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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全集15套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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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3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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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血剑(旧版): A  r3 y( q- R- D3 ~5 U' `( c
第十八回  竟见此怪屋 乃入于深宫
; t4 {( H" x, B  一路无话,进得北京城时已是秋尽冬来,承志拿钱出来,命洪胜海在禁城附近的正条子胡同买了一所大宅第,因为在京要结交王公巨卿作为闯王内应,必须排场豪阔。$ d/ {) Z3 d  K5 U$ T7 }4 p
  这日青青在宅中指挥僮仆粉刷布置,忙得不亦乐乎,承志独自在城内大街上闲逛,走到一处,见许多户部的库丁手执兵刃,戒备森严,听途人们说,是南方解来漕银入库。承志心想这是崇祯皇帝的根本,得仔细看看,当下站得远远的察看附近的形势,突见两条黑影从库房屋顶上跃起,身法迅速之极,一转眼已在东北方隐没。! A' C) z8 `5 X! S/ B" l& R/ j6 T# F
  承志大奇,心想光天化日之下,难道竟有大盗劫库,倒要见识一下是何等的英雄好汉,他脚下加劲,奔到东北角上,人影早已不见,但这边只有一条道路,于是提气向前疾追。他的轻身功夫得自鬼影子木桑道长亲传,这一把气,真是疾逾奔马,追不多时,果见两个人在向前急奔。承志放轻脚步,以防那两人发觉,但势头丝毫不缓,片刻间与那两人相距已近,一看之下,原来那两人穿红衣,身材矮小,头上伸出两个小辫子,看背后模样,都是十三四岁的童子。他们肩上各负着两包东西,瞧他们身形脚步,这两包是极重之物,想来必是库银了,然而两个人小小年纪,负了重居然还能如此迅捷的奔跃,实在是十分难得。" f3 D+ J* |& @) a
  奔不多时,两个红衣童子已到城边,承志正在心想:“不知他们如何出城?”那知他们毫不停步,直冲而出。守在城门口的军士只觉眼前一花,两团火一样的东西已从身旁擦过,正自惊诧,突然一个灰影又是一晃出城,比那两块红云更加迅速,等到望见是两个穿红,一个穿灰的人时,三人早已去得远了。
; F9 }; I  L2 ^: B  承志尾随两童,因他轻身功夫了得,两名童子始终没有发觉,出城后再走了七八里路,眼前尽是田野。两童奔到一座大宅前面,一跃而入,承志走近,见那宅第周围一匝黑色围墙,墙高两丈,但没有一道门户。围墙涂得黑漆漆的阴森可怖已是奇怪,而屋子竟没门户,那更是天下少有之怪事。承志好奇心起,一跃入内,里面地基离墙却有两丈三尺高,他如不是身有绝顶武功,多半会出于不意而摔跌一交。里面又有一道围墙,全是白色,仍旧无门。承志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一跃入内,这堵墙比外面围墙已高了三尺,但因地基低陷三尺,所以在外面却看不出来。他跃进白墙之后,发觉地基又低三尺,前面一重围墙全作蓝色,墙头又比白墙高了三尺。他跃进一重又是一重,第四重是黄墙,第五重是红墙,那时墙高已达三丈五尺,承志轻功再高,也已不能一跃而过,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手足并用,提气直上。他心中估量:“那两个童子决无本事能负了银两上此高墙,另外必有密门。但既与主人不识,实不便贸然窥探别人隐密,找寻门户。”他左手攀上墙头,一提劲,身子已坐上墙顶,只见里面是五开三进瓦屋,静悄悄的似乎闇无一人,他高声叫道:“晚辈冒味,擅进宝庄,心想拜见贤主人,可能令晚辈一见尊范么?”他说话一停,只听见五道围墙上撞回来的回声先后交织,互相干扰,组成一片烦杂之声,但屋中始终没有回答,他等了片刻,又叫一遍,突然第三进中扑出十余条恶狼般的巨犬来,张牙舞爪,高声狂吠,形状十分可怖。承志本来见那两个童子武艺高强,心想屋主人必是英侠一流,颇想结交为友,这时见屋里放出猛犬,知道主人厌恶外客,不便自讨没趣,于是跃出墙外,回到居所。$ n- P# `' `& S& I9 w9 e; A
  进屋时,只见青青正忙得不可开交,雇花匠,买鲜花,换地板,刷墙壁,把一所宅第整理得气派十分豪华。承志心中暗喜,心想这真是一个能干的贤内助,自己初在浙江船上见她时,那样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气质,不到半年,竟然逐渐改变。这所宅第极大,每人都住了几间房间,连大威和小乖两头猩猩,在花园里也住得很是舒适。用过晚饭后,承志把刚才所遇与众人说了,大家啧啧称奇,都猜不透这怪屋中所居的是何等样人。
% s2 s. L7 W/ i* _$ J  袁承志回房之后,筹划这次到北京来干事的方略。他想:“第一大事是帮助闯王推倒明室,解天下百姓于倒悬;第二大事是狙杀崇祯,为先父报仇。以我武功,混入宫廷刺杀皇帝并非难事,但师父曾说,皇帝一死,权奸当国,建州夷虏必定乘机入关,所以必须等闯王义军进逼京师的时候,才可报此大仇。那么现在首要之事,当在尽量设法摧败朝廷的根本,刺探明室虚实,让闯王进军时能多知敌情。”他方针已定,着枕安睡,把日间所见的怪屋置之脑后。8 D7 ?1 T: g1 Q; Q
  第二日清晨,众人聚在花厅里吃早饭,庭中积雪盈寸,原来昨晚竟下了半夜大雪,院子里两棵梅花含苞吐艳,清香浮动,在雪中开得越加精神。一名家丁匆匆的进来,对青青道:“小姐,外面有人送礼来。”另一名家丁把礼物捧了进来,原来是一个碎瓷花瓶,一个沈石田绘的小屏风。承志道:“这两件礼物倒古雅,谁送的呀?”礼物中却无名帖,青青封了三两银子,命家丁拿出去赏那送礼来的人,要他问清楚是谁家送的礼,过了一会,家丁回来禀道:“那送礼的人已走掉了,追他不着。”众人都笑那送礼人冒失,白受了他的礼,却不见他情。洪胜海道:“袁相公现在名满天下,这次来京,江湖上多有传闻,总是慕名的朋友向你表示敬意的。”众人都道必是如此。! f4 }  _: ~4 V
  中午时分,又有人挑了整席精雅的酒肴来,是北京著名的全聚兴菜馆做的名菜,一问厨师,说是有人付了银子让送来的。众人起了疑心,把酒菜让猫狗一吃,却无异状。下午又陆续的有人送东西来,或是桌椅,或是花木,都是这宅第中十分合用之物。青青只说得一句:“这里有一盏大灯就好啦!”过不了半个时辰,外面就有人送来一盏精致异常的大吊灯。再过片刻,又有人送来许多绸缎丝绒,鞋帽巾帕,连青青用的胭脂宫粉,也都是特选上等的送来。铁罗汉一把抓住那送衣服的,喝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个头陀?连我穿的袈裟也送来了?”那衣店伙计被他一抓,吓了一跳,说道:“我不知道啊,今儿一早有人到小店里来,多出银子教赶做的。”宅第之中,个个奇怪不已,纷纷猜测。青青故意道:“这送礼的人要是真知我心思,给我弄一串明珠来就好啦。”隔了片刻,只见一个仆人走出厅去,青青向洪胜海道:“跟着他,瞧他到那里去?”不多时那仆人又回来侍候,洪胜海却直隔了一个多辰方才回来。他刚跨进门,珠宝店里已送了两串大珠子来。青青接了珠子,直向内室,承志和洪胜海都跟了进去。洪胜海道:“那仆人向门外一个老乞丐说了几句话就回进来了,我就跟着那老乞丐。”2 q" R2 p; @8 |0 t. [& S9 l
  青青秀眉一竖,怒道:“那仆人和这乞丐鬼鬼祟祟的,都不是好人,待会叫他们尝尝滋味。”洪胜海道:“姑娘料得不错,那乞丐走过了几条街,就有衙门的一个鹰爪子公差迎上来,两人说了几句话,那乞丐又回来啦。”青青道:“那你就钉着那鹰爪?”洪胜海道:“嗯,那鹰爪却一上衙门,走到一条胡同的一个大院子里,我见四下无人,上屋去偷偷一张。这院子里原来聚了十多名公差,中间一个老头儿,瞎了一集眼睛,大家叫他单老师,好象是他们的头子,我怕他们发觉,就溜回来了。”青青道:“好啊,他们耳目真灵,咱们一到北京,鹰爪子就得了消息,但要动咱们的手,只怕不大容易呢!”袁承志道:
1 H, w4 y9 p: u3 j  “奇就奇在他们干么要送东西来,这不是明着让咱们知道么?京里吃公事饭的,必定精明强干,决不会做傻事,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他命洪胜海把程青竹、沙天广、胡桂南等人请来,大家谈了一会,却总猜想不透。青青道:“这种不义之财,咱们不要!”当晚她与哑巴、铁罗汉、胡桂南、洪胜海等人,把送来的东西全部都搬到洪胜海所发现的那个院子里去,屋里的人明明听见声响,却不出来。
- v9 G: m3 m5 [; m1 O  d  第二日青青把传递消息的仆人打发了,却也没难为他。那仆人恭恭敬敬的接了工钱,磕了几个头去了,丝毫没露出不愉的神色。承志等严密戒备,静以待变,那天果然没再有人送东西来。这天晚上又是下了一晚大雪,次日一早,洪胜海满脸惊诧之色,进来禀报:
" d5 P3 `  B/ E5 V  “咱们屋子前面的积雪不知是谁打扫得干干净净,这真奇了。”众人忙问:“这批鹰爪子似乎在暗中在讨好咱们。”青青笑道:“啊,我知道了。”众人忙问:“怎么?”青青笑道:“他们怕咱们在京里做出大事来,他们吃不消,所以先来哄哄咱们,结交个朋友。”& s& T% s7 ~& K: q7 g
  沙天广笑道:“说来倒有点像,但我做了这么多年强盗,从来没听见过这种事。”程青竹忽道:“我想起啦,那独眼的捕快名叫独眼神龙单铁生,不过他早已退隐,所以我想他不起。”
3 E) o0 z1 x$ z5 q& |2 P4 L; g0 z% ], L  再过数日,大家见再无异事,也渐渐把这件事不放在心上,这天正是冬至,众人在大厅上饮酒闲谈,忽然家丁送来了一个大红名帖,写着“晚生单铁生请安”的字样,并有八色礼盘。洪胜海当下拿了袁承志、程青竹、沙天广三人的名帖回拜,并把礼物都退了回去。第二日一早,家丁又送上单铁生的名帖,承志道:“快请,快请。”家丁道:“这位单爷也真怪,他一早来投个名帖,说给袁相公请安就走了,让他坐,他却不肯进来。”
6 y2 B/ c- h' z" B$ O  接连三天,单铁生总是一早就来投送名帖请安。程青竹道:“独眼神龙在北方武林中也不是无名之辈,怎么鬼鬼祟祟的搞这一套,明儿待我找上门去问问他。”胡桂南道:“他这些招数可透着全无恶意,真是邪门。”铁罗汉忽然大声道:“我知道他干什么。”众人见他平时傻楞楞的,这时居然有独得之见,都感诧异,齐问:“干什么啊?”铁罗汉道:“他见袁相公生得英俊,武功既高,名气又大,所以想招他做女婿。”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笑,沙天广正喝了一口茶,一下子忍不住,全喷在胡桂南身上。胡桂南一面揩身,一面笑道:“独眼龙的女儿也是独眼龙,袁相公怎么会要?”铁罗汉瞪起了眼道:“你怎么知道?”胡桂南笑道:“那你怎么知道他是有女儿?”众人开了阵玩笑,青青口里不说什么,心中却老大的不乐意,暗想那独眼龙可恶,别真的要招大哥做女婿,这天晚上用白纸画了七八张独眼龙的图,在图上写了“独眼龙单铁生盗”的字样,夜里飞跃入七家豪门大户,每家盗了一些首饰及银两,再给放上一张独眼龙图。- M/ E, A! M6 a7 T
  次日清晨,洪胜海在她房门上敲了几声道:“小姐,独眼龙来啦,袁相公陪他在厅上说话。”青青换上男装,走到厅上,果见承志、程青竹、沙天广陪着一个瘦削矮小的老头在喝茶,承志给她引见了。青青见这单铁生已有六十上下年纪,须眉皆白,一只左眼炯炯放光,十分精明干练的样子。只听单铁生道:“小老儿这样做,实在是十分冒昧,不过在下有一件大事想恳请袁相公各各位鼎力相助,而小老儿和各位又不相识,只得出此下策,不想招恼了各位,现在小老儿谨此谢过。”说着爬下来磕头,承志连忙扶起。承志正要问他何事相求,青青忽道:“令爱好吧?怎么不跟你同来?”单铁生一楞道:“小老儿光身一人,连老伴也没有,别说子女啦!”青青嫣然一笑,返身入房,把盗来的首饰银两都捧出来还给他,笑道:“在下跟你开了个玩笑,请别见怪,不过不是这样,也请不到你大驾光临。”单铁生心想:“你这玩笑险险害了我的老命。”众人都觉奇怪,正要相询,忽然外面匆匆进来一名捕快,向众人打了一个千,对单铁生道:“单老师,又失了二千两库银。”单铁生倏然变色,站起身来作了一个揖道:“小老儿现在有一件急事要去查勘,待会再来和各位请安。”收了青青交还的物事,随着那捕快急急去了。1 t; K& q3 l7 ^! |+ \3 O
  到得下午,鹅毛般的大雪漫天而下,青青约了承志,骑马到城外湖中饮酒赏雪。两人没有单独共游已久,这时偷得半日清闲,自是畅快异常。8 H* k2 C" i) [6 ?  B
  湖中四周都是芦苇,青青带着食盒,盛了酒菜,两人一面喝酒,一面赏玩风景。湖中平时就已寂寥,这时天寒大雪,更是没有游人。承志问起交还了什么东西给单铁生,青青笑着把昨晚的事说了。承志道:“唉,我刚赞你变得乖了,那知仍是这样顽皮。”青青道:“你几时赞过我呀?”承志道:“我心里赞你,你自然不知道。”青青很是高兴,笑道:“谁教他不肯露面,暗中捣鬼?”承志道:“不知他想求咱们什么事?”青青道:“这种人哪,哼,不管他求什么,都别答应他。”两人喝了一会酒,谈到在衢州石梁中夜喝酒赏花的事,青青想起故乡和亡母,不觉凄然欲泣,承志忙跟她说笑话,青青这才排遣愁思。" ~5 M7 J* s8 W# U% _
  眼见天色将晚,两人收拾了食盒,上岸回家,走到湖边亭中,只见一个乞丐卧在一张草席上,只穿了一条犊鼻裤,上身完全赤裸。青青道:“可怜,可怜!”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席上,柔声道:“快去买衣服,别冻坏了。”两人刚走出亭子,只听那乞丐咕哝道:/ B$ M# t) I( `$ [- r! K. o: \
  “给我银子干什么?再冷些也冻不死老子,有酒却不请人喝,真是不够朋友。”青青大怒,回头要骂,承志刚才见这乞丐赤裸了身子,在严寒之中毫无战瑟畏冻之态,本已奇怪,听了这几句,忙一拉青青的手,低声道:“这人有点古怪,咱们瞧瞧。”于是转头道:“酒倒还有,只是残酒冷酒,颇为不恭,所以不敢相邀。”那乞丐坐起身子,伸手道:“做叫化的,喝冷酒正合适。”承志从盒中拿出那壸吃剩的酒来,递了过去。那乞丐接了,仰脖子咕咚咕咚的猛喝。承志和青青见他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满脸胡须,两条臂膀上点点斑斑,全是伤疤,他把一壸酒喝干,赞道:“好酒,这是二十年的女儿红陈绍。”青青吃了一惊,心想:“这叫化倒真识货。”笑道:“你本事不错,一喝就知。”那乞丐道:
: \! \0 e. F- F; b8 S. u; z+ \. L: _  “可惜酒少了,喝得不过瘾。”承志道:“明日我们再携酒来,请阁下一醉如何?”乞丐道:“好呀,你这位相公倒很慷慨,读书人有这样胸襟,实在难得。”承志听他谈吐不俗,更知他不是寻常乞儿,两人一笑转身,走出亭去。( a) y% g/ M) l$ t: N/ d
  走了数步,青青好奇回头再望,见那乞丐弯了身子,全神贯注的望着左方的什么东西。青青拉拉承志的手道:“他在瞧什么?”承志看了一眼道:“好象是什么虫。”但见那乞丐神态十分紧张,似乎作势要扑上去的样子,两人也走近去看,那乞丐连连挥手,脸色极为严重。两人不再上前,随着乞丐的眼光向雪地里一看,原来是一条小蛇,长仅半尺,但通体金色,在白雪中灿然生光。
. s  Y) y- u* l7 |) Y, B  只见那条小蛇慢慢在雪地中游走,那乞丐屏息凝气,亦步亦趋的跟着牠。青青忽向十余丈外的一块地方一指,低声道:“你瞧,这东西很古怪。”承志顺着她手指看去,见是雪地中圆圆的好象大水缸口这么一圈,四下都是白雪,但这圈子中间却片雪全无。眼见雪花飘到这圈子中,立即溶化,变成水气,腾腾上升,似乎泥土底下藏着一个火炉一般。那小蛇走到圈边,并不进去,围着圈子绕了几周。那乞丐向承志和青青摇手示意,叫他们不要走近。两人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也就静静站在一旁观看。这时见那小蛇不再游走,向着圈子中一个大孔不住嘘气,过了一盏茶时分,只听见嗤的一声响,小蛇猝然退倒,洞里窜出一条大蛇来。青青吓了一跳,失声惊呼,那乞丐怒目横视,如不是他心情紧张已极,只怕早已大声斥骂了。
0 b1 E9 g' S  J- D/ y  那大蛇身长丈余,粗如人臂,全身斑烂五色,一颗头作三角形,比人的拳头还大。承志曾听木桑道人讲起在深山中采药时所遇的毒物,凡蛇头作三角形的必奇毒无比,普通大蛇无毒,此蛇如此粗大,却是毒蛇,实在罕见。蛇虫之物冬天必定蛰伏土中,极少出外,这大蛇似乎是被小蛇泪引出来一般,血红的舌头总有半尺来长,一伸一缩,形状极为可怖。小蛇这时绕圈疾走,迅速已极。大蛇身躯比小蛇粗大何逾二三十倍,但不知怎样,见了小蛇似乎颇为忌惮,把身体紧紧盘成一团,昂起蛇头,双目紧紧盯住小蛇,不敢丝毫怠忽。那小蛇越游越快,大蛇的头也越转越疾,青青这时不再害怕,只觉很是有趣,一回头,却见那乞丐手舞足蹈,正在大忙特忙。只见他不住从一只破布袋里摸出一块黄色的东西来,寒入口中乱嚼,嚼了一阵,拿出来捏成一条线,围着那个圈子,慢慢的终于布成了一个黄圈。青青低问:“他干什么呀?”承志道:“大概叫化子要捉蛇。”一言方罢,那小蛇突然跃起,向大蛇头顶扑去,大蛇口中喷出一阵红雾,小蛇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又落在地下游走,大概那红雾极毒,小蛇不敢接近。+ r: o1 \. M9 d. ?* {& b. u
  承志突然想起了“金蛇秘笈”中记载的一套拳法,这拳法路子有点像武林所传的“八卦游身掌”,但比“八卦游身掌”变化远为繁复。承志当时虽学会了招数,但并不十分在意,这时见到大小两蛇相拒相攻,猛然触机,忽想这拳法和蛇斗极为相似,难道金蛇郎君当时也是观蛇斗而创下这拳法来么?他当下凝神细观,揣摸小蛇的身法,渐渐意与神会,觉得金蛇拳法虽然神妙,还不及小蛇之矫捷滑溜,又见那大蛇把门户守得严密异常,寻思不知小蛇如何攻得进去。“青青见承志出神,心想:“原来他也是孩子气得紧。”这时那乞丐仍是不住乱嚼药物,在第一个黄线圈外又敷了两个圈子,每个圈子各各相距一尺。他布置已毕,脸露笑容,俯身静观两蛇相斗。那小蛇连扑数次,都被大蛇用红雾击退。承志心想:“小蛇数次进攻,身法各各不同,大蛇的红雾却越喷越稀,再斗下去,大蛇必败。
: R- O  r* W  |6 F+ Z& r  ”那知那大蛇突然反击,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向小蛇咬去。小蛇东闪西避,常常间不容发,有时甚至在大蛇口中自左至右的穿过,但大蛇始终伤牠不到。这样子穿了数次,大蛇知道了敌人的招数,伸头向左虚咬一口,待小蛇跃起,忽然间身体暴长,如箭离弦,一口向小蛇尾上咬去。那小蛇在空中竟会打转,弯腰一撞,登时一头把大蛇的左眼撞瞎,承志看得心摇神驰,真觉那是生平未见之奇观,情不自禁,大叫一声:“好呀!”大蛇受创,嗤的一声,钻入了洞中,牠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时之间丈余的身体没得无影无踪。小蛇对着洞口又不住嘘气。& ^4 I3 r2 O2 j2 s2 a, y
  青青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啊哟”一声,拉住承志手臂。承志大惊,知道她贪看蛇斗,站得太近,大蛇喷出来的红雾是剧毒之物,弥散开来,以致中了蛇毒。他想起胡桂南所赠的朱睛冰蟾是极灵的解毒之物,幸好带在身边,忙摸出来放在青青口边。青青对着冰蟾吸了几口气,觉得一阵清凉,沁入心脾,头晕顿止。那乞丐望见了朱睛冰蟾,不眨眼的凝视,满脸艳羡之色。承志接过冰蟾,放入囊中,拉青青退开了数步,心想:“你这捉蛇化子,倒有眼力,知道这是珍物。你天天与毒物为伍,这朱睛冰蟾倒是一件防身至宝呢。”
+ `9 H3 _5 ^; l5 m  这时蛇泂中渐渐冒山红雾,想是那大蛇抵受不住小蛇嘘气,又要出斗,果然红雾渐浓,大蛇又是嗤的一声钻了出来。这时大蛇少了一只眼睛,灵活大减,斗不多时,有眼又被小蛇撞瞎。大蛇对准洞口猛窜,那知小蛇正守在洞口,两蛇相对,大蛇一口把子蛇吞进了肚里。这一下承志和青青都大出意料之外,眼见小蛇已经大胜,怎么忽然反而被敌人吞去?只见大蛇翻翻滚滚,似乎十分痛楚模样,突然一个翻身,小蛇咬破大蛇肚子,钻了出来。青青叹道:“唉,这个小家伙真是又凶又狡猾。”那小蛇昂起身子,笔直竖起,只有尾巴短短一截着地,不住吸气,弥散在地面上的红色毒雾都被牠吸进了肚里。牠绕着死去了的大蛇游行一周,咬住大蛇的舌头,把牠拖进洞中。牠身体极小,但拖动这条大蛇居然毫不费力,若无其事,一身神力不知从何而来,承志和青青都看得惊讶异常。小蛇不久又从洞里出来,蜿蜒向外,那乞丐神色登时严重。
0 ~+ z6 h. }1 i) w. ~+ m  小蛇游到黄圈旁边,突然翻了个筋斗,退进圈心。青青道:“这些黄色的东西是什么?”承志道:“总是雄黄之类克蛇虫的药材。”只见小蛇疾兜圈子,忽然身子一昂,尾部用力,跃了起来,从空中穿过了黄线,落在第二圈内。乞丐神色有点紧张,小蛇又是急速游走,一弹之下,又跃过了一层圈子。乞丐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忽地倒立,双手撑地,两脚朝天,小蛇在圈中游走,乞丐跟着牠用手走路。青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不久见乞丐全身淌汗,汗水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之中,不觉收了笑容,呆呆怔住。她想这小小一条蛇儿,何苦跟牠费那么大的劲。承志低声道:“这乞丐武功极高,至少和沙天广、程青竹他们不相上下。”青青道:“我看他的身法手劲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承志道:“你瞧他胸腹不动,毫不呼吸,竟支持了这么久。”青青道:“我知道啦,他怕蛇的毒气,所以不敢喘气。”
3 ~  g6 @$ D$ c) D  这时人与蛇都越走越快,小蛇突然跃起,向圈外窜出,乞丐刚巧赶上,迎头一口气吹过去,小蛇拍的一声,落在地下,继续游走。这样窜了三次,都被乞丐吹回,那小蛇狡猾异常,忽然不住改变方向,有时向左,有时向右,这样一来,乞丐就跟牠不上,那小蛇东边一窜,西边一闯,终于找到空隙,跃出圈子,承志和青青不禁失声惊呼。3 m  b- ^# [: ?, n4 w
  乞丐见小蛇跃出黄圈,立即翻身直立,说也奇怪,那小蛇并乘机逃走,反而昂首对着乞丐,蓄势进攻。这一来攻守易位,乞丐神态慌张,想逃不能,想攻不得。承志手中扣住三粒围棋子,只待乞丐遇险,立即杀蛇救人。小蛇窜了数次,都被你丐避开,承志见他危急,正想施放暗器,乞丐忽然想到了主意,等小蛇再窜上来时,伸出左手大姆指在牠面前一晃,小蛇快逾闪电,一口咬住姆指,乞丐右手食中两指,突然伸出,也已钳住小蛇的头颈。他两指用力,小蛇只得松口。他忙从破布囊里取出一个铁管来,把小蛇放入,用铁塞塞牢,随手把铁管在地上一丢,转头对承志道:“快拿冰蟾来救我性命。”
% j- r) |/ o9 u: l8 l  青青见他如此无礼,心头有气,喝道:“干么要拿冰蟾给你?”承志见他一身武功,心中爱惜,又见他左手手掌已成黑色,肿得大了几乎一倍,而黑色还在向上蔓延,这小蛇竟如此剧毒,不禁心惊,于是取出朱睛冰蟾来递给了他。乞丐大喜,忙把冰蟾之口对准被蛇咬伤的姆指,不到片刻,伤口中黑血泊泊的流下来,都淌在雪上,有如泼墨一般,他掌上黑气渐退,肿胀已消,再过一阵,黑血变为红血,乞丐哈哈大笑,在裤上撕块破布扎在伤口,把冰蟾放入了自己布囊之中。5 z; Y$ U1 P' S2 I$ `) |" x
  青青伸出手道:“把冰蟾还我们。”乞丐眉毛竖起,满脸凶相,喝道:“什么冰蟾?* S  j* H- i4 z% v' w
  ”青青向他身后一指,惊叫起来:“啊,那边又有一条小蛇!”乞丐吃了一惊,回头去看,青青一俯身拾起丢在地下的铁管,对准乞丐的背部,喝道:“我拔塞子的啦。”乞丐知道中计,这塞子一拔开,小蛇必定猛窜出来咬他背部,自己上身赤裸,如被咬中要害,踪使身有冰蟾,也未必救治得了,只得哈哈大笑,从布囊里摸出冰蟾还给承志,笑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这位姑娘真聪明。”青青等承志接过冰蟾,才把那小铁管还给了他。承志本来颇想和那乞丐结交,但见他非但不谢救命之恩,反而觊觎自己的至宝,人品十分卑下,拱拱手说了声:“后会有期。”就和青青两人携手走了。那乞丐眼露凶光,喝道:“喂,你们两个慢走!”青青怒道:“干什么?”乞丐道:“把冰蟾留下,就放你们走路。你知道老子是好惹的么?”青青从未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正想反唇相稽,承志抢着道:“阁下是谁?”那乞丐目光炯炯,双手一伸一缩,作势要向承志扑去。承志心想:/ c% ^) F+ _  g6 i7 B
  “这恶丐自讨苦吃。”3 Q: v6 s' P0 J( f  z) C9 v
  那乞丐正要出击,突听远处兵刃叮当相交,几个人呼斥奔逐,踏雪而来,只见奔逃的是两个红衣童子,肩头都负着一大包东西,边逃边打,后面追赶的是四五名公差,为首一人正是独眼神龙单铁生。他手使一杆铁尺,敲打截戮,居然都是上乘的点穴功夫,这件公门中差役所用的寻常武器,在高手手里,竟也发生了极大威力。那两个红衣童子招架不住,直向乞丐奔来,高声叫道:“齐师叔,齐师叔!”一面把肩头的东西拋了过来。那乞丐双手各接一包,放在雪地之上。他见红衣童子拋去重物之后身手登时便捷异常,与单铁生打得难解难分,其余几名公差武功却都平平,心中记着冰蟾至宝,扑向承志,双手去抓他肩头。承志不愿无故炫露武功,回头就跑,躲到了单铁生身后。单铁生初见承志‘青青和那姓齐的乞丐站在一起,本自一怔,忽见乞丐与承志为敌,精神大振,左掌夹着铁尺,连连进袭,只听见“啊”的一声,一名童子“肩贞穴”上被铁尺点到,另一个童子一惊,单铁生乘势一脚,把他踢了出去。那乞丐斗然站住,粗声粗气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单老师!”单铁生道:“阁下尊姓大名?我斗胆求您赏咱们一口饭吃。”那乞丐道:“我这叫化子有什么名字。”他俯身解开那童子被点中的穴道。这时两名公差已把地下的包裹检起,那乞丐忽然呼哨一声,两个红衣童子抢上去一掌一个,把两名公差打倒,抢了包裹就走。% e# L) [  q; b8 P
  单铁生提起铁尺,发足追去,喝道:“大胆小贼,还不给我放下。”两名红衣童子毫不理会,一味狂奔,眼见单铁生已赶到身后,一尺向后面那童子的背心点来,突然风声响处,那乞丐斜刺里跃到,夹手就来夺他铁尺。单铁生虽只独眼,武功却有独得之秘,铁尺倒竖,以另一端向敌人腕关节上砸去。那乞丐手腕一沉,左掌呼的一声,反击对方背心。6 u" v" X1 O4 A# ]7 ^
  单铁生左臂一格,想试试敌人功力,那知乞丐猝然收招,反身一个筋斗,跃出丈余,随着那两个红衣童子去了。
3 m4 j- q4 f6 r. L/ P  e) C  单铁生见他身手如此矫捷,不觉吃了一惊,心想已方虽然人众,但除自己外都是庸手,袁相公和那姑娘又无相助之意,自己孤身追去,势所不敌,只得住足不追,向袁承志长揖到地,连称:“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袁承志和青青都愕然不解,问道:“单头儿不必客气,那乞丐是什么门道?”单铁生道:“请两位到亭中宽坐,小人慢慢禀告。”三人在亭中坐定,单铁生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q5 @/ M* N# ]. _3 A, z) k- ~
  原来自上个月起,户部大库中接连三次失盗,被劫去了数千两库银。银子虽然不多,但户部库银是皇家之物,天子脚底下干出这样大事来,当时九城震动,不知怎样皇帝消息也真灵通,过不了两天就知道了,把户部霍尚书和九门提督周大将军狠狠的训了一顿。皇帝言道,一个月内如不破案,户部和提督衙门上下大小官员一律革职严办。北京的公差们被上司追迫得叫苦连天,连公差的家属们都被收了监,苦苦哀求,把久已退休的独眼神龙单铁生请了出来。单铁生在大库中前前后后的查勘了一通,知道盗银子的必非寻常盗贼,而是武林中的高手。他虽已退隐家居,但对京城中武林人士仍旧人头极熟,一打听,知道新近来京的高手只有袁承志等一批人。
) s; i/ v" F. R  |6 {. J# n  青青听到这里,“呸”了一声:“啊,原来你是疑心咱们啦!”单铁生道:“小人该死。小人当时确是这样想,向朋友们仔细一问,知道袁相公在金陵义救铁背金鳌焦公礼,在山东结交沙天广‘程青竹,被江湖群豪推为七省盟主,真是大大的英雄豪杰。”青青听单铁生这样赞捧承志,不由得心花怒放,脸色顿和。单铁生又道:“小人当时想,嗯,是袁相公要咱们好看来着。我们哥儿们一琢磨,这样一位大英雄来了京城,我们竟没来迎接,实在难怪袁相公生气,咳,谁教小人瞎了眼珠呢。”青青向他只白多黑少的独眼望了一望,不由得噗哧一笑。单铁生接着道:“所以我们连忙补过,天天到府上来请安谢罪。”* c6 A+ y* ?/ d2 o3 \" g7 E+ l
  青青笑道:“你不说,谁知道你的心眼儿啊!”单铁生道:“可是这件事又怎么能说?我们只盼袁相公息了怒,把拿去的库银还了我们,救救京城里数百名公差的全家老小。
6 H; @* Y5 Z! {0 @2 W  那知袁相公把我们送去的东西都退了回来,还查知了小人的名字和匪号,大撒名帖,把小人惩戒了一番。”青青只当没听见,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单铁生又道:“我们大家就犯了愁,心想软的不成,只好来硬的。小人今日埋伏在库里,只等袁相公再派人来,就跟他拼命,那知来的却是这两个红衣童子。我们一直跟这两个小鬼打到这里,又遇见这怪叫化。
1 |+ j* X. K6 d5 o: M  袁相公,总得请你指点一条明路。”说着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E8 B4 ?  M) r
  袁承志连忙扶起,他心中寻思:“那乞丐和红衣童子虽然似乎不是善类,但他们既与官府为难,我又何必相助这种臜脏公差?”当下把他和青青如何见到怪叫化,如何看他捉蛇‘那乞丐如何想抢他冰蟾的事说了。单铁生求他帮同拿访,袁承志笑道:“拿贼是公差们干的事,兄弟虽然不成器,还不致做这种事。”单铁生听他语气,不敢再说,只得相揖而别,和众公差怏怏的走了。2 x* ~1 r0 F0 x  J/ i, Z( l
  归途中青青大骂那乞丐无礼,说下次撞见他必定要叫他吃点苦头。正走之间,只见迎面锦衣卫衙门的兵丁押着一大群犯人,这些犯人有的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有的却是还在母亲怀抱之中的婴儿,大都是老弱妇孺。兵丁们似狠似虎的吆喝斥骂,一名犯妇道:“总爷你行行好,大家都是吃公门饭,咱们又没犯什么事,只不过京城里出了飞贼,累得大家这样惨。”一个兵士在她胸前摸了一把,笑道:“不是这飞贼,咱们会有缘份见面么?”承志和青青听得十分恼怒,知道这些犯人都是京城捕快们的家属了,捕快们平时残害良民,这时受些追比也冤不了他们,但这些无辜妇孺横遭累害,心中倒有点不忍,又走一阵,一群捕快用铁链拖了十多人在街上经过,口里大叫:“捉到飞贼啦,捉到飞贼啦!”许多百姓在街旁瞧着,个个摇头叹息。承志和青青挤近去一看,所谓飞贼,原来都是些蓬首垢面的穷人,想是捕快为了塞责,用来顶替飞贼。承志和青青看得心大怒。, l5 ~, l0 H* J& W
  两人回到寓所,洪胜海正在屋外探头探脑,见了两人,大喜道:“好啦,回来啦!”  O/ v& k1 ?4 H% q
  承志忙道:“怎么?”洪胜海道:“程老夫子被人打伤了,专等相公回来施救。”承志吃了一惊,心想程青竹一身绝顶武功,怎么会被人打伤?忙随洪胜海走到程青竹房中,只见他躺在床上,脸上灰扑扑的一层黑气。沙天广‘胡桂南、铁罗汉等都坐在床边,个个忧形于色。大家见到承志,在满脸愁容之中透出了一些喜色来。承志见程青竹双目紧闭,呼吸细微,心中也自惶急,忙问:“程老夫子伤在那里?”沙天广把程青竹轻轻扶起,解开上衣,承志不觉大吃一惊,原来他右肩整个肩膀完全已成为黑色,好象用浓墨涂过一般,黑气向上蔓延,盖满了整张脸孔,直到发心,向下延到腰间,肩头黑色最浓之处,有五个爪痕深深入肉里。承志问道:“这是什么毒物伤的?”沙天广道:“程老夫子勉强支持回来,已经说不出话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气。”承志道:“幸好有朱睛冰蟾在此。”先取出冰蟾,把他的口子凑在伤口上,那冰蟾虽是死物,却能吸收毒气,只见牠一个通体雪白的身子渐渐由白而灰,由灰而黑。胡桂南道:“把牠在烧酒里一浸,毒汁就可浸出。”青青忙去倒了一大碗烧酒来,把冰蟾放入酒中,果然缕缕黑水从蟾口中吐出,一碗烧酒变得黑汁相似,冰蟾却又纯净雪白。这样吸毒浸毒,浸了十多碗烧酒,程青竹身上黑气已经退尽,承志又给他推宫过血,按摩穴道。众人见他脸上逐渐红润,方才放心。' r" u: _% Q. z$ i7 K
  程青竹安睡了一晚,承志次日去看他时,他已能坐起身来道谢。承志摇手命他不要说话,教了他调气净毒之法,再请一位高手大夫开了几帖解毒清血的药吃了。调养到第四日上,程青竹已经大好,才把他中毒的经过说了出来。4 {6 F' c5 Q2 O: C1 l. ?1 B3 J. B
  他道:“那天傍晚,我从禁宫门前经过,忽听人声喧哗,似乎有人吵骂打架。我走近去一看,只见地下泼了一大滩豆花,一个大汉抓住一个小个子正在一拳一拳的用力殴打。/ \; V* V- Y8 f* q& o
  我一问旁人,才知那小个子是卖豆花的,不小心撞了那个大汉,弄脏了他的衣服。我见那小个子可怜,上前相劝,那知那大汉却不可理喻,一定要小个子赔钱,我一问不过是一两银子,就伸手到袋里去拿钱,心想代他出了这两银子算啦,唉,那知我一时好事,竟中了奸人的陷阱圈套。我右手刚伸入袋里,他们两个人突然一人一边,拉住了我的手臂……”! P* S; B. l! S
  青青听到这里,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程青竹道:“我立时知道不妙,双膀一沉,想甩脱这两人再问情由,那知右肩斗然奇痛入骨,这一下迅速之极,我事先丝毫没有防到,当下奋起全力,反手用擒拿法扣住大汉的脉门,举起他身子,往小个子的头顶砸去,同时自己猛力往前直窜,回过身来,才看清楚在背后偷袭我的是一个黑衣老乞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丑恶可怖的女人,她满脸都是凹凹凸凸的伤疤,双眼上翻,吓吓冷笑,举起十只尖利的爪子,又向我猛扑过来。”6 [& h! a7 z, e% q
  程青竹说到这里,也有余悸,脸上不禁露出恐怖的神色,不但青青呀的一声惊叫,连沙天广、胡桂南等也都“噫”了一声。程青竹道:“那时我又惊又怒,退后一步,要运掌力反击,那知右臂竟自动弹不得,完全不听使唤,这老乞婆磔磔怪笑,直逼过来,我急中生智,俯身用左手提起一桶豆花,向她脸上倒了过去。她双手在自己脸上乱抹,我乘机发了两枝青竹镖,打中了她的胸前,总也教她受个好的。这时我再也支持不住,回头往家里狂奔,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沙天广道:“这老乞婆和你过去有梁子么?”程青竹道:. A7 G2 h) b% b  K% @
  “我从来没见过她,而且咱们青竹帮和江南江北的丐素来是河水不犯井水。”青青道:“难道她是看错了人?”程青竹道:“照说应该不会。她第一次伤了我之后,我回过头来,她看清楚了我的面貌,却仍旧再下毒手。”胡桂南道:“她爪子上不知道喂了什么毒药,怎么毒性这样厉害?”沙天广道:“她手爪上一定戴了钢套子,否则这样厉害的毒药,她自己怎样受得了?”众人议论纷纷,猜不透那乞婆的来路,程青竹更是气愤,不住口的叫骂,沙天广道:“程兄你在家休养,我们去跟你探访,有了消息之后,包你出这口恶气。
) N! e8 j; Z6 M( G. S  ”当下沙天广、胡桂南、铁罗汉、洪胜海等人在北京城里四下寻访那老乞婆的踪迹,一连三天,犹如石沉大海,那里有半点这恶乞婆的影踪。, b2 }$ S& c' N2 U
  这天早晨,北京捕头独眼龙单铁生又来拜访,承志不想见他,由沙天广代为接待。单铁生忧容满脸,说起户部库银又失了三千两,不知如何是好,沙天广唯唯否否,后来随口谈起那个老乞婆的事,单铁生却留上了心。第二天一早,他兴忽忽的跑来对沙天广道:“沙爷,那老乞婆的行踪,兄弟已访到了一点端倪,最好请袁相公一起出来,大家商酌。”0 U1 B7 A. }; P3 q& v
  沙天广进去说了,青青道:“哼,他是卖好,还是要挟?”承志道:“两者都是,我就去见见他。”众人一齐出来,单铁生道:“兄弟听说那乞婆中了程爷的青竹镖,心想她必定要用大批地骨皮、川乌颜、蛇藏子、鲮鱼甲这几味药解伤,所以兄弟马上派人在各大药材店守着,有人来买这些药,就悄悄跟去,果然得到了线索。这件事实在古怪!”程青竹道:“什么古怪?”单铁生道:“她藏身的地方你道是那里?原来是诚王的别墅!诚王是当今皇上的兄弟,宗室贵胄,怎么会与这种江湖人物打交道?所以兄弟也不敢确定。”众人一听,都大为惊诧。承志道:“你带我们到这别墅外面瞧瞧再说。”单铁生道:“好。”
2 Y$ z8 S7 f$ h, m  领着众人向郊外走去。
6 {' Q$ _+ G, E# f; u' D9 M, G+ Z$ E1 P  出城七八里路,远远望见一列黑色围墙,单铁生道:“那就是了。”承志疑心大起,暗想:“这明明是那两红衣童子盗了库银进去的所在,莫非单铁生查到了大盗落脚的地方,故意引咱们来做帮帮手?要真是王府别墅,那有起造得如此古怪的?”于是一拉程青竹的手,落后了数步,低声道:“待会如见到乞婆,你且莫发怒,一切瞧我眼色行事。”程青竹神色不定,并不答应,忽道:“袁相公,我…我,身上很不舒服,要想回去休息。”. e: y' C. C; n4 a7 g! l
  承志大为奇怪,心想:“他是青竹帮的帮主,在北方武林中也是成名人,怎么会临阵退缩,畏惧起来?”当下也不说什么,命洪胜海陪他先行回去,寻思这几日来尽遇到诡秘怪异的事,倒要小心在意。/ U8 p0 Q6 F& O( c' @, r
  这时沙天广等也都想起了承志日前所说的无门大宅,问单铁生道:“这座别墅没有门,不知人怎样进去?”单铁生道:“总是另有秘门吧。因为是王爷的别爷,旁人也不敢多问。”承志打定了主意静以待变,不出主意,且看单铁生怎样,仰起了头,赏玩天上变幻不定的白云。忽然间鸡声阁阁大叫,两只壮硕异常的大雄鸡振翅从围墙中飞了出来,两名蓝衫童子跟着跃出,身手十分便捷,数扑之下,便将公鸡捉住,向承志等望了几眼,又跃入围墙。青青道:“这样大的公鸡倒也少见,每只怕有八九斤吧?”沙天广道:“嗯,那两个童儿武功也很有根底,这地方真有点儿邪门……”他话未说完,突然轧轧声响,围墙上露出一个洞门,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服饰古怪之极,身上天蓝色的锦缎皮袍光鲜异常,但袍上故意用杂色绸缎打了许多补钉,就如戏台上叫化子穿的新做百衲衣一般,待得走近,承志、青青、和单铁生都吃了一惊,原来就是那日在雪地捉蛇的乞丐。
* m- H2 g7 P. P: _: j  这人怪眼一翻,向承志道:“日前相公赐我美酒,今日难得大驾光临,请到里面,待我作个东道如何?”承志道:“好极,好极,只是骚扰不当!”那人也不答话,左手一伸,肃客入内。承志当先进去,见那围墙是用厚厚的青石砌成,铁门厚达数寸,外面漆得与围墙同色,造得严密无缝,所以就如没门一般。众人每走进一层围墙,铁门就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上,走入红色围墙后,那人把众人请到花厅坐下,轻轻拍了几下手掌,家丁们端出菜肴,筛上酒来。众人见菜肴很是丰盛,但煮的是什么东西,却莫名奇妙,似乎都是蛇虫蝎子之类,大红大绿,色彩鲜明,那里敢下箸去。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请,请!”6 B0 K4 T/ `' n$ T! g! H
  伸筷从碗中挟起一条东西,只见红头黑身,赫然是一条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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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33 | 只看该作者
 碧血剑(旧版)( t7 H& f, m+ K: p' ?& n
第十九回 虎虎施毒掌  盈盈出铁手
$ w6 b% ?+ I; _! \% V- {  众人无不大惊,那人仰头张口,把一条大蜈蚣津津有味的吃了下去。青青一阵恶心,险险呕了出来,忙掉头不看,这一来,承志等人那里还敢动筷。那人见把众人吓倒,逸兴横飞,得意之极,向单铁生道:“你是衙门的鹰爪孙,想是要库银来着,哼,你知道我是谁?”单铁生道:“恕小人眼掘面生,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人哈哈大笑,喝一口酒,又吃了一条不知什么虫,笑道:“在下姓齐名云璈,我是无名小卒,老兄那里会知道?”
