抽出兵刃,团团将高台围住。大校场口火光明亮,八个人高举火炬,朗声说道:“神雕侠恭祝郭襄姑娘芳辰,来献第三件礼物。”只见那八个人足不点地般进场而来,一转眼间便到了郭襄身前,人人露了一手上乘的轻功,中间那四人各伸右手,抓着一集大布袋,看来那第三件礼物,便是在这布袋之中了。那八人躬身向郭襄行礼,自报姓名,群雄一惊,无不骇然,原来当先一个和尚,竟是嵩山少林寺达摩院的监院无色禅师,其余赵老拳师、青灵子等,无一不是武林中久享盛名的前辈名宿。
: r) i' a" W% T" [/ Z' s  郭襄却不理会这些人有多大的名头,起身还礼,笑靥如花,说道:“有劳各位伯伯叔叔了。那是什么好玩的物事?”  |6 \" H/ i$ E* E6 A2 m" f
  提着布袋的那四人手臂轻轻一振,喀喇一声响,布袋裂成四块,袋中滚出一个光头和尚来。那和尚肩头在地下一靠,立即纵起,身手竟是十分矫捷,但见化怒容满脸,叽哩咕噜的大声说话,却没人懂他说的是什么。郭靖与黄蓉识得这和尚,乃是金轮法王的大弟子达尔巴,不知他怎地给无色禅师、赵老拳师等擒住。郭襄本来猜想这袋中定是袋着人么好玩的物事,忽见是一个形貌粗鲁的藏僧,微感失望,说道:“大哥哥送这和尚给我,我可不喜欢。他自己在那里?怎么还不来?”, {# ^- A1 ^2 D- L3 W6 E
  来送第三件礼物的八人之中,青灵子久居藏边,会说藏语。他在达尔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达尔巴脸色大变,大吃一惊,目不转瞬望着台上的何师我。青灵子又用藏语大声说了两句话,将手中的黄金杵交给了达尔巴。那本是达尔巴的兵刃,他受八大高手围攻因而被擒,这兵刃也给人夺了去。达尔巴一纵身,跃到了台上。青灵子向郭襄笑说道:“郭姑娘,这和尚会变戏法,耶律齐叫他上台做戏,变戏法给你看。”郭襄大喜,拍手道:“原来如此。我正自奇怪,大哥哥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找了这和尚来有什么用呢?”
7 n, x- w9 D2 M, Y4 a; [; m0 x* n  达尔巴对着何师我,叽哩咕噜的大声说话。何师我喝道:“兀那和尚,你说些什么,我一句也不懂。”达尔巴提着金杵,猛地踏步上前,呼的一声,将金杵往他头顶碰了下去。何师我侧身避过,达尔巴舞动黄金杵,着着进逼,何师我赤手空拳,在这沉重的兵刃之前,只有不住倒退。丐帮帮众见这藏僧如此凶猛,都起了敌忾同仇之心,鼓噪起来。梁长老喝道:“大和尚,休得莽撞,这一位是本帮未来的帮主。”但达尔巴那里理睬,将金杵舞成一片黄光,风声呼呼,越来越响。% f8 c# L! m8 U" b1 I
  丐帮中早有六七名弟子忍耐不住,跃到了台边,欲待上台应援。但青灵子等八大高手、史氏五兄弟、西山一窟鬼,一共二十三人团团围在台边,阻住旁人上台,丐帮虽然人众,一时却抢不上去。正乱间,青露子一晃身上了高台,拔起了何师我插在台边的铁棒。何师我大惊,纵身来抢,但给达尔巴的金杵逼住了,竟是无法上前一步。郭靖和黄蓉不明其中之理,想不透杨过派这些人来捣乱,到底为了何事,但想他送给郭襄的第一件和第二件礼物,于襄阳大大有利,这第三件礼物不该反有敌意。因此夫妇俩袖手不动,静观其变。
8 n/ i# D, ?7 p: H  耶律齐虽给何师我击下台来,但他立志承继岳母的大业,决为丐帮出死力,眼见何师我给达尔巴逼得手忙脚乱,大声喝道:“何兄勿慌,我来助你!”纵身窜向台边,猛听得左首一人叫道:“谁都不得上台。”横臂阻住了他的去路。耶律齐伸手一拨,那人反抓擒拿,招数竟是十分精妙,而内力雄浑,更是别具一功。耶律齐吃了一惊,看那人时,正是史氏兄弟中的老三史叔刚。耶律齐连变量招,终是不能将史叔刚击退,心下暗暗骇异:“这人只是神雕侠手下的一名走卒,已是如此了得。那神雕侠叱咤号令,驱使得动这许多高手,他自己更不知是何等人物?”. V8 W& K# ~- B/ c& g0 s
  青灵子高举铁棒,大声道:“各位英雄请了,请瞧瞧这是何物。”突然伸出右掌,向铁棒拦腰一劈,喀的一响,那铁棒登给他一掌劈碎。这棒原来中空,并非实心。青灵子拉开两截断了的铁棒,露出一条晶莹碧绿的竹棒来。丐帮帮众一见此棒,剎那间寂静无声,跟着齐声叫了出来:“帮主的打狗棒!”正在和史氏兄弟、西山一窟鬼等动手的帮众一齐退开,人人都是大为奇怪:打狗棒何以会藏在那铁棒之中,何以会落入何师我手中,他又何以隐瞒不说?& P. b& T& Q" W% j0 e: H
  众人静待青灵子解释这许多疑团,那知青灵子却不再说话,跃下台来,将竹棒交给了郭襄。郭襄睹物思人,想起鲁有脚的声音笑貌,不禁心下黯然,双手持棒,递给母亲。
0 ]# z! ]8 ?' ^. H& U5 a" d! u  这时达尔巴的金杵招数更紧,何师我全仗小巧身法东闪西避,险象环生,丐帮的帮众自见了那打狗棒后,知道青灵子等所以擒了达尔巴来对付何师我,中间必有重大绿故,当下不再有人意图上台应援。眼见不出十招,何师我便要命丧在金杵之下,黄蓉猛地想起一事:“何师我用兵刃打伤齐儿,他袖中明明藏有兵刃,何以到此危急关头,仍不取出御敌?”9 _: c1 ]4 |/ R5 K! j6 S9 W+ [
  只见达尔巴的金杵掠地扫去,何师我跃起闪避。达尔巴金杵倒翻,使一招“后羿射日”,自下而上攻了上去。何师我双脚离地,身在半空,这一招无论如何没法闪避,忽听得铮的一响,兵刃相交,何师我借势跃开,手中已多了一件短短的兵器。达尔巴怒容满脸,大声咒骂,黄金杵舞得更急了,但何师我兵刃在手,劣势登时扭转,但见他点、戮、刺、打,所使的兵刃虽短,招数却极尽奥妙,与达尔巴打了个旗鼓相当。
( @/ w  c2 i- I* j: @  朱子柳看了片刻,忽地醒悟,叫道:“郭夫人,我知道他是谁了。只是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黄蓉微微一笑,道:“那是用胶水、蜂蜜,调了面粉、石膏之类涂上去的。”耶律齐和郭芙、郭襄姊妹这时都站在黄蓉身边,听了他两人的对答,半点也摸不着头脑。郭芙道:“朱老伯,你说谁是谁了?”朱子柳道:“我说的是打伤你丈夫这个何师我。”郭芙道:“怎么?他不是何师我么?那么又是谁了?”朱子柳道:“你仔细瞧瞧,他使的是什么兵刃?”郭芙凝神瞧了一会,道:“这短兵刃长不满尺,却又不是娥眉刺、判官笔,也不是点穴橛。”