* D) N% C" c8 i+ y* E  单铁生大吃一惊,站起来道:“阁下是锦衣毒丐,在下久闻大名。”承志从来没听见过锦衣毒丐的名字,但见单铁生如此震惊,想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然而日前见他斗蛇,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了不起,何必如此怕他?又听单铁生道:“贵教向在两广云贵行道,所以无绿拜见。”齐云璈道:“是啊,我们到京师来也不过几个月。”单铁生道:“在下久已不吃公门饭,这次齐英雄等来到京城,弟兄们知道礼貌不周,得罪了英雄豪杰,所以要在下出来陪礼。”说着连连作揖。0 R% M" m# q, Q8 @: j/ v: J" X9 Z  o
  齐云璈自顾饮酒吃菜,并不回礼。青青心想:“公门捕快欺压百姓时向来如狼似虎,见了硬手,却如此低声下气,且看这事如何了结。”单铁生又道:“弟兄们胡涂得紧,得罪了齐英雄还一直不知道。现在只要齐英雄吩咐下来,我们做得到的,无有不遵。”齐云璈道:“到今天为止,我们一共拿了库银九千五百两,这数目实在太小太小,大概拿足十万两,也可以罢手啦!”单铁生道:“户部霍大人和九门提督周大将军知道之后,一定会向诚王爷请安陪罪。咱们做下人的,只好请老哥赏口饭吃!”齐云璈怪眼一翻道:“你既然知道银子是在诚王别墅里,难道还想活着走出这所屋子吗?”此言一出,室中空气登时紧张,青青正想反唇相稽,突然听见庭中传来一阵尖锐异常的哨子声。这声音惨厉难听之极,各人都不觉打个寒噤,毫毛直竖,青青不由自主的握住承志的手,惊道:“那是什么?”% U( R* f+ J7 v# q' i3 R3 X. c' O
  齐云璈急速站起,叫道:“教主升座。大家去听凭发落,瞧各人的造化吧。”单铁生惊道:“贵教主也到了北京?”齐云璈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径自入内。单铁生道:“情势紧逼,咱们快走!要是五毒教教主真的到了,咱们死了骨头也剩不下一根。”承志还想看个仔细,但觉青青的手微微发抖,周围确是阴森森的十分可怖,说道:“好,咱们先退出去再说。”众人刚要转身,室中突然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砰的一声,背后一块不知是铁板还是大石,落了下来。! u2 f. c$ q% k8 I: F
  众人吃了一惊,又听见一阵惨厉的怪响,似是恶鸟齐呜,又如毒虫合啼,众人虽然个个身负绝艺,但到此境地,也都不禁惴惴,突然间眼前一亮,对面射来一道耀眼异常的光芒。白光中两名黑衣童子走了进来,微微躬身,说道:“教主宣召上殿!”承志心想,不知那是什么怪物,上殿去看个究竟再说,当下挽了青青的手,跟着黑衣童子首先走了出去,众人在后跟随。
1 W. ]8 b+ M+ G7 b1 a' X# N' Z  走过一条极长的甬道,转弯抹角转了不少圈子,来到一座殿堂。只见殿上居中设了一张大椅,椅上披了朱红色的锦披,两旁各站着四个童子,黑衣童子把众人领到后,就去分站两旁,每一边是分穿红、黄、蓝、黑五色锦衣的五名童子。承志见穿红衣的就是日前盗库银与单铁生相斗的那两个童子,这时他们凝神垂首,见众人到来毫不理会。只听见殿后钟声堂堂(堂左首旁应有口字),高高矮矮,男男女女,走出一群人来,分站椅子两旁,每边八人,一共是十六个人。锦衣毒丐站在左首第五,右首第二人钩鼻深目,脸如死灰,赫然是一个相貌凶恶的老乞婆,承志心想:“这必是伤害程老夫子的乞婆了。”他低声问单铁生道:“他们在捣什么鬼?”单铁生脸色苍白,声音发颤,低声道:“那是云南五毒教啊,这一回咱们是死定了。”袁承志道:“五毒教是什么东西?”单铁生急道:“啊呀,袁相公,五毒教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教主是何铁手,你不知道么?”承志摇摇头,单铁生道:“乘他们教主还没出来,咱们快想法子逃吧。”承志道:“瞧一下再说!”% A7 K  g* {: Q0 A0 G& |: L0 U  o; Z
  单铁生似乎怕极,决定单独逃走,突然拱手叫道:“在下失陪了!”话未说完,已拔起身子向墙头窜去,左首第二人的高个子突然身形一晃,追了过去,双足一跃,伸手抓住单铁生左踝。单铁生也是一身好武艺,虽危不乱,身子一弓,右掌往他头上直劈下来。那高个子举手一挡,拍的一声,两人都震下地来。高个子冷笑一声,回班站好。单铁生只觉左脚和右掌如为兵刃所伤,剧痛刺心,举手一看,掌上五个小孔中不住流出黑血,不由得大惊失色,再提左脚看时,也有五个小孔,心里一吓,倒在地下。原来那高个子十个手指都戴了装有尖刺的指环,刺上喂着极厉害的毒药。承志上前把单铁生拉起,只见十个童子各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古怪哨子吹了几下,二十多个人一齐伏在地下,殿后缓步走出两个美女来。承志等本来想:教主的手下人都是如此奇形怪状的凶人,教主本人更当是凶恶无伦了,突然见到这两个妙龄少女,不觉大感意外。这两名少女往椅旁一站,叫道:“教主升殿!”
/ q" l, Q1 H) {  突然间风送异香,殿后走出一个穿粉红色纱衣的女郎来。这女郎凤眼含春,长眉入须,嘴角含着笑意,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竟然十分美貌。她赤着双足,每个足踝与手臂上各套着两个黄金圆环,走路时双环相击,铮铮有声,皮肤白腻异常,远远望去,脂光如玉,头上长发垂肩,也用一个金环束住。她走到椅中坐下,后面又有两个少女跟着走出来,捧着毛巾羽扇之物。那女子一笑道:“啊哟,有这么许多客人,快拿椅子来,请坐!”众童子赶入内堂,搬出几张椅子来给承志等坐下。这时承志等心中疑云重重:难道单铁生畏之如虎狠、避之如蛇蝎的五毒教教主何铁手,竟是这个青年女子么?; y* O9 D; `$ U8 W
  那女子娇娇滴滴的道:“请教尊客贵姓?”承志道:“在下姓袁,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不敢请问姑娘高姓?”那女子道:“我姓何。”承志心中一震,暗想:“那么她真的是什么五毒教主了。”那女子又道:“阁下是来要库银的么?”承志道:“不是。这位单朋友是吃公门饭的,我们却平民百姓,和这位单朋友也是初交。官家的事么,我们不敢过问。”那女子道:“好啊,那么你们到这里干什么来着?”承志道:“我有一位姓程的朋友,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贵教的好朋友,受了重伤,所以在下过来问一下,要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也就没事啦。”那女子笑道:“啊,原来是程青竹程老夫子的朋友,那又不同啦。我还道袁相公是鹰爪一帮呢,来啊,献茶!”众童子搬出茶几,献上茶来。众人见那茶绿幽幽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虽然清香扑鼻,却不敢喝。3 }* ^8 ^0 b0 J1 j
  那女子道:“听齐师兄说,袁相公很是慷慨好客,又有冰蟾玉宝,我本来想决不至于是鹰爪一流。”承志想她如是教主,怎么又称座下弟子为师兄,真是弄他们不懂,当下含糊答应。那女子道:“袁相公冰蟾的妙用,可能让我一开眼界么?”袁承志心想冰蟾如交在她手里,只怕她撒赖不还,当下取出冰蟾在单铁生的伤口上吸毒,五毒教人众见单铁生伤口上黑血立时去尽,都是脸现欣羡之色。那女子好胜心起,说道:“真是剧毒之物,只怕这冰蟾也治不了。”承志心想:“她的教叫五毒教,我这冰蟾克制毒物,正是他们大忌,还是谦仰些为是。”于是说道:“那当然啦,天下厉害的毒物很多,这小小冰蟾有什么用?”青青却不服气了,插口道:“那也不见得。”那女子听了承志的话本很高兴,听青青插口,“哼”了一声道:“取五圣来!”五名童子入内,捧了五只铁盒出来,另外五名童子却捧了一只圆抬面般大小的沙盘,放在殿中。
4 j3 L% y: f3 C- `  十名童子围着沙盘站定,红衣童子捧着红盒,黄衣童子捧着黄盒,五色锦衣的童子各奉与衣同色的盒子。承志心想:“这些人行动颇有妖气。但瞧他们这样排列,按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倒也不是胡乱唬人的。”又见中座椅旁左首第二个夷族打扮的壮汉走到沙盘之旁,从怀里取出一面小小的青旗,轻轻一挥,五名童子打开盒子。青青不禁失声惊呼,只见盒中各各跳出一样毒物来。那五样?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那夷人青旗又是一挥,十名童子齐齐退开,众弟子中又走出四个人来,分据沙盘四周,有的口中喃喃念咒,有的披散头发,有的倒竖行走,似乎各自在行法。承志寻思:“如果动武,我们也不见得会输,但这样阴阳怪气的施行妖法,这个我可一窍不通,莫要着了他们道儿。”再看盘中,那青蛇大约长近尺许,未见有何特异,其余四种毒物,却都比平常所见的要长大得多。" A; ~; X" `2 e1 [# _& _
  五种毒物在盘中游走一阵之后,各自屈身蓄势,似是互相要争斗吞噬。毒蜘蛛不住吐丝,在沙盘一角结起网来。蝎子沉不住气,向网上一冲,弄断了许多蛛丝,随即退开。蜘蛛瞪眼向蝎子望了几眼,又吐丝结网,网未布妥,蝎子又是一冲。这样结网冲网,几次之后,蝎子身上已黏满蛛丝,行动大为迟缓,有几只足被蛛丝缠在一起,无法挣脱。蜘蛛乘机反攻,大吐柔丝,在蝎子身旁厚厚的结了几层网,悄悄走到蝎子身前,伸足撩拨。蝎子突然翻过毒尾,拍的一声击打,蜘蛛快逾闪电,早已退开。这样挑逗了几次,蝎子怒火大炽,一击不中,向前猛追去,不提防正堕入蜘蛛布置的陷阱之中。蝎子在网中拼命挣扎,眼见蜘网已给牠弄破了一个大洞,蜘蛛连忙又吐出数十条丝来,牢牢将牠缚住,蝎子渐渐无力挣扎。蜘蛛大喜,扑上去大嚼,蝎子痛得吱吱乱叫。蜘蛛正在享受美味,突然一阵蟾沙喷到,毒蟾蜍破阵直入,长舌一翻,把蝎子从蜘网中卷了出来,一口吞入了肚里。蜘蛛大怒,向蟾蜍冲去,蟾蜍待牠奔到临近,长舌翻了出来要待卷牠,蜘蛛一张口往牠舌头上咬去。蟾蜍知道厉害,长舌倏的缩回,只见那蜘蛛慢慢爬到蟾蜍左边,吐出一条粗丝,黏在盘上,忽地跃起,牵着那根丝,从空中飞了过去,飞过蟾蜍上空时在牠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青青叹道:“这小东西竟然也会用智。”蟾蜍急急转身,蜘蛛早已飞过,片刻之间,蟾除身上蛛毒发作,仰面朝天,露出了一个大白肚子,死在地下。
" }+ H9 {1 M, W  那毒蛛扑上身去,张口咬嚼。这边那青蛇正被蜈蚣赶得绕盘急逃,正自又惊又怒,游过蟾蜍身边时,忽地一昂道,一口把毒蛛蛛吞入肚内,又是一口,咬住蟾蜍。那蜈蚣知道如被青蛇再将那已吃了蝎子的蟾蜍吞入,那是连吃三毒,加上牠自己一共四毒,那就万万不是牠的敌手了,连忙抢上,口中一对毒钳牢牢钳住蟾蜍,双方用力拉扯。拉了一阵,青蛇力渐不敌,被蜈蚣一路扯过去,眼见蜈蚣已把半只蟾蜍吃在腹内,青蛇要想撇下蟾除逃生,那知牠口内全部都是倒牙,钩子向内,一咬住食物,只能向内吞进,无论如何吐不出来,想逃不得,一时狠狈万分。' v; ?/ }; l* k
  这时沙盘周围的五弟子见胜负已分,都停了行法,各归原位,不一刻,蜈蚣将蟾蜍和青蛇都吃进了肚里,在沙盘中游行一周,昂然自得。承志等见这条蜈蚣长约八九寸,吃了这许多东西只肚腹微微隆起,行动毫不迟缓,都觉奇怪,承志对青青道:“这家伙饭量倒不错。”五毒教教主何铁手插口道:“牠吃了四毒,已成大圣,法力激增,再吃几条蛇也吃得下。”她见承志脸上有不信之色,对蓝衣童子道:“取些青儿来。”那童子入内捉了七条青蛇来放在盘内。那蜈蚣吱吱的轻叫数声,扑上去要咬,七条青蛇联成一圈,七个头向外抵御外敌,身子却叠在一起,蜈蚣一时倒攻不进去。这样来回攻了几次,终于一条青蛇被蜈蚣钳住头颈扯了出来,群蛇一齐悲鸣。蜈蚣把青蛇咬死后,不即吞食,又向蛇群攻击。# p/ f1 x" z( S6 Y
  锦衣毒丐齐云璈忽从班中走出来,屈下一膝在何铁手面前一跪道:“教主,金儿动个不休,不放出来只怕不妥。”何铁手秀眉一皱道:“牠就爱多事,好吧!”齐云璈从怀里取出铁管,拔开塞子,把日前在雪地里捉来的金蛇放了出来。金蛇一出铁管,威风大震,忽地跃起,挡在群蛇面前。蜈蚣立即后退。群蛇见来了救星,缩成一团。金蛇身躯虽小,却是灵活异常,承志和青青见过牠的本领,知道那蜈蚣远非牠敌手,果然斗不多时,蜈蚣被牠一口咬死。群蛇围住了牠,身子不住向牠挨擦,似乎谢牠救命之恩。1 B+ L1 R( m) o
  承志笑道:“想不到虫豸之中也有侠士!”青青斗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承志耳旁低声道:“我要这条金蛇!”承志道:“孩子话,人家怎么肯给你?”青青低语道:“你记得么?我爹爹外号叫什么?”承志心中一凛道:“难道金蛇郎君当真与这金蛇有什么牵连?8 T3 F. ]6 x+ k
  ”那老乞婆本来一直不瞬眼的望着青青,这时突然从班中跳了出来,伸出双手要抓她肩头,喝道:“金蛇郎君是你什么人?”说也奇怪,她的相貌奇丑,声音却是莺莺呖呖,娇媚动人。, t$ q- D/ e9 Q
  青青吃了一惊,跳开一步,喝道:“你要干什么?”斗然间衣襟带风,教主何铁手身旁两人一跃而前,站在老乞婆两侧,同声叫道:“那姓夏的小子在那里?”袁承志见这两人一跃而前,站在老乞婆两侧,同声叫道:“那姓夏的小子在那里?”袁承志见这两人身形一晃,已倏然上前半丈,武功极高,实非庸手,更起了戒惧之心,仔细打量,见这两人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中等身材,面容黝黑,似乎是普通乡下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o6 l# S* ]1 f0 B+ q
  青青从前因身世不明,当引以为耻,但自听母亲说了生她的经过之后,心里对自己生父佩服得了不得,当下昂头说道:“金蛇郎君是我父亲,你们问他干么?”老乞婆哈哈一声长笑,令人不寒而栗,叫道:“他居然还没死,还留下了你这孽种!”那瘦长子喝道:
3 _, x; I+ Z) R8 B$ I0 r5 P  “他在那里?”青青下巴一扬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们说?”老乞婆双眉竖起,两手猛向青青上抓来,这一下发难事起仓卒,青青不及躲避,眼见老乞婆套着明晃晃钢套的尖尖十指要触到青青雪白粉嫩的脸颊,承志右手长袖向下一挥,扑的一声击在老乞婆双臂中间,他乘势一卷一送,老乞婆身不由主,向后翻了一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在地下。这一来,五毒教众人相顾骇然,老乞婆何红药是教中的高手,辈份比现任教主还高一辈,怎么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一出手,就如此轻易的将她打了一个筋斗?瘦长子潘秀达和那个乡下人般的程其斯是五毒教的左右护法,两人相顾一点头,潘秀达道:“我来领教。”双掌一摆,缓步上前。沙天广道:“袁相公,我接他的。”承志志知道沙天广不是他的对手,但不便阻拦,道:“沙兄,用扇子,他手指上有尖环,这也算是兵器!”沙天广展开阴阳扇,当下与潘秀达斗在一起,这边哑巴与程其斯两人默不作声的脚打足踢,也早已打得十分火炽,片刻之间,五毒教众人一拥而上,胡桂南、铁罗汉、青青各自拔出兵刃接战。老乞婆何红药势如疯虎,直往青青身边奔来。9 Q3 t4 n5 f; {0 W! H- p4 j+ N
  承志知她心中含有极大怨毒,虽不明原因,但想必与金蛇郎君有关,她一听青青是他后代,竟如此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厮拼,此人下手毒辣,不可让她接近青青,等她奔近,忽然跃出抓住她的后心,提起来一把掼了出去。何铁手粉脸一沉,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嘘嘘溜溜的一吹,五毒教众人扑上时势道极猛,退下去时也真迅捷,突然之间,个个人又都在教主身旁齐齐整整的排成两列。何铁手脸露微笑,对袁承志道:“袁相公温文尔雅,原来还身负绝技,让我领教几招。”袁承志道:“贵教各位朋友我们素不相识,不知什么地方开罪各位,好令在下负荆请罪。”: R6 z/ Z7 A2 t. D+ Q
  何铁手脸上一红,柔声道:“我们的事本来只与官府有关,袁相公不明中间的道理,也就罢了。这时忽然有金蛇郎君牵涉在内,小妹倒要请问,金蛇郎君现在是在那里?”青青一拉承志的手,低声道:“别对她说。”承志道:“教主和金蛇郎君素来相识么?”何铁手道:“他和敝教很有渊源,家父就是因他而归天的。敝教教友二万人,没一个不想找到他。”承志和青青都是一惊,他们都没见金蛇郎君,但知他神出鬼没,到处树敌,五毒教恨他入骨,自然也非奇事。承志道:“金蛇郎君离此万里,只怕各位永远找他不着。”
, w' R' z+ a( D# K0 x  何铁手道:“那么把他公子留下来祭了先父再说。”她说话轻颦浅笑,神态腼腆,完全是一个羞答答的少女一般,可是说出话来却是厉害之极。承志道:“自古道好汉一人作事一人当,各位既与金蛇郎君有梁子,还是去找他本人为是。”何铁手道:“先父过世时,小妹还只三岁,二十年来,那里找得着这位姓夏的前辈,现在把他公子扣在这里,他老人家自然会寻来,咱们过去的事就可从头算一算了。”青青怒不可遏,叫道:“哼,你也想么?我去告诉爹爹,教他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何铁手转头问何红药道:“他像他爹爹吗?”何红药道:“相貌一模一样,骄傲的神气也差不多。”何铁手细声细气的道:“袁相公,你们各位都请便吧,我们只留下这位夏公子。”说着手一摆,就像是送客的神气。
9 ]8 W, I) [9 P( h  J0 U  承志心中寻思:“他们只与青弟一人过不去,这里形势险恶,我先把她送出去再说,别人纵使暂时不能脱险,也无大碍。”于是作了一揖,说道:“那么再见了。”语声方毕,忽地左手拦腰抱住青青,奔到墙边,这墙极高,他抱了青青之后,更加不能一跃而上,双手托在她身子,用力向上拋去,叫道:“青弟,留神!”五毒教众人齐声怒喊,暗器纷纷打来,承志长袖飞舞,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暗器都被打落,青青也已抓住墙头,正要涌身外跃,何铁手倏地离座,左掌猛向承志门面击到。承志见她身形刚动,拳风已到自己鼻端,委实快速之极,他自下山来,从未遇到过如高强敌手,只有二师哥归辛树才与她在伯仲之间。他见这样一个娇弱女儿有如此身手,不禁心里又惊又佩,喝说:“好!”: ]7 R' R6 `9 y3 w+ ?9 d
  上手身向后斗缩半尺,一瞥之下,见击到面前的竟是又尖又利黑沉沉的一只铁钩,更是吃惊。何铁手右手一挥,一只金环飞上墙头,娇喝一声:“下来!”青青顿觉左腿剧痛,立足不稳,一个倒栽葱跌下墙来。何红药凄然长笑,十枚钢套忽离指尖,齐向青青身上射去。
; e7 }' ~4 F" L: }5 Y" |  这时承志已和何铁手连拆了五招,两人攻守都如暴风骤两,迅疾之至。他百忙中见青青势危,一把围棋子掷出,铮铮响声过去,何红药的十枚钢套都被打落在地。何铁手娇喝一声:“好俊功夫!”左手连进两钩,承志看清楚她右手白腻如脂,真是欺霜胜雪,五枚尖尖的指甲上还搽着粉红的凤仙花汁,一掌劈来,拳风中带着一阵浓香,但左手手掌却不知如何已经割去,手腕上装了一只铁钩。这铁钩锁,打、拉、戮,虎虎生风,灵活决不在肉掌之下。+ i9 W/ G! Q$ ?5 f
  承志叫道:“沙兄,你们快夺路出去。”此时五毒教众人早已缠住沙天广等人拚斗,以众围寡,他们那里抢得出去。承志户遇劲敌,精神斗长,伏虎掌法的绝招施展开来,威风可当。何铁手的掌法自成一派,虽然也是拳打足踢,掌劈钩刺,但承志见她拳打多虚而掌按俱实,似乎要旨是在用手掌擒拿或按拍他的身体。有时一掌轻轻的捺来,全无劲道。& s4 g: w, B1 M+ x, b7 }3 l
  承志以为她掌下留情,故意不用毒招,于是自己发掌时也稍留余地,酣斗中见青青坐在下始终不站起来,当下抢攻数招,把何铁手逼退几步,纵过去把青青扶起,突然听见拍的一声巨响,铁罗汉和程其斯四掌相对,各自震开。铁罗汉大叫一声,上前再攻,拆不数招,手掌渐肿,他又气又急,大声嚷道:“他们掌上有毒啊,别着了道儿。”承志这才领悟,原来他们个个练就了毒砂掌,只要敌人身体和毒掌一碰,立即中毒,端的厉害非常。承志见情势越来越紧,心想如不立时冲出,自己虽然或可脱身,余人只怕都要葬身在这毒窟之中。& L* H2 o8 r! w% i/ @3 T3 k. }0 ]
  何铁手身手滑溜异常,见他将青青扶起,不容他再去相救铁罗汉,已如一阵风般欺到身旁。承志叫道:“何教主,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如此苦苦相逼?你不放我们走,莫怪在下无礼了。”何铁手一笑,脸上露出深深两个酒涡,说道:“我们只要把夏公子留下,您自己请便吧。”承志左足一扫,右掌呼的一声迎面劈去。何铁手伸出纤纤玉手向上一架,突见承志这一掌势道奇大,如双掌相交,即使对方中毒,可是自己的掌也非折断不可,幸而她心思机灵,手掌突然变指,微微向上一抬,径点承志自己右臂无处“曲池穴”,这一招变得快,点得准,的是高手,承志轻轻叫了声:“好指法!”左掌横扫,斜削敌人颈部。他知何铁手虽然掌上有毒,却害怕他掌力厉害,于是拳法又是一变,使出师门绝艺“跛玉掌”来。这拳法招招力大势劲,刘培生号称“神拳太保”,尚且挡不住他的五招,何铁手武功虽高,但究是女流,见这拳法犹如铁锤击岩,巨斧开山一般,那敢硬接?
% N4 B# |2 p# ?6 V. P  何铁手本来脸露笑容,见承志拳势如此威猛,不禁凛然生惧,展开腾挪小巧之技,一味游斗。岂知她快,承志比她更快,乘她退开半步之际,左掌向上一抬,右拳猛的“石破天惊”,向身旁锦衣毒丐齐云璈身上打去。齐云璈叫道:“来得好!”左掌向他拳上拿到,承志忽地往地下一坐,左手反手拿住他的衣袖,同时右足往对方双脚上一钩,左足一腿踹在他右足膝盖三寸处,矻喇一声,齐云璈膝盖登时脱臼,疼痛异常,委顿在地。胡桂南本与齐云璈激斗,这时缓出手来,奔去救援被三名好手围在垓心的沙天广,承志叫道:“退到围墙边,我来救人!”胡桂南依言反身,把青青、铁罗汉、单铁生这三个受伤者扶到墙边。承志纵目四望,见沙天广与哑巴都是以一敌三,沙天广形势尤其危急,当下双腿左一脚右一脚,踢飞了两名向他扑上来的五毒教的弟子,纵入人丛,矻矻数声,围着沙天广的三人都已关节受损,或是肩头脱笋,或是头颈扭曲,或是手腕拗折。6 b+ X3 d9 y. \5 R; U2 o/ }
  承志一来不欲多伤人众,二来不敢与毒砂手接触,所以全用“分筋错骨手”手法,欺近身疾逾闪电,隔衣拿住对方身上重要关节,用力一扭,敌人不是痛晕倒地,就是动弹不得。他救了沙天广后,再到哑巴身旁,哑巴拳法颇得华山派的精要,力敌三名高手,虽然脱身不得,但一时也还不致落败。何铁手一声口哨,五毒教人众齐向承志和哑巴围来。承志东面一窜,西面一晃,缠住哑巴的两人一个下颚跌落,一个上臂脱臼,另一个呆得一呆,被哑巴劈面一拳打在鼻梁之上,鲜血直流。哑巴打发了性,还要追打,承志一把拉住他的后领,拖到墙边,这时众人都已聚在围墙之下,静候承志号令。( b, n6 [5 v; P; `
  五毒教在云南独霸一方,江湖道听到他们名头时,没一个不是皱眉摇头,惧怕三分。
9 v3 N; Q6 b$ g+ l) p, R5 Y  因为他们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擅用毒物,对头只要沾上了一点一滴,那就死得极惨,岂知来北方后忽遇如此强敌,都是又惊又怒。何铁手连吹口哨,众弟子排成队伍,猛向承志等冲来。承志叫道:“你们快逃,我来对付。”胡桂南轻身功夫最好,人又机灵,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先上高墙,将一行人众接应上去。承志又弄倒了十多个敌人,向何铁手拱手道:“教主姑娘,再见再见!”哈哈长笑,背脊贴在墙上。倏忽游到墙顶。老乞婆何红药大叫一声,五枚钢套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去,心想他身在墙上,必然难于闪避。承志左袖一挥,五枚钢套倒转了反向五毒教众人打来。何红药大叫:“你是金蛇郎君的弟子么?”
  ]+ Z7 h6 A  p# x+ i9 U  袁承志怔了一怔,心想:“她与金蛇郎君必有极深渊源。”他心中念头转得快,身法也快,未及张口回答,早已翻出墙外。这时哑巴等人已护着青青等奔到第四重黄墙之下,只听红墙上轧轧声响,露出数尺空隙,承志知道那是机关门之所在,身子如箭离弦,直扑到门口,一招“排山倒海”,双拳把首先冲出来的两个五毒教徒锤进门内,两人几个筋斗,直跌进去,余人一时倒不敢再攻出来。. B% @8 w  R6 F. G! T
  潘秀达一声号令,四名五毒教徒举起喷筒,四股毒汁猛向承志脸上喷来。承志见毒汁未到,已是腥臭扑鼻,暗叫不妙,一提气,倒退丈余,毒汁发射不远,溅在地下,犹如墨泼烟熏一般。这黄墙比红墙已低了五尺,承志纵身一跃,手攀墙头,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翻过墙头去了,姿势委实美妙之极,何铁手望见,不禁喝了一声采。外面三道围墙一重低过一重,已可不纵而过,片刻间众人到了最后一重黑墙之外。承志虽见静悄悄的无人追出,但也不敢停留,把青青负在背上,和众人疾奔进城。5 V) B% j9 ]# i0 F% d  G* N
  将到住宅时,承志忽觉头颈中痒痒的一阵吹着热气,回头一望,青青噗哧一笑,承志知她没有大碍,心中很是宽慰,进宅后忙取出冰蟾给铁罗汉与单铁生两人治伤。青青足上被何铁手打了一环,雪白的皮肤全成瘀黑,高高肿起,可见何铁手的功夫实在了得,折腾了半日,等伤者毒气吸尽,敷上药料之后,承志才向单铁生问起五毒教的来历。单铁生道:“五毒教教徒足迹不出云贵两广,从来不到北方来,不过大家知道他们厉害,武林中人提到五毒教谈虎色变,从来不敢去招惹他们。”程青竹一直在旁倾听他们谈论刚才剧战恶斗的经过,皱眉不语,这时忽然插口道:“袁相公,武当派的黄大道人听说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承志道:“怎样死的?有人见到么?”程青竹道:“要是有人见到,只怕这人也逃不脱五毒教的毒手了。不过江湖上许多人说,黄木道人死得很惨。武当派后来大举到云南去寻仇,却又一无结果,也真是隐秘古怪得紧。”沙天广“嗯”了一声,道:“程兄,你真的不识得那老乞婆么?”程青竹道:“我今天到了诚王别墅之外忽然回来,各位一定觉得奇怪,不过我实在有难言之隐。”沙天广笑道:“我跟你打过,知道你老当益壮,谁也没说你怕死。”程青竹道:“我受人之托,立过重誓,有一件事决不能说。我不愿走进诚王府别墅之内,就和这件事有关。”众人知他是一帮之主,决不能出言相欺,也就不再提这回事,各自低头沉思,忽然一名家丁进来报道:“有一位姓焦的姑娘要见袁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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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秀眉一蹙道:“她来干什么?”承志道:“请她进来吧!”家丁答应了出去,过不多时,领着焦宛儿进来。她一走进厅,跪在承志面前拜了几拜,伏地大哭。承志见她一身缟素,心知不妙,连忙跪下还礼,道:“焦姑娘快请起,令尊他老人家好么?”焦宛儿哭道:“爹爹…给…给那姓闵的奸贼害死啦。”承志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死的?”焦宛儿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包来,放在桌上一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刃身还残留着乌墨的血迹,承志连布包把匕首捧起细看,见剑柄上用金丝镶着“武当门下弟子辈弟子闵子华收执”几个字,显然是武当派弟子艺成下山时师尊例行所赠的防身利器。
2 l! S1 `+ r1 `* E  焦宛儿哭道:“爹爹和我那天在泰山开了大会后回到家,在徐州府客店里住宿,第二日他睡到辰时过了还不起来,我去叫他,那知……那知……他胸口插了这把刀……袁相公,请你作主!”说罢号淘大哭。青青本来对她颇有疑忌之意,这时见她哭犹如梨花带雨,娇楚可怜,心中难过,把她拉在身边,摸出手帕给她拭泪,一面对承志道:“大哥,那姓闵的已答应揭过这个梁子,怎么又卑鄙行剌?咱们可不能善干罢休!”承志沉吟不语,隔了一阵道:“焦姑娘,后来你见过那姓闵的么?”宛儿哽咽道:“我……我……见过两次,我们一路追他,是昨天到这里的。”青青叫道:“好啊,他在北京,咱们这就去找他。, `# J2 `* u2 x: s; ?
  妹妹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她见程青竹、沙天广等不明这事的前因后果,于是把承志在金陵击破两仪剑法为焦闵两家解仇的事说了,众人听说闵子华如此不守江湖道义,都是愤慨异常。沙天广道:“闵子华什么东西,我老沙倒要斗他一斗。”焦宛儿向众人盈盈拜了下去,凄然道:“要请众位伯伯叔叔主持公道。”程青竹在桌上用力击了一记,喝道:“闵子华在那里?武当虽然人多势众,我老程可不怕他。”宛儿道:“爹爹逝世后,我和几位师哥就在徐州给他老人家收殓,灵柩寄存在徐州广武镖局的云镖头家里,我们马上遍请武林同道搜寻闵子华的下落,总是爹爹英灵知护,没几天河南的朋友就传来讯息,说有人见到那姓闵的奸贼正从河南到北京。我们金龙帮内外香堂的众香主和和各路水陆码头的舵主,一路路分批兜截,曾交过两次手,都被他滑溜逃脱了,小妹不中用,还被那奸贼刺了一剑。”承志见她左肩微高,知道里面包着绷带,想来她为父报仇,必定奋不顾身,可是谈到武功,自然远远不及闵子华了。宛儿又道:“昨天我们大伙追到北京,现在已确实查到了那奸贼的落脚的地方。”青青急道:“在那里?咱们快去,莫被他溜了。”宛儿道:“他住在西城傅家胡同的一所宅子里,咱们帮里已有一百多人守在附近。”承志暗暗点头,心想:“她年纪虽小,却是十分的精明干练。这次金龙帮倾巢而出,那是非杀了闵子华不肯罢休的了。”宛儿又道:“刚才我在大街上遇着一位在泰山大会中见过面的朋友,才知道袁相公和各位住在这里。”沙天广大姆指一翘道:“焦姑娘你做事十分周到,闵子华已在你们掌握之中,但你还是来请盟主主持公道,让江湖上的朋友说一句闵子华该杀,好好!”承志道:“你们几时动手!”宛儿道:“今晚二更。”她把匕首包回在布包之中,青青道:“妹子,待会你还是用匕首刺死他。”宛儿点了点头。+ k! h& c# F& E+ H; Q
  承志想起焦公礼一生仗义,到头来还是死于非命,不胜浩叹,又想只怕武当派与金龙帮此后怨怨相报,纠缠不清,不知如何了结?闵子华暗中伤人,理应遭报,但这事要做得让武当派十分心服,方无后患。各人用过晚饭,休息一阵,青青、铁罗汉两人受伤不能前去,单铁生已被送回自己家里,承志带同程青竹、沙天广、哑巴、胡桂南、洪胜海五人,随着焦宛儿往傅家胡同而去。青青不能同行,连连叹气,咒骂何铁手这妖女害得她动弹不得。
- L; ^; \+ T6 u$ R  众人将到胡同外时,焦公礼的众弟子已悄悄迎了上来,说闵子华和他师兄洞玄道人在里面说话。他们见承志出手相助,欣慰已极。上次承志饮酒吃鸡,谈笑间把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一举破去,金龙帮的人是个个见到的,这次他来为老帮主报仇,那闵子华岂有不手到擒来之理?宛儿对承志道:“袁相公,咱们可以动手了么?”承志道:“叫大伙儿守在外面,咱们几个人去探一探。”宛儿道:“好!”低声与帮友们说了几句话,和承志等跃进墙去。洪胜海轻功较差,落地时脚下微微一响,屋中灯火忽地熄灭。
; M/ y8 ^" h8 M, w0 ?, u  宛儿知道仇人已经发觉,不能再探到什么,轻轻一声胡哨,突然屋顶,墙角,四周的屋子上,到处都探出头来。宛儿叫道:“姓闵的,你出来瞧瞧是谁来啦!”屋中人默不作声,宛儿道:“点了火把进去!”金龙帮四名帮友取出火折,点着带来的火把,昂首而入,旁边四名帮友执刀卫护,突然拍拍数声,四根火把打灭了三根,两条黑影从人头上飞了出来。金龙帮帮众一涌而上,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各人忽哨招呼,四下围住,火把越点越多,把一个大院子照耀得如同白昼。洞玄道人和闵子华知道已落重围,但仗着剑法精奇,两人背靠背的力拼死战,转瞬间把金龙帮帮众刺伤了七八人。伤的一退下,立即有人补上,再打片刻,两人眼见要被乱刀分尸!6 A& l# E. @0 y. i6 j3 E. M
  再斗一阵,闵子华和洞玄又杀伤了三四人,但洞玄左臂也已受伤。他剑交右手,猛扑力战,势如疯虎,但两仪剑法本来是他用左手剑,威力立减,片刻之间,洞玄与闵子华身上又各受了几处伤。承志在一旁观战,他想:“一命还一命,杀闵子华一人已经够了,不必缠洞玄也陪在这里。”眼见两人就要命丧当地,他涌身一跃,跳入圈子,只见金光闪动,呛啷啷一阵乱响,不但洞玄与闵子华两人手中长剑被承志的金蛇宝剑削断,金龙帮诸人的兵刃也各断头折身,大家出其不意,都大吃一惊。袁承志自得了金蛇宝剑以来,从未仗剑与人正式交手,想不到宝剑竟有如斯惊人威力,连自己也呆了一呆,见把众人兵刃一齐削断,心中好生歉然,心想这都是各人合用的兵器,自己不过想把大家的兵器挡开,那知无意中一鼓予以砍坏。# M3 X! @7 r, N8 L$ n+ E7 ]
  这时洞玄和闵子华全身上下都是斑斑血迹,见承志到来,更知无幸,洞玄把断剑往地下一掷,惨笑道:“咱们兄弟不知那里得罪了阁下,如此苦苦相逼?”一翻手从腰里摸出一柄晶亮的匕首,猛往自己胸膛上插去。承志左掌如风,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右手已拿住他的手腕,施展空手入白刃绝技,夹手把他刃首夺了过来,火光下一看,见匕首和闵子华刺死焦公礼那一柄一模一样,柄上刻着“武当门下子字辈弟子洞玄收执”一行字。洞玄铁青了脸,喝道:“好汉子可杀不可辱,我既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我死给你看便了,快把匕首还我。”承志怕他又要自杀,把匕首往腰里一插,正色道:“待咱们料理清楚之后,我自然还你。”洞玄大怒,叫道:“你要杀就杀,不能如此欺人?”说着劈面一拳,承志退后一步避开,愕然道:“我何敢相欺?”洞玄凛然道:“这匕首是我们武当派师尊所赐,宁教性命不在,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中。”承志一楞,疑云大起,心想此物既然如此紧要,闵子华如何能刺杀焦公礼后插在他身上不拿回去,掌下把洞玄的匕首双手奉还,道:“我有一事要请教道长。”洞玄接过匕首,听他说得客气,道:“请说。”承志转过身来,对宛儿道:“焦姑娘,把那布包给我。”宛儿把布包递给了他,手握双刀,紧紧监视闵子华。承志打开布包,露出匕首,洞玄和闵子华齐声惊呼。金龙帮帮友眼见凶器,想起老帮主惨死,目眦欲裂,各人逼近数步,闵子华道:“这…这…我的匕首呀?你从那里得来的?”伸手来取,承志手一缩,宛儿左手刀呼的一声往闵子华手臂上砍去。闵子华疾忙一避,这刀没有砍中,宛儿待要追击,承志伸手拦住道:“先问清楚了。”3 A  i3 v/ J6 f: C$ H* a
  宛儿停刀不砍,眼中流下两行泪来。闵子华怒道:“当日我们在南京言明,双方解仇释怨,金龙帮为什么不顾信义,接着几次暗地来伤我?你叫焦公礼出来,咱们三对六面,说个明白,要是我姓闵的道理亏了,我当即自己了断,决不含糊……”他话未说完,金龙帮早有数人纷纷怒喝:“我们帮主给你害死了,你这奸贼还来假撇清!”闵子华和洞玄都大吃一惊,齐声道:“什么?焦公礼死了?”承志见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惊讶神色,倒颇不似作伪,暗想:“或许内中另有别情。”当下道:“你们真的不知道?”闵子华道:“我把房子输了给你之后,没面目再在江湖上混,就到开封府去和掌门大师兄水云道长商量,那知师兄没会到,途中却不明不白,和金龙帮的人厮杀了两场,焦公礼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宛儿为人很是机伶,听闵子华这么说,也瞧出情形有点不对,哽咽道:“我爹爹…( p) W2 D( T/ k: {  c
  …是给……给人用这把匕首害死的……就算不是你,也总是你的朋友。”闵子华恍然大悟道:“嗯,嗯,这就是了。”宛儿喝道:“什么这就是了?”闵子华似乎待要分辩,一时拙于言辞,却又说不明白,金龙帮众人以为他心虚,声势汹哅的又要操刀上前。洞玄道人接过闵子华手中半柄断剑,连着自己的剑往地下一掷,凛然道:“各位既然宁愿焦老帮主被害的大仇永远不能得报,宁愿祸首奸人在一旁暗中冷笑,咱们师兄弟饶上这条性命,又怕什么?”挺起胸膛,束手就戮,众人见他如此,面面相觑,一时倒拿不定主意。
* r; ?1 _4 M+ L8 X- E- ~0 C# C  承志道:“这样说来,焦老帮主不是闵兄杀的了?”闵子华道:“我姓闵的虽然本领不济,可还知道人生于世,信义为先,我既然输在你手,又知有奸人从中挑拨,怎么还会再到南京寻仇。”承志道:“焦老帮主不是在南京被害的。”闵子华道:“在那里?”承志道:“徐州。”洞玄道:“咱们师兄弟有十多年没到徐州啦,除非我们会放剑,千里外取人首级。”承志道:“此话当真?”洞玄伸手一拍自己项颈道:“我的头在这里。”宛儿道:“那么这柄匕首从何而来?”洞玄道:“我这时说出真相,只怕各位还不相信,现在我领你到一个地方去,你一看就知。”闵子华急道:“师哥,那不能去。”洞玄道:“袁相公和焦姑娘都是好朋友,不碍事。”闵子华才不言语了。宛儿道:“到那里?”洞玄道:“我只答应带领袁相公和您两位同去,人多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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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35 | 只看该作者
 碧血剑(旧版)
, U% D# z9 P0 _! I: ]) O# ^; @第二十回  深宵发桐棺 破晓试蛇剑
- ~; l# G! m. ^- @" ]  金龙帮中有人叫了起来:“他要使奸,莫被他们走了。”宛儿问承志道:“袁相公你说怎样?”承志微一沉吟,心想:“看来这两人确是别有隐情,我还是和他们同去看到真相为妥,要是有什么诡计,谅他们也逃不脱我的手掌。”于是道:“那么咱们就同去瞧个明白再说。”宛儿对金龙帮众人道:“有袁相公在,料想他们也不敢怎样。”自焦公礼逝世后,焦宛儿已隐然为一帮之主,她率领众人大举寻仇,众人对她无不言听计从,而且大家也知道袁承志为人仁义,武功高强,有这样一位高手从中护持,真是求之不得,当下各人也就没有异言。洞玄道:“走吧。”和闵子华空着了两手,当先越墙而出。$ ^* u/ U0 m% p  Q' X1 ^* ~  i
  承志命沙天广等四人先回。金龙帮诸人也在焦公礼大弟子吴平率领下返回寓所。承志和宛儿跟着洞玄师兄弟一路向北,奔到城墙边,洞玄取出钩索,甩上去钩住城墙,让宛儿先爬了上去,第二是闵子华上,第三承志,最后是他自己。四人纵出城墙,续向北行。这时正当中夜,月色如水,道路越走越崎岖,再走四五里,洞玄与闵子华走上一个乱石山岗,承志和宛儿心中都很讶异,不知这两人带他们到这如此荒僻的地方来有什么东西可看。
! }) _' C9 N% R5 }# _3 O7 G  上岗又走了二三里,那岗上全是乱石,无路可行,四人都是一身武功,施展轻身功夫,在大石上一蹬,身子跃起,又在另一块大石上着足上跃,快到岗顶时,宛儿已是娇喘连连。7 S& Q4 Y+ g7 P* s! g' I
  承志拉住她手腕,道:“我帮你一把。”宛儿也不觉他如何用力,自己身子却立即灭少了一大半重量,轻飘飘的一路上山,片刻之间,两人已抢在洞玄与闵子华前头,先到岗顶。
% I: ^* _! T+ P' ~  顶上更是怪石嵯峨,峻险突兀,月光下似魔似怪,或锐如剑戟,或猛若恶兽,阴森森的鬼意逼人。
, x: |3 T# V' C1 N% m8 R8 A1 J  不久洞玄和闵子华也都纵上岗顶,洞玄径自走到一块大岩后面,检起一块石子,在一堆岩石上秃秃的敲了三下,稍停一会,又敲两下,再敲三下,然后把岩石搬开,只搬去六七块石头,下面露出一口棺材。宛儿在这阴森可怖之外乍见黑沉沉的一具棺木,心中凉意直冒上来。
/ u; b3 J9 t% n" C# Q* }  洞玄双手托住棺盖往上一掀,克勒一声响,棺材中坐起一具僵尸。宛儿“啊”的一声大叫,惊得动弹不得,只听那僵尸道:“怎么?你们带了外人来?”洞玄道:“两位是好朋友。这位袁相公是金蛇郎君的弟子,这位是焦公礼师傅的小姐焦姑娘。”那僵尸向承志和宛儿道:“两位莫怪,贫道身上有伤,不能起身。”洞玄向承志道:“这是我们武当派掌门大师兄水云道人,因为避仇养伤,住在这里。”承志和宛儿这才知道他原来不是僵尸,忙施下礼去,水云道人稽首答礼。
1 w& Q7 ~! R- j& W8 q  承志和宛儿看那水云道人时,只见他脸如白纸,没半丝血色,额角正中从脑门直到鼻梁,却是一条殷红色的粗大伤疤,疤痕犹新,想是受创不久,被那惨白的脸色一映托,尤其显得可怖。水云道人脸上现出喜色,说道:“我师黄木道人生前,与尊师金蛇郎君夏老师交好,夏老师来武当山论剑时,贫道曾侍奉过他,他老人家可好?”承志心想这时不必再行瞒他,答道:“他老人家已去逝多年了。”水云道人长叹了一声,惨然不语,良久良久,才低声道:“刚才洞玄师弟说道,阁下是金蛇弟子,我心中十分喜欢,心想只要金蛇前辈出手,我师父的大仇或许得报,唉!那知他也已归道山,老成凋谢,只怕要让奸人横行一世了。”宛儿心中嘀咕:“我是为报父仇而来此地,那知又引出一桩师仇来。”承志却想:“不知他的对头是什么厉害脚色,天下除了金蛇郎外无人能够制服?”
2 ^. ?2 P; I; n  这时洞玄低声把金龙帮寻仇的事说了一遍,求大师兄向宛儿解释。水云道人“咦”了一声,越听越怒,突然手掌一翻,在身旁棺上猛击一掌,噗的一声,棺木登时塌了一块,承志一惊,心想:“这道人功夫比他两个师弟可高明得多。他身怀绝技,怎么会怕得这样厉害,竟要偷偷躲在这里装死人?”水云道人道:“焦姑娘,我们武当派的弟子,每个人满师艺成下山行道时,师父必定赐他一柄匕首。贫道忝任本派掌门人,虽然本领不济,忍辱在这里养伤,但还不敢对朋友打一句诳语。焦姑娘,你道这柄匕首是做什么用的?”宛儿道:“我不知道。”水云道人抬头望着月亮,喟然道:“我们第十四代掌门祖师虚玄道长当时剑术天下无双,可惜性子刚傲了一点,杀了不少人,结仇太多,终于被各派剑客大会恒山,用车轮战打他一人。虚玄道长虽然剑上伤了对头十八人,但最后筋疲力尽,身受重伤,于是拔出匕首自杀而死。从第十五代掌门祖师起,就定下这个规矩,每人授一柄匕首。洞玄师弟,你到那边去。”
$ j: c5 j4 I; l7 a3 y* X  洞玄不明他用意,但还是朝他手指指点之处走去,水云等他走出数百步,高声叫道:
- ]4 p  s0 ]0 _! j  “行了。”洞玄停步,水云低声问闵子华道:“闵师弟,师父授你匕首时,有四句什么训示?”闵子华肃然道:“严戒私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水云点点头,向另一处一指道:“你到那边去。”待闵子华走远,把洞玄叫回来问道:“洞玄师弟,师父授你匕首时,有四句什么训示?”洞玄也肃然道:“严戒私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水云把闵子华叫回,对承志和宛儿道:“现在两位可以相信,敝派确是有这训示的。敝派子弟纵然不肖,也决不敢用这戒杀刀杀人。”
9 `, R+ e  Y  k6 d  承志道:“这匕首叫做『戒杀刀』?”水云道:“不错,匕首本是杀人利器,但我派鉴于虚玄祖师的覆辙,从第十五代祖师起,定下一条严规,此后弟子如要杀奸除恶,务须得到掌门人的允可。除了受人围攻时不得不自卫外,要是妄杀一人,不论所杀者如何罪大恶极,只要事先未得掌门人允可,等到每两年一次在武当大会时,就得在众兄弟面前用这戒杀刀自行了断。闵师弟要杀焦师傅为兄报仇,最初是得过我允可的,不过后来既知受奸人挑拨,再去杀他,就是犯了门规。”他叹了一口气道:“这戒杀刀是自杀用的,要是武当弟子遇敌时武功不如敌人,而对方又苦苦相逼,脱身不得,他怎么会傻得用这戒杀刀去杀人?而且刺杀之后,怎么又不把这刀带走?”说到这里,承志和宛儿都不住点头,水云又道:“焦姑娘,我给你瞧一封信。”说罢从棺材角里取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文件杂物,他从中检出一信,递给了宛儿。. i# d& E. l3 M/ s) H+ V/ |) o
  宛儿眼望承志,承志点了点头,宛儿在月光下见封皮上写的是“急送水云大师兄亲启,闵缄”几个字,知道是闵子华写给水云的信了,抽出信笺,见纸笺上端印着“蚌埠通商大客栈用笺”的红字,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文理也不甚通,写道:“水云大师兄道鉴:焦公礼之事,小弟弄明白受人愚弄,报仇什么的就此拉倒,但昨晚夜中,小弟戒杀刀忽然被万恶狗贼偷去,真是惭愧之至,倘使寻不着回来,我再没面目见大师兄了,千万千万。小弟闵子华拜上。”宛儿读完此信,双手发抖,盈盈向闵子华拜了下去,说道:“闵叔叔,侄女儿错怪好人,冒犯您老人家啦。”拜罢又向洞玄陪礼,两人连忙还礼。& f7 F8 |+ d. W5 z6 J
  闵子华道:“不知那个狗贼偷了这刀去害死焦师傅,他留刀在尸上,就是要你疑心我呀。”焦宛儿道:“侄女儿真是卤莽,没想到这一着,只道闵叔叔害了爹爹后,还要逞英雄好汉,留刀示威。”闵子华道:“我和洞玄师兄到处找寻,没一点眉目,后来接到大师兄飞帖,召我们到京师来,我们这才动身。路上你们没头没脑的杀来,我也只好没头没脑的跟你们乱打。幸亏袁相公赶到,才弄明白这回事。”承志连声谦让,不敢居德。水云道:“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要是贫道侥幸留得性命,一定帮焦姑娘找到这偷刀杀人的奸贼。”焦宛儿又敛衽拜谢,将匕首交还给闵子华。承志心想他们师兄弟只怕有秘事商酌,外人不便参与,于是拱手道:“兄弟就此别过。”两人走出数百步,正要下岗,洞玄忽然大叫:“两位请留步。”
: d/ }( m# ^- b6 P8 W1 T  承志和宛儿一齐停步,洞玄道人奔过来道:“袁相公,焦姑娘,贫道有一件事想说,请两位不要见怪。”承志道:“道长但说不妨。”洞玄道:“这里的事,要请两位千万不可泄漏。本来不须贫道多嘴,但因与敝师兄性命攸关,不得不多嘴相求了一句。”按照江湖道规矩,别帮别派任何诡秘怪异之事,旁人瞧在眼里决不能传言谈论,否则凶杀灾祸立至,承志与宛儿自然知道,但洞玄如此不放心,不惜冒犯叮嘱,这事决不寻常。承志生就侠义心肠,虽然事不干已,但刚才见水云道人无意中显露了一手武功,不禁生了惺惺相惜之意,对洞玄道:“不知令师兄遇到了什么危难之事,兄弟虽然不才,或可助一臂。”洞玄和承志交过手,知他功武功绝伦,不但高出自己十倍,而且也远在武当第一高手的水云道人之上,听他这么说,心头一喜,忙道:“袁相公仗义相助,我们真是求之不得,待贫道先禀过大师兄。”他匆匆回去,低声和水云、闵子华商量,三人谈了良久良久,似乎难以决定。( |: P5 E  E2 F0 ^5 \- o
  承志想道:“既然他们大有为难,不愿外人插手,那么我也不必干预了。”于是高声叫道:“两位道长、闵兄,兄弟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一拱手就要下岗,水云道人叫道:“袁相公,请过来说几句话。”承志转身走近。水云道:“袁相公肯拔刀助拳,我们师兄弟三人都是感激不尽。不过这是本门的私事,情形又凶险万分,实在不敢要袁相公无缘无故的同遭危难,请袁相公不要怪我不识好歹。”说着稽首行礼。承志知他是一片好意,心想这人倒也英雄气概,当下说道:“道长说那里话来,既然如此,兄弟就此别过。道长如有需用之处,要钱,小弟数十万两银子还筹措得来;要人,六七省的英雄豪杰小弟朼还调派得动。随时送个信到正条子胡同就是。”水云低头不语,忽然长叹一声道:“袁相公如此义气,咱们的事虽然说来羞人,如再瞒你,可就不够朋友了。两位请坐。洞玄师弟,你对两位说罢。”, {3 s% T* [  m$ P3 }( Y- h; q4 o
  洞玄等两人在石上坐好,自己也找了一块大石坐下,说道:“我们恩师黄木道人生性好动,爱在天下到处云游,除了两年一次的武当大会之外,很少在山上住。五年前的中秋,又是大会之期,恩师竟然并不回山主持,也不带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众弟子又是奇怪又是担忧。我们知道这次恩师到南方云游采药,忙分批到云贵两广去找寻,各路都没有消息,我和闵师弟却在客店中得到点苍派云南大理追风剑万方的传讯,说有急事邀我们前往。我们两人赶到大理,到了万大哥家中,见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一问之下,原来竟是为了我们恩师才受的伤。”) j  |0 z$ f2 K
  承志忽然想起程青竹所说黄木道人死于五毒教之手的事,暗暗点头,听洞玄又道:“追风剑万大哥道,那天他到大理城外访友,在郊外见到恩师受人围攻,点苍派和我们武当派素有渊源,他当即仗剑相助。岂知对方个个都是高手,两人寡不敌众,万大哥先遭了毒手,昏倒在地。后来由人救回,恩师却是生死不明。万大哥他肩头和胁下都被钢爪抓破,爪上喂了剧毒,看这这形,必是五毒教所为。他后来千辛万苦,求到名医,这才死里逃生。于是我们武当派三十二弟子同下云南寻师,并找五毒教报仇,四年来音讯全无,恩师存亡未卜,五毒教又隐秘异常,竟自找不到一人,寻访了三年多,始终没有半点线索,大家才离开云南。后来北方传来消息,说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到了北京……”承志“啊”了一声,洞玄道“袁相公识得她吗?”承志道:“我有几位朋友昨天刚给她辣手所伤。”洞玄道:“令友不疑事么?”承志道:“现在已经无妨。”洞玄道:“嗯,那真是天幸。我们一得讯息,大师兄就传下急令,武当弟子齐集京师。我们在来京途中遇到焦姑娘和金龙帮,那不必说了。大师兄比我们先到,他与何铁手狭路相逢,大家叫了阵,何铁手那贱婢居然推得一乾二净,说从来没见过我们师父,大师兄和她动起手来,这贱婢手脚十分滑溜,大师兄一不留神,额上被她左手铁钩钩了一下,下身又中了她五枚暗器。她只道这暗器喂有剧毒,大师兄一定活不了,冷笑几声,带了徒党走了。那知大师兄内功精湛,又因为知道对头身上样样带毒,所以比武之前先服了许多解毒药,身边又带了各种外用解毒膏丹,幸喜没有遭难。”! ]* m6 P9 [, q/ d
  水云叹了一口气道:“贫道怕她知我不死,再来赶尽杀绝,所以不敢在寓所内养伤,只得找了这样古怪的一个地方静养,再过三个月,大概毒气可以慢慢拔尽。师父多半已丧在贱手婢手里,这仇非报不可,不过对头本领太高,所以贫道不敢拖累朋友内。”闵子华插口道:“袁相公怎么也和五毒教结了仇?”承志于是把他和青青在湖上赏雪,遇见锦衣毒丐齐云璈,程青竹被老乞婆抓伤的事说了一遍。水云道:“袁相公既与他们没有深仇,吃了一点小亏也就算了,你千金之体,犯不着与这种毒如蛇蝎之人相拼。”承志心想自己有父仇在身,又要辅佐闯王和义兄李岩成就大事,这种江湖上的小恩小怨,不能过于当真,否则纠缠起来,永无了局,于是点了点头道:“道长说得是。我有一只朱睛冰蟾,可给道长吸毒。”洞玄与闵子华把水云扶出棺材,承志用冰蟾替他吸了一次毒,果然轻松很多。承志见在石岗之上,无酒可以浸出蟾中毒液,于是把冰蟾借给洞玄,教了用法,请他替水云吸尽毒气后再行送回。洞玄连连稽首道谢。1 h8 x- N7 \; q5 \" T2 v, ~$ e
  承志和宛儿缓缓下岗,走到半路,宛儿忽然往石上一坐,轻轻啜泣。承志忽道:“怎么?焦姑娘,你不舒服么?”宛儿摇摇头,拭干泪痕,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承志心想:
3 ^: o0 c7 m( k1 \  M* y& h  “这一来,我们和武当派虽然化敌为友,但她报父仇的事,却更是渺茫了。也难为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居然能这样硬朗。”两人回进城时,天将微明,承志把宛儿送回金龙帮的寓所,自回正条子胡同来。他在民房屋顶上展开轻身功夫,倏然之间,已过了几条街,一时奔得兴发,使出木桑道人命青青转授的“百变鬼影”绝技,真如飞燕掠波,流星横空一般,只觉耳旁风生,衣襟飘扬,正跑得高兴,忽听身旁低喝一声:“好功夫!”
4 z2 _& h. ~( ?* z& f5 P  承志斗然住足,一个白影一晃,已从他身边掠过,笑道:“你追得上我吗?”语声方毕,人已经窜在他左侧七八丈外。承志见这人身法快得异乎寻常,心中一惊:“此人是谁?怎么轻身功夫如此了得?”他少夫人既好奇,又好胜,一提气,发足疾追。前面那人毫不回顾,时间一长,承志的轻身功夫终于高出一筹,脚下加劲,片刻间追过了头,一口气赶在那人面前数丈,回转身来,那人格格娇笑道:“袁相公,今日我才服你啦!”只见她长袖掩口,身体如花枝颤袅,正是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她全身白衣如雪,被足底的黑瓦一托,更是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武林中人所穿的夜行衣,非黑即灰,以便夜中行动时不易为人发觉,而敌人发射暗器不能取得准头,但她竟然穿一身白衣,若不是自恃武艺高强,决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C) F5 P$ S/ {* I" Q
  承志一面打量寻思,一面拱手道:“何教主有什么见教?”何铁手笑道:“前日袁相公枉驾,咱们身边有许多碍手碍脚之人,大家分了心,不能好好见个高下,所以小妹今日特地来讨教几招。”她一面说一面笑,声音娇柔,身体微微颤动。承志道:“像教主这样高手。在男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兄弟是十分佩服的。”何铁手笑道:“袁相公前日试拳,掌风厉害异常,小妹力气不够,不敢接招,今天咱们来比比兵刃如何?”也不等承志回答,呼的一声,腰间一条软鞭抖了出来,那鞭子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给它扫中一下,皮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何铁手娇滴滴的道:“袁相公,这个叫做蝎尾鞭,这些倒刺上是有毒的,您要特别小心,好么?”承志听她说话,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她语气又是温柔,又是关切体贴,但说的话却又如此厉害,两者毫不相称,承志实在不愿与她毫没来由的比武,一抱拳道:“失陪了!”何铁手不等他退开,手腕一抖,蝎尾鞭挟着一阵劲风,直扑前胸。9 A# I8 }$ H* P7 K
  袁承志微微一笑,上身向后一仰,避开了这招,不等蝎尾鞭再次打到,已经窜出数丈。何铁手知道追他不上,朗声叫道:“金蛇郎君的弟子如此脓包,败坏了师尊一世威名,哈哈!”承志一楞停步,心想:“我几次让她,他们五毒教骄纵惯了,还以为我当真怕她。”他心念微动之际,白影闪处,蝎尾鞭又带着一股腥风扑到。承志眉头一皱,暗想:“如是正大光明的人,怎么会用这种下作兵器?她好好一个女子,竟然走入邪魔。”蝎尾鞭全鞭有毒,不能白手抢夺,他索性双手拢入袖中,身随意转,的溜溜的东闪西避,何铁手鞭法虽快,那里带得到他的一片衣襟。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何铁手娇喝:“你一味闪避,算什么好汉?”承志笑道:“你想激我夺你的鞭子么?这有何难。”身子一弯,双手已在屋顶上各检起一片瓦片,两目凝视鞭影,看得亲切,叫道:『撤鞭!』两块瓦片一上一下,已将蝎尾鞭夹在中间,顺手往里一夺,右足晃动,片刻之间连踢三脚。何铁手万想不到他下盘功夫如此厉害,刚想运劲夺鞭,对对足尖已将踢到自己腿上,只得撤鞭倒退,不想踏了一个空,跌下屋去。承志抢住鞭柄,笑道:“金蛇郎君的弟子怎么样?”
0 u2 c5 M' e6 |7 i4 U  ^  忽听何铁手柔媚的声音叫道:“很好!”她身法好快,刚一着地,立即又窜了上来,饶是承志身有绝顶轻功,也不禁佩服。何铁手道:“我还要领教领教袁相公的暗器功夫。
  d+ [2 G  ?' h* n5 |6 S9 H7 B  咱们五毒教有一种毒蟾砂……”承志听她娇声软语的说着话,也不见她身转手扬,突然间眼前金光闪动,大吃一惊,知道不妙,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只听见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数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之上。原来何铁手所放的毒蟾砂是一种细小的钢钉,机括装在自己胸前,发射暗器时只要右手在自己腰旁轻轻一按,一阵钢钉就由强力弹簧的弹动激射而出。她施发暗器不必先取准头,只要自己身体正对敌人,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剧毒极狠的暗器就射了出去。要知武林中的任何暗器,不论是金镖、袖箭、弹丸、铁莲子、发射时总得动臂扬手,对方如是高手,一见早有防备。但何铁手这种毒蟾砂却是天下第一阴毒的暗器,外教的人知者极少,等到见着,十之八九非死即伤,面伤者弘后也必送命。
4 f' l6 V" p5 X8 R  他们教内之人,称之为“含砂射影”的功夫,端的武林独步,世上无双。
( V) _2 T2 T1 _: U. b2 R2 |' j9 d  承志身子未落,三枚围棋子已向她要穴上打了过去,怒喝:“我与你无怨无仇,何故下此毒手?”何铁手侧身避开两粒棋子,玉手一翻,接住了第三颗,轻叫一声:“啊哟,好大的劲力,人家手也给你碰痛啦。”看准承志落下来的方位,还掷过来。# _! x5 {# _+ a0 s; i
  听声辨形,这棋子掷来的力道竟也不弱,承志刚想伸手去接,突然心里一震:“这人手上有毒,别上她当。”长袖一拂,又把棋子拂了回去。这一下劲力就没手掷的大,何铁手伸出两指轻轻拈住,放入衣囊,等手伸出时迎风一抖,十多条非金非丝的绳索向承志头上罩来。承志恼她适才偷放毒蟾砂,再不客气,扬起蝎尾鞭,往她绳上缠去。' x" O2 E3 c& @
  何铁手斗然收索,笑道:“蝎尾鞭是我的呀,你用我兵器,害不害臊呀?”她说的是一口云南土音,又糯又脆,手下却毫不停留,承志把蝎尾鞭往屋顶上一掷,叫道:“我如再夺下你这几根绳索儿,你们五毒教不能再来纠缠,行不行?”何铁手道:“这不叫绳索儿,那是软红索,你爱夺,倒试试看。”说着蛛索横扫,拦腰卷来。这蛛索又细又长,一招出来,四面八方的同时打到。承志侧身闪避,想抢攻对手空隙,那知她的蛛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刚收回自卫,本来缩回来的又反击出去,攻守连环,毫无破绽。拆了十余招后,承志已看出蛛索的奥妙,心想:“他们五毒教喜欢饲养毒物,这蛛索的运用果然是从蜘蛛网中变化出来。”乘她一招使老,进攻的索子尚未收回,而守御的索子已蓄势发出之际,身形一斜,斗然欺到何铁手的背心,伸出向她胁下点去。这招快极险极,何铁手万难避开,急中生智,忽然身体一侧。承志见这一招如点实了,自己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脸上一阵发热,不敢再伸过去,何铁手乘势左手反手一钩,承志疾忙缩手,嗤的一声,袖口已被钩子划了一条缝。何铁手道:“啊哟,糟糕,把袁相公袖子割破啦,您把长衫除下来吧,我拿回去给您缝好。”0 B( u$ ?: U7 j9 Q9 g
  承志见她狡计百出,心中愈怒,扯下了右手割破的袖子,使得呼呼风响,不数招,袖子已与蛛索缠住,用力一挥,破袖与蛛索双双脱手,都掉到地下去了。承志道:“怎么样?”何铁手格格笑道:“不怎么样。”伸手在背上一抽,右手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金钩。/ F  y$ `, P8 J- s
  承志见她武器层出不穷,愈来愈怪,不知是何用意,说道:“我说过夺下你的蛛索之后,你们不能再来纠缠。”何铁手道:“你说你的,我几时答允过啊?”承志一想,果然不错,她确是没答允过,但这样一件一件的比下去,到何时方了?当下“哼”了一声道:“瞧你有多少兵器?”心想把她每一件兵器都夺下来,她总要知难而退了。何铁手道:“这叫做金蜈钩。”她左手上的铁钩道:“这是铁蜈钩,为了练这劳什子,爹爹割断了我一只手。他说兵器拿在手里,总不如干脆装在手上灵便。我练了十三年啦,还不大成,袁相公,这钩上可有毒药,你别用手来夺呀。”
' E% v; ^7 `" Y  承志听她连笑带说,慢慢走近,外表虽然淡然自若,内心实深为戒惧,只怕她又使什么奸谋,正自严加提防,忽听远处隐隐有呼哨之声,承志猛然想起一事,暗叫:“不妙,莫非此人绊住了我,却命她党羽去加害青青他们?”也不等她话说完,回身就走。何铁手哈哈大笑:“这时再去,已经迟了!”金钩一点,铁钩疾伸,猛向承志后心递到。  T$ p; G9 r) f& [
  承志身形一偏,横扫一腿,何铁手纵身一跃,双钩霍霍反击,这时曙光初现,只见一道黑气,一片黄光,在承志身边纵横盘旋。她在双钩上的造诣果然非同小可,不但胜过洞玄、闵子华,而且远在温氏五老之上。承志挂念青青等人,不欲恋战,数次欺近要用擒拿法夺她金钩,都被她及时避开,或用铁钩护住。她这铁钩装在手上,运用之际的是灵活非凡,远非一般兵刃所及。承志拆到三十余招后仍旧打她不退,心中焦躁,伸手入怀,乌光一闪,拔出了金蛇宝剑。他自下华山之后,从未用过正式兵刃和人对敌,这时遭逢高手,破例取出宝剑。何铁手一见,脸色惨变,喝道:“好,这金蛇剑竟落在你手!”承志道:
$ s7 H: y4 h: P  “是便怎样?”刷刷数剑,何铁手武功虽高,那里抵挡得住,只听当的一声,金钩已被金蛇剑削去半截。承志喝道:“你再来纠缠,把你铁手也削断了。”何铁手果然不敢再逼近身来。
3 f' V: y8 h. j  承志收剑入鞘,疾奔回家,刚到正条子胡同头,就知大事不妙,只见洪胜海躺在血泊之中,忙上前扶起,幸喜尚有气息。洪胜海咽喉受伤,不能说话,伸手向着宅子连指。承志抱了他入内,只见一所豪华富丽的宅子已被毁得不成模样,到处桌翻椅折,门破窗毁,想是经过一番剧战。承志越看越是心惊,撕下衣襟替洪胜海扎住了伤口,直奔内当,里面也是处处破损,胡桂南与程青竹躺在地下伸吟。承志忙问:“怎么?”胡桂南道:“青青小姐,青青小姐……给…五毒教掳去啦。”承志大惊,问道:“沙天广他们人呢?”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顶,承志不及多问,一跃上屋,首先见大威与小乖搂着哑巴,吱吱而叫,似乎无法可施。牠们见承志回来,一拥上前,满怀事情要诉,苦在说不出口。承志见沙天广脸上污黑,中毒极深,哑巴身上也受创伤,虽然幸喜无人死亡,但满屋高手,个个重伤,真是一败涂地,青青更不知去向。承志咬牙切齿,愤怒自责:“我怎么如此胡涂,竟让这贱婢稳住了也没发觉。”" @$ Y. E8 M, K1 @. |7 S1 s( M
  宅中的僮仆在恶斗时都已逃散,这时见天已明亮,敌人已去才慢慢回来。承志把哑巴等人抱下地来,写了一张字条,命一名仆人急速送到金龙帮的寓所去,请焦宛儿取回朱睛冰蟾来救人。
$ y+ r1 U$ l; V) |  承志一面替沙天广、胡桂南等包扎伤口,一面询问敌人来袭情形。铁罗汉上次受伤后卧床未起,所以未遭毒手,他道:“三更时分,大威和小乖先发觉了敌踪,吱咕乱叫,把哑巴老兄扯上屋去。他一上屋,立即被十多名敌人围住了,他不能开口叫唤,就乱踢瓦片,招呼大伙儿上屋应敌。我在窗口中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只好干着急。眼见哑巴老兄、沙老兄和程老夫子都伤了好几名敌人,但对方来的人实在太多,大家边打边退,在每一间屋里都拼了好一阵,最后个个受伤,青青小姐也给他们掳去了,袁相公……咱们实在对你不起。”承志道:“那是我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现在救人要紧。9 _  e' m/ `0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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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马厩牵了一匹骏马,上马向城外驰去,将到怪屋时,将马缚在树上,走到屋前,飞身越墙直入。他心中又急又怒,高声大叫:“何教主,请出来,我有话说。”一阵回音过去,黄墙上铁门开处,一阵狺狺狂吠,扑出十多头凶猛巨獒来,后面跟着数十个人,承志心想:“这时不能再对他们客气,得先立威慑敌!”左手连挥几挥,十多枚金蛇锥激射而出,每只巨獒脑门中了一枚,只只倒毙在地。承志桡着众犬转了一个圈子,双手将金蛇锥一一收入囊中。五毒教人众本待乘他与巨獒缠斗时乘隙喷射毒汁,那知他杀毙众犬时如此迅速,不由得都惊呆了,待他收回暗器,先头一人发一声喊,转头便走,余人一拥进内,承志跟着冲进。五毒教人众待要关门,那里还来得及。红墙的门本来洞开,五毒教人众尚未退回,承志已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抢在头里,他深入敌人腹地之后,反而神定气闲,叫道:“何教主再不出来,莫怪我无礼了。”只听见嘘溜溜的一声口哨声,五毒教人众排成两列,中间屋里走出来十多个人,当先一人是作老乞婆装束的何红药,后面跟着左右护法潘秀达、程其斯,以及锦衣毒丐齐云璈等一批教中高手。承志道:“在下和各位素不相识,既无宿怨,也无新仇,各位却来舍下,将在下的朋友个个打得重伤,还将我兄弟掳来,那是什么缘由,我要向何教主请教。”何红药道:“你家里的人和我们没有冤仇,那不错,所以我们手下留情,没有当场要他们性命。你既有朱睛冰蟾至宝,他们的伤很容易治好,至于那姓夏的小子呢,哼,我们要慢慢的折磨。”承志道:“她年纪轻轻,有什么事情对你们不起?”何红药冷笑道:“谁教他是金蛇郎君的儿子?哼,这也罢了,谁教他是那姓温的贱货生的?”承志一惊,心想怎么她连青青的母亲姓温都知道了?
. A2 J4 O0 D2 q. Z$ C  何红药见承志沉吟不语,阴森森的道:“你来胡闹些什么?”承志道:“你们如与金蛇郎君有梁子,干什么不径去找他报仇?”何红药道:“老子要杀,儿子也要杀!你既与他有瓜葛,连你也要杀!”承志不愿再与这老乞婆啰苏不清,高声叫道:“何教主,你到底出不出来?放不放人?”屋中寂然无声,过了一阵,重重回声从五堵高墙上撞了回来。
4 U6 N# x3 p0 I! q- m/ X  承志挂念青青,身形一斜,猛从何红药身旁穿过,直向房门冲去。两名五毒教徒来挡,承志双掌起处,把两人直掼出去。他一冲入内,见厅中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转身直奔东厢房,一腿踢开房门,只见房里有两名教众卧在床上,原来都是日前被他用“分筋错骨手”扭伤了关节的人,正在床上养伤,见他人来,吓得跳了起来。4 z3 }6 c5 S! t
  承志东奔西窜,四下找寻,五毒教众乱成一团,处处兜截,过不多时,承志已把每一间房子找了一个遍,不但见不到青青的影子,连何铁手也不知去向。他焦躁异常,把缸瓮箱笼乱翻乱踢,里面饲养着的蛇虫毒物都爬了出来。五毒教众大惊,一面和承志邀斗,一面分人捕捉毒物。潘秀达叫道:“是好汉到外面来决个胜负。”承志知他在五毒教中颇有地位,决意擒住他逼问青青的下落,当下叫道:“好,我领教领教阁下的毒砂掌功夫!”& r  ~4 _; \4 U! r! Q. m
  施展百变鬼影轻身功夫,双足一蹬,已跃到他的面前。潘秀达叫道:“好,你就试试。”, L0 {- F* i: U2 j
  承志右掌一起,往他掌上抵去。潘秀达大喜,心想:“如换掌拆招,我或许打你不嬴,现在你和我毒掌相碰,可是自寻死路,怨我不得。”当下双掌运力,猛向前推,眼见要和承志手掌相碰,相距不到一寸,突见对方手掌一缩,脑后风声微动,知道不妙,待要缩身回掌,只觉颈中一紧,身子已被承志提了起来。五毒教众齐声吶喊,奔来相救,承志抓起潘秀达挥了一个圈子,众人怕伤了护法,不敢逼近。承志喝道:“你们掳来的人在那里?快说。”潘秀达闭目不理。承志伸手在她脊骨旁穴道一指戮去,潘秀达背上剧痛无比,有如一根钢条在他身体内绞来搅去,承志手一松,把他摔在地下。潘秀达痛得死去活来,但他确是硬汉,在地下滚来滚去,却不肯说一个字。承志道:“好,你不说,旁人呢?”他灵机一动:“我的点穴法除了本门中人,天下无人能救,我都给他们点上了,瞧何铁手敢不敢相害青青?”
0 e2 j, P$ o4 e5 }0 s  五毒教人众见潘秀达被擒,在程其斯率领下一拥上前,承志心想:“他们必定有甚么严厉的教规,所以宁死也不肯吐露机密,我一齐将他们点倒再说。”当下身形晃动,在众人身旁穿来插去。教众中武功好的人还抵敌得了三招两式,其余都是还没看清来路,身上穴道已被闭住。片刻之间,院子中躺下了二三十个人。何红药见势头不好,呼啸一声,夺门而出,五毒教人众都跟着拥出,不一刻,一座大屋中空荡荡的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地上动弹不得的几十个人,有的呻吟低呼,有的对承志怒目而视。' c! Z  X; b6 B. _9 J4 v
  承志大叫:“青弟,青弟,你在那里?”除了阵阵回声之外,毫无声息。承志仍不死心,又到每个房间去看了一下,终于废然退出,抓了几名五毒教的教众来逼问,那些人只是闭目不答,承志无法可施,只得回到正条子胡同,见焦宛儿已率领了金龙帮的几名大弟子,将沙天广等身上毒气吸净,伤口包好。承志巡视了一周,知道各人性命无碍,但自己意中人落入敌手,只怕不能幸免,不禁愁肠百结。宛儿在一旁宽慰,同时又派出许多帮友四处去打探消息。
0 d! G2 v0 u5 G( R% n$ r7 j8 ~4 u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忽然蓬的一声,屋顶上掷下一个大包裹来,众人吃了一惊,承志心里焦急异常,双手用力一扯,拉断绳索,还未打开包裹,已闻到一阵血腥气,只觉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双手出汗,一揭开包袱,赫然是一堆被切成八块的尸首,那独眼神农单铁生。承志一跃上屋,四下一张,只见西南角上远处有一条黑影向前疾奔,知道那必是五毒教中送尸首来的人,当下提气急追,只见他奔入一座林子中去了。' e& B3 n; }" i
  承志一来救人心急,二来艺高胆大,也不理会“遇林莫入”的戒条,一直跟了进去,只见那人走到树林深处,有数十个人围着一堆火正在高谈阔论。一个人偶然回头,突见承志掩来,惊叫道:“克星来啦!”四散奔逃。承志先追逃得最远最快的那些教众,举手踢足,把他们穴道点中,回过身来,近者手点肘撞,远者用棋子掷打,只听见林中呼啸奔逐,惊叫斥骂之声大作。过了一盏茶时分,林中声息俱寂,承志垂手走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 s' I2 m3 K3 ]0 k  k( Z  这一役把程其斯、齐云璈等五毒教中全部高手一鼓作气的点倒,只是何铁手和老乞婆何红药两人不在其内。承志心中稍定,寻思:“只要青弟此时还不遭毒手,他们有再大仇恨,也不敢加害于她。”
; i9 j6 I4 x& M, L  他回到自己住宅,傍晚时分,出去打探的人都回报说没有线索。天交二更,承志命吴平与罗立如将单铁生的尸首送到京兆尹衙门去,公门中人见到他中毒惨死的模样,自然知道是是五毒教下的毒手。吴罗两人应命去了,宛儿领着几名帮友留在宅里看护伤者,防备敌人。承志焦虑挂怀,那里睡得着觉,盘膝坐在床上,筹思明日继续找寻青青之策,大约坐了一个更次,四下无声,只听见远处深巷中有一两声犬吠,打更的竹柝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承志思潮起伏,自责这一次失算中计,遭到了下山以来的首次大败,忽然寂静中围墙顶上轻轻一响。他心想:“如是吴平等回来,他们轻身功夫无如此高明,必是来了敌人。”当下仍旧坐在床上,静以待变,只听窗外如一叶落地,接着一人格格娇笑,柔声道:“袁相公,客人来啦。”承志道:“有劳何教主枉驾,请进来吧!”取出火折点毫蜡烛,开门迎客。- K+ z" l4 h' q: J5 ^: H3 \, h; u
  何铁手一身白衣,飘然而入,见承志室中陈设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萧然,笑道:“袁相公好清高呀。”承志微笑不答。何铁手笑道:“我这番来意,袁相公一定是知道的了。”承志道:“要请何教主示下。”何铁手道:“你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你,咱们这一个回合是没有输嬴。”承志笑道:“我想咱们不必再较量下去啦。何教主有智有勇,兄弟十分佩服。”何铁手笑道:“这是第一个回合,除非你把我们五毒教一下子灭了,否则还有得让您头疼的呢。”承志心中一凛,心想他们纠缠不休,确是不易抵挡,说道:“何教主既与我那兄弟的父亲有仇,还是径去找他本人为是,何必与这年纪轻轻小伙子为难。而且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铁手嫣然一笑道:“这个将来再说,现在我要喝酒了。”  X! O% |! x: D7 P7 }( T
  承志心想此人真怪,于是命僮仆端整酒菜,宛儿不放心,换上了书僮的装束,亲自端酒菜到承志房里来。何铁手笑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袁相公的书僮也是这样的品貌。”承志斟了两杯酒,何铁手仰头饮干,接着又连饮两杯,笑道:“袁相公不肯赏脸喝咱们的酒,小妹却生来卤莽大胆。”宛儿接口道:“咱们的酒没有毒。”何铁手笑道:“好,好,真是一位伶牙利齿的小管家。干杯!”承志和她对饮了一杯,烛光下只见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晕,心中暗忖:“我所识女子之中,论美自以阿九为第一。小慧诚恳真挚,宛儿豁达豪迈,都是女中之须眉,青弟虽爱使小性儿,但对我一片真情,温柔宛孪,令人不能自己。那知还有她这种艳若桃李,毒如蛇蝎的人物,真是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所在都有。”
  j; k  K* G+ C& Y/ _1 r  何铁手见他微微出神,也不言语,只是淡淡而笑,过了一会,低语道:“袁相公绝世武功,小妹心折之极。尊师金蛇郎君听说当年也不会这种点穴手段,那么这功夫,袁相公是另有师承的了。”承志道:“不错,我另外还有两位恩师。”何铁手道:“袁相公武功集三家之所长,怪不得神乎奇技。小妹今晚过来拜访,是求师来啦。”承志奇道:“兄弟不懂,请何教主赐教。”何铁手笑道:“袁相公如不嫌小妹资质愚鲁,就请收归门下。”
2 _" |% q8 d. l% P7 U9 l  承志哈哈大笑道:“何教主是一教之长,武功出神入化,却来跟兄弟开玩笑。”何铁手道:“你如不教我解救你点穴之法,难道我们教中几十个人,就眼睁睁让他们送命不成?”承志道:“只要你把我的朋友送回,再答应以后永远不来纠缠,我当然会给他们解救。”何铁手道:“这样说来,你是不肯收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了?”承志道:“兄弟学艺未精,求师还来不及,那敢授人艺业。咱们好言善罢,既往不咎,你道怎样?”何铁手笑道:“我把你朋友送还,你把我的朋友们治好。以后的事,走着瞧吧。”承志见她始终不肯答应罢手言和,心中怒气渐生,暗想:“你们五毒教虽然横行天南,但我们七省英雄豪杰也不见得就怕了你们。”当下一拱手,默不作声。8 r& Q* a3 i" N$ C- v
  何铁手盈盈站起笑道:“啊哟,咱们的袁大盟主生气了啦。”一边道一边敛衽万福,嘻嘻笑道:“好啦,好啦,我给您陪不是。”承志还了一揖,心中怫然不悦,对她的行动颇不以为然。何铁手道:“明儿我把那位姓夏的小兄弟送回来,再请您的大驾光临,救治我的朋友。”承志道:“就此一言为定。”何铁手微微躬身,转身走出,她并不上屋,径往大门走去,承志只得一路送出去,僮仆们点烛开门。
8 L- {7 @: {5 U9 y* M" b( W6 L! U- a: G  宛儿跟在承志身后,暗想:“这女子行动诡秘,别在大门外伏有徒党,诱袁相公出去袭击,我先去瞧瞧。”乘众人转弯时故意落后,身上藏好蛾眉钢刺,越墙而出。躲在墙角边向外一望,只见大门口停了一乘暖轿,四名轿夫站在轿前,此外却无别人,宛儿矮了身子,悄悄走到轿后,双手把轿子轻轻一托,知道轿内无人,这才放心,正要走回,大门开处,僮仆手执火把,承志把何铁手送了出来。宛儿灵机一动:“她既不肯罢手,以后麻烦正多,我要找到她的落脚地方,她如再来纠缠,好让袁相公上门攻她个出其不意。”她存了报恩之心,也不怕前途艰险,钻入轿底,手脚攀住了轿子底下的木架。那暖轿四周用厚呢围住,又在黑夜,竟无一人发觉。只听见何铁手一阵轻笑,踏入轿中,四名轿夫抬起轿子,飞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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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35 | 只看该作者
 碧血剑(旧版)
& u% j" }0 x$ K7 j( D第二十一回  怨愤说旧日  憔悴异当时
2 s& b3 E) _9 `- A7 u$ I  焦宛儿躲在暖轿底下,只觉这四名轿夫健步如飞,原来抬轿的人也都身有武功。她心中不禁有点害怕,这时正当隆冬,寒风彻骨,暖轿底下都结了冰,被她热气一呵,化作了冷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5 w5 r- s; k6 ]0 ?" N- G$ o
  宛儿只好任冷水落在脸上,不敢拂拭,只怕身子一动,立被何铁手发觉。+ ]0 n3 U( K* b) C2 U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忽听一声呼叱,轿子登时停住。只听一个男人声音喝道:“姓何的贱婢,快出来领死。”宛儿心中奇怪:“这声音好熟,那是谁啊?”又听见另一个声音道:“你们五毒教横行一世,想不到也有今天。”宛儿一惊:“那是闵子华!嗯,第一个说话的是他师兄洞玄道人。”只听见四周脚步声响,想是已有许多人把暖轿围住,轿夫们把轿子放下,各自抽出兵刃。宛儿拉开轿障一角,偷偷张眼外望,只见东边角落上站着四五个人,都是身穿道袍、手执长剑的道士,当先一人依稀正是洞玄道人。宛儿心想:“西、北、南三边想必也都有人,他们武当派是大举来报师长之仇了。”只觉轿身微微一晃,何铁手已经跃出轿外,娇声喝道:“水云贼道死了没有?你们胆子也真大,要想干什么?1 ~" [, Q8 `; y" V' _8 s: Q
  ”洞玄道:“我们师父黄木道长到底在那里,快说出来,那就免受折磨。”何铁手格格娇笑,柔声道:“你们师父又不是三岁娃娃,失去了问我们要人。你们把师父交给我照管了,是不是呢?好吧,大家武林一脉,我帮你们找找吧,免得他可怜见儿的,流落在外人没照顾。”宛儿心道:“原来这人说话都是这么一副娇声媚气的声口,我先前还以为她故意向袁相公弄姿作态呢。”洞玄怒道:“你们五毒教到处横行,今日教你知道恶有恶报!”