4 m) l  E' v4 v% S  黄蓉道:“你得用脑子想想啊。他何以一直不用兵刃,宁可冒着大险,东躲西闪,直到给那和尚逼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才不得不使出兵刃来?他用兵刃打伤齐儿,又何以要先灭烛火?”郭襄道:“想是这场中有人认得他兵刃身法,他不愿显示真相。”朱子柳赞道:“照啊,郭二小姐聪明得紧。”郭芙听他称赞妹子,心中很不服气,道:“什么不愿显示真相?他不是清清楚楚的站在台上吗?谁都瞧得见。”郭襄想起母亲适才的话,说道:; \1 H8 W' r) a. v- v$ O
  “啊,他脸上凹凹凸凸的疮疤,原来都是胶水面粉假装的。这张脸啊,真是吓人,我只瞧了一眼,就不想再瞧第二眼。”黄蓉道:“他越是装得可怖,便越是丕易露出破绽,因为人人觉得丑恶,不敢多看,那么乔装的假脸上如果有什么变形,别人便不会发觉。唉!乔装十六年,可真不是一件易事呢?”朱子柳道:“脸型可以假装,武功和身法却假装不来,练了数十年的功夫,那里还变得了。”5 X- j  x0 T! A, H/ u9 y
  郭芙道:“你们说这何师我是假的?那么他是谁啊?妺子,你聪明,你倒说说看。”7 w9 E- r! R" s( G
  郭襄摇头道:“我一点也不聪明,所以我一点也不知道。”朱子柳微笑道:“大小姐是见过他的,那时候二小姐可还没出世。十七年前,荆紫关英雄大会上,有一个人和我斗了数百合,那是谁啊?”郭芙道:“是霍都?不,不会是他。嗯,他用的是一把折扇,这兵刃倒有点儿像,是了,这把扇子只余扇骨,没有扇面,因此一时瞧不出来。”朱子柳道:“我跟他这场激斗,是我生平的大险事之一,他的身法招数,我怎能不记得?这人若不是霍都,我朱子柳是瞎了眼啦。”* B7 S* t  V! g' B4 D% y' S* g) x
  郭芙再瞧台上那何师我时,见他步武轻捷,出手狠辣,依稀是当年英雄大会中那个霍都,但她心中仍有许多不明之处,又问:“如果他真是霍都,这藏僧是他师兄啊,难道便认他不出,却跟他这般狠打?”' d2 u9 M1 _/ U: D# v. L" d" x
  黄蓉道:“达尔巴认得出他是师弟,才跟他这般以性命相拚。那一年终南山重阳宫中大战,杨过以一柄玄铁剑压住达尔巴、霍都二人,霍都眼见性命危殆,突使奸计,叛师脱逃。这件事全真教上下人人得见,你总也听人说过的吧?”郭芙道:“嗯,原来达尔巴因此才这般恨他。”郭襄听母亲说“杨过以一柄玄铁剑压住达尔巴、霍都二人”这句话,想像杨过当年的奕奕英风,不禁神往。) D* \4 L, x7 a- Q3 s
  郭芙道:“怎么他又变成了乞丐?咱们的打狗棒怎地又在他手中?”黄蓉道:“那还不容易推想吗?霍都叛师背门,自然怕师父和师兄找他,于是化装易容,混入了丐帮,混混噩噩,不露半点锋芒,十余年中按步就班的升为五袋弟子,丐帮中固然无人疑心,金轮法王更是寻他不着。可是奸恶自负之徒,决不肯就此埋没一生,时机一到,他便要大干一场了。那日鲁帮主出城巡查,他暗伏在侧,忽施毒手,下手时却露出自己的原来面目,并留下活口,让那弟子带回话来,杀鲁有脚乃是霍都。那时他夺得打狗棒后,暗藏在这铁棒之中。待得本帮大会推举帮主,他便出来抢夺帮主。纵然凭武功不能尽败群雄,他还可提出寻‘还打狗棒’这件大事来。这是本帮世代相传的帮规,又有谁能驳他呢?唉,霍都这奸贼,如此工于心计,也可算得是个人杰。”朱子柳笑道:“但有你郭夫人在此,他便能作伪一时,终究瞒不过你。”黄蓉微笑不答,心道:“他混在丐帮之中,始终不露头角,那便能瞒过了我,但想作丐帮之主,却太把我黄蓉瞧得小了。”