5 i( C* o5 D5 L' l2 X% U* N  J- H9 L- G  长剑一挺,就要上前。何铁手笑道:“武当派号称剑术正宗,平时不敢正大光明的来找我,现在知道我们教里许多人受伤,就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哈哈,嘻嘻,嘿嘿!”片刻之间,换了几种笑声。她笑声未毕,只听见西北角上一人“啊!”的一声惨叫,想是被她下了毒手,一时呼叱怒骂,兵刃交并。7 h0 j, z, _; B! G+ g
  这次武当派倾巢而出,来的都是高手,饶是何铁手武功高强,却始终闯不出去。斗不到一盏茶时分,四名轿夫先后中剑,或死或伤,宛儿在轿下不敢动弹,她见武当剑法迅捷狠辣,果有独得之秘,心想当日袁相公一举破两仪剑法,那是他们遇到了特强高手,才受克制,其实普通剑客,决非武当门人对手。她怕黑夜之中贸然露面,被武当门徒误会是五毒教众,攻击过来可抵挡不住,只得屏息观斗。这时二十多柄长剑把何铁手围在垓心,青光霍霍,冷气森森,看得她惊心动魄。# p0 X4 }; C/ A% z% [
  何铁手双钩功夫果然了得,在数十人围攻下沉着应战,一个少年道人躁进猛攻,被她铁钩横划,带着肩头,登时痛晕在地,当下由同伴救了下去。; b) e  E6 q$ V  i  }2 Q$ Y
  再拆数十招,何铁手力气渐渐不支,闵子华一剑削来,疾攻项颈,她头一偏侧避,旁边又有两剑攻到,只听见铮的一声,一件东西滚到轿下。宛儿拾起来一看,原来是半枚女人戴的耳环。她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何铁手这一役难逃性命,可以给袁相公除了一个大对头;急的是她如丧命,青青不知落在何处,她手下教众肯不肯交还,实在难说。
$ W- @" V2 l. Y8 p0 X  又斗二十余招,何铁手头发散乱,已无还手之力,洞玄道人一声号令,数十柄长剑忽地收起,组成一张烂银也似的剑网,围在她的四周,洞玄喝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在那里?他是生是死,快说。”何铁手把金钩夹在胁下,慢慢伸手理好散发,忽然一阵轻笑,铁钩快逾闪电,又伤了武当派的一名道人。众人大怒,长剑齐施,这一次各人见她狠毒,下手不再容情,眼见何铁手形势危急万分,突然远处嘘嘘溜溜一声吹哨。何铁手百忙中笑道:“我帮手来啦,你们还是走的好,否则要吃亏的呀。”宛儿心想:“如不知他们是在舍生忘死的恶斗,听了她这几句又温柔又关切的叮嘱,真还道她是在和情郎谈情说爱哩!”
- s% S0 |& s5 C9 J  洞玄叫道:“先料理了这贱婢再说!”各人攻得更紧。转眼间何铁手腿上连受两处剑伤,但她还是满脸笑容,一名年轻道人心中烦燥,不忍见这样千娇百媚、笑靥迎人的一个姑娘被乱剑分尸,喝道:“你别笑啦,成不成?”何铁手笑道:“您这位道长说什么?”那道人呆了一呆,正待回答,眼前忽地金光一闪,闵子华急呼:“留神!”但那里还来得及,波的一声,何铁手的金钩已在他背上刺了一钩。
; c0 Y: u: q0 ^: Y  酣斗中远处哨声更急,洞玄分出八名高手迎上去阻拦,只听见金铁交并,八个人败了下来,武当门人又分人上去增援,这边何铁手立时一松,但洞玄等数名高手仍旧力攻,她竭力想冲过去与来援之人会合,却也不能。
. j! |5 |2 ?1 h: A  双方势均力敌,高呼鏖战打了一盏茶时分,一名道人高叫:“好,好!长白三英,你们三个卖奸贼也来啦。”一个人粗声粗气的道:“怎么样?你知道爷爷厉害,快给我滚。- A9 C3 C0 k) M! A4 Y) U
  ”宛儿心中十分惊疑:“长白三英挑拨离间,想害我爹爹,明明已被袁相公他们擒住,爹爹后来将他们送上南京衙门,怎么又出来了?难道是越狱?还是贪官卖放?”这时五毒教一面的帮手愈来愈多,武当派眼见抵挡不住,洞玄发出号令,众人齐齐退却。他们对群战习练有素,谁当先,谁断后,纹丝不乱。何铁手见他们虽败不慌,倒也不敢追赶,娇声笑道:“暇着再来玩儿,小妹不送啦。”  ]+ {7 z" m9 j7 Z* G
  武当派人众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霎时之间,刀剑无声,只剩下朔风虎虎,吃卷残雪。宛儿从轿障孔中悄悄张望,见场上东一堆西一堆的站了几十个人。一个老乞婆打扮的女人道:“他们消息也真灵通,知道咱们今儿受伤的人多,就来掩袭。”何铁手道:“幸亏姑姑你搬兵来得快,温家四位老伯伯和长白三英又聚在一起,否则要打跑这群杂毛,倒还示大容易呢。”一个白须老人道:“武当派和华山派有勾结吗?”另一个嗓音粗重的人道:“金龙帮和那姓袁的小子勾结在一起,咱们兄弟既然使了借刀杀人的离间计,那么姓袁的必定会去和武当派为难。”那白须老人笑道:“好吧,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宛儿在轿下听见了“借刀杀人的离间计”这几个字,耳中嗡的一响,一身冷汗,心道:“是了是了,害死我爹爹的原来是这三个奸贼。”她想再听下去,那知何铁手道:“大伙儿进宫去吧,轿子也坐不成啦。”众人一拥而去,何铁手和长白三英及四个老人走在最前,其余的跟在后面。宛儿等他走出数十步远,悄悄从轿底钻了出来,不觉吃了一惊,原来这地方竟是在禁城之前,眼望着何铁手等进宫去了。6 x& I; P2 O0 T
  宛儿不敢在这地方停留,疾忙回到正条子胡同,把经过的事细细对承志说了。承志向她凝望半晌,大拇指一竖,说道:“焦姑娘,好胆略,好见识!”宛儿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拜了下去,承志不便伸手相扶,只得侧身避过,慨然道:“令尊大人的血海深仇,这事着落在兄弟身上,焦姑娘要是再行大礼,那就是瞧不起兄弟了。”他沉吟了半刻道:“事不宜迟,我就进宫去找他们。”宛儿道:“这些奸贼不知怎样,竟混进了皇宫内院。宫里禁卫森严,袁相公贸然进去恐怕不大好吧?”承志道:“不妨,我有一件好东西。本来早就要用它,那知一到京师之后,怪事层出不穷,竟没空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原来那是满洲夷王多尔衮写给北京司礼太监曹化淳的,本来命洪胜海送去,承志知道这信将有大用,所以一直留在身边。宛儿大喜,道:“那好极了,我随袁相公去,扮作你的书僮。”承志知她要手刃仇人,那也是一片孝心,劝阻不得,点头允了。
' {* d7 {6 S- c6 S0 O8 I. F5 U  宛儿在轿下躲了半夜,弄得满身泥污,忙入内洗脸换衣,装扮已毕,果然是一个俊悄的小书僮。承志笑道:“我可不能叫你作焦姑娘啦!”宛儿笑道:“你叫我宛儿吧,别人还当是什么杯儿碗儿呢。”两人正要走出,吴平与罗立如匆匆进来,说京兆尹衙门戒备很严,一直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捕快们换班,才把单铁生的尸首丢了下去。承志点点头道:“好!”罗立如忽道:“袁相公,师妹,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么?”
; p1 A% H3 _8 f: h' ]) }  宛儿眼望承志,听他示下。承志心想:“这次深入禁宫,本已危机四伏,加之尚有许多高手在内,我一人保护宛儿已经不易,多一人更碍手脚。”正要出口推辞,忽见吴平伸手暗扯罗立如衣角,并连使眼色,说道:“罗师弟,你臂伤之后,身体没有完全复原,还是让袁相公带师妹去吧。”承志心中一动:“听他语气,似乎有意要我与宛儿单独相处。
* G' c$ w1 p5 r' t" E  昨日我和她去见水云道人,两个青年男女深夜出外,或许已引起别人疑心。虽然大丈夫光明磊落,但瓜田李下之嫌,还是避一下的好。”于是对罗立如道:“罗大哥同去,我多一个帮手,那再好没有,快去换衣吧。”罗立如大喜,入内更换僮仆打扮。吴平跟着进去,笑道:“罗师弟,你这次做了傻事啦!”罗立如愕然道:“什么?”吴平道:“袁相鈆对咱们金龙帮有大恩,师妹对他显然又倾心之至……”罗立如道:“你说让师妹配给袁相公?”吴平道:“恩师在天之灵,一定也喜欢这样。你跟去干什么?”罗立如道:“大师哥你说得对,那我不去啦!”吴平道:“现在不去又太着痕迹,你相机行事,能够成就这件美事,那是再好不过。”罗立如点头答应,心中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x6 f- ?, |% f5 Y
  原来罗立如对这位小师妹已暗中相思了好几年,只是见她品貌既美,平时又不茍言笑,协助焦公礼处理帮中事务时极有威严,所以一番深情从来不敢吐露半点。自从断臂之后,更是自惭形秽,连话也不敢和宛儿多说一句,这时听吴平一说,不禁怅然若失,但随即转念想道:“袁相公如此英雄,与师妹正是一对。她终身有托,我自然也代他欢喜。”
6 e# I5 Q5 f8 W3 d& R# Q  承志从铁箱中取出许多珍宝,包了一个大包,命罗立如捧在手里,来到宫门,承志将暗语一说,守门的禁军见是曹太监的客人,恭敬异常,忙一路引了进去,走到一座殿前,禁军退出,另有小太监接引入内,一路连换了三名太监,承志默记道路,心想这曹太监也真工于心计,生怕密谋败露,连带路的人也不断掉换。最后从花园右侧的小路弯弯曲曲的走了一阵,来到一间精致的小屋,小太监请三人入内,献上清茶点心。一直等了两个时辰,曹太监始终不来,三人也不谈话,坐着枯候。再过一会,进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太监,向承志问了几句暗语,承志照着洪胜海先前说的答了,那太监点点头出去。
# b/ r  M; U/ y' q; [, D: h8 h9 G  a  过了片刻,那太监引了一名肥肥白白的老太监入来。承志见他身上穿得十分华丽,气派极大,心想这大概是明宫中除了皇帝之外第一有权势的司礼太监曹化淳了,那先前进来的太监果然道:“这位是曹公公。”承志和罗立如、宛儿三人跪下磕头,曹化淳笑道:“别多礼啦,请坐,九王爷好么?”
$ o) ~2 q- w$ `" t( J  承志道:“王爷很好。王爷命小人问公公好。”曹化淳呵呵笑道:“我这几根老骨头多承王爷惦记。洪老哥远道而来,不知王爷有什么嘱咐。”承志道:“王爷要请问公公,大事筹划得怎样了?”曹化淳道:“咱们皇上性子真是又刚又固执,我进言了好几次,他总说借兵灭寇之事后患太多,只求两国罢兵,等大明灭了流寇之后,重重酬谢九王爷。”: p! I* i6 c& O6 c1 l
  承志本来不知满洲的九王爷多尔衮与曹化淳有什么密谋,因为洪胜海在九王爷驾下地位不高,最机密之事不能预闻,只是传递消息之使而已。洪胜海不知道,承志自然也不知道了。承志这时听见曹太监之言,耳中嗡的一声,心里砰砰乱跳,头顶上响着“借兵灭寇”四字,心想:“原来他们要师法向沙陀借兵灭黄巢的故事,满洲人如此心急,显然是不怀好意了。”他虽然镇静,但这消息太大,不免脸有异状,曹化淳会错了意,以为他因这事没有办妥所以心中不满,忙道:“兄弟,你别急,一计不成,另有一计呀!”承志道:“是,是,曹公公足智多谋,咱们王爷是十分佩服的。”曹化淳笑而不言,承志道:“王爷有几件薄礼命小人带来,请公公笑纳。”说着向罗立如一指,宛儿接下他背着的包裹,放在桌上,解了开来。7 U0 v3 R. j3 D( u
  只见一阵耀眼,室中充满了珠光宝气。曹化淳久在大内,珍异宝物不知见过多少,普通珠宝真不在他的眼里,但这一阵宝气迥然有异,不禁站起身来,走近一看,不觉惊得呆了。原来包袱中美玉宝石,不计其数,单是一串一百颗大珠串成的朝珠,就是价值连城,颗颗精圆,真是世所罕见。另有一对翡翠狮子,前脚盘弄着一个火红的玛瑙球,别说这样大的翡翠不易见到,而雕刻之精,更是难得,那狮子勇猛雄健,栩栩欲活,曹化淳看了一件,又看一件,良久良久,不忍释手。他想拿一件最次的珠宝赏给承志,但拿起一件,放下一件,始终不能决定,最后心一狠,暗道:“赏他银子便了。”转身对承志道:“王爷怎么赏了我这许多东西?”承志要探听他的图谋,接口道:“王爷也知道皇上很英明,借兵灭寇的事不好办,但总是要仰仗公公的大力。”曹化淳被他一捧,十分得意,笑吟吟的手一挥,对罗立如和宛儿道:“你们到外面休息去吧。”承志点点头,早有小太监来陪了两人出去。
3 P$ a7 g# l7 a/ i  曹化淳亲自关上了门,携住承志的手,低声道:“你知道九王出兵,有什么条款?”0 c. Z8 O, c" ^- s8 d
  承志心想:“要骗出他的机密,必先说点机密给他听,我信口胡诌些便了。”于是道:“公公是自已人,说给你听当然不妨,不过这事可机密之至,除了九王,连小人在内也不过两三个人知道。”
1 K: c  \1 _! T0 R& N  曹化淳眼睛一亮,承志挨近身去说道:“小人心想,九王爷虽然瞧得起小人,但总是番邦外国,要是曹公公恩加栽培,使小人得以光祖耀宗……”曹化淳心中了然,知他要讨官职,呵呵笑道:“古人说道:大丈夫得志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洪老弟的事,包在老夫身上。”承志心想:“要装假就假到底。连忙跪下去磕头道谢。曹化淳心想:“这人十分机灵,又是九王心腹,收为己用再好不过,”于是问道:“洪老弟是那里人?”承志道:“是广东人。”曹化淳笑道:“事成之后,委你做镇守广东的总兵如何?”承志又连忙道谢,说道:“公公大恩大德,小人什么事也不能再瞒公公。九王爷的意思是……”他左右一张,悄声道:“公公可千不能泄漏,否则小人性命难保。”曹化淳道:“你放心,我怎么会说?”承志低声道:“满洲兵进关之后,闯贼是一定可以荡平的,九王爷要大明皇上割河北和山东以北的地方相谢,两国以黄河为界,永为兄弟之邦。”4 X0 n( E$ B8 |7 O9 Z' m
  承志口胡诌,曹化淳却毫不怀疑,一则有九王多尔衮亲笔书信,二则有如此重礼,三来满洲人居心叵测,曹化淳岂有不知。他一面沉吟,一面点头道:“现在天下大乱,今早传来军讯,潼关已被闯贼攻破,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我们大明还有什么将军能用?九王再不出兵,眼见闯贼就兵临北京城下了。”承志听说闯王已破潼关,杀了明军第一大将孙传庭,不禁大喜,他怕流露心中欢悦之情,忙低下了头,眼望地下,曹化淳道:“我今晚再向皇上进言,如他仍旧固执,咱们以国家社稷为重,只好……”承志心中砰砰乱跳,反激一句:“今上英明刚毅,公公可必须谋定而后动。曹化淳道:“哼,今上既无平贼之策,只好立明君,大明江山送在他手里不要紧,难道咱们跟着他送死?”承志道:“不知公公有何良策,好教小人放心。”曹化道:“嗯,就算以黄河为界,也总比陷于贼手好得多,他不肯,难道……”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心想这人虽是九王心腹,但究竟第一次见面,机密大事岂可吐露给他知晓,忽地呵呵笑道:“洪老弟,三日之内,必有好音报给九王,你在这里等着吧。”双掌一击,进来四名小太监,捧起承志所赠的珠宝,拥着曹化淳出去了。
% v# X- a' b& y- j9 a  另有四名小太监领着承志、宛儿、罗立如三人到左近一间屋中宿歇。晚间开上膳食,十分丰盛,眼见天色已黑,四名小太监道了安后,退出房去。承志低声道:“那曹太监正在筹划一个大奸谋,事情非同小可,国家危急之极,我出去打探一下,再要查明夏姑娘是不是被拘在宫里。”
- I# I9 T' R+ a; b1 U/ I/ S; b  宛儿道:“袁相公,我跟你同去。”承志道:“不,你和罗大哥留在这里,说不定那曹太监不放心,又会差人来瞧。”罗立如道:“我一个人留着好了,袁相公多一个帮手好些。”承志见宛儿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不便阻她意兴,点了点头,走到邻室,双手一伸,已点了两名小太监的哑穴。另外两名太监从床上跳起来,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宛儿取出了明晃晃的蛾眉钢刺,指在两人胸前,低声喝道:“出一句声儿,教你们见魏忠贤去。”说着把钢刺微微前伸,刺破两人的衣服,刺尖抵入了他们胸前肉里。承志暗笑,心想这当口她还说笑话,原来魏忠贤是熹宗时的奸恶太监,这时早已伏诛。他当下把动弹不得的两名太监衣服剥了下来,自己换上。宛儿波波的一声,吹灭蜡烛,室中登时漆黑,她摸索着也换上了太监服色。承志把一名太监又点了哑穴,左手捏住另一名太监的脉门,拉出门来,喝道:“你领我们到曹公公那里去。”那太监半身酥麻,不敢多说,领着两人向前走去,走了一盏茶时分,转弯抹角的行了一里多路,来到一座大楼前面,那小太监道:“曹公公住在这里。”承志不等他说第二句话,左手肘在他胸口一撞,已闭住他的穴道,托起他的身子,丢在花木深处。
/ i: v# e6 u% ^4 X) ^  两人伏下身子,奔到楼边,见第二层楼上灯火辉煌,承志正要拉着宛儿跃上,忽然后面脚步声响,一人远远问道:“曹公公在楼上么?”承志答道:“我也刚来,总是在楼上吧。”一边说一边回头,见走来的共有五人,前面一人提着红纱灯,灯光掩映下见五人穿的都是太监服色。那人笑骂道:“小猴儿崽子,说话就是怕担干系。”说着慢慢走近,承志和宛儿低下了头,不让他们看清楚面貌。那五人入门时灯光在门上明晃晃的朱漆上反映出来,照在几人脸上,承志吃了一惊,轻扯宛儿的衣角,等五人走上了楼,低声道:“是长白三英!”宛儿大惊:“杀我爸爸的奸贼?他们做了太监?”承志道:“跟咱们一样,乔装改扮的。咱们上去!”两人紧跟在长白三英的后面,一路上楼,守卫的太监丝毫不加阻拦。到了二楼,前面两名太监领着长白三英走进一间房里去了。承志和宛儿不便再跟,候在门外,只听房里那提灯的太监隐隐约约的道:“请在这里……曹公公马上……”其余的话听不清楚。两名太监随即退了出来,下楼去了。
% O  a) `9 M" L9 c/ G7 C  承志一拉宛儿的手,走进房去,只见四壁图书,原来是一间书房。长白三英坐在中间,他们见进来两名太监,也不在意,承志和宛儿径自向前,猛然抬头,宛儿冷笑道:“史叔叔,黎叔叔,我爹爹请你们三位去吃饭。”长白三英斗然见到焦宛儿,一惊非同小可。" x2 O6 A/ P* ?) c: U: ^  K. n% J
  李刚第一个跳了起来道:“你……你爹爹不是死了么?”宛儿道:“不错,所以他请三位叔叔去吃饭呀!”史秉文眉头一皱,擦的一声,长刀出鞘,承志一跃而前,双手疾伸,一手一个,抓住史氏兄弟后领,提了起来,同时一脚踢在李刚后心胛骨下三寸“凤尾穴”上。史秉光反手一拳,承志毫不理会,任他打在自己胸口,双手轻轻一合,史氏兄弟头碰头的都撞晕了过去,宛儿还没看清楚怎的,长白三英都已被打得人事不知。宛儿拔出蛾眉钢刺,手起刺落,猛向史秉光胸口戮去,承志一伸手拿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快躲起来,有人上来。”4 F" Y, r; u  g1 n
  只听见楼梯脚步声响,承志提起史氏兄弟,放回书架后面,再回来抱起李刚,和宛儿两人都躲在书架背后,刚刚藏好,几个人走进室来,一个人道:“请各位在这里等一下,曹公公马上就来。”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道:“辛苦您啦!”承志和宛儿听出了那是五毒教主何铁手的声音,双手互相一捏。过了片刻,又进来几个人,与何铁手等互道寒暄,承志暗暗寻思:“衢州石梁派的温氏四老也来了,原来宛儿昨夜瞧见的四个老头子竟是他们,怪不得武当派的洞玄道人他们抵挡不住。他们来干什么?”外面众人寒暄未毕,曹化淳和几名江湖上的高手已走进室来。只听曹化淳给各人引见,竟然有方岩的吕二先生在内。
4 ?( `$ M* ^' D0 r% t2 T, G) ]" J  t  承志心想:“温明施被我打中了穴道之后,无人相救,大概已成废人,温氏的五行阵是施展不出了。但加上五毒教的高手和其它人众,我一人却万万抵敌不过。”只听曹化淳道:  A' E5 b* l* k$ a# B1 }0 {; n
  “长白三英呢?”一名太监答道:“史爷他们已来过啦,不知到那里去了。”承志暗中偷下重手,将长白三英闭了三处穴道,他们就是醒来,也出声不得。曹化淳派人出去找寻,几批太监找了好久回来,都说不见三人的影踪,余人悄悄议论,显然都不耐烦了,曹化淳道:“咱们不等了,他们自己弃了立功良机,也怨不得咱们。”这时听见众人挪动了椅子之声,想是大家坐近了听他说话。
* d7 i3 p2 j3 l- P' y  曹化淳该嗽两声,压低了嗓子说起话来。承志知道大奸谋就要吐露,屏息倾听,只听他道:“闯贼已经攻破潼关,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众人发出一阵纷纭之声,想是首次听到这重大消息。曹化淳道:“咱们如不快想法子,贼兵就要迫近京师。要是皇上再不借兵灭寇,那只好另立一位能护持社稷的明主。”何铁手笑道:“那就立诚王爷了。”曹化淳道:“不错,今天要借重各位为新君效荣。一切大事有兄弟承当,立了奇功却是大家的。”他见大家没有异议,当下分派职司。) K3 P  E# d! x
  只听他道:“再过一个时辰,温家四位老先生请带领得力的弟兄在皇上寝宫外面四周埋伏,阻拦旁人入内。何教主的手下人伏在书房外面,由诚王爷入内进谏。”吕二先生道:“周大将军掌握兵权,他是忠于今上之人,要不要先除了去?”曹化淳笑道:“周大将军与霍尚书早被我略施小计除去了,何教主,你说给他听吧。”何铁手笑道:“曹公公早知若要拥诚王登基,周大将军与霍尚书是两个大碍,所以令小妹连日派人到户部去偷盗库银,皇帝爱斤斤计较,最受不了这种小事,听说今天已把周大将军与霍尚书革职拿问了。# p1 S0 s# M# r0 S. ]; n; q
  ”众人一阵大笑,都称赞曹化淳神机妙算。承志这时方才明白,原来那些红衣童子偷盗库银不是为了钱财,中间还包藏着一个通敌祸国的大阴谋,可叹崇祯自逞精明,落入别人圈套之中尚且不觉。又听曹化淳道:“现在各位请下去休息一忽儿,待会兄弟再来奉请。”
( u2 j6 a3 X2 D" F0 y  吕二先生与温氏四老等都告辞出去。
6 U" u! }* u8 ^; u  何铁手留在最后,将到门口时忽道:“长白三英为什么不来?他们别去向皇上告密。
+ t* k. V2 L5 L1 n; \: J3 \  ”曹化淳道:“究竟何教主心思周密,这件事咱们索性瞒过他们。不过长白三英是九王的心腹,最近还立了一件大功,要说背叛九王,那决不至于。”何铁手道:“什么大功?”
9 X9 K; I: l6 |4 C7 v  曹化淳道:“他们盗了武当派一个姓闵的一柄匕首,去刺杀了金龙帮的帮主焦公礼,这样,江南武林人物势必要自相残杀,咱们将来避到金陵去就舒服得多啦。”宛儿早有九成相信是长白三英害她爹爹,这时再无怀疑。承志听到这里,怕她伤痛气恼之际发出什么声响,何铁手耳目灵敏,一点点动静都瞒她不过,忙伸手轻轻按住宛儿的嘴。只听何铁手笑道:“公公在宫廷之内,对江湖上的事情却这样清楚,真是难得。”曹化淳干笑了两声,道:“朝廷里的事我见得多了,那一个不是贪图富贵?那一个讲什么仁义道德?还是江湖上的朋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兄弟这次图谋大事,不敢和朝廷大臣商议,却来礼聘各位拔刀相助,就是这个道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书房。! y8 s# A+ T6 F4 D% X; ?7 d
  承志躲在书架后面窃听了这番谈话,知道事情十分紧急,可是应该怎么办,却打不定主意。国难家仇,百感交集,一时间思潮起伏。宛儿见承志沉吟,低声道:“这三个奸贼怎么办?小妹可要杀了。”承志道:“好,但不要流血,以免被人发觉。”他捧起史秉光的头颅,指着他两边的“太阳穴”道:“你会使『钟鼓齐呜』这一招么?”! Q0 f# S% S  a* ^
  宛儿点点头,承志道:“拇指节骨向外,这样握拳,对啦,发招!”宛儿应声出拳,噗的一声,双拳同时击在史秉光两边“太阳穴”上,这奸贼哼也没哼一声,登时气绝而死。她如法施为,又将史秉文与李刚两人打死,这时大仇得报,想起父亲,不禁伏在承志肩头哭了起来。承志道:“咱们快出去,瞧那何铁手到什么地方去。”宛儿拿得起放得下,立时收泪,随着承志走出书房。只见曹化淳和何铁手在前面叉道上已经分路,两名太监手提纱灯,引着何铁手一行人向西走去。承志和宛儿身穿太监服色,就是遇到人也自无妨,于是远远跟着何铁手,穿过了几个庭院,望见她走进一座屋子里去了。8 e+ l" r( N5 ^7 h$ g
  承志和宛儿跟着进去,一进门,就听见东厢房中青青在破口大骂:“杀千刀的五毒教,不要脸的何铁手,教你四只爪子都变成了生铁……”承志一听,再也忍耐不住,直闯了进去,只见青青卧在床上,两名小太监正在煎药添香的服侍她,承志一伸手点了两名太监的穴道,青青方才认出,心中大喜,叫了一声:“大哥!”承志走到床边,道:“你的伤怎样?”青青道:“还好!”她见宛儿站在承志后面,说道:“你也来了?”宛儿道:“嗯,夏姑娘的伤不碍事么?”青青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忽道:“那何铁手要来啦,大哥,你给我好好打她一顿。”承志心想:“他们另有计谋,我还是暂不露面为妙。”急道:“青弟,我现在不能跟她动手,你引她说话,问明白她劫你到宫里来干么?”青青道:“什么宫里?”承志心想:“啊,原来你还不知道这是在深宫之中。”只听见房外脚步声近,不及细说,提起两名内监,塞入橱中,见四下再无藏身之所,而门外的人就要进来,只得一拉宛儿钻入了床底。
5 H- W: O5 O  g4 \  青青一怔之间,何铁手和何红药已经进来。何铁手盈盈笑道:“夏公子,你好些了吗?咦,服侍你的人那里去啦?这些家伙就知道偷懒。”青青道:“是我叫他们滚出去的,谁要他们服侍?”何铁手不以为忤,笑道:“真是孩子脾气。”她走近药罐,叫道:“啊,药煎好啦!”拿起一块雪白的丝棉,蒙在一只银碗上,然后把药倒在碗里,药渣都被丝棉滤去。何铁手笑道:“这药治伤最是灵验不过。你放心,药里要是有毒,银碗就会变黑。”青青起初见到承志,本是满怀欢悦,但随即见到宛儿已很有些不快,后来见他们两人手拉手的躲入床底,神态好象颇为亲密,一时满心怒气,骂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当我不知么?”何铁手笑道:“鬼鬼祟祟什么啊?”青青叫道:“你们欺侮我,欺侮我这没爹没娘的苦命人!没良心的短命鬼!”
/ D9 }1 ]) T" Z9 O( m  承志一怔:“她在骂谁呀?”宛儿女孩儿家心思细密,早已瞧出青青有疑心自己之意,这时听她指桑骂槐,心里十分气苦,不觉身体发颤,承志随即懂得了她的心意,苦于无从解释,只得轻轻怕怕宛儿的肩膀,表示安慰。何铁手却不知道其中的周折,笑道:“别发脾气啦,待会我就送你回家。”青青道:“谁要你送,难道我自己就不认得路?”何铁手只是娇笑,那老乞婆何红药忽然阴森森地道:“姓夏的小子,你既然落入我们手里,我何红药那能再让你好好回去。你爹爹在那里?生你出来的那个贱货在那里?”青青听见她侮辱自己母亲,那里还忍耐得住,伸手拿起床头小几上的那碗药,连碗带药,劈脸往何红药掷去。何红药向旁一躲,乒乓一声,药碗在墙上撞得粉碎,但脸上终究还是热辣辣的溅上了许多药汁。她怒喝一声:“浑子小,你不要命了!”+ v, x# H, q7 z7 ]) k
  承志在床底下凝神注意着外面动静,见何红药双足一登,作势要跃起扑向青青,也在床底蓄势待变,只待何红药跃近施展毒手,立即先攻她下盘。忽地白影一晃,何铁手双足已拦在何红药与卧床之间,只听何铁手叫道:“姑姑,我答应了那姓袁的,要送这小子回去,不能失信于人。”何红药冷笑一声道:“干什么?”何铁手道:“咱们这许多人被点中了穴道,非他亲自来施救不可。”何红药微一沉吟道:“好,咱们不弄死他,但总得让他先吃点苦头。喂,姓夏的小子,你瞧我美不美?”青青忽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声中满含惊怖,想是何红药丑恶的脸更做了可怕的表情,直伸到青青面前。何铁手道:“姑姑,你何必吓他?”语音中颇有不悦之意。何红药“哼”了一声道:“是了,这小子生得俊,你护着他了。”何铁手怒道:“你说什么话?”何红药道:“年轻姑娘的心事,当我不知道么?我自己也年轻过的。你瞧,你瞧,这是从前的我!”听见一阵悉率之声,想是她从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何铁手与青青都轻轻惊呼一声:“啊!”似乎又是詑异,又是赞叹。何红药苦笑道:“你们很奇怪,是不是?哈哈,哈哈,从前我也美过来的呀!”她用力一掷,一件东西丢在地下,原来是一幅画在绢上的肖像。
* z8 v' x" a% o  承志一瞧,见那肖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双颊晕红,穿著摆夷人的装束,头上用布缠住,相貌很是俊美,依稀之间,面容轮廓还与何红药有点相似。承志正感奇怪,又听何红药道:“我为什么弄得这样丑八怪似的?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为了你那丧尽了良心的爹爹哪。”青青道:“咦,我爹爹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个好人,决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 B! u3 C8 f+ O2 x' R! l4 ?
  何红药怒道:“你这小鬼那时候还没出世,你那里知道?要是他有良心,没有对我不起,我怎么会弄成这个样氶?怎么会有你这小鬼生到世界上来?”青青道:“你越说越奇怪啦!你们五毒教在云南,我爹爹和妈妈是在浙江结的亲,道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跟你又有什么干系?”何红药大怒,一掌向青青脸上打来,何铁手伸右手格开,劝道:“姑姑别发脾气,有话慢慢的说。”何红药喝道:“你亲生爹爹就是被金蛇郎君活活气死的,现在反而出力回护他,你羞也不羞?”何铁手怒道:“谁回护他了?你伤害了他,就是伤害咱们教里四十多人的性命,你知不知道?我见你长辈,让你三分,要是你犯了教规,我可也不能容情。”0 e9 G- ?5 h. o; f
  何红药见她摆出教主身份,气焰顿剎,颓然坐在椅上,两手捧头,过了良久,低声问青青道:“你妈妈呢?你妈妈一定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所以把你爹迷住了,是不是?
3 W6 ^9 c+ e8 S0 S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做了许多许多梦,梦见到你的妈妈,可是她相貌总是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我真想见见她……”青青道:“我妈已经死了。”何红药一惊道:“死了?
% M; I. {/ C# t8 g) b! d- B! W  ”青青道:“嗯。”何红药声音凄厉,尖声说道:“我逼他说出你妈妈住在什么地方,不管怎样,他总是不肯说,原来已经死了。好好好,我这仇是不能报的了。这次放你回去,你这小子总有再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妳妈妈是不是很像你呀?”青青恼她出言无礼,翻了个身,脸向床里,不再理她。何红药道:“教主,要让那姓袁的先治好了咱们的人,再放这小子。”何铁手道:“那当然!”何红药忽然俯下身来,承志和宛儿都吃了一惊,但她并不往床底下瞧,而是伸手指在床前地板上画了几个字,承志一看,见是:“下三年毒蛛蛊”六个字,何铁手左脚在地板上擦了几擦,把灰尘中的字迹擦去,道:“好吧,就是这样。”; \1 {& `1 e! L8 }% m
  承志暗暗寻思:“那是什么意思?……嗯,是了,她们在释放青弟之前,要先给她吃毒蛛蛊,毒性在三年之后方才发作,那时无药可解,她们就算报了仇。哼,好狠毒的人,天幸教我在暗中瞧见。要是我不来……”他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
. _1 s+ U1 v- z( g: k6 T4 N# Y  何红药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承志见她双足将要跨出门限,忽然迟疑了一下,回身说道:“你是不是真的听我话?”何铁手道:“当然,不过……不过咱们不能失信于人呀。”何红药怒道:“我知道你看中了他,压根儿就没有存心给你过世的爹爹报仇。”她气冲冲的回了转来,坐在椅上,似乎是在强抑怒气,筹思暗害青青之策,室中登时寂静无声。承志和宛儿更是不敢喘一口大气儿,青青忽在床上猛搥一记,叫道:“你们还不出来么?干什么呀?”
% \/ r4 U) z6 w, z" v$ o  Z  t  承志大惊,就要窜出,宛儿拉住他手往里一缩,只听何铁手柔声安慰道:“你安心睡一忽儿,等天亮了就送你回去。”青青“哼”了一声,握拳在床板上蓬蓬乱敲,一阵灰尘落在承志和宛儿头顶和衣领之中。承志险些打出喷嚏,努力调匀呼吸,方才忍住。青青心想:“那何铁手和老乞婆又打你不过,何必躲着?你们两人到底是何居心?”她不知承志得悉弒帝另立的奸谋,这事关系到国家的气运,实在非同小可,所以他坚忍不出。
$ J$ l2 U$ u6 d6 X1 x% m  青青心中气愤,那知何红药比她还要恼恨,对何铁手道:“你是教主,教里大事自然由你执掌。教祖的金钩既然传给了你,你有了生杀大权,可是我对你说,咱们教里虽然不禁情欲,但我遇到的惨事还不值得你心惊么?”何铁手笑道:“姑姑遇到了负心汉子,就当天下男人都是薄幸郎。”何红药道:“男人中当然也有好的,然而这人是金蛇郎君的儿子啊!你瞧他模样儿,和金蛇真没什么分别,谁说他的心就和老子不一样。”何铁手道:' ^+ Q& |4 U3 M# c. a! u
  “他爹爹和他一样俊么?怪不得姑姑这样倾心。”承志在床底听着何铁手的语气,显然对青青颇为钟情,这人绝顶武功,又是一教之主,竟然不辨男女,倒也好笑。何红药长叹一声道:“你是执迷不悟的了。我把我的事源源本本说给你听,是祸是福,由你自决吧!”6 d7 E* k' r. g, H
  何铁手道:“好,我最爱听姑姑说故事。但给他听去了不妨么?”何红药道:“让他知道了他父亲做的坏事,将来死了也好瞑目。”青青跳了起来,叫道:“你瞎造谣言!我爹爹是大英雄大豪杰,那里会做坏事?我不听!我不听!”何铁手笑道:“姑姑,他不爱听,怎么办?”何红药道:“我是说给你听,他爱不爱听,理他呢。”青青先用棉被蒙住了头,可是后来禁不住好奇心起,拉开被子一角,听何红药叙述金蛇郎君当年的故事。
7 f8 v! S. k0 g( Z; A. d  只听她说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你现在年纪大。你爹爹刚接任做教主,他派我做万妙山庄的庄主,经管那边的蛇窟。这天闲着无事,我一个人到后山去捉鸟儿玩。”何铁手插口道:“姑姑,你做了庄主还捉鸟儿玩吗?”何红药“哼”了一声道:“我你说那时候我还年轻得很,差不多是个小孩子。我捉到两只翠鸟,心里很是高兴,回来的时候,经过蛇窟旁边,忽然听见树丛里有飕飕的响声,我知道有蛇逃走了,忙循声追过去,果然见一条五花正在向外游走。我觉得很奇怪,咱们蛇窟里的蛇养得很驯,从来不会少的,这条五花到外面去干什么?我也不去拿牠,一路跟在牠的后面。只见牠游到树丛后面,径自向一个人游过去。我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
: E; b- E( `6 I% n- h+ a: |: v& ^9 C  何铁手道:“干什么?”何红药咬牙切齿的道:“那就是前生的冤孽了,他是我命里的魔头。”何铁手道:“是那金蛇郎君么?”何红药道:“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见他眉清目秀,是个长得很英俊的少年。手里拿着点燃了的引蛇香艾,原来五花是闻到香气被他引出来的。他见了我,向我笑了笑。”何铁手笑道:“姑姑那时候长得很美,他一定着了迷。”何红药“呸”了一声道:“我跟你说正经的,谁和你闹着玩。我当时见他是生人,怕他给蛇咬了,连忙叫道:『喂,这蛇有毒,你别动,我来捉!』他又笑了笑,从背上拿下一个木箱来放在地下,那箱子角上用细绳儿缚着一只活的蛤蟆,一跳一跳的,那男子一拉绳子,箱子盖忽然翻了下去。五花一滑,拼命想稳住身子,那男子左手一探,两根手指已钳住了五花的头颈。我见他的手法虽然跟咱们教里的完全不同,但手指所钳的部位不差分毫,五花服服贴贴的动弹不得,这一来,我知道他是行家,就放了心。“何铁手笑道:“啧啧啧,姑姑刚见了人家的面,就这样关心。”青青插口道:“喂,你别打岔成不成?听她说呀。”何铁手笑道:“你说不爱听呀?”青青道:“我忽然爱听了,可不可以?”何铁手笑道:“好吧,我不打岔啦!”何红药横了她一眼,说着:“那时我心里也起了疑心,这人是谁呢?他怎么敢这样大胆,到这里来捉咱们的蛇?难道不知道五毒教的威名吗?这时又见他右手拿出一根短短的铁棒来,伸到五花的口边,五花一口就咬住了铁棒,我慢慢走近细看,原来那铁棒中间是空的,五花一咬住,她口里的毒液不住流出来,都给那铁管盛住了。我这才知道,哼,原来他是来偷毒液来着,怪不得这几天来蛇窟里有许多毒蛇不肯吃东西,又瘦又懒,我叫了起来:『喂,快放下!』同时取出伏蛇管来嘘溜溜的一吹,他想不到这管子吹出来的声音这样古怪,抬头一看,那五花头颈一扭就咬了他一口。他连忙把五花丢开,想打开木箱拿解药,我那里容得他,当即上去劈面一掌,那知他武功好得出奇,只轻轻一带,我就摔了一跤……“青青插嘴道:“当然啦,你那里是他的对手。”何红药白眼一翻道:“我虽然打他不过,但缠过了他,总教他缓不出手去拿药,等到他第三次将我打倒,他伤口毒发,昏了过去,我走近一看,忽然心里不忍起来,心想年纪轻轻的就这样送了性命,实在太可惜了,而且又是这样一身武功。”何铁手道:“于是姑姑你就将他救了回去,把他偷偷的藏着,拿药给他解了毒,等他伤好,你就爱上他了?”$ l& q: c6 V8 Y/ ?3 @& Q! X
  何红药叹了一口气道:“不等他伤好,我已经把心许他了。那时我很年轻,教里的师兄弟们个个对我好,但不知怎的,我都不把他们瞧在眼里,对这人却是不由自主的神魂颠倒。过了三天,那人毒气退了,我问他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说我救了他的性命,什么事也不能瞒我。他说他姓夏,身上负了血海深仇,虽然武艺已成,但对头功找既强,又是人多势众,报仇没有把握,听说五毒教精研毒药,天下首屈一指,所以赶到云南来想讨教五毒教的功夫……”她说到这里,承志和青青方才明白,原来金蛇郎君和五毒教这样才打起交道来。# w  I; f5 L7 ~5 u& G
  只听何红药又道:“他说,他暗里窥探了许久,懂得了一些炼制毒药的门道,就来偷咱们蛇窟里毒蛇的毒液,准备炼在暗器上去对付仇人。又过了两天,他伤势慢慢好了,谢了我要走,我心里很舍不得,拿了两大瓶毒液给他,他为了报答我,就给我画了这幅肖像。我问他报仇的事还有什么为难,要不要我去帮他。他笑笑,说我功夫还差得远,帮不了忙。我叫他报了仇之后再来看我,他点点头答允了。我问他什么时候来,他说那说不定,他报大仇还少一件利刃,听说峨嵋派有一柄镇山之宝的宝剑,所以要先到四川峨嵋山去盗剑,但不知是不是真有此剑,就算有,什么时候能盗到,也很难说。”承志听到这里,心想:“这位金蛇郎君做事真是不顾一切,为了报仇,什么事都干。”7 Y* `& H* t" g
  何红药叹了一口气道:“那时候我给他迷住啦,只想要他多陪我一些日子,我好象发了疯,什么事都不怕,明知是最不应该的事,却忍不住要去做。我觉得为了冒险,越是危险,心里越是快活,就是为他死了,也是情愿的。唉,那时候我真像被鬼迷住了一样,我就对他说,我知道有一柄宝剑,锋利无比,什么兵器被它碰到了都得削断。他欢喜得跳起来,忙问在什么地方,我对他说,那就是咱五毒教代代相传的碧血金蛇剑!”承志听到这里,心头一震,不由得伸手一摸贴身藏着的金蛇剑,心想:“难道这剑竟是五毒教的?”
: M/ z1 y2 ~& N: N  {  何红药继续道:“我对他说,这剑是咱们教里的三宝之一,藏在大理县灵蛇山的毒龙洞里,洞外有十八名弟子把守。他求我领他去偷出来,他说只借用一下,报了大仇之后一定归还。他不断的求我求我,我最后心肠软了,于是去偷了哥哥的令牌,带他到毒龙洞去。看守的人见到令牌,又见我带着他,就放咱们进去。”何铁手道:“姑姑,你难道敢穿了衣服进毒龙洞?”何红药道:“我虽然大胆,这条教规却不敢犯。我脱光了衣服,双手撑地,倒行入洞,他也学我的样子。这剑和其余两宝放在石龙的口里,他轻身功夫很好,飞身跃上石龙,就拿到了那碧血金蛇剑。那知他存心不良,把其余两宝都拿了下来。那就是二十四枚金蛇锥和那张地图了。” / G* w* ]1 l( y( n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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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36 | 只看该作者
碧血剑(旧版)
5 K# U. E% t8 y8 ~! e第二十二回 心伤落花意 魂断流水情
% \  ~# R7 b, x  何红药停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见他把三宝一齐都拿了下来,就知道事情不妙,一定要把金蛇锥和地图放回龙口。”青青插口问道:“那是什么地图?我爹爹一心想报仇,那里会要你们五毒教的地图?”何红药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地图。这是咱们教里十几代传下来的宝物。哼,这人就是不存好心,他也不答我的话,就是望着我嘻嘻地笑。咱们规矩,进毒龙洞时身上不许穿一丝一缕,那时候他这样笑着,我就迷迷糊糊的把身子交给了他。后来,我也就不去问他什么了。我们两个人偷偷把三宝都盗了出来,他说报仇之后一定把三宝归还。他去了之后,我天天想念着他,两年来没一点消息。后来忽然江湖上传言,说江南出现了一位怪侠,手中使一把怪剑,善用金锥伤人,得了个绰号做『金蛇郎君』,我知道一定是他,心里挂着他不知报了大仇没有,过不多久,教主起了疑心,一查就查到三宝失落,要我自己了断,终于落成了这个样子。”
. \: ^; i( K( O( [0 @/ m* M  青青道:“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何红药含怒不答,何铁手低声道:“那时我爹爹做教主,自己妹子犯了这事,一气就病故了。姑姑依着教里规矩,身入蛇窟,受千蛇咬啮之灾,她脸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被蛇咬的。”青青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对这个老乞婆顿感欺仄。何铁手又道:“她把伤养好之后,就出外求乞,我们教规规定,犯了重罪之人,三十年之内必须乞讨活命,不许偷盗一文一饭,也不许收受武林同道的周济。”青青低声对何红药道:“要是我爹爹真的这样害了你,那确是他不好。”3 z$ W/ S3 o, h: ]4 G
  何红药鼻孔中一哼道:“起初我还一往情深,一路乞讨,到江南去找他。到了浙江境内,就听说他在冲州杀人报仇的事。我要和他会面,但是他神出鬼没,始终没能找到,等到我在金华见到他时,他已被人抓住了。我几次想救他,但敌手防备得很是周密,总是找不到时机下手。他们押着他一路往北,我很是奇怪,捉摸不透他们要拿他怎么样,后来才知道他们逼他交出那张地图来,原来图上画的是一处藏宝的地点。有一次,我终于找到空隙跟他说了几句话,他说他身上的筋脉都被敌手挑断了,已成为废人,押着他的敌人武功高强,凭我一人决不计抵敌不了,现在只有一线生机,他要骗他们到华山绝顶去。”何铁手道:“姑姑,以后的事我更不知道了,他到华山去干什么?”何红药道:“他说天下只有一人能够救他脱险,那就是华山派的八手仙猿穆人清。”承志在床底听着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对金蛇郎君的所作所为,不知是痛恨、是惋惜、还是怜悯,这时听到自己师父的名字,更是凝神倾听。
* \' i8 f7 X& L$ I  青青听何红药讲到了承志的师父,也更加留上了神,只听她接着道:“我问他穆人清是什么人?他说那是天下拳剑无双的一位高人侠士,他虽然从未见过,但素知这人正直仗义,只要见到他这样受人折磨,必定会出手相救。他说温氏五老的五行阵法厉害,又有峨嵋的道人们相助,除了这姓穆的,别人也打他们不退。他叫我赶快到华山顶山找到穆大侠哭诉相求,我答允了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是穆大侠置之不理,我就在他面前横剑自刎,总要救他出来。我见敌人看守很紧,不能跟他多说话,就抱着他亲亲他的脸想退出去,那知一挨近,忽然闻到他胸口有一种女人的香气,我伸手到他衣内一拉,拉出来一个绣得很精致的香荷包,里面放着一束女人的头发,一枚小小的金钗。我气得身体打战,问他是谁给的,他不肯说。我说他要是不说,我就去求穆大侠,他闭嘴不理,一副很是高傲的神气。你瞧,你瞧,这小子的神气就跟他老子一模一样。”她说到这里,声音很是惨厉,一手指着青青,停了一阵,又道:“我还想逼他,石梁派看守他的人回来了。我实在气苦之极,我为他受了这样大的苦楚,他却撇下我另外有了情人。等他们上了华山,我也不去找什么穆大侠,暗中给看守他的人下了毒,弄死了两个道士,那几个姓温的根本没想到暗里有人算计,一疏神,我就将他救了出来。我把他藏在一个山洞里,他们偏找不见,互相疑心,自伙儿吵了一阵,再大举搜山,这样得罪了穆大侠,暗中施展绝技,将他们都吓下了华山,自己也下山去了。这天晚上,我要那负心贼说出他情人的姓名来。他知道一说出来,我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去将他心上人杀死,他武功已失,又不能赶去保护,所以闭口不答。我恨极了,一连三天,拿了鞭子每天早晨,中午,晚上都狠狠的鞭他一顿……”5 X. L  M$ a8 @5 j3 |- }: s; i( u
  青青叫了起来:“你这恶婆娘,这样折磨我爹爹!”何红药冷笑道:“这是他自作自受。我愈是打得厉害,他俞哈哈大笑。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我过,说他的未婚妻又美貌又温柔,又是天真,比我要好上一百倍。他说一句,我抽他一鞭;我抽他一鞭,他就夸那个贱女人一句。打到后来他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皮肉了,还是笑着夸个不停。到第三天上午,我们两个人都饿得没有力气了,我出去采果子吃,回来他却守在洞口,他说只要我踏进洞门一步,就是一剑。他虽然没有了武功,但有金蛇宝剑在手,我却也不敢进去。我对他说,只要他说出那女子的姓名住址来,我就饶了他对我的负薄幸。他哈哈大笑,说爱那女子胜过爱自己性命。好吧,我们两人就这样僵着,我有东西吃,他却挨饿硬挺。我知道这时穆大侠下山云游去了,一两年之内不能回山,没人能来救他。”
& `: F0 M6 f) c' `6 x0 p/ \3 |  何铁手黯然道:“姑姑,你就这样弄死了他?”何红药道:“哼,我才没这样容易让他死。过了几天,他饿得全身脱力,我进洞去将他双足都打折了。”青青惊叫一声,跳起来要打,却被何铁手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动弹不得。何铁手道:“听姑姑说完吧。”何红药道:“这华山绝顶险峻异常,他双足坏了以后,必定不能下去。我就下山去打听他情人的讯息,我要抓住这贱人,把她的脸弄得比我还要丑,然后带上山去给他瞧瞧,看她还能不能夸她。我寻访了半年多,没得到一点讯息,我想那姓穆的一回山,撞见了他,那可要糟。那天我见那姓穆的暗中显功驱逐石梁派的人,本领真是深不可测,要是那负心贼求他相助,我再上华山可就讨不了便宜。于是我匆匆回山,那知他已不知去向。我在山顶到处找遍了,没一点踪迹,不知是那姓穆的救了他呢,还是另有别人相救。二十年来,江湖上没再听到他的消息,我走遍天南地北,也不知这没良心的坏蛋是死是活。”承志听她满腔怨毒的说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金蛇郎君所以自行封闭在山洞之中,一定是知道这冤家魔头必要重来寻他,他武功全失,无法抵敌,想到负人不义,又耻于向别派的人求援,于是入洞自杀。2 D" k' @  l6 N$ j
  他正自沉吟,何红药忽然厉声对青青道:“哼,原来他果真留下了你这逆种。你妈妈呢?我知道她姓温,可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不说出来,我先剜去你的眼睛。”青青笑道:“哈哈,你凶,你凶!我爹爹说得不错,我妈妈比你好一百倍也不止,好一千倍,一万倍……”何红药怒不可遏,双手一探,十爪齐往青青脸上抓来。
4 ^4 n4 o) d. l# ^: K  青青往被里一缩,何铁手忙申手挡住。何红药怒道:“你要也说出她父母的地方来,我就饶了他。”何铁手道:“咱们有大事在身,你却是为了私怨到处招惹,武当派的事,不也是你搞的么?”何红药道:“哼,那黄木贼道跟人瞎吹,说他认得金蛇郎君,偏巧让我听见了,我当然要逼他说出那负心贼的地方来。”何铁手道:“你关了他这些年,他始终不说,或许他真的不知道,多结冤家也是无用。”承志和宛儿暗暗点头,心想武当派与五毒教的梁子原来是这样结的,这么说来,黄木道人并没有死,只不过给他们扣住了。何红药叫道:“那姓袁的小子拿着咱们的金蛇剑,又用金锥打咱们的狗子,这三宝看来都落入他手里,你身为教主,怎么不想法子?”何铁手笑道:“好啦,我知道了,姑姑您出去息一会儿吧。”何红药站了起来,厉声说道:“我都对你说了,用不用我的计策,给不给我出气,全凭你吧!”
' g9 C/ P2 J9 N: K' z  何铁手笑了笑,并不答话。何红药道:“你出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何铁手道:
& k  W1 i& x( M2 T  “在这里说也一样。”何红药道:“不,咱们出去。”承志在床底见两人走出房去,步声渐远,忙钻了出来,叫道:“青弟,咱们走吧。”青青怒目望着宛儿,见她头发蓬松,脸上又沾了床底的灰尘,“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人躲着干什么?”宛儿一呆,双颊飞红,说不出话来,承志道:“快起来,她们不安好心,要想法儿害你呀。”青青道:“害死了最好,我不走。”承志急道:“有什么事,回去慢慢儿再说不好么?怎么这个时候瞎捣乱。”青青道:“我偏偏要捣乱。”承志心想这人不可理喻,情势已急,只要稍一耽搁,不是无法脱身,就是皇帝身边发生大事,忙道:“青弟,你怎么啦!”一面说,一面伸手拉她,青青又恼又恨,双手拿任他手张口就咬,承志出其不意,险被咬中,急忙中一招“青凤展翅”,一甩挣脱了手,愕然道:“你胡闹什么?”青青道:“我就是要胡闹!”说着把棉被在头上一兜,承志又气又急,只是跺脚,宛儿忽道:“袁相公,你守着夏姑娘,我出去一下就来。”承志道:“你到那里?”宛儿也不回答,推开窗户,跃了出去。承志坐在床边,隔被轻推青青的身体,青青翻了个身,脸孔朝里,这一来真把承志闹得无法可施,他又不敢走开,只怕何铁手她们回来下蛊放毒,正待好言相劝,突然门口脚步声响,,他一纵上梁,横卧在房顶梁上,只见何铁手重又进来,关上门闩,慢慢走到青青床边。
& m0 C% R9 L1 X+ R! l4 Y, x( q  承志手中扣住两枚金蛇锥,只要她稍有加害之意,立即发锥救人。何铁手凝望青青的背影,低声道:“夏相公,我有一句话跟你说。”青青回过头来,何铁手道:“我姑姑对你尊大人这样一往情深,您说她是下贱之人么?”青青万万想不到她问的是这样一句话,呆了一呆道:“一往情深,怎么会是下溅?”她提高了声音道:“忘恩负义,那才下贱。
1 }$ Y: V+ T: Q7 |  ”何铁手不知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承志听的,不禁大喜,轻轻道:“令尊与我姑姑无缘,那也怪他不得。他宁死也不肯说出令堂的住所,拼着舍弃性命来保护她,实在是情深义重之人。”青青道:“可惜世界上像我爹爹那样的人很少。”何铁手道:“要是有这样的人,她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来维护你,你会永远记着她吗?”青青道:“我可没这样福气。”何铁手道:“我从前不懂姑姑为什么会这样情痴,见了一个男子就这样钟情……我,我……好吧,我不要你什么,你记得我也好,忘了我也好。”一掉头走出门去,青青坐在床上怔怔发呆,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E$ I# i2 f" Y% R
  承志飘然下地,笑道:“傻姑娘,她爱上你啦。”青青道:“什么?”承志笑道:“她当你是男人呢。”青青一想何铁手这几日对自己的神情说话,果然是情有所钟的样子,原来她一见倾心,竟没再留神自己的女扮男装,不觉好笑,问道:“怎么办呢?”承志笑道:“你娶了这位五毒夫人算啦!”青青正待回答,窗格一响,宛儿跃了进来,后面跟着那独臂的罗立如。青青脸色一沉,笑容顿敛。! N; o" z9 A) `! I, w, [' t; b* ^9 n
  宛儿向承志道:“袁相公,承蒙您相助,我仇已报,明儿一早我就想回金陵去啦。我爹爹在日,对您十分钦佩,您又传了罗师哥独臂刀法,就如是他师父一般,我们俩有一件事求您。”承志道:“那不忙,咱们先出宫再说。”宛儿道:“不,我要请您作主,将我许配给师哥。”她此言一出,承志和青青固然吃了一惊,罗立如更是惊愕异常,结结巴巴的道:“师…师妹,你…你说什么?”宛儿道:“你不喜欢我么?”罗立如道:“我…我…”青青心花怒放,笑道:“好呀,我恭喜你们两位啦。”承志知道宛儿是为了表白与自己清白无他,所以不惜自行提出下嫁这位独臂师哥,完全是要除去青青疑心,以报自己恩德的意思,不禁十分感激。青青这时也懂了她的意思,颇为内愧,拉着宛儿的手道:“妹妹,我对您无礼,您别见怪。”宛儿道:“我那里会怪姊姊。”想起刚才所受的委曲,不觉凄然下泪,青青也陪她哭了起来。! B/ z9 B; W4 A) K1 f
  忽然间门外步声又起,这次似有七八个人,承志一打手势,罗立如纵过了推开了窗格,只听何铁手在门外喝道:“到底谁是教主?”何红药道:“你不照教规行事,咱们拜过教祖,只好另立教主。”又有一个男人声音道:“那小子是本教仇人,教主您何必尽护着他?”何铁手笑道:“我不许你们进去,谁敢过来!”另一个粗壮的男子声音道:“咱们先料理了那小子,再来算自己的帐。”脚步声响,奔向门边,只听见惨叫一声,一人倒在地下,想是那人被何铁手伤了。
$ R: p* ^2 {: w% f. U1 Y3 a  承志挥手叫三人赶快出宫,罗立如当先跃出窗去,宛儿和青青也跟着跃出。这时门外兵刃相交,五毒教的教众竟自内叛,和教主斗了起来,斗不多时,有人蓬的一声,一脚踢开房门,抢了进来,承志身形一晃,已窜出窗去,那人只见到承志的背影,叫道:“快来,快来!那小子跑啦!”何铁手倒也一惊,众人罢手不斗,涌进房来,只见窗户大开,床上已空。何铁手跟着出窗,她身法既快,眼力又好,只见一个灰影窜入了前面树丛,她想追上去护送青青出宫,以免遭到自己手下人的毒手,那知这人影转瞬奔过几重院子,在一座碧瓦红墙的宫院中隐没了。7 n  o& S# }. E+ f; ?9 o+ A0 O
  承志见何铁手等紧追不舍,心想青青等这时尚未远去,于是不即不离的引着他们追逐自己,奔了一阵,估计青青、宛儿、罗立如三人已经出宫,眼见前面有座精致的宫殿,当下直窜入内。一进去,只觉阵阵花香,顺手推开边上一扇门,在门后一躲。他定了一下神,瞧这屋子时,不由得耳根一热,原来房里锦帏绣被,珠廉软帐,鹅黄色的地颤上织着大朵红色玫瑰,窗边桌上放着女人用的梳装物品,到处是古董摆设,看来是皇帝那一个宠妃的卧室了。承志心想在这里可不大妥当,正要退出,忽听门外脚步细碎,传来几个少女的笑语之声,寻思如这时闯出去,正好和这些宫女遇上,一声张起来宫中大乱,曹化淳他们的奸谋必延搁,说不定另有花样,还是躲着暗中行事为妙,当下身子一闪,隐在一座画着美人牡丹图的屏风后面。
# M& D6 t( N7 O) R( [  房门开处,听声音是四个宫女引着一个女人进来,一个宫女道:“殿下是安息呢,还是再瞧一会书?”承志心道:“原来是公主的卧宫,最好快点儿睡吧,别瞧什么劳什子的书啦!”那公主嗯了一声,坐在榻上,声音中透着十分娇慵,另一个宫女道:“烧上些儿香吧?”公主又嗯了一声,过不多时,青烟细细,甜香幽幽,承志只感到眼饧骨倦,颇有困意。' P8 T8 v$ C. @( n7 N( q& L
  那公主道:“把我画笔拿出来,你们都出去吧。”承志微微一惊:“怎么这声音好熟?”同时暗暗着急,心想她画起画来,谁知是不是一时三刻能够画好,宫女们摆好丹青画具,向公主道了晚安,行礼退出房去。这时房中寂静无声,只是偶然有檀香轻轻的拆裂之音,承志更加不敢动弹,只听那公主长叹一声,低吟道:“万里春随逐客来,十年花送佳人老,去年花开我已病,今年对花还草草。”承志听她声音娇柔宛转,自是一个年纪极轻的韶龄少女,怎么心情如此抑郁,同时越加觉得她语音熟悉,寻思半响,不觉好笑:“我是江湖上的草莽,平生没进过京师,那里会见过这种金枝玉叶,总是她说话与我相识的人近似吧啦!”
4 H( u  i( P- J  `/ g8 u  这时那公主已走近案边,只听见纸声悉悉,调朱研青,作起画来,承志好大纳闷,细看房中,房门斜对着公主,已经掩上,窗前珠帘低垂,除了硬闯,决计走不出去,过了良久,只听公主伸了个懒腰,低声自言自语:“再画两三天,这画就可以完工啦。我天天这样神魂颠倒的想着你,你也有一时片刻的挂着我么?”说着站了起来,把那幅画放在椅上,然后把椅子搬到床前,轻声道:“你在这里陪着我!”于是宽衣解带,上床安睡,承志十分奇怪,心想不知是画的什么人,心中十分疑惑,便探出一只眼睛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8 f  X1 M$ s& V$ b" U& K+ O4 W9 E1 x
  原来画上的人竟像袁承志自己,再定神细看,只见画中人轻袍缓带,凝目微笑,双眉斜飞入鬓,风采朗然,不是自己是谁?承志万料不到公主所画之像与自己这样相似,不禁轻轻“咦”了一声,那公主耳朵好灵,一听身后有人,自己秘密已被人窥见,伸手拔下头上玉簪,也不回身,顺手往声音来处掷出。承志只听一声劲风,玉簪已到面门,这一下其惊更甚,伸手挟住王簪,那公主已转过身来,两人一朝相,都惊得呆了,动弹不得。原来公主竟是程青竹的小徒阿九。承志虽途中发现她有皇宫侍卫随从保护,知她必非常人,但那想得到竟是公主。
6 s8 g9 E# R; [% c1 j  阿九斗见承志,脸色白如皎雪,随即一阵红云,罩上双颊,定了一神道:“袁相公,你怎么在这里?”承志行了一礼道:“小人罪该万死,闯入公主殿下寝宫。”阿九脸上又是一红道:“你坐下说话吧。”她这时发现自己长衣已经脱下,疾忙抢来披上,门外宫女轻轻弹门,说道:“殿下是叫人吗?”阿九忙道:“没有,我读书呢,你们去睡吧,不用在这里侍候!”宫女道:“是啦,公主请早些安息吧。”阿九向承志打打手势,嫣然一笑,见他目不转瞬的望着那幅画像,不禁大羞,忙抢过去把椅子推在一旁,两人谁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呆呆对望。
3 @  Z( k7 h) Y# Z2 t( W) Y  过了一会,承志低声道:“你识得五毒教的人么?”阿九点了点头道:“曹公公说李闯派了许多刺客来京师扰乱,所以请了一批江湖上的好手进宫保护,听说五毒教的何铁手确是武功高强。”承志道:“您师父程老夫子被他们所伤,殿下可知道么?”阿九面色一变道:“什么,他们为什么伤我师父?他受的伤厉害么?”承志道:“大致不疑事了。”+ h1 I1 t: {+ o
  他站了起来道:“现在夜深不便多谈,咱们住在正条子胡同,明儿殿下能不能驾临瞧瞧您师父?”阿九道:“好的。”她微一沉吟道:“你冒险来瞧我,我是很感激的……”她声音越说越低:“你既然见到我画你的肖像,我的心事你自然知道了……”承志一想:“糟糕,她画我肖像,大概心里对我有了爱慕之意,这时更误会我入宫来是瞧她,这可得说说明白。”只听阿九又道:“自从那次在山东道上见面,你阻挡褚红柳,叫他不能伤我,我就常常想到你的恩德……你瞧肖像画得还像吗?”承志点点头道:“殿下,我进宫来是…
8 q- A+ e6 @* e. B% W* O' G  …”阿九拦断了他的话头道:“你别叫我殿下,我也不叫你袁相公。你初次识得我时,我是阿九。那么我永远是阿九。我听青姊叫你大哥,我心里想,那一天我也能叫你大哥,那才好呢。我一生下来,钦天监大臣给我算命,说我要是在皇宫里娇生惯养,必定短命夭折,所以父皇才命我到江湖上去乱闯。”  X0 b- Q2 P& ]$ }) J9 O
  承志道:“怪不得你跟着程老夫子学武艺,又随着他在江湖上行走。”阿九道:“我在外面见识多了,知道老百姓实在苦得很。我虽常把宫里的金银拿出去施舍,但那里救得了这许多。”承志听她同情民间疾苦,心里顿生好感,道:“那你应该劝劝皇上,请他多行仁政,老百姓衣暖食足,大下自然太平了。”阿九叹了口气道:“父皇肯听人家话,早就好啦。他就是被奸臣蒙蔽,还自以为是。”承志道:“你见得事多,见识反比皇上清楚……”他正自寻思,要不要把曹化淳的奸谋对她说,阿九忽道:“程老夫子说过我的事么?”承志道:“没有,他说曾立过重誓,不能将你的身世泄露出来,我当时还以为其中牵连到江湖上的重大仇杀恩怨,那知你竟是公主。”阿九微微一笑道:“程师傅本来是父皇的贴身卫士,他对父皇是最忠心不过的。”承志奇道:“他原来是侍卫?”阿九道:“嗯,父皇在信王府里时,程师傅是侍卫长,后来先皇崩驾,父皇入宫登基。那宫里全是魏忠贤的亲信,听程师傅说,那时候事情真叫险了,父皇与卫士们日夜不敢睡觉,吃的东西都从信王府送进宫来,魏忠贤这奸贼几次想加害父皇,全靠程师傅、曹公公他们防备周密,才免了危险。所以父皇一直这样相信曹化淳曹公公呀!”承志道:“可也不能太相信了。, P; {. q+ K8 ~- ~9 X; ?  Q
  ”阿九道:“是呀,程师傅就和曹公公不对。”承志道:“程老夫子是因此而出宫的?”
: P9 f1 c7 R. N- D4 W9 Y  阿九道:“那倒又不是,听说是为了袁崇焕的事。”4 l# x3 X2 Y* Y* |
  承志听到父亲的名字,心中一震,忙问:“怎么?”阿九道:“那时候我还没生呢,后来听师傅说,袁崇焕是在关外抵御建州胡虏的帅,立了很多功劳,满洲人见了他害怕得了不得。后来满洲人使反间计,造谣言说他谋反,父皇胡里胡涂的就杀了他。程师傅知道袁大帅冤枉,曾和父皇力争,父皇正在大怒的当日,顺手打了他一记巴掌。程师傅一怒出宫,发誓永远不再和父皇见面。”承志又是感激又是伤心,眼眶不觉红了。阿九又道:“程师傅道,父皇这样忠奸不分,自坏长城,国家总要亡在他手里。过了几年,父皇心里也懊悔了,听说我在宫里会养不大,就命人送我去跟他。唉,不知他怎么又和五毒教的人结仇?”承志正想说:“五毒教想害你爹爹,知道程老夫子仍旧忠于皇上,所以要先除了他。”猛抬头见红烛短了一大截,心想时机危急,我怎么跟他说了这许多话,忙站起来道:
# l; e* z- x# K1 T. V' c# c  “我还有许多话,明天再谈吧。”阿九脸上一红,低下头来缓缓点了一点,忽然有人急速拍门,几个人同时叫道:“殿下快开门。”6 L. g% q( C0 m) o3 e
  阿九吃了惊,问道:“什么事呀?”一名宫女叫道:“殿下,你没事么?”阿九道:
9 D! H" H: G, C& |" O1 A- Y  “我睡啦,有什么事?”那宫女道:“有人见到有刺客混到咱们寝宫。”阿九道:“胡说八道,什么刺客?”另一个女人声音道:“殿下,让奴婢们进来瞧瞧吧!”承志在阿九耳边道:“何铁手!”阿九高声道:“有刺客我能这么安安稳稳么?快走,别在这边胡闹!
; W- j" n4 }( J+ ?2 y$ W  ”门外众人听公主发了脾气,不敢再说,承志轻轻走到窗边,揭开窗帘一角想窜出房去,手一动,一阵火光耀眼,窗外竟守着十多个手执火把的太监。承志心想:“我要闯出去有谁能挡,但这一来污了公主的名声,可万万使不得。”当即退回来轻轻对阿九说了,阿九秀眉一蹙,低声道:“不怕,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好啦。”承志只得又坐了下来。* i' W2 l5 M; H* g
  过不多时,又有人拍门,阿九厉声道:“干什么?”这次回答的竟是曹化淳的声音,他道:“皇上听说有刺客进宫,很不放心,命奴婢来向殿下问安。”阿九道:“不敢劳动曹公公,您请回吧,我在这里没事。”曹化淳道:“殿下是万金之体,别受了惊吓,还是让奴婢进来查察一下为是。”阿九知道承志进来时一定被人瞧见了,所以他们坚要查看,心中恨极曹化淳多管闲事。却不知他当晚要举事加害崇祯,他知道公主熟识武艺,又与江湖人物多有结交,听何铁手报知有人逃入长平公主寝宫,所以非来查究个水落石出不可。- [) q6 |- w' {
  曹化淳在宫中极有权势,公主也违抗他不得,当下微一沉吟,向承志打了一下手势,命他上床钻入被中,承志无奈,只得除下鞋子上床,拉了绣被盖在身上,只觉一阵甜香,直钻入鼻端。
* w* k' e( u* }) ?/ [3 x6 L  这时曹化淳又在不断催促,阿九道:“好啦,你们来瞧吧!”除下外衣,走过去拔开门闩,随即一个箭步跳上床去,抢起被子盖在身上。承志突觉阿九睡在身旁,衣服贴着衣服,脚上肌肤相接,只觉一阵温软柔腻,但知曹化淳与何铁手等已经进房,不敢动弹,只感到阿九的身体微微发颤。阿九装着睡眼惺忪,打个哈欠,笑道:“曹公公,多谢您老人家费心。”曹化淳在房中四下打量,果见没有人迹,何铁手假作不小心手帕掉在地下,俯身去拾,住床底一张。阿九笑道:“床底也查过了,我没藏着刺客吧?”何铁手笑道:“殿下明鉴,曹公公是怕殿下受了惊吓。”她一转头见到承志的肖像,心中一怔,忙把头转开。曹化淳使了个眼色道:“咱们到别地方去查查。”他对四名宫女道:“你们在这里陪着殿下,不许离开,就是殿下命令你们,也不许偷懒出去,知道么?”四名宫女俯身道:7 Y" D, z6 j3 v5 R1 D. M4 M; p, ^" T$ p
  “听公公吩咐。”曹化淳与何铁手及其余宫女行礼请安,辞出寝宫,阿九道:“放下帐子,我要睡啦!”  u! [$ A1 g# |/ N9 _: }
  两名宫女过来轻轻放下纱帐,在炉中加了些檀香,剔亮红烛,互相偎依着坐在房角。' e) ~; p2 {: n0 w0 _
  阿九又是喜悦,又是害羞,不意之间竟与自己日夕相思的意中人同床合衾,默默无言,沉醉在这温馨如梦的境遇之中,可又不敢转动身躯。过了良久,只听承志低声道:“怎么办?我得想法子出去?”阿九嗯了一声,闻到承志身上男子的气息,不觉一股喜意,直甜入心中,她轻轻往承志身边靠去,忽地一缩,左臂与左腿上只感到一阵冰凉。阿九大吃一惊,伸手一摸,竟是一柄脱鞘的宝剑横放在两人之间,忙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承志道:“我说了你别见怪。”阿九道:“谁来怪你。”承志道:“我无意心闯进你的寝宫,又被逼得同衾合枕,这是形势所迫,我可不是轻薄无礼之人。”阿九道:“谁怪你了呀?把剑拿开,别割着我。”承志道:“我虽然以礼自持,但终究是青年男子,与你这样美貌女子同卧一床,只怕把持不住……”阿九低声笑道:“所以你用剑隔在中边…傻…傻大哥!5 o9 K; _5 I* C" W
  ”
+ ?+ r  j( o* q9 L3 @  两人只怕被帐外宫女听见,都把头钻在被中悄声说话,承志只觉阿九吹气如兰,心中一荡,暗暗自警:“青弟对你如此情意,怎可别有邪念。”忙道:“诚王爷是什么人?”
4 f! \+ o+ T6 w4 F, l% B3 R  阿九道:“是我叔父。”承志道:“那就是了,他们要拥他登基,你知不知道?”阿九道:“什么?谁?”承志道:“曹化淳与满洲的九王私通,想借满洲兵来消除闯军。”阿九道:“呸,满洲人有什么好?还不是想咱们大明的江山。”承志道:“是啊,皇上不答允,曹化淳他们就想拥诚王登位……”阿九道:“不错,诚王爷昏庸胡涂,一定会答允借兵除贼。”承志道:“只怕他们今晚就要举事。”阿九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不早说?咱们快救父皇去。”承志闭目不语,心中很是踌躇,崇祯是他杀父仇人,十多年来,无一日不在想手刃之以报血海沉冤,这时皇宫忽起内变,自己可不费举手之劳而见仇人毕命,本是大快心怀之事;但如曹化淳等奸谋成功,借满洲兵入关,闯王义举就要大受挫折。要满洲兵长驱直入,闯王抵挡不住,那岂不是神洲沉沦,黄帝子孙都陷于胡虏?阿九在他肩头轻轻推了一把道:“你想什么呀?快帮我救父皇去。”承志仍是沉吟未决,阿九悄声道:“只要你不忘记我,我总是你的……咱们将来还有这样的时候。”承志凛然一震,心想:“原来她疑我贪恋温柔,不肯起来,好吧,先去瞧瞧情势再说。”悄声道:“你把宫女们点了穴道,用被子蒙住她们的眼,咱们好出去。”阿九道:“点在那里呀?我不会。”承志无奈,只得拉住她的右手,引着她摸到自己胸前第十一根肋骨之端。% L5 L/ h; O+ o
  承志拿着她的手时,只觉滑腻温软,犹如无骨,说道:“这是章门穴,你用指节在她们这部位敲击一下,她们就不能动了,可别太使劲,免得伤了性命。”阿九挂念着父皇身处危境,疾忙下床,四名宫女都站了起来,说道:“殿下要什么?”阿九走到锦帷之后,把宫女一个个分别叫过去,依承志所授之法点上了各人穴道,最后一个敲击部位不准,竟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阿九一手蒙住她的口,摸准了穴道打下去,这才把宫女点挥。她走出锦帷,承志已穿上鞋子下床,两人揭开帘子,见窗外无人,一齐跃出窗去。; j! @1 A" V) J( i
  阿九道:“你跟我来!”领着承志径往崇祯寝宫,将近宫门时,遥遥望见前面影影绰绰,总有数百人聚集在那里。阿九急道:“奸贼已围住了父皇寝宫,咱们快去。”两人发足急奔,跑出十余丈,一名太监迎了上来,见是长平公主,微微一惊,但见她只带了一名随从,也不在意,躬身道:“殿下还不安息么?”承志和阿九见寝宫前后站满太监卫士,个个手执兵刃,知道事已危急,阿九道:“让开!”右手一振,已把那名太监推开,直闯过去,守在宫门的几名卫士待要阻拦,都被承志推开。太监们不敢动武,急忙报知曹化淳,说长平公主进宫去了。曹他淳为人奸诈,阴毒有余,胆识不足,这次推戴诚王,自己不敢出面,偷偷躲在外边指挥,听说公主进宫,心想谅她一个少女也阻碍不了大事,传今众卫士加紧防守。; j& z, o/ _' n
  阿九和承志径奔崇祯平时批奏章的书房,房外又有十多名太监卫士,满地鲜血,躺着七八具尸首,想是忠于皇帝侍卫被格杀而死。众人见到公主,呆了一呆,阿九已拉承志的手奔进书房,一名卫士喝道:“慢着!”举刀向承志右臂砍去,承志侧身一避,一掌打在他的胸前,那卫士直跌出去,承志已带上书房房门。只见室中烛光明亮,十多个人站着,阿九叫了一声:“父皇!”往一个身穿黄缎软袍的人奔去。承志打量这人,见他面目清瞿,一副又惊又怒的神色,心想:“这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崇祯皇帝了。”
* @! P' H. Y/ R+ N( }) B, [5 r# x2 ]  阿九尚未奔近崇祯身边,已有两名大汉挥刀拦住,崇祯忽见女儿到来,说道:“你来干什么?快出去。”一个四十岁左右、满脸浓须的胖子道:“贼兵已破了汾州、太原,指日到京师,你不肯向人家借兵,是何居心?”阿九怒道:“叔叔,你胆敢对皇上这样无礼!”承志心知这就是图谋篡位的诚王了,只听他哈哈笑道:“无礼?他要断送祖传下来的锦绣江山,咱们姓朱的个个容他不得。”察的一声,把佩剑拔出一半,一时寒光闪闪,左右各人都大吃一惊,他怒目睁眉,厉声喝道:“到底怎样?一言而决!”