+ ^* @  P" t. r( G7 _+ `  朱子柳道:“杨过这孩子也真了得,他居然能洞悉霍都的奸谋,既将打狗棒夺回,又将霍都的真面目揭穿,送给郭二小姐的这件礼物,可不算小啊。”郭芙道:“哼,那也不过他碰巧得知罢了。”郭襄想起一事,道:“那霍都在丐帮中扮成一个丑叫化了,可是有时却又以本来面目在外惹事生非。史氏兄弟中的史三叔曾给他打伤过,想是史三叔一意找他报仇,终于寻到了他的踪迹。”黄蓉点头道:“不错,江湖上时时有霍都的行迹,旁人更不会想到丐帮中的何师我和他同是一人。何师我,何师我,你瞧他这假名,便是以自己为师之意。一个人太过自以为了不起,终有败事的一日。”+ Z  _+ N# P2 [: q) C
  郭芙道:“妈,怎地他又说要去杀死霍都?那不是傻么?”黄蓉道:“这是一句掩饰之言,只是令旁人更加不起疑心而已。”郭襄轻轻的自言自语:“那日我在羊太傅庙中祭奠鲁大伯,他……他一定听到了我的话。他知道我心里难过,因为鲁大伯被奸人害死了,于是便去捉这奸人。他自己呢,怎还不来啊?”
3 r$ Z( d# C6 Y3 e& F  说话之间,台上达尔巴和霍都斗得更加猛了。两人同是一师所传,互知对方的武艺家数,达尔巴胜在力大招沉,霍都却长于矫捷轻灵,堪堪斗了数百招,兀自不分胜败。突然之间,达尔巴大喝一声,金杵脱手,疾向霍都掷去,这黄金杵重达三十余斤,一掷之下,势道凌厉之极,霍都吃了一惊,他生平从未见师兄使过这般招数,心道:“他久斗不胜,难道是发起蛮来么?”急忙侧身闪避。达尔巴抢上前去,手掌在黄金杵上一推,那金杵转过方向,又向霍都追击而去。霍都大骇,这才知这十余年中师兄追随师父左右,师父又传了他深湛的武功,这金轮飞掷之技,正是从师父五轮飞砸的功夫中转化出来,眼见金杵掷来力道太猛,决不能以铁扇招架,只得滑步斜身,又躲了一招。那金杵从他头顶横掠而过,相差不逾两寸。1 K( d" g8 G( y
  达尔巴那黄金杵越掷越快,高台四周插着的火把被疾风所激,随着忽明忽暗,霍都提一口气,在杵影之中跳荡闪避,生死之差,往往间不容发,台下群雄屏息以观,瞧着这般险恶的情势,无不骇然。达尔巴掷到第十八下,猛喝一声,黄金杵如飞箭般平射而出。霍都再也无法闪避,砰的一声,金杵撞正胸口。他身子软软垂下,横卧台下,一动也不动。
+ |4 G2 l! J+ c( i: |  达尔巴收起金杵,大哭三声,盘膝坐在师弟身前,念起“往生咒”来,念咒已毕,纵下高台,走到青灵子身前,高举金杵交还。青灵子却不接他兵刃,说道:“恭贺你清洗师败类。神雕侠饶了你,但叫你回到西藏,从此不可再履中原。”达尔巴道:“多谢神雕大侠,小僧谨如所命。”合什行礼,飘然而去。0 T# e' p9 F  B5 r" d5 f
  郭芙见霍都死在台上,一张脸甚是臃肿可怖,总是不信这脸竟是假的,拔出长剑,跃上台去,说道:“咱们瞧瞧这奸人的本来面目,究是如何。”说着用剑尖去削他的鼻子。9 S$ n) k+ b, @0 z% |