2 I3 E5 Z" f: H0 }! ^9 ?; M  崇祯叹了口气道:“朕无德无能,致使天下大乱,贼兵来京固然社稷倾覆,借兵胡虏也势必危及国家。朕一死以谢国人并不足惜,只是祖宗的江山基业就此拱手让人了……”
# \) j9 R$ ^: ~4 Z+ I9 x5 @% ^( x  诚王手持长剑,又逼近一步道:“那么你立刻下诏禅位让贤罢!”崇祯身子发颤,喝道:
2 _0 v0 f8 [; o4 z* B  “你要弒君么?”诚王一使眼色,他身后一名锦衣卫军官拔出长刀,叫道:“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承志听他口音心中一惊,烛下看得明白,原来这人正是安大娘的丈夫安剑清。1 I* W& F6 B; W" y
  阿九怒叱一声,抢起椅子,挡在父皇身前,接连架开安剑清砍来的三刀。诚王带来的众侍卫纷纷拥上。承志见阿九支持不住,抢入人圈,左臂起处,把两名侍卫震出丈余,右手把金蛇宝剑递给了阿九,自己站在崇祯身旁保护,十多名锦衣卫抢攻上来要杀皇帝,都被他挥拳踢足,打得筋折骨断。阿九宝剑在手,威风大振,数招已把安剑清的长刀削断。
! z1 r; c5 m3 L. M  m: h5 W6 h) @  诚王万料不到崇祯有如此武艺高强之人护驾,大叫:“外面的人快来!”何铁手、何红药、吕二先生及温氏四老应声而入,他们见到承志在人众之中如生龙活虎般酣斗,不觉一呆。温明达眼中如要喷火,高声叫道:“先料理这小子!”四兄弟围了上去。阿九疾忙退到父亲身边,仗着宝剑犀利,诚王手下的人众一时倒也不敢相近,但她见敌人愈来愈多,承志被对方五六名好手绊住,缓不出手来相助,情势十分紧迫,正心慌间,忽见一个面容丑恶、乞婆装束的老妇目露凶光,举起双手,露出尖利的十爪,喝道:“把金蛇剑还来!”, U: z5 h! M1 r& t$ i- ^( Y
  承志这时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先皇帝,使勾引满兵入关的阴谋不能得逞,等闯王进京之后,再来手刃崇祯以报父仇,这是先国后家、先公后私的大义,但温氏四老武功本已十分高强,再加上吕二先生与何铁手,登时自顾不暇,百忙中见阿九头发散乱,宝剑狂舞,锦衣卫人众从三面围了上去,已到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灵机一动,身子一闪,避开了吕二先生当头砸下的烟袋和温明山横扫过来的钢杖,窜到何铁手跟前。何铁手笑道:“我们以多攻少,对不住啦!”说着随手一钩。承志头一侧,喝道:“你几十个教徒不要命了么?”何铁手一怔,跃出圈子,承志跟着上前,温氏四老那肯放过,温明达的双戟已递向他的后心。承志对何铁手道:“你给我挡住他们!”何铁手道:“什么?”承志一面闪避温氏四老与吕二先生的兵刃,一面叫道:“我带你去见我那姓夏的青弟!”何铁手自从见了青青那俊美的模样,即已情痴颠倒,这时听了承志这话,心中砰砰乱跳,紧急中也不加考虑,回身转臂,左手铁钩猛向温明悟划去。
, O/ i$ Y6 b6 G2 m6 c+ n0 f  温明悟那里料到她会斗然倒戈,一惊之下,皮鞭倒卷,来挡她这钩。但何铁手招数何等狠辣,又是攻敌无备,连环三钩,已在温明悟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她这钩上喂有剧毒,片刻之间,温明悟脸色惨白,左臂肿大了一倍,身子摇摇欲坠,右手不住揉双眼,大叫:“我瞧不见啦……我……我中了毒!”温氏三老兄弟关心,不暇攻敌,疾忙抢上去扢持。承志登时缓出手来,见何铁手之毒如此厉害,也不觉暗暗心惊,他转头见阿九左支右撑,拼命抵挡何红药和安剑清的夹攻,眼见就要遭到毒手,当下身子斜飞,夹手抓住何红药的背心,将她直掼出去。安剑青呆得一呆,被阿九刺在左腿,跌倒在地。这边何铁手和吕二先生打正酣,吕二先生见到温明悟中毒的惨状,越打越是心沮气馁,提起烟管猛攻三下,跃出圈子,叫道:“老夫失陪了!”何铁手笑道:“吕二先生,再会,再会!”这时温明悟毒发,已经失去知觉。温氏三老见五弟中毒的情况与以前被金蛇郎君下了毒手一模一样,不由得心惊肉跳,三兄弟一声暗号,明义抱起五弟身体,明达明山一个开路,一个断后,冲出宫去。何铁手追了出去掷出一包东西,叫道:“这是解药,接着。”温明山转身接住,何铁手一笑回入。
* z! C5 }! w! x$ s) h  这一来攻守登时异势,承志和阿九把锦衣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殿门开处,曹化淳突然领了一批禁兵冲了进来。承志见敌人势众,叫道:“阿九,何教主,咱们保护皇上冲出去。”阿九与何铁手答应了,三人往崇祯周围一站,正待向前夺路,曹化淳忽然叫道:“大胆奸贼,竟敢惊动御驾,快给我杀!”众禁兵当即与锦衣卫交起手来。诚王惊得呆了,叫道:“曹公公…你…你不是和我……”他一言未毕,曹化淳一剑已在他胸口对穿而过,这一来不但众锦衣卫大惊失色,承志、何铁手、阿九三人更是奇怪,只有崇祯在心中暗赞曹化淳忠义。原来曹化淳在外面探听消息,知道大事已去,弒君奸谋不成,情急生智,反而率领禁兵入内救驾。锦衣卫们见曹公公变计,都拋下兵器,曹化淳连叫:“拿下去,拿下去!”众禁兵将锦衣卫拿下,一出殿门,曹化淳叫道:“砍了!”一时之间,参与逆谋的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须知这正是他人灭口的毒计。
" u0 e7 I. m& @2 K- E  何铁手见局势已定,笑道:“袁相公,明日我在西郊十里的大树下等你!”说着携了何红药的手,转身而出,崇祯叫道:“你……你……”他想酬她护驾之功,何铁手那里理会,飘然出去了。崇祯回过头来,见女儿笑孜孜的望着承志,这时惊魂才定,坐在椅上,问阿九道:“他是谁?功劳不小,朕必有重赏。”他以为承志必定会跪下磕头,那知承志昂然不理,阿九扯扯他的衣裾,低声道:“快谢恩?”# ^2 Y! N4 k0 h- D* m& b7 R, W: R# q
  承志望着崇祯,想起父亲舍命卫国,立下大功,却被这皇帝凌迟而死,悲愤痛恨之极。崇祯那里知道,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在那里当差?”他见承志穿著太监服色,还道他是一个小太监。承志定了定神,凛然道:“我姓袁,是故兵部尚书、蓟辽督师袁崇焕之子!”崇祯不觉一呆,似乎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又问:“什么?”承志道:“先父有大功于国,冤被皇上处死。”崇祯怃然道:“现在我也颇为后悔了。”隔了片刻道:“你要什么赏赐?”阿九大喜,轻轻扯扯承志的衣襟,示意要他乘机向父皇求为驸马,承志愤然道:“我是为了国家而救你,要什么赏赐?嗯,是了,皇上既已后悔,求皇上下诏洗雪先父之冤。”崇祯性子刚愎,要他认错比什么都难,听了承志这话,沉吟不语。这时曹化淳领兵进来,恭问圣安,奏称所有叛逆已全部处斩,逆首诚王的家属都已拿问。崇祯点点头道:“好,究竟是你忠心。”
: g) B1 B! _( ?  ?* E  承志待要揭穿曹化淳的逆谋,转念一想,闯王义军日内就到京师,这种奸恶小人放在皇帝身边,对义军正是大吉大利,当下也不理会皇帝,向阿九一揖道:“这剑还我吧,我要去了!”阿九大急,顾不得父皇与曹化淳都在身边,冲口而出:“你几时再来瞧我?”
1 `0 j  [- H( t" E3 f  承志道:“殿下保重。”伸出了手要去拿剑。阿九手一缩道:“这剑暂且放在我这里,下次见面再还你。”承志只见崇祯与曹化淳都脸露诧异之色,不便多说,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阿九追到殿门之外,低声道:“你放心,我永远不负你。”承志心想此刻不是解释之时,也非细谈之地,说道:“天下将有大变,与其幽居深宫,不如远涉江湖,你要记得我这句话。”承志知道闯王即将进京,兵荒马乱之中,皇宫实在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要她出宫避祸,那知阿九深情款款,会错了他的意思,嫣然一笑道:“不错,我宁愿随你在江湖上到处行侠,远胜在宫里享福,你下次来时咱们仔细商量吧!”承志长叹一声,不再多说,挥手道别,越墙出宫,只见到处火把照耀,号令传呼,正在大捕逆党从属。: _# x0 H9 V9 @- x3 r# a
  承志挂念青青,急奔回到正条子胡同,见青青、宛儿、罗立如三人已安然回来,这才放心,他一晚没有休息,已十分疲累,查询各人平安,回房倒头便睡。醒来时已是辰牌时分,出得厅来,见洞玄、闵子华率领着六名武当弟子在厅上相候。原来他们得悉承志府上遭五毒教偷袭,所以过来相助。承志道了劳,告知他们黄木道人大概尚在人间的讯息,武当众人大喜。承志请他们在宅中守护伤者,径出西门来到郊外,行了十里,远远望见何铁手站在树下。笑盈盈地站着,见到承志,含笑迎了上来,笑道:“袁相公,我昨晚玉成作的美事,够不够朋友?”0 d$ D4 h5 R( P' Y: o
  承志道:“昨晚形势本极危急,幸得何教主突然相助,这才没闹成大乱子,兄弟实在感激不尽。”何铁手笑道:“袁相公艳福真是不浅,有这样一位绝代美貌的公主倾心相爱,将来封了驸马,会忘了咱们这种江湖上的粗人么?”承志正色道:“何教主别开玩笑。( l* o+ b- O; k' u
  ”何铁手笑道:“啊哟,还赖呢!她这样含情脉脉的望着你,谁瞧不出来呢。再说,你要是不爱她,怎么把金蛇剑给她?怎么会这样拼命的去救她父皇?”承志道:“那是为了国家大义。”何铁手抿嘴笑道:“是啊,偷偷的与人家睡在一床,那也是为了国大义。”承志满脸通红,手足失措,道:“什……什么?你怎么……”何铁手笑道:“你问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和曹化淳到公主寝宫来,她被子里明明藏着一人,我们这种江湖行家难道瞎了眼么?嘻嘻,我本来想抖了出来,但眼睛一晃,见到图画上袁相公那幅尊容,心想还是卖个交情吧。”承志羞惭无地,心想原来匆忙中没有将那幅肖像收好,以致被她瞧了出来。何铁手见他脸上一直红到耳根子里,知他面嫩,掉换话题,问道:“夏相公已平安回去了吧?”承志点点头道:“现在去给贵教的朋友们治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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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37 | 只看该作者
碧血剑(旧版)
  Y- I9 a6 v! X9 K/ f; n) q第二十三回 碧血染宝剑 黄甲入名都
) K5 J) n8 J- X! V7 m7 J  何铁手当下在前领路,继续向西,一路称赞阿九美丽,又说她小小年纪,瞧不出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是一身武功。承志任她嘻嘻哈哈的啰苏,并不置答,行了五里多路,来到一座古剎“华严寺”前。寺外有五毒教的教众守卫,见到承志时怒目而视,承志也不理会,进来后见大雄宝殿上铺了草席,被打他打伤的教徒一排排的躺着。承志逐一给他们解开了穴道,朗然说道:“兄弟与各位无冤无仇,由于小小误会,以致得罪,兄弟在这里向各位陪罪了。”说着团团作了一揖,五毒教的教众掉头不理,既不还礼,亦不答腔。
% j* Q; n: \; h' b  承志心想自己礼数已到,也不多说,转身出来,一回头,忽见一双毒眼狠狠的凝视着何铁手。这人隐身在殿隅暗处,身形一时瞧不清楚,只见双眼碧油油的放光,承志一惊,心想这眼光中充满怨毒愤激,此人是谁?凝目再瞧,那人已闪身入内,身形一动,承志立即认出这是老乞婆何红药。何铁手送他出寺,承志见她脸色有异,与刚才言夭晏晏的神态大不相同,颇为疑感。两人在寺门外行礼而别。承志从来路回去,走出里许,越想疑心越甚,寻思莫非他们另有奸谋?只怕再来骚扰,不如先探到他们的图谋,以便先有防备。当下折向南行,远远走到“华严寺”后面,四望无人,从后墙跃了进去。突然间嘘溜溜的哨声大作。% Z; a  q/ T; _4 u) \7 I
  承志知道这是五毒教聚众集会的讯号,于是在一株大树背后隐蔽片刻,估量教众都已会集,然后悄悄掩大雄宝殿后面,只听见殿里传出一阵激烈的争辩之声。承志贴耳在门缝上倾听,何红药声音尖锐,齐云璈嗓门粗豪,两人你唱我和地在数说何铁手的罪愆。一个说她贪恋情欲,忘了教中大仇,反而与本教为敌。另一个说她与敌人联手,坏了拥立新君以乘机光大本教的大事。何铁手微微冷笑,说道:“你们要待怎样?”众人登时沉默,隔了一阵,何红药忽道:“另立教主!”何铁手凛然道:“咱们数百年来教规,只有老教主过世之后,才能另立教主,那么你是要我死了?”众人沉默不语。何铁手道:“谁想当新教主?”他连问三声,教众无人回答。何铁手笑道:“你们想想,谁有能耐胜得了我,就站出来抢教主!要是怕枉送性命,还是乘早别啰苏吧。”
9 V( z5 J4 \9 d/ D  承志右目贴到门缝上往里张望,见何铁手一人坐在椅上,数十名教众都远远站着,似乎对她颇为忌惮。承志心想:“五毒教的教众我个个交过手,确是没一人及得上她一半本事。但她凭武力压人,只怕这教主也做不长久。”他见五毒教自己内哄,并非图谋向他与青青寻仇,也就不再理会,正待抽身出寺,忽见寒光一闪,何红药手中拿了一件奇怪兵刃越众而出。
- Y# I; T0 M7 a& n  承志见这兵刃似乎是一柄极大的剪刀,非但前所未见,以前也未听师父说过,不知如何用法,倒起了好奇心,当下俯身又看。只听何红药冷然道:“我并不想做教主,也明知不是你的对手,但咱们五毒教当年七祖三子,何等辛苦,费了四十年之功,才创立教门,百年来横行天南,决不能毁在你这贱婢手里!”何铁手道:“侮慢教主,该当何罪?”何红药道:“我早已不当你是教主啦,来吧!”双手前伸,嗤的一声,兵刃张了开来,果然犹如剪刀模样,只是剪刃内弯,更像一把钳子。何铁手微微冷笑,坐在椅中不动,何红药纵身上前,吞吞两声,剪已连夹两下,她害怕何铁手武功厉害,一击不中,立即跃开。何铁手端坐椅中,只在何红药攻上来时间闪避一下,并不还击,承志正感奇怪,目光一斜,见五毒教教众手中各执兵刃,渐渐逼拢,这才知何铁手守紧门户,防备众人围攻。他因门缝狭窄,只看见殿中一长条地方,想来教众已在四面八方围住了她。
2 o" ~9 H9 k7 Y5 A7 x  v4 r* b  众人僵持片刻,谁也不敢躁进,何红药叫道:“没用的东西,怕什么?大家上呀!”7 H6 W5 X# f/ `8 a
  她巨剪一挥,众人吶喊上前。何铁手倏地跃起,只听见乒乓数声巨响,坐椅已被数伯兵刃击得粉碎。两名教众接连惨叫,中钩受伤,大殿上尘土飞扬,何铁手一个白影在人群纵横来去,打得猛恶已极。
' E, f' q5 p3 B  袁承志是武术大行家,殿上数十人的恶斗虽然打得情势混乱,他却一招一招看得清清楚楚。五毒教所有高手都曾被他用分筋错骨手点穴法打倒,这时刚救治过来,个个身上负痛,行动极不灵活,所以何铁手脱身逃出看来并不为难。然而她竟不冲出,似想用武力压服教众,惩治叛首。再拆数十招,承志忽见人群中一人行动诡异,这人虽也随众攻打,但脚步迟缓,手中捧着一件什么东西,慢慢向何铁手逼近,承志看得仔细时,原来此人正是锦衣毒丐齐云璈。突然间听他大叫一声,双手一送,一缕黄光向何铁手掷去。! E8 T: N) D) L& o2 x) l
  何铁手一个筋斗翻开闪过,那知他放的暗器古怪之极,竟能在空中转弯追逐。何铁手再被四五件兵器同时夹击,锐叫一声,已被暗器打中,这时承志也已观看清楚,齐云璈放放竟是一件活的暗器,那就是他在雪地里捕来的那条厉害之极的金蛇。何铁手只感眼前一黑,疾忙伸手扯脱咬住她肩头的金蛇,狠狠两钩,钩死了两名教众。何红药大叫:“这贱婢给金蛇咬中啦,大家绊住她,毒性就要发作啦!”何铁手跌跌撞撞,直向后殿冲来,她虽然中毒,余威尚在,教众们一时却拦她不住。何红药纵身上前,双剪如风,径往她脑后夹去,何铁手一低头,还了一钩,潘秀达与程其斯已拦住了她的去路。何铁手在腰旁一按,“含砂射影”的毒针激射而出,潘秀达闪避不遑,未及叫喊,已是毙命。何铁手肩上毒发,神智昏迷,铁钩乱舞,使出来已不成家数。8 o6 m; F: o% M: b: o
  承志见她转瞬间就要被这批阴狠毒辣的教众所杀,心想她所以弄得众叛亲离,实在与我大有关系,既然亲眼见到,这可不得不救,忽地跃出,大叫:“大家住手!”教众见他突然出现,无不大惊,手中缓了一缓,何铁手这时已更加胡涂,一钩向承志当面划来,承志一侧身,左掌反拿她的手腕,那知她武功深湛,进退趋避之际已成自然习惯,虽然眼前金星乱舞,但一触到承志手指搭向自己手腕,手臂立即一沉,铁钩倒竖,一招“黄蜂刺”$ Z% U/ i: V9 I/ s1 n2 A
  向上疾刺,仍是既狠且准。承志一拿不中,叫道:“我来救你!”何铁手更不理,铁钩如狂风骤雨般攻来,承志解拆数招,右脚在她小腿上一勾,何铁手扑地倒下,她突然睁眼,惊叫道:“袁相公,我死了么?”承志道:“我救你出去!”拉住她手臂提了起来。五毒教教众本来在旁观看两人相斗,见承志扶着她急奔而出,发一声喊,一齐拥上。承志转身叫道:“谁敢上来!”教众个个是惊弓之鸟,不知谁先发喊,忽地一窝蜂的转身逃入殿内,砰的一声,关上了侧门。承志见他们对自己怕成这个样子,不觉好笑,俯身看何铁手时,见她左肩高肿,红扑扑的面颊上已罩上了一层黑气。7 P6 b$ s: T% X! Q+ d
  承志知她中毒已深,但想她日夕与毒物为伍,抗力甚强,总还能支持一会,于是抱起她的身子,奔回居所。青青等人见他同何铁手回来,都大感惊异,青青嗔道:“你抱着她干么?还不放手。”承志道:“快,快,快拿冰蟾救她。”宛儿扶着何铁手走进内室施救。洞玄与闵子华等又是气恼,又是奇怪,承志当下把前因后果说了,并道:“令师黄木道人的事,等她醒来后我慢慢问她。”武当诸弟子一齐拜谢。过了一顿饭时分,宛儿出来说道:“她毒气慢慢退了,但是始终昏迷不醒。”承志道:“你姶他服些解毒药,让她睡一忽儿吧。”0 l- c1 F5 P' @% u# d+ d
  宛儿应了,正要进去,罗立如从外面匆匆奔进,叫道:“袁相公,大喜大喜!”青青笑道:“你才大喜呀!”宛儿脸一红,避了开去。罗立如道:“闯王大军打下了榆林汉中。”众人大喜,承志问道:“这讯息确不确实?”罗立如道:“我们帮里的张兄弟本来奉命去追寻……寻这位闵爷的,在陜西恰好遇上闯王义军攻城,炮火连天的,走不过去,后来他眼见明军杀得大败,守城的总兵官也给杀了。”承志道:“那好极啦,义军指日就来京师,咱们给他来个里应外合。”他当即定神筹划方略,到时谁放火,谁斩关,谁去刺杀守城的大将,一一盘算定当,只是事属机密,暂时不即宣布。
$ z) S  E7 N" K* i, r" W  他连日十分忙碌,接见京中的各路豪杰,只待义军兵临城下,举事响应。这天出外议事回来,宛儿忧形于色,说道:“袁相公,那何教主仍旧昏迷不醒。”承志吃了一惊道:! z6 ], o/ D; u4 x
  “已经有许多啦,怎么还不好?”忙随着宛儿入内看视,只见何铁手面容憔悴,脸无血色,已是奄奄一息。承志沉思片刻,忽地跳起,叫道:“不好啦!”宛儿道:“怎么?”承志道:“平常人中了剧毒之后,毒气退尽,自然慢慢康复。但她从小玩弄毒物,平时又怕服用什么古怪药料,普通毒物伤害她不得,但一旦中毒,却最是厉害不过。我连日忙碌,竟没想到这层。”宛儿道:“那怎么办?”承志微一沉吟,踌躇道:“除非把那冰蟾给她服了,大概还可有救……不过我们靠此至宝解毒,要是下一次再受五毒教教众的伤害,只好束手待毙了。”宛儿也感好生为难,承志一拍大腿道:“此人虽然与咱们无亲无故,但眼见她送命终是不忍,给她服了再说。”宛儿觉得这事十分冒险,只得把冰蟾研碎,用酒调了给她服了下去,过不到半个时辰,何铁手脸色由白变红,呼吸也已不再气若游丝,慢慢粗重起来。承志知她这条命是救回来了,轻轻退了出去,洪胜海正在到处找他,一见到,忙道:“袁相公,五毒教找上门啦!”
, K: w8 i6 ^8 i9 V3 f" A  承志眉头一皱道:“有多少人?”洪胜海道:“有一个人已到了门外,不知后面还有多少。”承志寻思道:“五毒教人众除何铁手外,余人武艺均不十分高强,但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本来见了我望风而逃,这次居然找上门来,想必有恃无恐。那冰蟾至宝又给何铁手服了,要是有谁再中了他们所施的毒手,那可无药可治。”忙对洪胜海道:
* D7 v, w3 Z% b% W0 V0 Q) x& T- T1 j6 j  “你快传下令去,大家集中在大厅之中,不得我号令,不许出战。”洪胜海应声去了。承志快步出堂,抢出门去,只见一个人赤了上身,下身穿著一条破裤,双手据地,头下脚上的倒立在门口。承志数次见过五毒教教众这种古怪姿态,这时倒也不以为异,眼光往下一看,认出此人正是锦衣毒丐齐云璈,只见他肩头、背上、双臂一共插了九柄明晃晃的尺来长尖刀,每把刀都深入肉里,却无鲜血流出。承志严加防备,不知他使何妖法,喝问:“你来干什么?”齐云璈不答,口中喃喃念道:“九刀穿洞,魔教之雄!”承志道:“我与贵教以后各走各路,你们不要再来纠缠,我也不再与你们为难。你快走吧!”齐云璈犹如中邪着魔一般,不住口的念:“九刀穿洞,魔教之雄!”承志仔细再看,见每把刀的刀柄上都缚着一件毒物,有的是蝎子,有的是蜈蚣,都在蠕蠕而动。这时洪胜海已邀集众人在厅中,与青青一同出来察看。, P" M8 p! k1 W" g& Z$ C
  承志使了一下眼色。洪胜海甚为乖觉,听清楚了齐云璈的话,返奔入内,与宛儿同到何铁手室中,叫道:“何教主,九刀穿洞,魔教之雄,那是什么意思?”何铁手服了冰蟾之后,神智渐复,忽听洪胜海的话,疾忙坐起,问道:“谁来了?”洪胜海道:“一个不穿衣服的叫化子。”何铁手道:“好。你这位姑娘扶我出去。”宛儿见她重病初有起色,起床极为危险,正想劝阻,何铁手摆摆手命洪胜海出房,自己已坐了起来,慢慢穿上长衣。宛儿道:“你不能出去。”何铁手道:“你扶我一把。”宛儿伸手扶她,何铁手右手一翻,已拿住了她的手腕,宛儿吃了一惊,自己手上登如套了一只钢箍,身不由主的随她走到门口。宛儿心中又是害怕,又是钦佩。何铁手跨出大门,喝道:“你瞧瞧,我不是好好活着么?”齐云璈脸现喜色,双手一挺,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仍旧头下脚上的倒立。何铁手道:“你为什么来谢罪?你如不遭到危难,也决不会觉悟。”齐云璈道:“教主明鉴,小的罪该万死,伤了教主尊体,多蒙七祖三子保佑,教主尊体无恙。”何铁手喝声:“你以为金蛇伤了我,我势必丧命,按本教规矩,你就是教主了,是不是?”齐云璈又倒翻了两个筋斗。& U  V0 z' c, V, Q, q5 m0 \. _1 R
  何铁手道:“好啦,你去吧!”齐云璈双臂一屈,额角碰在地上行礼。何铁手道:“我问你,你为什么来谢罪?”齐云璈道:“小的不敢相瞒教主。照教中规矩,应该由小的继任教主,但那老乞婆与小的相争,小的敌他不过……”何铁手道:“我早知道你不安好心,既然现在尽忠于我,我饶你一命。”说着俯身在他肩头拔起一刀。齐云璈大喜,行了一礼,翻身正立,大踏步去了。3 w: P* Z) \( Z
  何铁手扶着宛儿回到厅中,众人都对刚才的怪事不明所以,何铁手笑道:“他被逼到了穷途末路,所以前来求我。”青青道:“这些刀干什么呀?”何铁手把刀上缚着的一只蝎子取了下来,拿手帕包了几重,放入怀中,笑道:“这是我们的邪法,各位不要见笑。9 o; k5 [5 \# y3 r( j6 R; s7 C
  这九柄刀上都有虫豸的剧毒,以毒攻毒,只有用原来虫豸的毒汁再和上别的药料,才能治好。我每天给他拔一柄刀,这些毒虫就由我收了起来,以后每年立春那天他体内毒发时,我就给他服一剂解药。”青青点点头道:“这样他永远做你的奴仆,不敢起反叛之心。”
6 y: x1 }4 ?+ Q0 X6 x% K6 v  何铁手笑道:“夏相公料得不错。”青青又道:“那么他自己把刀拔下来不成么?”何铁手道:“那些刀是他自己插上去的,他来求我拔,就是向我归顺的意思。他曾用金蛇伤我,如不用这九刀大法,知道我决不能收他。”青青道:“那你干么不一次给他拔下来?他身上还有八柄刀,那多痛!”何铁手嫣然一笑道:“我要他多吃点苦头!”她顿了一顿道:“要是夏相公饶了他,明儿我就一齐拔了。”青青道:“由得你吧,我也不可怜这种恶人!”
5 d# q. J& j* F4 \; B  洞玄待她们谈得告了一个段落,站起来道:“何教主,我们师父的事,请您瞧在袁相公脸上明白见告。”他此话一出,武当弟子都站起来。何铁手冷笑道:“袁相公于我有恩,跟你们武当派可没干系。我身体没有复原,你们是不是要乘人之危?我何铁手可不在乎。”她如此强硬,大出众人意外,承志向洞玄等一使眼色道:“何教主身体不适,咱们慢慢再谈。”何铁手哼了一声,扶着宛儿进房去了,武当诸弟子声势凶凶,七张八嘴的议论。承志道:“这事交在兄弟身上,黄木道长的下落,兄弟负责打探出来。”武当诸人这才平息。3 A: i9 `! X/ y7 r
  次日齐云璈又来,何铁手给他拔了一刀,接着数日都是如此,到第九日中午,洪胜海向何铁手报道:“那人又来啦!”此时何铁手已完全复原,程青竹、沙天广、哑巴、铁罗汉、胡桂南等也均已痊愈,大家想看齐云璈身上毒刀拔除之后,何铁手如何对他,都跟着她走出大门。只见齐云璈喜形于色,倒立在地,只剩了背上一刀。0 A, r  B7 s' ~: [1 L
  何铁手转头对青青笑道:“夏相公,这人虽然本性恶劣,但武功却强,我送给你做奴才好不好?你有解毒药在手,他不敢违背你半句话。”青青愠道:“我一个女孩儿家,要这种臭男人跟在身旁干什么?”何铁手大吃一惊,她自见青青以来,见她始终穿著男装,越瞧越是倾心相爱,竟没瞧出她是女子所扮,这时听她一说,呆了半响,道:“什么?”
% z5 [- |% w; a5 v  青青道:“我不要。”何铁手道:“您说什么女孩儿家?”宛儿笑道:“这位是夏姑娘啊,他从小爱穿男装,别说您认不出来,我初次见到时也当是一位相公呢。”何铁手眼前一花,定神细看,见青青面色白腻,双眉弯弯,确是一个美貌女子,不禁又气又恨,心想:2 q8 m* P7 I5 w
  “我怎么如此胡涂,竟为一女子而叛教舍众,这一生我也不要活了。”她性子刚硬,心中越气,脸上越是露出笑容,小咀一张,左颊露出一个酒涡,说道:“我真是胡涂啦……”
# c, j( o1 O# R* k) P; n  走下阶石,俯身去拔齐云璈背上最后一柄毒刀,但饶是她要强好胜,总是倏遭大变,心神把持不定,双脚发软,身子一下摇晃。. h& z+ E+ B0 y( ?) i; @
  宛儿正要上前相扶,突然路旁一声猛喝,一人疾逾奔马窜了出来,纵到齐云璈身后,一弯腰,又纵了开去,只听见齐云璈狂喊一声,俯伏在地,背后那柄刀尺来长的毒刀已深入背心,直没到刀柄。这一下犹如晴空霹历,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虽有袁承志、程青竹、沙天广、哑巴等许多高手在旁,但没一个来得及施救。众人齐声惊呼,看那暗施毒手杀害齐云璈的人时,正是老乞婆何红药。她呵呵怪叫,左手又挥又舞,双足乱跳,却总是捽不开咬在她手背上的一条小金蛇。齐云璈抬头叫道:“好,好!”身子一阵扭动,低头而死。众人这时齐都注意着何红药,只见她一脸害怕之极的神色,但始终无法可施,右手几次伸出,想拉金蛇的身体,刚要碰到时立即缩回,似乎一碰金蛇的身体就有大祸临头一般。何铁手只是嘻嘻而笑,旁观不语,何红药白眼一翻,忽地从怀里摸出一柄利刃,刀光一闪,擦的一声,把自己左手手腕砍了下来,急速撕下衣襟包住断手,狂奔而去。众人见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都呆住了说不出话来。何铁手弯腰在齐云璈身上摸出一个铁筒,罩在金蛇身上,左手铁钩在断手上一划,切下金蛇咬住的那块肉,连肉把金蛇倒在筒里,盖上塞子。承志问道:“这金蛇是那里来?”何铁手惨然一笑道:“这姓齐的虽然求我收留,但总不放心,怕我害他,所以第九柄刀旁暗藏金蛇。如果我替他拔刀,那就罢了,要是加害他,就用金蛇反击。哼哼,那知姑姑放他不过。总算她心狠得下,切下自己的手。再迟疑片刻,那就不可救了。”
5 ~5 ~6 l; i! i  承志叹道:“这真叫做『蝮蛇螯手,壮士断腕』了。”青青道:“你的左手也是这样割断的么?”何铁手横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忽地掩面奔入,青青碰了一个钉子,气道:. M5 Z* L7 \0 B/ T4 d; u
  “这人也真怪。”宛儿一直默不作声,这时脸现忧色,低声道:“我去陪陪她,别出什么乱子。”她入内片刻,随即匆匆出来说道:“袁相公,何教主自己关在房里,我叫她总是不理。”承志道:“让他休息一会吧。”宛儿道:“不,我瞧情形不对。”承志道:“好,咱们大家瞧瞧去。”三人一同走到何铁手房外,宛儿伸手拍门,里面寂无回音,宛儿绕到窗口,往里一张,突然大叫:“不好啦,袁相公,快来!”她语声未毕,双掌一招“横堤拦涛”,拍拍的两声,已把木窗推开,飞身入去。承志和青青知道事情不对,跟着跃进,承志一见何铁手,不由得脸上一红,原来她解开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脯,跪在一尊小小的木雕像面前,右手拿住那条金蛇,正要放到自己上。承志这时不暇思索,右手一挥,嗤嗤两声,两枚围棋子破空而去,一一打入金蛇口中。何铁手一惊,放下金蛇,伏在桌上大哭起来。青青抢过铁管,把金蛇收入,柔声道:“干么你要自寻短见?你的教众们不要你,你跟咱们大家在一起不好么?”何铁手只是哭泣。承志道:“何教主,五毒教本是害人邪教,你弃邪归正,与五毒教一刀两断,那是何等美事,又何必伤心。”这时程青竹等闻声,也都过来劝慰。
7 Z- \" m, d$ C/ s( y! j( y; F5 z  何铁手心里愧恨难当,本想一死了之,但在生死关头突然被人救治,求生之念反转热切,灵机一动,双眸仰视,精光四射,笑道:“您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死啦。”青青心想:“这人一瞬之前正要自戕,哭了一场忽然又笑,她要大哥什么呢?啊哟不对,莫非她看中了他!”忙道:“你要他答应什么?”何铁手道:“袁相公您先说肯不肯。”承志道:“不知何教主要兄弟办什么事。”这时他心中也起了疑窦,不即答应。何铁手向青青宛儿一笑,忽地在承志面前跪下,连连磕头。承志大惊,不住作揖还礼,说道:“快别行礼,快别行礼。”何铁手道:“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赖着不起来啦。”青青心头一宽,笑道:“何教主这样厉害的功夫,谁能做你师父啊。”何铁手笑道:“师父,您不收我这个徒弟,我在这里跪一辈子。”承志道:“我出师不到一年,那能授徒?何教主要是不嫌我本领低微,咱们互相切磋、研究一下武艺,或许大家都有进益,拜师之说,再也别提。”
4 [; b3 S; A' c5 C1 u1 W9 J, N$ }  何铁手直挺挺的跪着,只是不肯起身,承志伸手要去相扶,何铁手手肘一缩,笑道:“我手上有毒!”乌光一闪,一钩往承志手掌上钩去。
5 ?0 ^- F* _0 ?6 O4 e0 L  承志双手并不退避,反而向前一伸,在间不容发之际,抢在她的头里,只在她手肘上向上一托,何铁手身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但她武功也真了得,在空中含胸缩腰,斗然间身子向后退开两尺,落下地来,仍旧跪着。旁观众人见两人各自露了一手绝技,不自禁的齐声喝采。9 H9 ^/ P$ w9 b% a
  承志道:“何教主好好休息一会吧,我要出去会客。”说着径自出门,何铁手大急,叫道:“你当真不收为徒?”承志道:“兄弟不敢当。”何铁手道:“好,夏姑娘,我讲个半夜里把图放在床边的故事给你听。”青青愕然不解,承志却已满脸通红,心想这何铁手什么事都做得出,自己与阿九的事本来问心无愧,但青年男女,夜里睡在一床,这事被她传扬开来,不但青青生气,而且败坏了自己令名,不禁连连搓手。何铁手向承志笑道:
+ h9 `& M' w9 q7 Q" ^$ F7 A  “师父,还是答应了的好。”承志沉吟道:“唔,唔。”何铁手大喜道:“好呀,你答应了。”双膝一挺,身子轻轻落在他面前,盈盈拜倒,行起大礼来。承志为势所迫,只得还半礼。众人纷纷过来道贺。青青满腹疑窦,对何铁手道:“你讲什么故事?”何铁手笑道:“咱们教里有一种邪法,只要我画了一个人的肖像放在床边,再向他磕几个头,行起法来,那人就会心痛头痛一连三个月不会好。”青青将信将疑,承志听她撒谎,这才放心,心想:“天下拜师也没这样要挟的。如她心术不改,我决不授她武艺。”当下正色说道:% @; S' ~2 ]8 p2 C% n
  “其实我并无本领收徒传艺,既然你是一番诚意,咱们暂且挂了这个名,等我禀明师父,他老人家答允之后,我才能传你华山本门的武功。”何铁手眉花眼笑,没口子的答应。青青道:“何教主……”何铁手道:“你不能叫我作教主啦,师父,请您给我改个名儿。”# i& W' H0 H. u% i, B  Z
  承志想了一下道:“好吧,你就名叫惕守。惕是惕往之非,守是守正行端的意思。”何铁手大喜道:“好好,夏师叔,你就叫我惕守吧。”青青道:“你年纪比我大,本领又比我高,怎么叫我师叔?”何惕守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现在叫您师叔,将来叫你师母呢!& f( \& s5 l" G% J6 b+ ?. W  \8 y
  ”青青双颊晕红,芳心窃喜,自此对何惕守颇为好感,正要开口骂她,忽见洞玄与闵子华两人走进室来。承志道:“现在咱是一家人啦!黄木道长是存是殁,你对两位道长说吧。
& r/ w; X  ^) W- M0 t8 i  ”何惕守微微一笑道:“他是在云南大……”
2 y) V, z5 Y" n3 I, U1 p+ @+ F  她刚说得半句,只听得轰天价一声巨响,震得桌上茶壸、茶盏不住晃动,众人吃了一惊,刚定了定神,响声接连不断。程青竹道:“那是炮声。”众人涌到厅上,洪胜海从大门口直冲进来,叫道:“闯王大军到啦!”这时炮声不绝,城外火光烛光,杀声大震,闯王军已攻到了北京城外。; \# l+ z  H, B  [
  承志对洞玄道:“道长,她已拜为师,尊师的事咱们慢一步再说……”何惕守道:“黄大道人被我姑姑关在云南大理毒龙洞里,你们拿这个去放他出来吧。”说着拿出一个乌黑的蛇形铁哨来。洞玄与闵子华说师父无恙,大喜过望,连忙谢过,接了哨子。何惕守道:“这是我的令符,你们马上赶去,只要抢在头里,云南教众不知道我已经叛教,见了这令符自然会放尊师出来。”洞玄与闵子华匆匆去了。
% C; t% e4 _/ m! C: r  两人走了不久,北京城里各路豪杰齐来听承志号令,承志事先早有布置,谁放火,谁接应,分派得井井有条。当下他派人到城边打探,过不多久,一名头目拿了一封书信过来,是闯王手下制将军李岩命人混进城来,送给承志的。承志大喜,当即派人四出行事,黄昏间,各人已将歌谣到处传播,只听西城闲人与小儿们唱了起来:“朝求升,幕求合,近来贫汉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欢悦!”又听东城的闲汉们唱道:“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城中明兵早已大乱,有谁禁止得住。承志携来的十大铁箱珍宝,这时早已变卖为银钱,分遣得力人员向守城官兵贿赂。次日是三月十八日,承志与青青、何惕守、程青竹、沙天广等化装明兵,齐到城头眺望,只见义军都穿着黄衣黄甲,数十万人犹如黄云蔽野,炮火不住往城上轰来。守军阵势早乱,那里抵敌得住,有的受了贿赂,箭矢向天乱射,炮中不实铁丸,北京城墙虽然坚厚,眼见指日可下。: b2 J' b5 R% L6 R
  承志等心中大喜,当日下午指挥人众,在城中四处放火,截杀官兵,贫民到处响应,城中乱成一团。群雄正在大呼酣斗,承志忽见一队官兵拥着一个锦衣太监,呼喝而来,火光中远远望见正是曹化淳。承志大喜,叫道:“大家跟我来,拿下这奸贼。”铁罗汉与何惕守当先开路,直冲过去,群雄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普通官兵那里阻拦得住。曹化淳见形势不对,拨转马头想逃,承志一跃而前,扯住他的脚一拉,已提下马来。曹化淳见是承志,又惊又怕。承志喝道:“你到那里去?”曹化淳道:“皇…皇上…命小人督…战彰义门。”承志道:“好,到彰义门去。”群雄拥着曹化淳直上城头,遥遥望见城外一面大旗迎风飘扬,旗下一人头戴毡笠,跨着乌驳马往来驰骋督战,正是闯王李自成。承志叫道:“快开城门迎接闯王!”说着手上一用劲,曹化淳痛得险险晕了过去,他性命悬人之手,那敢违抗,何况眼见大势已去,反想迎接新主,重图富贵,当下传下令来,彰义门大开。城外闯军欢声雷动,直冲进来。承志率领众人,随溃败的明兵退进了内城。内城守兵甚众,加上从外城溃退进来的明兵,重重叠叠,挤满了城头。这时天色已晚,外城义军呜金休息,承志等在乱军中也退回居所。城边钲鼓声,吶喊声乱成一片,统兵的将官有的逃跑,有的在城头督战,谁也顾不到承志等这一小撮人。( d2 w. Y4 l* ~' ]4 L! q" t
  群雄退回正条子胡同,换下身上血衣,饱餐已毕,站在屋顶瞭望,只见城内处处火光,承志喜道:“内城明日清晨必可攻破,今晚是我手刃仇人的时候了。”众人知他要去刺杀崇祯为父报仇,都愿随同入宫。承志道:“各位辛苦了一日,今晚好好休息,明晨尚有大事要办。兵荒马乱之际,皇宫戒备必疏,刺杀昏君只是一举手之劳,还是兄弟一个去办吧。”各人心想他绝世武功,现在皇帝的侍卫只怕都已逃光,要去刺杀这个孤家寡人,实在不费吹灰之力,俱都依言。承志请青青点起香烛,写了“先君故兵部尚书蓟辽督帅袁”
' i+ w0 S: B6 T/ ~  的灵牌,安排了灵位,只待割了崇祯的头来祭了父亲,然后把首级拿到城头,登高一呼,内城的守军自然溃散。他带了一个革囊以备盛放崇祯的首级,腰间藏了一柄尺来长的尖刀,径向皇宫奔去。& l- R2 ?9 Z  B
  一路火光烛天,溃兵败将,到处在乘乱抢掠。承志直入宫门,守门的卫兵宫监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承志见皇宫冷清清的一片,心中不觉一惊:“崇祯要是逃匿起来,那可功亏一篑。”当下直奔寝宫,跑到门外,只听见一个女人声音正在大声斥骂。承志闪在门边,往里一张,心头大喜,原来崇祯好端端坐在椅上,一个穿皇后装束的女人向他戟指而骂:3 {3 v& z. u+ P2 B
  “十多年来,只要你听我几句话,也不会闹到今日这步田地。你使宗庙社稷沦于贼手,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崇祯俯首不语,皇后骂了一阵,掩面奔出。承志正要抢进去动手,忽然殿旁人影一闪,一个少女提剑跃到崇祯面前,叫道:“父皇,时势紧迫,赶快出宫吧。”这少女正是长平公主阿九,她转头对一名太监道:“王公公,你好好服侍陛下。”那太监名叫王承恩,垂泪道:“是,公主殿下跟咱们一起逃吧!”阿九道:“不,我还要在宫里耽一忽儿。”王承恩道:“内城转眼就破,殿下留在宫里很是危险。”阿九道:“我要等一个人。”崇祯变色道:“你等袁崇焕的儿子?”阿九脸上一红道:“不错,儿臣今日要和陛下告别了。”崇祯道:“你等他干什么?”阿九道:“他答应过我,一定会来的。”崇祯道:“你把剑给我。”他接过阿九手中那柄金蛇宝剑,忽地手起剑落,乌光一闪,,一剑向阿九头顶直劈下来。8 ^/ M5 |* C! l
  阿九惊叫一声,身子一晃。承志大吃一惊,万想不到崇祯竟会对亲生女儿下如此毒手,他与两人隔得很远,一见形势危急,疾忙扑上相救,跃到半路,阿九已经跌倒。崇祯提剑正待再砍,承志身子如箭离弦,左手直伸,只在他右腕上一点,崇祯那里把握得住,金蛇剑直飞上去。承志左手一翻,已搭住崇祯手腕,右手按住落下来的宝剑,看阿九时,全身卧在血泊之中,左臂已被砍断。承志大怒,喝道:“你这昏君,害死我的父亲,今日取你性命!”崇祯见是承志,叹了口气道:“不错,我自坏长城,今日悔之已晚,你动手吧!”说罢闭目待死,两名内监抢上想拉承志,被他一脚一个,踢得直飞出去。1 Q5 \' t( X' h* d3 p1 L3 Y7 a
  承志右手一挥,挽了一个剑花,正要往崇祯头上砍去,阿九睁开眼睛,奋起平生之力,倏地跃起,抱住崇祯叫道:“你要杀父皇,先杀我……”眼中满是哀恳的神色,望着承志,一语未毕,人已晕厥了过去。承志见她断臂处鲜血兀自泊泊流出,大为不忍,左手微微用力一推,崇祯仰天一交直跌了出去。承志俯身抱起阿九,把她左肩和背心各处通血的脉道俱都用点穴法闭住,鲜血登时不再如泉喷涌,然后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止血药给她敷上,撕下衣襟扎住伤口。阿九慢慢转醒。王承恩等数名太监扶起崇祯,夺门而出。
) k; b& i0 \5 K& U+ |! G( L  承志喝道:“那里走!”放下阿九,要待追赶,阿九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哭叫:“别伤他,别伤他!”承志转念一想,城破在即,料崇祯也逃不了性命,虽然不是亲自手刃,父仇总是报了,也免得阿九之心,当下点点头道:“好!”阿九右手抱着他,心头一宽,又晕了过去。
! K: I" f/ r- }# }) W: X  承志见宫中各处大乱,心想阿九身受重伤,无人照料,势必丧命,只好将她救返自己居所再说。当下抱起她的身子,出宫时已交三更,抬头见半天照得通红,到处哭声喊声,想是明兵溃败之后,正在乘机劫掠百姓。到得正条子胡同,众人正坐着等候,青青见承志又抱了一个女子回来,先已不悦,走近一看,竟是阿九,板起脸问道:“皇帝的首级呢?