  蓦地里霍都大喝一声,纵身高跃,双掌从半空中直击下来。原来他给黄金杵一撞,身受致命重伤,却未立即毙命。他为人极其凶狡,故意一动不动,只待达尔巴上前察看,那便施展临死的一击,与其同归于尽。岂知达尔巴凄然念咒,祝其往生极乐,随即下台而去,反而郭芙上来用剑削他面目。霍都这一击之中,将他体内所剩的力道,半分也不余的用了出去,郭芙乍见他死尸复活,大惊之下,竟忘了挥剑抵御。她身上的软猬甲又借给了丈夫披服,眼见她性命要丧在霍都的双掌之下,郭靖、黄蓉、耶律齐等同时跃起,便欲上台相救,其势却已不及。
7 V) }. l) l& ~. W3 N7 T  只听得嗤嗤两声急响,半空中飞下两枚暗器,分从左右打到,同时击中了霍都的胸口。这两枚暗器形体甚小,力道却大得异乎寻常,霍都身子一仰,向后直摔台下,喷出一口鲜血,这才真的死去。# z! @7 l1 Y, f$ W7 V
  众人惊愕之下,仰首瞧那暗器射来之处,但见云淡星稀,钩月斜挂,此外空荡荡的并无别物,只是高台之前竖立着两根数丈长的旗杆,那暗器似乎分从两根旗杆的旗斗中发出。黄蓉瞧了这暗器的破空之声,知道当世除了父亲“”黄药师的“弹指神通”之外,再无旁人能有此等功力,只是两根旗杆相隔十余丈,何以两边同时有暗器发出?惊喜之下不暇细想,纵声叫道:“是爹爹驾临么?”只听得左边旗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说道:
7 l. L/ i, M% Z  “杨过小友,咱们一起下去吧!”右边旗斗中一人应声道:“是!”两边旗斗中各自跃下一人。( W  a, f4 e) J, A: w3 l  J9 q. B
  星月光下,两个人衣衫飘飘,同时向高台跃落。一人白松青袍,一人独臂蓝衫,正是黄药师和杨过。两人都是斜斜下跌,落到离台数丈之处,黄药师伸右手拉住了杨过的左手,在半空中携手而下。众人若不是先听到了两人说话之声,真如是见到飞将军从天而降一般。
% u. J* s% Q. _0 ^1 z6 [5 |- F  郭靖、黄蓉忙跃上台去向黄药师行礼,杨过跟着向郭靖夫妇拜倒,说道:“侄儿杨过,向郭伯伯、郭伯母磕头。”郭靖忙伸手扶起,笑道:“过儿,你这三件厚礼,真是……
- q' t$ E% G5 S& @  真是……”他心中感激,又拙于言辞,不知要说“真是”什么才好。郭芙生怕父亲要自己相谢杨过救命之恩。抢着对黄药师道:“外公,幸好你老人家的弹指神通功夫,免得我受那奸人双掌的一击。”杨过微微一笑,纵身跃到郭襄身前,笑道:“小妹子,我来得迟了。”
, a5 W: X9 u& q4 y! S  郭襄一颗心怦怦乱跳,脸颊飞红,低声道:“你费神给我备了这三件大礼,真是……5 |+ {; h, f# k$ t$ i+ D
  真是辛苦你啦。”- s/ w2 C4 [) a- I  U2 @$ k
  杨过笑道:“只是乘着小妹子的生日,大颗儿图个热闹。那算得什么?”说着左手一挥。大头鬼纵声怪叫:“都拿上来啊。”大校场口有人跟着喝道:“都拿上来啊!”远处又有人喝道:“都拿上来啊。”一声跟着一声,传令出去。过不多时,校场口涌进一群人来,有的手中拿者灯笼火把,有的负担提篮,分布在校场四周竖木打桩,敲敲打打,东搭一个木台,西挂一个灯色。进来的人源源不绝,可是秩序井然,竟无一人说话,个个只是忙碌异常的工作。