5 ]4 f7 W0 j9 F, F) [  ”承志道:“我没杀他。焦姑娘,请你费心照料她。”宛儿答应了,把阿九抱进内室。青青又问:“干么不杀?”承志迟疑了一下,向内一指道:“她求我不杀!”青青怒道:“她,她是谁?你干么这样听她话?”承志尚未回答,何惕守笑道:“这样美貌的姑娘,怎么断了一臂?师父,她画的那幅肖像呢?有没有带出来?”承志连使眼色,何惕守还想说笑,见承志与青青两人脸色都很郑重,伸了伸舌头,住口不说了。青青问道:“什么肖像?”何惕守笑道:“这位姑娘会画画,我见过她画自己的一幅小照,画得真好。”青青白了一眼道:“是么?”转身入内去了。何惕守向承志又伸了伸舌头。6 W4 o) e4 I5 n6 q3 L5 ?
  承志回房假寐片刻,天将明时,洪胜海匆匆奔进房来,叫道:“袁相公,沙寨主拿住了太监王相尧,已率兵开了宣武门!”承志一跃而起,问道:“义军进城了么?”洪胜海道:“刘宗敏将军已进来了。”承志道:“好极了,咱们出去迎接。”两人走到厅上,何惕守道:“师父,您放心,我会照顾她们。”承志点了点头。程青竹从前是崇祯的侍卫长,所以承志调动人手接应闯军诸事,他一概不来参加,这几日只是反锁在自己房里,不闻不问。承志知他是对旧主的恩义,丝毫不加勉强。这时沙天广与铁罗汉尚未回来,承志带领哑巴、胡桂南、洪胜海、四人往大明门来。只见阴云四合,白雪微飘,街道上溃兵败卒,四散奔逃,有人大呼而过:“正阳门,齐化门,东直门都打开啦!”走了一阵,败兵渐少,百姓们在门上贴了“永昌元年顺大王万万岁”的黄纸,执香站在门口,人人欢声雷动,有的还在门口摆设酒浆劳军。承志对胡桂南道:“人心如此,闯王那得不成大事。”. _  S2 u# u3 r- r$ g2 a+ \# u5 ^
  又走一阵,前面号角齐鸣,数千人拥了过来,当先正是沙天广与铁罗汉。两人率领北京城内的英雄豪杰,到处截杀明,见了承志,都大声欢呼起来。铁罗汉叫道:“闯王就要来啦!”一言方毕,前面数骑急奔而来,一名闯卒手中拿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制将军李”四个大字,李岩身穿黄衫,纵马疾驰。承志大喜,叫道:“大哥!”跃到马前,李岩一怔,当即翻下马,笑道:“二弟,破城之功,你居第一!”承志道:“闯王大军一到,明兵望风而降,小弟有何功劳。”两人执手说了几句话,以前在老鸦山见过的刘一虎,以及崔秋山、崔希敏叔侄、安大娘、小慧等人一时俱到,众人欢聚平生。突然号角声响,众军大呼:“大王到啦,大王到啦!”0 L: x! F6 Y, x& y$ B+ {* _
  承志等闪在一旁,只见精骑百余骑前导,李自毡笠缥衣,乘乌驳马从得胜门进来。李岩过去低语几语,李自成笑道:“好极了,请袁兄弟过来。”李岩招招手,承志走到两人马前,李自成笑道:“袁兄弟,你立了大功!你没马么?”说着一跃下地,把坐骑的马缰交给了他,承志连忙拜谢,众人齐呼万岁。李自成换了一匹马,在众拥卫下走向承天门。
; i. j% Q& ?" ]  他转头对承志笑道:“你是承父之志,我是承天!”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射中“天”字之下。李自成神力惊力,这一箭直没入城墙之中,群雄又是一齐欢呼。来到得胜门时,太监王德化率领了三百名内监伏地迎接。李自成投鞭大笑,对承志道:“袁兄弟,你去年在陜西见到我时,可想到会有今日?”承志道:“大王克成大业,天下有识之士早就知道了,只是万想不到如此之快。”李自成拊掌大笑,忽有一人疾奔而来,向李自成报道:“大王,有一个太监说,他见到崇祯逃到煤山那边去了。”李自成转头对承志道:“袁兄弟,你快带人去拿来!”承志道:“是!”手一摆,率领了胡桂南等人驰向煤山。, ?8 h: x: W4 U0 z
  那煤山其实只是一个小丘,众人上得山来,不禁吃一惊,只见大树下吊着两人,一人披头散发,身穿白袷短蓝衣,元色镶边,白绵绸背心,白绸裤,左脚赤脚,右脚着了绫袜与红色方头鞋。承志披开他头发一看,果然是崇祯皇帝。又见他衣前用血写着几行字道:/ W+ D$ B/ K! y/ `
  “朕自登基十七年,致敌入内地四次,逆贼直逼京师。朕虽然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承志拿了这张御笔血诏,颇感怅惘,二十年来大仇今日得报,本是喜事,但见仇人如此凄惨下场,不禁恻然久之,叹道:“你现在说得漂亮,什么勿伤百姓一人。要是你早知道爱惜百姓,不是逼得天下饥民无路可走,那里会到今日这步田地。”洪胜海道:“袁相公,那边吊死的是个太监。”承志道:“这皇帝死时只有一个太监陪他,真叫做土崩瓦解,众叛亲离了。胜海,你把尸首抬出去,别让人侵侮。”洪胜海应了,承志驰回报告。" y' z) ]2 m4 j( l7 ]3 j! ^
  李自成已进内宫,守门的闯军认得他,恭恭敬敬的引他进宫。只见李自成坐在椅上,一个衣冠不整的少年站在一旁。李自成见承志进来,叫道:“好,袁兄弟,皇帝呢,带他上来吧。”承志道:“崇祯自缢死了。”自成一呆,从承志手里接过崇祯的遗诏观看,旁立的少年忽然伏地大哭,几乎昏厥了过去。自成道:“那是太子!”承志道:“嗯!”伸手扶了他起来。自成道:“你家为什么失天下,你知道么?”太子道:“因为误用了奸臣周延儒等人。”自成笑道:“我也明白。”随即正色道:“告诉你,你父皇又胡涂又忍心,害得天下百姓好苦。你父皇今日吊死固然很惨,但他在位十七年,天下百姓被逼得吊死的不知有几千几万,那更惨得多了。”太子俯首不语,过了一会道:“那你快杀我吧。”: n, J8 o4 C% r+ m' m1 \
  承志见他倔强,不禁为他担心。自成道:“你还是孩子,并没犯罪,我那会乱杀人。”太子道:“那么我求你几件事。”自成道:“你说来听听。”太子道:“求你不要惊动我祖宗陵墓,并好好葬我父皇母后。”自成道:“当然,那何必你求我?”太子道:“还求你别杀戮百姓。”自成呵呵大笑道:“孩子不懂事。我就是百姓!是咱们百姓攻破你的京城,你懂了么?”, F. y( O/ C9 `1 @+ ?
  太子道:“那么你是不杀百姓的了?”自成倏地解开自己上身衣服,只见胸前肩头,斑斑鞭笞的伤痕,众人不禁骇然。自成道:“我本是好好的百姓,给贪官污吏这一顿打,才忍无可忍的起来造反。哼,你父子俩假仁假义的说什么爱惜百姓,我军中上上下下,那一个不吃过你们的苦头。”太子默然低头,自成穿上衣服,道:“你下去吧,念你是先皇的太子,我封你一个王,让你知道咱们老百姓不念旧恶。封你什么王?嗯,你父把江山送在我手里,就封你为宋王吧。”太监曹化淳站在一旁,说道:“快向陛下谢恩。”太子怒目而视,忽地回手一掌,拍的一声,曹化淳面颊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自成哈哈大笑,道:“好,这种不忠不义的奸贼,打得好。来呀,把他带下去砍了!”曹化淳吓得脸如土色,咕咚一声,跪在地下连磕响头,额角上血都磕了出来。自成一脚把他踢了一个筋斗,喝道:“滚出去,以后你再敢见我的面,把你剐了!”曹化淳连说:“不敢!”磕头退出,太子随后昂首走出。
; m# ?: t' N5 Z  c2 l$ z  自成对承志笑道:“听说皇帝还有个公主,不知道在那里。”承志接口道:“皇帝把他砍去了一条臂膀,是我接她在家里养伤,待她伤愈以后,再带她来叩见大王。”自成笑道:“好好!你功劳不小,我正想不出该赏你什么,这公主就赏给你吧。”承志窘道:“不,不,那……”宋献策笑道:“袁兄弟,害什么臊?究竟是英雄出在少年。刘将军他们功劳虽大,大王也只赏他们几名宫娥呢。”承志听他话中有刺,不禁一愕,仔细打量,见他身长不满三尺,右足短了一截,所以身子向一边倾侧,手中拄一根木杖,面狭而长,一脸精悍机智之色,望着承志微微而笑。正在这时,李岩从外面匆匆进来,叫道:“大王,刘将军他们闹得太不成话啦!”自成道:“怎么?”李岩道:“他们抓了大批官吏富户,严刑勒赎,听说已杀了不少人啦。”宋献策笑道:“他们出生入死,拚了性命打下江山,弄点钱花花,那也没什么不该吧。”李岩怒道:“不,现在江南未定,山海关吴三桂宋降,人心正乱,带兵的人只想发财,那怎么得了?”宋献策淡淡笑道:“发财有什么要紧?
$ r$ m9 H! w. P! k  只怕自己收揽人心,对大王不利,那就不好了。”自成脸上筋肉微微一动,不由自主的向李岩斜睨了一眼,李岩愤然道:“咱们得成大事,不是靠了人心所向,老百姓的拥戴么?* F- p  D1 \( l5 q8 W0 ]6 `' d7 y% z
  ”承志见他们越吵越是厉害,心想自己不是闯王旧人,不便介在中间,于是向自成行了个礼,退出宫去。刚出宫门,迎面一人奔来,叫道:“小师叔,我正到处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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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37 | 只看该作者
碧血剑(旧版)
( p$ K, T! M' _' M第二十四回 凶险如斯乎 怨毒甚矣哉0 o/ z9 c* `* \2 b
  那人粗衣草履,背插长刀,正是崔秋山的侄儿崔希敏。承志道:“有什么事?”希敏从身边取出一封信来,承志一见封皮上写着“字谕诸弟子”的字样,认得是师父笔迹,先作了一揖,然后恭恭敬敬的接过来,抽出信纸,见上面写着:“吾华山派累世遗训,不得在朝居官任职。今闯王大业克就,吾派弟子功成身退,其于四月月圆之夕,齐集华山之颠。”下面签着“人清”两字。承志道:“啊,距会期已不到一月,咱们就得动身。”希敏道:“正是,我叔叔说也要去呢。”
" F* X1 L7 \0 W1 b, ]2 F  两人径回正条子胡同来,一进胡同,就听见兵刃相交,呼喝斥骂之声,随见数十名明军急奔出来。承志心想:“明军早已溃败,怎么还有许多人在这里?”当下加快脚步,走到门口,只见何惕守挥钩乱杀,把十多名困在屋里逃不出来的明军打得东奔西窜。她见师父到来,微微一笑,闪在一旁,那些明军斗见有路可逃,蜂拥而出,你推我挤,连奔带跌,片刻之间,走得没一个踪影。何惕守笑道:“这些败兵见咱们房子高大,想来抢东西!1 Q  }5 z6 v- u; W, {, }; g, r2 i
  ”承志笑道:“幸亏我回来得早,否则这几个人还有苦头吃。”三人同进内堂,忽见洪胜海奔出,面如土色,大叫:“不好啦,不好啦!”承志吃了惊问道:“什么?”洪胜海气急败坏,只道:“程…程…程老夫子……”0 }1 E) U2 H4 F: U
  众人一齐拥到程青竹房里,那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只见他跪在地下,身体僵硬,胸口插了一柄明晃晃的利刃。沙天广怒道:“快拿刺客!”纵身跃出,胡桂南、何惕守等跟了出去。承志一探青竹鼻息,早已停止呼吸,身体冰冷,已死去多时,再俯身看利刃,见刀上缚了一张白纸,上书:“微臣同死,以殉吾主”八个大字,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自杀殉主,想是他得知了崇祯崩驾的讯息,忆起旧日之情,于是自杀。这虽是一番愚忠,但烈性也殊可悯可叹,承志不禁洒了几点英之泪,命人追回沙天广等人,购买棺木衣衾,给程青竹安葬。他是青竹帮一帮之主,葬仪本就不可草草,但这时京中大乱,也不能广致宾客,只得即日成殓。承志与众人向灵柩行礼已毕,见青青始终不出来,问宛儿道:“夏姑娘呢?
: a6 G( G" k3 m' p2 S1 S1 y: H' \  ”宛儿道:“好久不见她啦,我去请她来行礼!”承志道:“我去叫她。”走到青青房外,在门上用手指弹了几下,说道:“青弟,是我。”房内并无声息,候了片刻,又轻轻拍门,仍无回音。承志把门推开,往里一张,只见房内空无所有,进得房去,不禁一呆,原来她衣囊、宝剑等物都已不见,连她母亲的骨灰罐也带走了,看来似已远行。承志在各处一翻,在她枕下寻到一张字条,上面写道:“既有金枝玉叶,何必要我平常百姓。”
$ K! X0 A+ @. Y* q  A4 ]6 X9 b  承志望着那张字条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心中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自思:“我待她一片真心诚意,她总是小心眼儿,处处疑我防我。男子汉大丈年做事光明磊落,但求心之所安,咱们每日在刀山枪林中赌死拚生,那里还顾得到瓜田李下之防?青弟,青弟,你实在太不知我的心了。”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酸,又想:“她上次负气出走,险些儿失闪在洋兵手里,现在天下未定,兵荒马乱之际不知到了那里?”他呆呆的坐在床上,书空咄咄,大为沮丧。宛儿轻轻走进房来,见承志犹如失魂落魄一般,不觉大吃一惊。众人得知消息后,都涌进房来,七张八嘴,有的劝慰,有的各出主意,宛儿年纪虽小,对事情却最把持得定,当下说道:“袁相公,你急也无用,夏姑娘一身武艺,有谁敢欺侮她?这样吧,你会期已近,还是和哑巴叔叔、何姊姊等一起上华山去。我留在这里看护阿九妹子。
% b9 C: s& p4 l  沙叔叔、铁老师、胡叔叔和咱们金龙帮的,大伙儿出去找夏姑娘,再传出江湖令牌,命七省豪杰帮同照顾。”她一面说,承志一面点头,道:“焦姑娘的主意很高,就这么办。不过惕守还没正式入我门中,待我禀明师父之后再说,这一次她不必同上华出了。”何惕守眼睛一溜,正想求恳,忽地想起青青也曾有疑心自己之意,和承志同行只怕不甚妥当,当下微微一笑,也就不言语了,暗自寻思:“你不让我到华山,我偏偏自己去。”她做惯了邪教的教主,近来虽已大为收敛,究竟野性未除,一门心思的只管筹划自行上华山拜见祖师的事。
! N* B' N: V- i+ J; M5 M! `  承志安排已毕,当晚向闯王与义兄李岩辞别,闯王赏赐了许多大内的珍宝,承志要待推辞,李岩连使眼色,承志只得谢过受了。李岩送出门来,叹道:“兄弟,你功成身退,那是最好不过……我在此大受小人倾轧,但又不能辞大王而去,只好以性命报他知遇之恩了。”说罢神色黯然。承志慨然道:“大哥你多多保重,如有危难,小弟虽在万里之外,也必星夜赶到。”两人洒泪而别。
; j2 {) d3 X6 g: l# E  次日一早,承志骑了闯王所赠的乌驳马,与哑巴、崔秋山、崔希敏、安大娘、小慧、洪胜海六人带了两头猩猩,取道向西,往华山进发。各人乘坐的都是骏马,脚程极快,不多时已到了宛平。
0 a& j) o7 I' T# ]2 A  众人进客店打尖,用完饭正要上马,洪胜海眼尖,忽见墙角里有一只蝎子,一条蜈蚣,都用铁钉钉在墙脚,他心中一震,一扯承志的衣服,承志仔细一看,点了点头,心想这必与五毒教有关,可惜何惕守没有有同来,不知这两个记号表示什么意义,洪胜海借与店小二攀谈了几句,淡淡的问道:“那墙脚下的毒物,是几个南方口音的人钉的吧?”店小二笑道:“要不是我收了银子,真要把这两样鬼东西丢了。烦死人!”他一面说一面板手指,笑道:“两天不到,问起这些劳什子的,连您达官爷不知是第十几位了。”洪胜海忙问:“是谁钉的?”店小二道:“是那个老乞婆啊!”洪胜海和承志对望了一眼,又道:2 D% f( F/ @2 f* a# W7 Z
  “那些人问过呢?”他一面说,一面拿了块碎银子塞在店小二手里。
3 R6 u; i/ d8 P; O+ D. ?! i  店小二一面客气,一面接了银子,笑道:“不是叫化丐头,就是光棍混混儿,那知道您达官爷也问这个……嘿嘿,叫您老人家破费啦。”承志插口道:“那老乞婆钉这些毒物时,还有进在一旁吗?”店小二道:“那天的事也真透着稀奇,先是一个青年标致相公独个儿来喝酒……”承志急问:“多大年纪?怎样打扮?”店小二道:“瞧模样儿比您相公还子几岁,生得这样俊,咱们还道是唱小旦的戏子儿呢,后来见他腰里带着一把宝剑,那就不知是什么路数了。他好象家里死了人似的,愁眉苦脸,喝喝酒,眼圈儿就红了,真叫人心里疼……”众人知道这必是青青无疑,崔希敏怒道:“你别口里不干不净的。”店子二吓了一跳,抹了抹桌子道:“爷们要上道了么?”
; w) Y: Y' o! n. n+ J6 Q  承志道:“后来怎样?”店小二望了崔希敏一眼道:“那位青年相公喝了一会酒,忽然楼梯上脚步响,上来了一位老爷子,别瞧他头发胡子白得银子一般,可真透着精神,手里提着一根拐杖,腾的一声,往地下一登,桌上的碗儿盏儿都跳了起来。”承志听到这里,不由得大急,心想:“温明山那老儿和她遇上,青弟怎么能逃出他的毒手?”店小二又道:“那老爷子坐在那相公旁边的一张桌子边,要了酒菜,他刚坐定,又上来一位老爷子,那真叫古怪,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四个,都是白头发、白胡子、红脸孔。有的拿着一对短戟,有的拿着一根皮鞭,他们谁也不望谁,每个各自开了一张桌子,四个儿把那位年青相公围在中间。我越瞧越透着邪门,再过一会儿,那老乞婆就来啦。掌柜的要赶她出去,那知当的一声,吓,你道什么?”崔希敏忙问:“什么?”" s" ^& }0 c  H5 c/ Y6 a- r' P! L- C
  店小二道:“这叫做财神爷爷披狗皮,人不可以貌相。当的一声,她拋了一大锭银子在柜上,向着那四个老头和那相公一指,叫道:『这几位吃的都算在我帐上!』您老,您见过这么阔绰的叫化婆么?“承志越听越急,心想:“温氏四老已经难敌,再遇上何红药那如何得了?”店小二越说兴致越好,口沫横飞的道:“那知他们理也不理,自顾自的饮酒,那老乞婆恼了,叫了一声,一张手,一道白光,直往那拿拐杖的老儿射去。”崔希敏道:“你别瞎扯啦,难道她还真会放飞剑不成?”店小二急道:“我干么瞎扯?虽然不是飞剑,可也是几成儿不离。只见那老儿伸出筷子,叮叮当当一阵响,筷子上套了明晃晃的一串,我偷偷蹩过去一张,吓,你道是什么?”希敏道:“什么?”店子二道:“原来是一串指甲套子,都教那老儿用筷子套住啦,我刚喝得一声采,只听见波的一声,您道是什么?”希敏道:“什么?”店小二拉着他走到一张桌子旁,道:“你瞧。”7 n5 Y# B0 l$ Q- x6 u- S- v1 w' R8 }8 A
  只见那桌上有一个小孔,店小二拿起一根筷子,一插下去,刚刚合式,说道:“那老儿筷子一转,就插进了桌面。这手功夫可不含糊吧?老乞婆知道敌他不过,就奔了出去。
) v5 J' J$ O) _1 r  后面那青年相公跟着四个老头一起走了,原来他们是一路,摆好了阵势对付那叫化婆的。( l1 n+ }- r5 m" b3 q
  ”承志问道:“他们向那里去的?”店小二道:“是向西南到良乡去的。他们走了不久,叫化婆又回转来,在墙角边钉了这两件怪东西,又给了我一块银子,叫我好好瞧着,别让人动。这几日四下大乱,咱们掌柜的说收铺几日别做生意,老板娘一定不肯,这才开市,倒挑我赚了一笔外快……”他还在唠叨叨的说下去,承志已抢出门去,一跃上马,叫道:; t  S! D- l; c0 C2 R
  “咱们快追!”
3 _% Q1 Y6 S& G  且说青青那日负气离京,心里伤痛异常,决意把母亲骨灰带到华山之巅与父亲骸骨合葬,然后在父母尸骨之旁图个自尽,想到孑然一身,个郎薄幸,落得如此下场,不禁自伤自怜。这日在宛平打尖,竟不意与温氏四老及何红药相遇。温明山露了一手绝技,何红药自知不敌,径自退开。青青已抱必死之心。倒也并不惊惧,怕的是四老当场把她处死,那么母亲的遗志就不能奉行了,当下念头一转,已想出了计谋,盈盈走到温明达跟前,施了一礼,叫声:“大爷爷!”然后逐一与其余三老见礼。温氏四老见她坦然不惧,倒颇出意外,四人对望了一眼,青青笑道:“四住老爷爷到那里去?”温明达道:“你到那里去?
0 G9 i$ M; u( `& t' F* Z3 O- l$ v+ i$ v+ L  ”青青道:“我和那个姓袁的朋友约好在这里会面,那知他这时还没来。”四老一听到承志名字,犹如惊弓之鸟,那敢再有一刻停留,温明义喝道:“快跟咱们去。”青青假意道:“我要等人呢。”温明义手一伸,快如闪电,已隔衣叩住她的脉门,把她拉出店门,两人共乘一骑,驰向郊外。四老尽往荒僻无人之处驰去,到了一株大树之下,跳下马来,温明义把青青一摔,推在地下,骂道:“你这无耻贱人,今日教你撞在我们手里。”青青哭道:“爷爷,我错了什么啊?你们饶了我,我以后都听你们话。”温明义骂道:“你还想活命?”嗖的一声,拔出了一柄匕首,青青哭道:“二爷爷,你要杀我么?”温明悟道:
: |( e7 k+ G# J  “你死是罪有应得!”青青道:“三爷爷,我妈是你亲生女儿,我求你一件事。”温明山道:“要活命那是休想!”青青哭道:“我死之后,求你送一个信给我那姓袁的朋友,叫他独个儿去找宝贝吧,别等我了。”四老一听到“找宝贝”三字,心中一震,齐声问道:% J' t' M% g+ H( g; A
  “什么?”青青道:“我反正是死了,这个秘密是不能说的,我只求你送这封信去。”说着从身上撕下了一块衣襟。又从怀里针线包内取出一根针来,刺破手指,点了鲜血,在衣上写起字来。四老不住问她找什么宝,她只是不理,写好之后,交给温明山道:“三爷爷,您不必见他,托人捎到宛平刚才咱们相会的那处酒楼就得啦!”她虽是做作,但想起承志无良,又不禁流下泪来。& a! M) u  n9 S4 c2 H
  四老见了她伤心的神情,那里知她是作伪骗人,一齐围观,只见衣襟上写道:“承志大哥:你我今生已无再见之日,我父之重宝,均赠予你,请自行前往挖取,不必等我,青妹泣白。”温明义喝道:“那是些什么宝贝?难道你知道藏宝的处所?”青青点点头,温明悟道:“呸,你骗人,压根儿就没什么宝贝?你那死鬼父亲骗了我们一场,现在你又想来搞鬼。”青青垂头不语,暗中伸手入怀,解开了一对玉蝶的丝条。这本是十只铁箱中之物,在售宝变钱时她见这对玉蝶既美,雕刻尤其灵动如生,就拿来系在身上,好在十箱珍宝不计其数,也不少这对小小玉蝶。她突然站起身来,叫道:“这信送不送也由你们了,现在来杀我吧!”只听见叮叮两声清脆之音,一对王蝶落在地下。青青俯身要拾,温明悟抢先一步,检了起来,四老见到这无价之宝,眼都红了,他们数十年为盗,岂有不识宝货之理,四人心中突突乱跳,齐声喝道:“这是那里来的?”# {. H: k6 L! |/ V5 F8 X
  青青只是不语,温明山道:“你好好说出来,或者就饶你一条小命。”青青道:“那就是那批珍宝里的。我和袁大哥照着爹爹留下来的那张图,挖到了十只铁箱,里面都是珍奇宝物,因为不便带,所以我只检了这对玉蝶好玩儿,我们说好这次去全都挖了出来,那知你们……”说着又哭了起来。四老站在一边,轻轻商议,他们武功比青青高得很多,也不怕她逃走,温明达道:“这样说来,宝藏的事当真不假。”温明义道:“咱们逼她领着去找。”三老都点了点头,温明山道:“先骗她说饶她不死,等宝贝找到后,再来好好整治这小贱人。”温明悟道:“我有一个好主意:咱们抢在头里,珍宝掘出之后,就把这贱人埋在宝窟之中,等姓袁的小畜生来掘宝,一掘掘到这个宝贝,那岂不是好。”三老同声大笑,都说:“五弟这主意最好。”四人商议已毕,心想既有宝藏可得,又能出了心中之气,兴高采烈的回来威逼青青。青青起先假意不肯,后来装作实在受逼不过,只得说出来藏宝之地是在华山之巅,她心中的主意,是要五老带她到了华山,找到父亲埋骨的所在,乘他们在旁边荒山中乱挖乱掘时,自己把母亲的骨灰和父亲的骸骨葬在一起,然后横剑自-刎。她这句谎话一说,四老却更深信不疑。
% V: Y6 U% D5 t  原来当年温氏五老把金蛇郎君擒住,他也是将他们带到华山,宝贝虽然没有找到,金蛇郎君又突然失踪,但在他们脑海之中,却已深印了宝物必在华山的印象。当日张春九和那和尚所以到华山之巅来搜索,也是因此。当下四老带了青青,连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只怕承志追到,那么不但宝物得不到,只怕四条老命还保不住。
% ^* {8 T/ v5 \% m* q1 N  这天来到山西界内,五人奔驰了一日,已是颇为疲累,当晚在一家客店中歇了。温明义人最粗壮,食量最大,一叠连声的急叫:“炒菜,筛酒,赶面条儿!”等店伴端整了饭菜上来,他就和往常一般,抢先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三老和青青正要跟着动筷,温明义忽从面汤中挑起一物,惊叫一声,登时直僵僵的不动了。四人大惊,看她所挑起的,赫然是一只极大的黑色蜘蛛。温明达一摸兄弟的手,早已冰冷,鼻孔里也没气了。温明悟又惊又怒,把店小二掀起往地下一摔,喀喀两声,那店小二一对腿骨齐齐折断晕死过去。温明山抢出去一把抓住掌柜的胸口,用筷子挟起蜘蛛,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谋财害命,这是什么?”那掌柜吓得魂飞天外,连声道:“小店是七十多年的老店,厨房又是清洁不过,怎……怎么有这……这东西……”温明山左手在他面颊上一捏,那掌柜下颏跌了下来,再也合不拢口,温明山手一伸,把蜘蛛塞入了他口里,片刻之间,那掌柜全身发黑而死。这时店中已经大乱,温明达一手拿住青青手腕,防她逃走,一手抱起兄弟尸身,明山、明悟兄弟两人乒乒乓乓一阵乱打,把住客和店伴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死了七八个人,然后一把火将客店烧得干干净净,旁人见他们逞凶,那敢过来。
3 _6 V, d  w9 v0 r5 T: e8 y- t5 j  三老将温明义的尸身带到野外葬了,四人在一座古庙中宿歇,三老又是悲痛,又是忿怒,猜疑这蜘蛛怎会如此剧毒。青青见过五毒教的鬼域技俩,暗自寻思:“这必是五毒教所为。那老乞婆暗中撮上咱们啦。”次日四人在客店吃饭时,逼着店伴先尝几口,等他无事,这才放胆吃喝。行了数日,一晚马厩忽然人声嘈杂,店小二大呼有人偷马,温明悟大怒,起身查看,将到马厩时,暗中只听见嗤的一声,一股水从喷筒中喷了过来,他身子一缩,已经已不及,被喷得满脸都是,只觉奇腥刺鼻,知道不妙。他武功卓绝,虽然眼睛已经睁不开来,听声辨形,长鞭一挥,虎的一声,已把偷施暗袭的人打得背脊折断,另一人喝道:“老儿还要逞凶!”一斧砍到。温明悟长鞭倒转,连人带斧将那人卷了起来,用力一放,那人一头撞在墙上,当下脑浆迸裂。- I2 Y1 P/ B1 j( p! z  L* N
  明达、明山以为区区几个毛贼,兄弟必可料理得了,待到听见温明悟吼叫连连,忙抢出去看时,只见他双手在自己脸上乱掀乱挖,才知不妙。温明达一把将他抱住,温明山纵身出外查看敌踪,无所发现,回进店房时见兄长抱住了五弟的身体大哭,原来温明悟已经气绝而亡,须眉脸容,俱都被毒药烂得不成模样。温明达泣道:“二十年前那金蛇恶贼忽然从咱们手里逃出去,那时他筋脉已断,早成废人,我已疑心是五毒人众来救他出去……
& Z9 n9 a% g* S' A2 m  ”温明山道:“不错,原来五毒教暗中在与咱们作对。这次咱们和他们同受曹化淳之聘,图谋大事,虽不成功,并无仇冤,干么要苦苦相逼?”温明达沉思片刻,忽地跳了起来,叫道:“那金蛇恶贼所用毒药如此厉害,莫非他与五毒教颇有渊源?”温明山恍然大悟,说道:“必是如此。”两人想到旧日金蛇郎君来衢州报仇的狠毒,不觉心有余悸,商量了半天,把温明悟埋葬之后,决心先上华山,掘到宝藏之后,再找五毒教报仇,只是害怕他们暗中加害,不但饮食特别留心,晚上连客店也不敢住了。' Q* b4 W( L+ K1 q
  这天两兄弟带了青青宿在一座破殿之中,温明达年纪虽老,仍俱神力,搬了两只大石臼,一只撑住前门,一只撑住后门,方才安心睡觉。时至中夜,佛像之后忽然悉悉数声,练武之人耳目特别醒觉,初时当是老鼠,也不以为意,温明山朦胧间正要再睡,忽然鼻管中钻入一缕异香,顿觉身心舒泰,快美异常,全身飘飘荡荡的似乎神游太虚,置身极乐。
# v2 ?& W9 n( }/ J. U1 m0 q" P  他心神一荡,立即醒悟,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温明达虽然事起仓卒,但究竟是数十年的老江湖,见机极快,一拉青青的左手,两人已跃上了旁边的供桌,星光熹微下只见温明山手舞钢杖,使得呼呼风响,蓦里地震天价一声巨响,佛像被钢杖打去了一截。佛像后面跃出两个黄衣童子,一人使刀向温明山攻去,另一人手执喷筒,又要喷射毒雾。温明达手一扬,波波两声,两枝袖箭当时把两名童子穿胸钉死。温明山并不住手,仍在乱舞乱打。温明达叫道:“三弟,没敌人啦!”温明山充耳不闻,他脑子已为毒雾所迷,钢杖越使越急,温明达瞧出不对,抢上去要夺他钢杖。温明山把钢杖舞得一团银光,急切间那里抢得入去,突然间大叫一声,杖柄倒转,杖顶的龙头恰恰撞在自己的胸前,口里鲜血直喷,双脚一挺,眼见不活了。青青见三个爷爷数日之内都被五毒教害死,虽然平素与他们并无情谊,但也不禁洒了几点眼泪,温明达一声不响,把温明山的尸身抱出去掩葬了,他性格最是倔强硬朗,在温明山坟前拜了几拜,对青青道:“咱们走吧!”青青不敢违拗,只得陪着他连夜赶路。* z+ Z! S5 D$ E, x, w
  温明达一路防备更加周密,入陜西境后曾有一名红衣童子挨近他的身边,被他手起一掌,登时震破了天灵盖。青青见他铁青了脸,性子越来越乖戾,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这日快到华山脚下,两人赶了半天路程,很是口渴,在一个凉亭中暂时歇足饮水,让马匹凉一凉汗。只见一名乡农走进亭来,打着陜西土腔问道:“这位是温老爷子吧?”温明达站起身,喝道:“你要干什么?”那乡农道:“刚才有人给了我两吊钱,叫我送信来给你。
% F" J  a% i% f$ J  ”温明达道:“那人呢?”乡农道:“他早已骑马走了。”温明达怕有诡计,命青青拿信,拆信见无异状,才从青青手里接过信笺,只见信笺共有三页,第一页上写道:“温老大:你的死期到啦!”温明达大怒,忙展开第二页观看,几页信纸急切间却揭不开来,他伸手到嘴里沾了一点唾液,翻开第二页来,见上面写道:“如果不信,再看第三页。”温明达愈加忿怒,随手又在嘴中一湿,把第三页揭开,只见第三页上画了一条大蜈蚣,一个骷髅头,再无字迹,气恼中把纸笺往地下一掷,忽觉右手食指与舌头上似乎微微麻痛,定神一想,不觉冷汗直冒,心知中计。原来这封信的纸笺上已浸了剧毒的汁液,几张纸笺又故意稍稍黏住,使人不知不觉间用手指沾湿唾液而把毒剂带入口中。这是五毒教下毒的三十六大法之一,金蛇郎君当年从何红药处学得之后,用在假的秘笈之上,张春九即因此中毒毙命。温明达虽然精细,那里想得到这层,惊惶中抬起头来,见那乡农模样的人已奔出数十步。他恼怒已极,赶出亭来,只觉头恼一阵晕眩,情知不妙,待要镇慑心神,更是头痛欲裂,当下奋起神威,一戟直往那乡农后心掷去。那人正是五毒教教众,只道已然得手,那知短戟掷来,势不可当,狂叫一声,整个身子已被铁戟牢牢钉在地下。温明达惨笑数声,往后便倒。青青叫道:“大爷爷,您怎么啦!”俯身来看,温明达左手一伸,忽地一戟往青青胸口掷到。
: t% l1 j6 E7 g  青青万想不到他临死时还要下此毒手,只觉眼前银光一闪,戟尖已指向胸口,这时退避已经不及,只好闭目待死,忽听当的一声,同时脚背上一阵剧痛,睁眼一看,那短戟已被人打落在地下,戟柄打中了自己脚背。她转身要看是谁出手相救,突觉背心已被人牢牢揪住,动弹不得,那人随即取出皮索,将她双手反背缚住,这才转到她的面前,正是五毒教的老乞婆何红药。青青一股凉气从丹田直冒上来,心想落入这恶人手里,死法不知将如何惨酷。何红药阴恻恻的笑道:“你是要我一刀杀了呢,还是要我用一千条无毒小蛇来咬你七七四十九天才死?”" N* R0 J- M" ]
  青青闭目不答,何红药道:“你带我去找你那负心的父亲,就不让你零碎受苦。”青青心想:“反正我是要去找爹爹的埋骨之地,带她去见见,瞧她能够怎样?”当下昂然道:“我也正要去寻爹爹,你和我一同去吧。”何红药见她答应得爽快,不禁起了疑心,但想金蛇郎君已成废人,武功全失,不怕他怎的,冷笑道:“好,你带路。”青青道:“放开我,让我先葬了大爷爷。”何红药道:“放开你?哼!”她拾起温明达的短戟,在路旁掘了一个大坑,把温明达和那名五毒教徒投在坑里,盖上了泥土,一面掩埋,一面口里喃喃咒骂:“你父亲是坏蛋,可是我不许别人折辱他。这四个老头儿弄得他死不死,活不活的,我早就要找他们的晦气了。怎么你又叫他们爷爷?”青青不理,循着山道上山。
5 Z, q4 [0 ?  y. E; z  这天两人走了四五十里路,在半山腰里歇了。何红药晚上用皮索把青青的双足牢牢缚住,防她逃走。次日一早,天刚微明,两人又再上山。山路愈来愈陡,到后来必须手足并用,攀藤附葛,方能上去,何红药左手已断,无法拉扯青青,只得解去她手上皮索,要她走在前头,自己在后头监视。青青从未来过华山,反而要何红药指点路径,当晚两人在一颗生在悬崖上的大树树上歇宿,青青身处荒山,命悬敌手,只见明月在天,深谷中猿啼不已,心中思潮起伏,那里还睡得着。次晨又行,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到华山绝顶。青青听承志详细说过父亲埋骨之所四周的景物,这时抬头望见峭壁,只见石壁旁孤松怪岩,流泉飞瀑,和承志所说的一模一样,不禁一阵心酸,流下泪来。何红药厉声道:“他躲在那里?”青青向峭壁一指道:“那石壁上有一个洞,爹爹就住在这里面。”何红药道:“好,咱们去见他。”青青见她脸上表情十分怕人,虽然自己死志已决,但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两人绕道盘向峭壁顶上,走出数十步,忽然转角处传来笑语之声。' k9 F3 s; l: m  e
  何红药拉着青青往草丛一缩,右手五根带着钢套的指甲抵住青青的喉咙,低声喝道:
: @4 [% Z. C0 N7 f9 A  “不许作声!”只见一个老道和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边谈边行,青青认得正是鬼影子木桑道人和承志的大师兄铜笔铁算盘黄真,她知道这两人武功都远胜何红药,但自己只要一动,她的五枚指甲就嵌入自己喉头,只听见黄真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这几天就快上山啦,小师弟总也是这几日到,道长不必愁没下棋的对手。”木桑哈哈笑道:“要不是贪下棋,你们华山派聚会,我这老道巴巴的赶来干么呀?凑热闹么?”两人一路说笑,逐渐远去。何紑药领教过华山派的厉害,听说他们要在此聚会,更是不敢大意,伏低了身子,慢慢爬到峭壁之顶,从背囊里取出绳索,一端缚在老树之上,另一端缚着自己和青青,一齐缒了下去。青青细看峭壁,忽见一处有一个小洞,叫道:“是这里了!”
6 E- d5 j2 P' \0 G: r9 S2 W  何红药心中突突乱跳,数十年来,长日凝思,深宵梦回,无一刻不是想到与这负心人重行会面的情景,或许,自己要狠狠的折磨他一番,然后将将他打死,又或许,心里竟会不忍而饶了他,这时相见在即,只觉身体发颤,手心里都是冷汗。她右手乱挖乱撬,把洞孔周围的砖石扒去。石壁上的入口本来被金蛇郎君砌得极为狭小,但后来被袁承志用金蛇宝剑削开,所以这时再有人进去并不为难。何红药命青青在前面爬行,自己右掌扣住了喂有剧毒的钢套,谨防金蛇郎君突袭。青青进洞之后,早已泪如雨下,越向内走,越是哭得抽抽噎噎。进不数步,洞内已是一团漆黑,何红药打亮火折,点燃绳索的一端,命青青拿在手里,照亮路径。青青一呆,心想:“把绳索烧掉,咱们怎样回上去?我是反正死在这里陪爹爹妈妈的了,难道她也不回去?”何红药其实也是死志早决,不再存生还之想,只是愈向内走,愈觉这洞内不是有人居住的模样,疑心越来越盛,突然一把叉住青青的脖子,喝道:“你对老娘搞鬼,可教你不得好死!”9 C& t* j$ h8 C
  蓦地里前面微风飒然,火光下见是空空洞洞的有如一间石室。何红药心中一震,举起绳索四下一照,只见四壁刻了许多习练武功的图形,还有一行字写道:“重宝秘术,付与有缘,入我门来,遇祸莫怨。”何红药与金蛇郎君虽然相处日子不多,但他替他绘过肖像,题过字,他的笔迹书法,早已深深印在她的心里,这四行字宛然是郎君当日的手笔,只是遗书虽在,人却不见,不觉心痛如绞,高声叫道:“雪宜,你出来!”石室极小,她这一声叫喊,只震得泥尘四下扑疏疏的乱落。她定了一定神,回头厉声问青青道:“他那里去了?”青青哭着往地下一指道:“在这里!”