) W! A3 n8 O. N: x6 |) O* i  群雄见杨过适才送了那三件厚礼,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想他召集这一大批人来,定又大有作为,那知隔了一顿饭时分,西南角上一座木台首先搭成,有人打起锣鼓,做起傀儡戏来,做的是“八仙祝寿”。接着西北角上有人精墨登场,唱一出“满床笏”,那是郭子仪生日,七子八娲祝寿故事,顷刻之间,这边放花炮,那边玩戏,满场上闹哄哄的全是喜庆之声。每一台戏都是三湘两湖间的名班所演,当真是人人卖力,各展绝艺。郭襄见杨过给自己想到这般周到,双目含着欢喜之泪,一时无话可说。郭芙想起妹子在羊太傅中的言语,说有一位少年大侠要来给她祝寿,现下果如所言,不禁暗暗恚怒,拉着黄药师的手问长问短,对身周的热闹,只作不见。郭靖虽觉杨过为女儿如此铺张扬厉,未免小题大做,但想他要任性胡闹一番,也且由得他,当下只是捻须摇头,微笑不语。黄蓉问父亲道:“爹爹,你和过儿事先约好了躲在这旗斗中的么?”黄药师笑道:“非也非也!那日我在洞庭湖上赏月,忽听得有人夜中传呼,来访烟波钓叟,说有个甚么神雕侠,邀他赴襄阳一会,那烟波钓叟本事不错,性儿却有点古怪,我老头子耽起心来,生怕他们暗中要对我的好女儿好女婿不利,于是悄悄跟了来。原来这神雕侠竟是小友杨过,早知如此,老头子又何必操这份心?”黄蓉知道父亲虽在江湖上到处云游,但心中却时时挂念着自己,笑道:“爹,这一次你可也别走啦,咱们得好好儿聚一聚。”+ Z5 I2 A" s. |
  黄药师不答,向郭襄招了招手,道:“孩子过来,让外公瞧瞧你。”郭襄从未见过外公,忙近前行礼,黄药师拉着她手,细细瞧她脸庞,黯然道:“真像,真像。”黄蓉知他又想起了自己亡母,说郭襄生得像外婆年轻之时,怕勾起他的心事,并不接口。郭芙笑道:“那还有不像的么!你叫老东邪,她叫小东邪……”郭靖喝道:“芙儿,对外公没规没矩!”黄药师大喜,道:“襄儿,你的外号叫‘小东邪’么?”郭襄脸上微微一红,道:
: d; h" U6 v, h9 E, z0 [  “起初是姊姊这么叫我,后来人人都这么叫了。”4 j- v+ ~  ~: _- K, l2 j
  这时丐帮的四大长老围在杨过身边,不住口的称谢,心中均想:“他夺回打狗棒,揭破霍都的奸谋,若有心为本帮之主,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梁长老道:“杨大爷,敝帮鲁帮主不幸逝世……”杨过早猜中他的心思,不待他说下,抢着道:“耶律大爷文武双全,英明仁义,是我昔年的知交好友,由他出任贵帮帮主,定能继承洪、黄、鲁三位帮主的大业。”黄药师问了几句郭襄的武功,转过头去,要叫杨过近前说话,一回头,只见他身影微晃,已走出校场外,知他便此飘然而去,说道:“杨过小友,我也走啦!”长袖摆动,一瞬眼间,已追到了杨过身边,一老一少,携手没入黑暗之中。% y3 a9 v0 T* Z
  黄蓉心头有一句要紧话要对父亲说,只是身旁人多,不便开言,那知他说走便走,竟无片刻停留,吃了一惊,急忙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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