1 L% @) G/ S6 R) f  何红药眼前一黑,伸手抓住青青手腕,险些儿晕倒,嘶了嗓子道:“什么?”青青道:“爹爹葬在这里。”何红药道:“哦……原来……他……他已经死了。”这时再也支持不住,腾的一声,跌坐在金蛇郎君平昔打坐的那块岩石之上,双手抱头,心中悲苦之极,数十年的怨毒,一时尽解,旧时的柔情蜜意,斗然又回到了心头,低声道:“你出去吧,我饶了你啦!”青青见她这样难过,不觉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想起爹爹对她不起,承志也是这样负心,两人实在是同病相怜,忽然冲上去抱住她的身子,放声痛哭起来。何红药道:“快出去,绳子再烧一阵,你永远回不上去了。”青青道:“你呢?”何红药道:“我在这里陪你爹爹!”青青道:“我也不去了。”何红药陷入沉思,对青青不再理会,忽然伸手在地下如痴如狂般挖了起来。, V/ P  b( f( {3 _0 F
  青青惊道:“你干什么?”何红药凄然道:“我想了他二十年,人见不到,见见他的骨头也是好的。”青青见她神色大变,心中又惊又怕。何红药指上功夫极为了得,手掌犹如一把铁锹,不住在泥土中掏挖,挖了好一阵,坑中已露出一堆骨殖,那正是袁承志当年所埋葬的金蛇郎君的骸骨。高山之巅的洞穴中甚为干燥,所以丝毫不腐,青青扑在父亲的遗骨上,纵声痛哭。何红药再挖一阵,倏地在土坑中捧起一个骷髅头来,抱在怀里,又哭又亲,叫道:“夏郎,夏郎,我来瞧你啦!”一会又低低的唱歌,青青却一句也听不懂。/ u* m5 M* j* R5 V) H6 L) V
  何红药闹了一阵,把骷髅凑到自己嘴边狂吻,突然一声惊呼,原来面颊上被什么尖利之物刺了一下。她把骷髅往外一挪,在火光下细看时,只见骷髅的牙齿中牢牢咬着一根小小的金钗,这金钗极短,初时竟没瞧见。何红药伸手去拔,谁知一拔竟拔不下来,想是金蛇郎君临死时用力咬住,直到肌肉烂完,那枚金钗仍旧咬在嘴里。何红药左手两指插到骷髅口中,用力一掀,骷髅牙齿散落,金钗跌在地下。她检了起来,拭去尘土,不由得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妈妈的名字是一个『仪』字么?”青青点了点头。何红药又是伤心又是痛恨,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你临死时还是记着那个贱婢,把她的钗子咬在口里!”望着金钗上刻着的“温仪”两字,眼中如要喷出火来,突然把金钗放入口里,乱咬乱嚼,只刺得满口都是鲜血。6 o% [2 L; ?& J3 L
  青青见她犹如疯虎,神智已乱,心知两人毕命之期已不在远,从背囊中取出母亲的骨灰坛,解开坛上缚着的牛皮,倒转坛子,把骨灰缓缓倾入坑中。何红药呆了一呆,喝道:
+ G4 O' A8 v0 m" W  “你干什么?”青青不答,倒完骨灰后,把泥土扒着掩上,心中默默祷祝:“父母在天之灵有知,女儿已完了你们合葬的心愿。”何红药夺过骨灰坛一瞧,恍然而悟,叫道:“这是你母亲的骨灰?”青青缓缓点了点头,何红药反手一掌,青青身子一缩,但仍没能避开,这一掌正打在她肩头之上,一个踉跄,险些儿跌倒。何红药狂叫:“不许你们合葬!”
2 B' H' x* d. i  \  用手乱扒,但骨灰已与泥土混在一起,再也分拆不开。何红药妒念如炽,把金蛇郎君的骸骨都从坑中检了出来,叫道:“我把你烧成灰,烧成灰,撒在华山脚下,教你四散张扬,四散张扬,永远不能跟那贱婢相聚!”青青大急,抢上来要拼命,但她武艺远远不及何红药,拆不数招,已被一掌打倒倒在地。何红药脱下自己外衣做引火物,把骸骨堆在衣上,用火点燃衣服。她左肘抵住青青,右掌拨火使旺,片刻之间,骸骨已经燃着,石洞中浓浓弥漫,何红药哈哈大笑,突然鼻孔中钻进一股异味,一愕之下,大叫道:“夏郎,你好毒呀!”2 S/ F1 \7 Z% J5 n
  青青也觉一股异香猛扑鼻端,正诧异间,突觉头脑一阵晕眩,只见何红药扑在燃着的骸骨堆上,猛力吸气,口中乱叫:“好,好,我本来要和你死在一起。”她斗然抬起头来,凝望青青,脸色恐怖之极。青青大叫一声,往外逃出,奔出数丈,神智逐渐胡涂,脚上一软,跌倒在地。( E/ ~  K/ I# ^% t7 U: p2 B
  且说承志那日在酒店之中见到何红药钉在墙角里的记号,知道她召集教众,大举追踪,同时青青又落在温氏四老手里,不论那一边得胜,青青都是无幸,心里焦急万分,立即纵骑疾驰,沿路寻访,查觉了温氏四老有三人中毒死亡的情事。承志更是挂虑,日间食不甘味,晚间睡不安枕,幸喜看这批人的踪迹,是向华山而去,倒也不致因追踪而误了会期。赶到华山脚下时,洪胜海在凉亭边发现有一片泥土颇有异状,用兵刃一撬,挖出来的赫然是温明达的尸首。承志道:“青弟必已落入五毒教的手里,咱们快上山。”安大娘安慰他道:“这时正是华山派的会期,穆老师傅就算没到,只要黄师兄、归师兄那一位到了,他们必定会出手相救。”承志道:“五毒教胆敢闯上华山,必定是有备而来,别让咱们派里的师侄们遭了他们毒手。”崔希敏道:“连祖师爷也到了,怕他们什么,大家快上山啊!”众人当下把马匹寄在乡人家里,急赶上山。快到山顶时,忽然头顶嗤嗤嗤的一阵响,数粒暗器划过天空,承志喜道:“木桑道长在上面,他发出讯号招呼咱们了。”当即从衣囊里摸出三粒棋子,向天猛掷,只见三颗黑点消失在云气之中,悠然而逝,隔了好一阵方才落下。崔希敏赞道:“小师叔,你这一下劲道好足!”承志正要跃出去伸手接还棋子,突然山腰中闪出数枚暗器,铮铮铮数声,将三粒围棋子全部打歪,落入远处草丛之中,一人手持算盘乞擦乞擦的摇晃,大笑而出,正是铜笔铁算盘黄真。崔希敏大叫:“师父,您老人家先到啦!”抢上去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他是个莽撞至性之人,也不理会这是什么地方,心中高兴,这几个头磕得特别用力,站起身来时,额角上已给岩石撞肿了高高一块,小慧又是怜惜,又是气恼,不住低声埋怨。希敏只是傻笑。承志等也都上去见了礼,各人互道别来情况,承志悬念青青,正想询问大师哥有没见到她的踪迹,两头猩猩突然吱吱乱叫,猛往山壁上窜去。崔希敏道:“不好,猩猩要逃!”拔足要追,承志道:“这是牠们的故居,既然要走,由牠们去吧!”但这对猩猩畜养已久,牠们临去时竟无一点惜别留恋之意,倒也颇出意外,凝望着牠们越爬越高,身形越来越小,心中颇为感慨。
/ o- ]3 p3 r* \4 Z6 I8 x  承志望了一阵,忽见峭壁上冒出阵阵烟来,那处所正是当年自己钻入去埋葬金蛇郎君的洞穴,不觉心中一惊,又见两头猩猩在远处指手划脚,大打手势,似乎招呼自己过去。
; k& B8 ^& x+ i7 R7 V! P  小慧也看了出来,说道:“承志大哥,两头猩猩好象不是逃跑,牠们在叫你呢!”承志道:“不错!”向哑巴打了几下手势,哑巴点头会意,奔回石室取了火把长索,与众人直上峭壁。承志道:“洞里的路径只有我熟,我一个人进去吧。”在衣上撕下两片小布,塞住鼻孔,点燃把火,缒绳下去,两头猩猩在峭壁上乱叫乱跳,搔头挖耳,似乎十分焦急。( Z& E0 ^/ c+ D2 {; I
  承志一进洞,就见一阵浓烟冒出,当下屏除呼吸,直冲进去,奔至甬道,果见一人横卧在地,凑近一看,竟是青青,承志又惊又喜,一摸她口鼻,已无呼吸,胸口却尚微微跳动。承志见洞内微有火光,尚有一人躺在那里,还想抢入去相救,突然间一个踉跄,胸口作恶,头脑晕眩,当场就要昏倒,知道烟雾中含有剧毒,弯身抱起青青,奔出洞来,抓住绳子,哑巴和洪胜海一齐用力,把两人吊了上来。承志见四周已无毒烟,才深深吸了两口气,忽觉腹里难过之极,再也忍耐不住,在空中大呕起来。众人在上面十分担忧,只怕他身体受损,一个失手,两人都跌入深谷之中。哑巴和洪胜海战战兢兢的向上提拉,崔秋山、崔希敏叔侄在旁护持,两人将到山顶,突然峭壁洞内震天价一阵巨响,烟雾弥漫,山石横飞,众人都猛吃一惊,洪胜海险些失手,幸得哑巴耳聋,并未听见,兼之神力惊人,双手交互拉扯,把承志和青青提了上来。9 r+ J9 }! a+ q$ S
  承志脚一着地,立足不稳,登时软到。木桑忙给两人推宫过气,这时峭壁中爆炸声一阵连着一阵,不知山洞之中怎么会藏着这许多火药,又不知有谁在内中捣鬼,各人面面相觑,茫然不解。过了一阵,承志悠悠醒来,自己调匀呼吸,只觉倦乏万分,连说:“好险!”又过了一阵,青青也醒来了,见了承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众人见两人醒转,这才放心,在峭壁上休息了半晌,听爆炸声完全停息,崔希敏自告奋勇要下去查看。崔秋山把绳索牢牢系在他的腰上,如遇危险,可立刻将他吊上。崔希敏缒了下去,只见洞口已被爆炸出来的碎石巨岩封住,再也找不到入洞之门,只得废然回上。青青神智渐复,断断续续的把洞中情由说了,木桑叹道:“当年我见金蛇郎君在铁匣中藏箭,已惊诧他心计之工,那知远不止此。”黄真道:“谁想得到他竟会在自己骸骨中种了毒药。”崔希敏睁大了一只圆圆的眼睛,问道:“师父,怎么他在骸骨中种毒?他人已死了,变成了枯骨,怎么还能在自己骨头中下毒?”1 }, ^& N+ P' S) ]) h7 l8 Z9 z
  黄真笑骂:“好,等你升天归位之后,你倒在自己的傻骨头里放点儿毒药瞧瞧!”众都哄笑起来。崔希敏嘟起了嘴唇道:“人家不知道才问呢。”承志道:“金蛇郎君夏老师是个极精于计算之人,他自知一生结仇太多,死后必会有人来损毁他的骸骨出气。他既善于用毒,临终时必定服了一种毒入骨髓的剧毒药剂。”崔希敏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叫道:“我也知道啦,要是有人烧他的遗骨,烧骨头的那股毒烟就能害死人。”过了一会,又道:“那么洞里怎么又会有爆炸呢?难道他还在骸骨中放了炸药?”小慧道:“骨头里怎么能放炸药?那必定是埋在土坑之中的。”承志黯然点头,叹道:“青弟的母亲遗命要和丈夫合葬,现在两人虽然尸骨化灰,但总于合葬在一起了。”希敏伸出了舌头,不住惊叹:“这人好厉害,他在死了几十年之后,还能对付去害他的人。那五毒教的恶婆也是恐有应得。”承志道:“她虽然怨毒太过,但一往情深,也是一个苦命之人。”  s) U- h/ p, e7 O( s
  小慧不住抚摸两头猩猩,道:“要不是牠们发现得早,再慢一步,不但青姊姊救不出来,只怕承志大哥你自己也会炸在山洞之中。”众人都说的确好险,畜生的知觉有时比人还灵得多。大家一路谈,一路上山,安大娘和小慧扶着青青走进石室,给她洗脸换衣,扶上床去休息。青青中毒很深,木桑道人虽给她服了解毒灵丹,但因金蛇郎君用的毒药得自五毒教的秘方,普通解药见不了功,她睡了一晚之后,次日脸上布满黑气,病势反而更见沉重,有时神智胡涂起来,又哭又闹,睡梦中只骂承志负心无义,众人见承志一副尴尬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担心,怕他为难,都悄悄退了出去。承志柔声安慰,坚称矢志靡她,决不移爱旁人,青青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口中不住呕吐黑水。承志虽然心情明敏,武功绝顶,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束手无策,只有在卧榻旁垂泪的份儿。众人在外面纷纷议论,都说金蛇郎君用心狠毒,自受其报,反而害了自己女儿,大家唉声叹气,也吃不下饭。
7 c5 V  V0 j$ w3 A  E  将到黄昏,两头猩猩先叫了起来,外面一阵人声喧扰,原来是归辛树夫妇率领着梅剑和、刘培生、孙仲君等六名弟子到了。归二娘听说青青中毒,忙把儿子宋服完的茯苓首乌丸拿出来给她服下。青青安静了一阵,沉沉睡去。天黑后,黄真的大弟子领着八名师弟和两个儿子到了山上。他先向木桑道人行礼,然后叩见师父和二师叔二师娘,他见承志年纪极轻,自己大儿子还大过他,要跪下向他磕头,实在有点不愿,叫了一声:“师叔!”不禁有点迟疑。承志见这个师侄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虎背熊腰,筋骨似铁,站着几乎高过自己一个头,先暗暗喝了声采,心想大师哥如此英雄,确要这样人物才能做他掌门弟子,崔希敏既莽撞,武功又差,和这位师侄可差得远了,见他作势要跪,忙伸手拦住,向黄真的九名徒弟摆了摆手说道:“大家可别多礼啦!”崔希敏在一旁介绍,说道:“我这位大师兄姓冯名难敌,江湖上人称八面威风。”承志道:“冯兄一定是得了大师哥真传了。”黄真知道冯难敌不肯对这小师叔下跪,心想他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就不加勉强,兼之他为人滑稽玩世,这些礼数向来并不考究,当下一笑了之。冯难敌谦逊了几句,命大儿子冯不破、二儿子冯不摧向木桑道人与归、袁两位师叔祖以及梅剑和等师叔依次拜见了。& ?  p! x, S1 |1 J; E
  冯不破今年二十一岁,冯不摧十七岁,两人在甘凉一带仗着父亲名头,武林中个个让他哥儿三分,他们手下也确有点儿真功夫,这时见承志不过二十岁左右,居然长着自己两辈,虽然勉勉强强的磕了头,心中好不服气,又见他红肿了双眼,出来见客时泪痕未干,心想如此脓包,更加瞧着一在眼里。他们和归辛树门下的弟子个个交好,知道就中孙仲君最是心傲好胜,武功也强,当晚哥儿俩偷偷商议,要挑拨孙师姑去和这个小叔祖比试一场,叫他出一个丑,万一给父亲或是师祖知道了,也怪不到自己头上。第二天两兄弟一早起来,溜到外面去找孙仲君,迎面撞见八师叔石骏,他也是个年少好事之人,武功和冯氏兄弟在伯仲之间,因为右颊有极大一块青记,所以绰号叫做青面神。他见冯氏兄弟探头探脑的在找寻什么,喝道:“喂,你们哥儿俩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冯不摧笑道:“我们去找孙师姑呢,听说她在山东干掉了不少渤海派的人,咱们要她说来听听。”石骏喜道:“好啊,刚才我见她在山那边和梅师哥练武呢。”三人兴匆匆的赶往后山,冯氏兄弟心中不住盘算,要用什么话来挑动孙仲君去找那袁小师祖比武。冯不摧悄声道:“要是孙师姑还在练剑,咱们就说那姓袁的说的,这一路那一路练得不对。”冯不破笑着点点头。三人刚转到山后,只听见孙仲君正在厉声叫骂,这一下大出三人意外,冯不摧拔足当先赶去,只听见孙仲君正在追逐一人。那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面色愤激,一面“贼婆娘,恶贱人”/ V8 t' H5 ^# x! U) `
  的破口乱骂,一持刀狠斗,只见他武功不及孙仲君,所以打一阵逃一阵,但他并不奔逃下山,找到空隙,就回身拚命猛砍。
) j/ Y! U' o* r; Y, m  冯不摧道:“咱们上去截住这小子,别让他跑了!”石骏道:“孙师姊不爱别人帮手,这小子她对付得了。”这时只听那人狂呼乱叫:“你杀了我妻子和三个儿女,那也罢了,怎么连我七十多岁的老母也都害了?”孙仲君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喝道:“你这种无耻狂徒,家里再多些人也一起杀了!”两人愈斗愈烈,冯不破忽道:“孙师姑怎么不用剑?这单钩使来好象很不顺手。”石骏和冯不摧也见她兵刃很不合用,石骏把自己的单剑倒转,柄前刃内,叫道:“孙师姊,接剑!”长剑向孙仲君掷去,忽地人影一闪,一人从旁边树丛中倏地跃出,伸手在半路上将剑接了过去。三人吃了一惊,见那人轻身功夫又迅速又美妙,心中暗暗赞叹,待那人站定身子,看清楚原来是归师叔门下的大弟子没影子梅剑和。2 R! F1 R  ?0 O& m- |) D
  石骏叫了声:“梅师哥!”梅剑和点了点头,将剑掷还给他,道:“孙师妹另练兵刃,她不用剑!”石骏“哦”了一声,他不知道孙仲君因为滥杀无辜,已被穆老祖师禁止用剑。再看相斗的两人时,那男子虽然情急拚命,但武功究逊一层,渐渐刀法散乱,斗到酣处,孙仲君突然飞出一腿,踢在他右手腕之上,他手中单刀直飞起来,孙仲君一钩抵在他胸前,待要向前一送,在他身上刺一个窟窿,梅剑和急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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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38 | 只看该作者

  \! ~6 ]) U: D 碧血剑(旧版)9 a. c! o9 Z4 v$ ^2 w. b
第二十五回 群彦聚西岳 众豪泛南海  t- L: E/ U  x! N* R7 P
  孙仲君一怔,那人向旁一闪,向山下逃。梅剑和笑道:“饶了她,好让师祖夸奖你一番。”孙仲君微微一笑,那知那人逃山数十步,遥遥指着孙仲君又是“贼婆娘,臭贱人”
* t8 U, q6 b' }5 N1 U0 Z  的毒骂起来,这一来连梅剑和,石骏等都动了怒。冯不摧喝道:“什么东西,到华山来撒野!”提起铁鞭追了下去,孙仲君更是怒火如炽,叫道:“不杀这小子我誓不为人,宁愿再给师祖削掉一根指头!”挺钩又追。
8 t5 d4 O; [; K" ^6 m. H% Y# a3 d/ k2 W/ \, Y  梅剑和对这位师很是爱护,怕她再又杀人受责,心想先抓住那家伙饱打一顿,让师妹出了这口恶气,也就是了,当下身形一挫,斜刺里兜截出去。他轻身功夫远胜诸人,片刻之间,已抄在那人头里。那人见势头不对,忽地折向左边岔路,石骏与冯氏兄弟暗器纷纷出手。冯不破一枚飞篁石向他后心掷去,那人身手也甚矫捷,听风辨声,往右一让,但嗤的一声,后胯上终于中了石骏的袖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梅剑和抢上去要待按住,突然身旁风声响处,那人忽地腾身飞出。梅剑和大吃一惊,身子一缩,这才看仔细那人是被人用数十条绳索缠住,扯了过去。这时孙仲君等人也已赶到,齐声叫了起来,原来出手相救的竟是一个美貌女子。只见她穿著一身雪白的衣服,长发垂肩,赤了双足,手腕上足踝上都戴了黄金镯子,打扮非汉非夷,笑吟吟站着。
  R; }/ |) O5 Q4 ?6 ^  那女子右手皎如白雪,握着一束非金非丝的数十条绳索,身后站着一个妙龄少女,从头至踵,全身裹在一袭白狐裘之中,只露出了脸孔,虽是眉目如画,但容色十分憔悴。这两人正是何惕守和阿九。原来袁承志等离京后次日,胡桂南也即查访到了宛平客店中温氏四老和何红药、青青等人的事,他回来和大家说起,何惕守知道在墙角钉着毒物,是五毒教召集人众应援的讯号,只怕青青遭了毒手,那可对师父不起,但自己向承志答应照护阿九,近日京中大乱,她是金枝玉叶,众目所注,如撇下她西行,万一有什么岔失,那又是事关重大,左右盘算,只有携同阿九偕行。她和阿九一说,阿九立即同意。当晚两人留了一封信,悄悄去拜了崇祯的坟墓,翩然出京。阿九虽然身受重伤,但何惕守是江湖大行家,出得门来处处都占便宜,所以并未经受风霜之苦,何惕守又当她是小妹子一般的呵护服侍,于是阿九的伤势渐痊可,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上华山时正逢洪胜海和孙仲君恶斗,他被暗器打倒时,何惕守突用软红蛛索相救。
; ~$ H' L/ C+ _& n0 O  梅剑和与孙仲君不知洪胜海已跟着承志,更不知何惕守和阿九是何等样人,突然见她们到华山绝顶来撒野捣乱,都是十分恼怒。孙仲君喝道:“你们是什么路道?都是渤海派的么?”何惕守笑道:“姊姊高姓大名?不知这位朋什么地方得罪了姊姊,小妹给两位说和成么?”孙仲君见她说娇声娇气,装束又十分古怪,骂道:“你是什么邪教妖人?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何惕守笑笑不答。洪胜海道:“何姑娘,这贼婆娘最狠毒,她叫做飞天魔女,我老婆和三个儿女,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都是被她害死的!”说着眼中如要喷出火来。梅剑和自从在金陵受了承志一次重大教训之后,傲慢之性已大为收敛,而且知道师祖今明必到,不愿再惹事端,朗声说道:“你们快下山去吧,别在这里啰嗦。”冯不摧叫道:“我师叔的话你们听见了么?快走快走!”抢到阿九身旁,作势要赶。阿九右手拄着一根青竹杖,向他凛然一望,她出身帝王之家,从小颐指气惯了的,神色之间,自然而然有一种尊贵的气度,冯不摧不禁一怔,随即大怒,喝道:“你们来作死!”伸手要扯阿九的衣服,想推她开去。阿九从小受程青竹的指拨教导,武功已颇得真传,竹杖一划一勾,冯不摧立足不稳,扑地倒了。幸而他功夫也有根底,背脊刚一着地,立即挺身跳了起来,虽然如此,也已经算是吃了亏,着了人家道儿,少年人最是要强好胜,这一下脸上如何挂得住,铁鞭一举,扑上来就要厮拼。何惕守笑道:“各住都是华山派的吧?咱们都是一家人呀!”
/ L4 c/ ^  `; ~0 v" o- P" n7 V! m0 Y  冯不破喝道:“谁与你这种妖女是自己人?”梅剑和在江湖上阅历久了,见多识广,见何惕守刚才出手相救洪胜海时,身法不俗,似非没有来历之人,当下向冯氏兄弟使个眼色,说道:“尊师是那一位?”何惕守道:“我师父姓袁,讳上承下志,是华山派门下。
& s3 Y# k3 l; l  ”梅剑和与孙仲君对望了一眼,将信将疑。石骏笑道:“袁师叔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本门功夫不知己学会了三套没有,怎么会收徒弟?”何惕守微微一笑道:“是么?”孙仲君在袁承志手里吃过大亏,后来被师祖责罚,削去手指,推本溯源,都与承志有关,女子心窄,一想到这个小师叔就恨得牙痒痒地,只是一来他本领高强,辈份又尊,二来他救过师父爱子的性命,师父师母提到他时总是感激万分,自己只好心里恼恨而已,这时听何惕守自承是承志的徒弟,不觉怒火直冒上来,叫道:“你如是华山派弟子,怎么和这种无耻狂徒在一起?”何惕守道:“他是我师父的长随,不见得有什么无耻啊。胜海,你怎么得罪这位姑娘了?”
6 k9 x3 I; H5 P( j( I  他们几人在后山争斗口角,声音传了出去,不久冯难敌刘培生等诸弟子也陆续赶到。
9 p. u( @/ F8 |+ m, F  冯不破道:“爹,这个女人说她是姓袁的小……小师祖的弟子。”冯难敌“哼”了一声道:“她们在吵什么?”冯不摧抢着把刚才的事说了。华山派第三代弟子中以冯难敌年纪最大,入门也最早,江湖上威名又盛,所以隐然是诸弟子的领袖,听了儿子的话后,转头问孙仲君道:“孙师妹,你怎么和他结仇的?”孙仲君脸孔微微一红,梅剑和道:“这狂徒有一个把兄,不识好歹的来向孙师妹求亲,被师妹骂回去啦……”洪胜海插口道:“答不答允在她,可是干么把我义兄的两耳都削了去……”冯难敌眼睛一白道:“谁问你了?”
/ [7 ~7 Z. Q7 s9 T  梅剑和又道:“那知这狂徒约了许多帮手,乘孙师妹落单时把她掳了去,幸而我师娘连夜赶到,才把她救出来。”冯难敌眸子一翻,精光四射,喝道:“好大的胆子,你还想纠缠不清?”何惕守道:“掳人逼亲,确是他们不好,但孙师姊既已将他义兄一剑杀死,也已出了气,干么又找到他家里去,杀了他一家四口?他的三岁儿子,七十岁老母犯了什么罪,我倒要请教请教。”众人一听,觉得孙仲君确然也过份辣手了些。冯不破对洪胜海道:
, {, a9 O$ `; i4 ~6 w8 [  “起因总是你自己不好!现在人已杀了,你要怎样?”何惕守道:“待我见过师父,请他老人家示下吧。”刘培生道:“袁师叔他们正忙着,现在怕没空。”
* S0 z* ]2 N( b! h  梅剑和道:“师父呢?”刘培生道:“师父师娘和师伯师叔四个正忙着商量救人。”2 Y1 ~1 \( ^% W% ^6 I
  冯难敌道:“既然这样,先把这人捆起来,待会儿再向师父师叔们请示。”冯不破和冯不摧齐声答应,走上去就要拿人。何惕守虽然改邪归正,但野性未除,见这些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是独霸一方,做惯了教主的人,这如何忍得?笑吟吟的道:“要绑人吗?* f2 X& o: S& L" b- T
  我这里有绳子!”提了一束软红蛛索,伸出手去。冯不摧横了她一眼道:“谁要你的?”. ]9 x( ]$ b, e% o; z) }# a7 I* `
  径自走向洪胜海身边,两兄弟刚要动手,忽听身旁噗嗤一笑,脚上一紧,身子突然临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般的直飞出去。两人吓得魂飞天外,在半空中恍惚听得一个女人娇媚的声音笑道:“快使『鲤鱼翻身』,这招最浅的功夫,你们爹爹总教过的吧?”冯不破依言一招“鲤鱼翻身”,双脚落地,怔怔的站着。冯不摧年幼倔强,偏不依言,想用一招“飞瀑流泉”,斜刺里跃出去站住,露一个姿势美妙的身段,那知下堕之势快捷异常,腰间刚使出力量,臀部已腾的一声坐在地下,又羞又疼,一张脸直红到了脖子里去。
4 U% ~1 j: E" v! m% B- b  冯难敌见爱子受欺,心中大怒,喝道:“你这妖女,先前自称是本门弟子,咱们还有点将信将疑,但你这手下贱功夫,那里是本门中的。你过来!”也不暇解开衣扣,左手在衣襟上一拉,噗噗噗数声,衣扣登时扯断,一件长衣甩了下来,露出青布紧身衣裤,神态威壮,犹如一座铁塔。何惕守笑道:“您这位师兄要和小妹过过招是不是?那好呀,咱们打什么赌?”冯难敌虽见她刚才出手十分迅捷,但自恃深得师门真传绝艺,威镇西凉,那里把这少女放在心上,他模样猛恶,心地却极仁慈,见何惕守一副娇怯怯的样子,怒气渐息,善念顿生,朗声道:“咱们这些人还好说话,待会归二娘出来,她嫉恶如仇,见了你这种妖人一定放不过,你还是快些走吧!”何惕守道:“你又不是我师父,凭什么叫我走?”
; g0 j4 e% ?/ U5 L! K* b+ ^  冯不摧刚才胡里胡涂的连摔两交,羞恨难当,和哥哥一使眼色,叫道:“咱们来真的,别使诡计弄鬼!”两兄弟各举铁鞭,又扑上来。何愓守笑道:“好,我站着不动,也不还手,如何?”把软红索往腰间一缠,双手拢在袖里。冯氏兄弟双鞭齐下,见她不闪不避,将要打到她顶门时不约而同的倏地收回。他们幼受庭训,虽然年少卤莽,却从不敢无故伤人。冯不摧道:“快取出兵刃来!”何惕守笑道:“只要我有一双脚挪动半寸,或是我的手伸出袖子,都算我输了,好不好呢?”冯不破道:“咱们兄弟失手伤你,那可怨怪不得!”何惕守笑道:“进招吧,小伙子啰唆的不爽快。”冯不破脸上一红,一鞭“敬德卸甲”,斜砸下来。
" u2 T- y- Q- s6 j- X( F( \$ L' t  何惕守身子一侧,一鞭砸空。冯不摧恨她摔了自己一跤,更是用足全力,铁鞭往她肩头扫来,那知鞭梢刚到,对手身子已经不见。何惕守双脚牢牢钉在地上,身子却东侧西避,在铁鞭影里犹如花枝乱颤,冯氏兄弟双鞭越使越急,何惕守仍旧言笑自若,双鞭始终打不到她衣襟一角,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女子是何路道,她自称是华山派弟子,但身法武功,没有半点华山派的影子,而武功却又如此精强。三人再拆数十招,冯氏兄弟一声忽哨,双鞭着地扫去,心想你双脚如真不动,瞧你如何抵挡?何惕守忽然笑道:“小心啦!
. k& a: t+ p! [9 G# o  ”身子一弯,左肘在冯不破腰上一推,右肘在冯不摧背上一撞,两兄弟只感一阵剧痛,双鞭落地,踉踉跄跄的跌了开去。8 N% U% B! g# Q) m1 m8 H. r7 ]
  冯难敌轻声道:“梅师弟,这女人古怪,我先上去试试!”梅剑和点点头,冯难敌纵身跃出,叫道:“我来领教领教。”何惕守见她脚步凝重,知他武功造诣很深,脸上仍旧笑咪咪的露出一个酒涡,心中却严加戒备,笑道:“我接不住时您可别笑话。”冯难敌道:“好说,赐招吧!”身子微微一弓,右拳左掌,合着一揖,拳风凌厉,正是“破玉拳”1 y+ E3 k8 P3 Q, C6 c. ?
  的起手式,何惕守敛衽万福,还了一礼,轻轻把一招挡了回去。冯难敌心中暗叫:“好本事!”正要继续进招,突然山腰里传来一阵呼喝叫喊之声,有人正在争斗追逐。冯难敌怔了一怔,心中迟疑,向何惕守望了一眼,何惕守笑道:“您疑心我带了帮手么?那么咱们先瞧瞧清楚再比,好么?”冯难敌听呼喝声越来越近,中间夹着一个女子的急怒叫骂,点了点头道:“也好。”, s( |  ^+ G' M4 G) }" e
  众人一齐奔到崖边,向下观看,只见一个全身红衣的女子向山急逃,后面有四个大汉手执兵刃追赶。那女子见山顶有人,精神大振,急速奔上,一眼见了冯难敌岸伟的身躯,叫道:“八面威风,快救我!”冯难敌吃了一惊,道:“啊,是红娘子!”红娘子全身是血,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接着四人也已赶上山来,也不理会众人,恶狠狠的就要抢上来擒拿红娘子。冯难敌左臂一伸,一掌往为首一人击去,喝道:“朋友,放明白些,这是什么地方?”那人右掌一抵,双掌相交,拍的一声,各自震开数步,原来那人武功也极深湛,两人互相打量了几眼,心中都有惊疑之意。那人喝道:“我奉闯王帐下宋军师号令,捉拿叛逆李岩之妻,你何敢阻拦?”何惕守知道李岩是师父的义兄,心想这红衣女子既是李岩之妻,我为何不救,挺身而出,笑道:“李岩是英雄豪杰,天下谁不知闻。各位瞧小妹的面子,别难为这位娘子吧!”
& D$ B9 F$ A) ~# a& O, P  那人神色十分倨傲,自恃武艺高强,那把何惕守放在眼里,也不答话,左手一摆,命三名助手上来捆人。何惕守笑道:“好,你们不要命啦!”右手在腰间机括上一按,“含沙射影”的毒钉激射而出,三名助手武功本非寻常,但那里防得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暗器,当先一人登时脸上被七八枚毒钉打了进去,叫也不叫一声,立时毙命,其余三人脸色惨变,齐声喝问:“你是谁?”何惕守左手铁钩本来隐在长袖之内,与冯氏兄弟动手时始终隐藏不露,这时长袖一挥,露出铁钩。为首那人吓得脸如白纸,颤声道:“您……您……( \( h6 W; [* j- I+ S. p
  是五毒教……何教主?”何惕守微微一笑,右手金钩又是一晃,三人魂不附体,回头就逃,连同党的尸首也不敢抢回,一人过于害怕,在崖边一个失足,骨碌碌的直滚下去。众人都是十分惊奇,心想这三条大汉怎么会怕她怕得这样厉害。# G$ k+ ?( Q0 |$ J$ ?1 P
  冯难敌和梅剑和久在江湖,知道五毒教的名头,两人扶起了红娘子,正想询问,突然山崖边转出一个极高极瘦的道人来,俯身向山腰里喝道:“三个脓包,快给我滚上来!”
0 q* u' e7 G9 w4 h0 C9 ^  这一喝声如洪钟,只喊得山谷呜响,那三人见了道人,心中大喜,住足不逃,转身又爬上山来。众人见这道人穿的道袍非丝非布,华贵异常,道冠中心镶着一块晶莹无比的白色美玉,光华四射,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背上负着一柄长剑,双眉入鬓,飘飘有出尘之概,大约四五十岁年纪,一身清气,显见是一位得道高人。
$ p5 V. _& a/ o/ S; O  冯难敌上前行了一礼,说道:“请教道长法号,可是敝派祖师的友么?”那道人并不还礼,右手拂尘一挥,向众人打量了几眼,道:“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冯难敌道:“敝派祖师召聚众弟子在这里集会。”那道人道:“嗯,穆人清来了么?”冯难敌听见他随口呼祖师的名讳,似乎是极熟的朋友,更加不敢怠慢,说道:“祖师还未驾临。”那道人微微一笑,向孙仲君、何惕守、阿九三人一指道:“老穆倒收了不少美貌女徒,艳福不浅,喂,你们三人过来给我瞧瞧!”众人听他出言不逊,都吃了一惊。孙仲君怒道:“你是什么人?”那道人笑道:“好吧,你跟着道爷回去,我慢慢说给你知道。”孙仲君见他神态轻薄,心中大怒,走上一步,喝道:“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撒野!”那道人笑嘻嘻的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拿回来在鼻端上嗅了一下,笑道:“好香!”孙仲君怒极,顺手一钩刺去,那道人右手微微一挡,已抓住她的手腕。孙仲君脉门被他扣住,登觉全身酸软,用不出半点力气。那道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又在脸颊上香了一下,赞道:“这女娃子不坏!”冯难敌、梅剑和刘培生等个个惊怒失色,一齐冲上。+ Q2 l8 r( A$ r
  那道人拔起身子,斗然退开数步。众见他左手仍旧搂住孙仲君不放,虽然加了一个人的重量,但一跃一落,比单独的一个人还要灵便潇洒,俗语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除了石骏、冯氏兄弟等青年弟子外,余人都是武功高明之士,这一来不觉相顾骇然,但见孙仲君被他抱住了动弹不得,明知不敌,也不能袖手不理,各人拔出兵刃,扑了上寸。那道人微微一笑,手一伸,突然间寒气逼人,青光耀眼,背上的长剑已拔在手里。梅剑和绰号没影子,身法轻灵为诸同门之冠,加之对孙仲君最为关心,第一个仗剑疾攻。他见了那道人长剑的模样,知是一柄利器,不敢与他相碰,刷刷刷连刺三剑,都是从空隙中寻瑕而入。原来去年他在金陵和袁承志比剑,一连几柄剑被承志震断,这才知道本门武功精奥异常,自己只是得了一点点皮毛而已,于是狂傲之气顿减,再向师父归辛树讨教剑法,半年中足不出户,苦心研习,果然剑法大进。刚才这三剑是他生平绝学,迅捷悍狠,已得华山派剑法的精要。道人赞道:“不坏!”语声未毕,呛啷一声,已把梅剑和的剑削成两截。梅剑和吓了一跳,依照武学惯例,是要将断剑猛向敌人掷去,以防对方乘势猛攻,然后避开,再筹御敌之策,但他怕误伤师妹,不敢掷剑,剑断即退,但饶是他轻身功夫异常了得,嗤的一声,头顶束发的布带已被割断。
5 ~0 j5 d: a, Z3 `  这数招只是一剎那之间的事,待梅剑和吓出一身冷汗,冯难敌、刘培生、石骏、冯不破、冯不摧以及黄真的四弟子、六弟子一齐攻上,刀枪剑戟,同时并举。那道人长剑使了开来,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有的兵刃被截,有的连人连刀被他一脚踢飞,最后只剩下冯难敌与刘培生两个武功最高的和他勉力支撑,这时梅剑和已从地下检起一柄剑加入夹攻,以三敌一,兀自抵挡不住,拆了数招,那道人忽地将长剑拋向空中,刘培生一怔,不知他使何邪法,梅剑和急叫:“小心!”只听见蓬的一声,刘培生胸口已中了一拳,退出数步,坐倒在地,那道人笑道:“你自恃拳法了得,我用兵器伤你,谅你不服!”顺手接住空中落下来的宝剑,当啷一响,又把梅剑和的剑削断,右肘一送,正撞在冯难敌的左肋之上。冯难敌只觉奇痛入骨,眼前金星乱冒。那道人把华山派众弟子打得一败涂地,无人敢再上来,昂然四顾,哈哈大笑道:“老穆自夸拳剑天下无双,教出来的弟子原来这样不成器!你们师祖问起,就说玉真子来拜访过了,见他徒弟教得不好,带三个女徒弟去代他教导,三年之后,我教厌了,自会送还!”长剑入鞘,向何惕守走来,笑道:“你也跟我去!”# y# t- ~0 a! i) C# _
  何惕守为人机令之极,一见那道人走来,知他不怀好意,适才见了他的功夫,寻思逃避不了,忙对洪胜海道:“快去请师父来。”等洪胜海转身走开,那道人也已走到跟前。
2 P" R! X1 F2 q* Z& c) J  守笑道:“道长,您功夫真俊,您道号是什么呀?”那道人见她笑吟吟的毫不畏惧,倒大出意料之外,上下一打量,见她双足如雪,面颊晕红,言笑之间尤其动人心魄,不觉骨头也酥了,又走上一步,笑道:“我叫玉真子,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你说我功夫好,那么跟我回去,我慢慢教您好不好?”何惕守笑道:“你又别骗人?咱们说了话不许不算。”玉真子道:“谁来骗你,走吧!”伸手来拉她手腕,何惕守退了一步笑道:“慢着,我等师父来了,先问问他行不行。”玉真子道:“哼,跟着你师父,就算学得本领和他一样,又有什么用?这种饭桶师父,还是别理会了吧,哈哈!”何惕守道:“我师父本领大得很呢,要是他知道我跟你走了,他要不依的。”
. ^, a. {  p9 D6 o  冯难敌等见孙仲君被那贼道搂在怀里,那个妖女却又跟他眉花眼笑的打情骂悄,个个气得怒火填膺。梅剑和叫道:“好贼道,今日跟你拼你了。”提剑又上,玉真子头也不回,对何惕守道:“我再露一手功夫给你瞧瞧,你看是你师父厉害呢,还是我厉害。”他一面说一面闪避梅剑和的来剑,接着又道:“像他这样的剑法,在你们华山派里总也是少有的高手了,然而碰到了我,哼哼!你数着,从一数到十,我一只空手就把他剑夺下来。”
1 L8 l2 H; Q$ t+ Y9 v5 K" X  梅剑和见他如此轻视自己,更是气恼,一柄剑越加使得凌厉无前。何惕守笑道:“不管我数得多快都算,是不是,好,一、二、三、四、五……”突然一口气不停的数下去。玉真子笑道:“你这小妮子真坏,瞧真了!”梅剑和一剑刺出,突见敌人身体一侧,长臂直伸,也不知他怎样,双指已指向自己两眼,这一下心里大惊,左手疾忙上格,玉真子手臂缩回,手肘顺势在他腕上一撞。梅剑和手指一麻,长剑脱手,被玉真子快如闪电般夺了过来,那时何惕守还只数到“八”字。玉真子哈哈大笑,左手持剑,右手食中两指挟住剑尖,向下一扳,喀的一声,剑尖登时拗了下来。众人见他指上黑黝黝的套着钢套,但如此神力,确是罕见罕闻,只听见喀喀一阵响,一柄长已被拗成一寸寸的废铁。
& \- g6 q: P' U( {" `* j  H9 T  玉真子把剩下的数寸剑柄往地下一掷,一声长啸,伸手来拉何惕守的手腕。何惕守一路用援兵之计和他拖延时刻,但袁承志始终不到,这时无可再拖,左手一抬,让他握住。. C- _3 S2 s3 C  R. h
  玉真子满拟抓到一只温香软玉的纤纤柔荑,突觉握到的竟是一件坚硬冰冷之物,吃了一惊,疾忙放手,眼前金光一闪,一只金钩已划到了眉心。4 `" n9 ?; J% `5 i0 p6 ?
  何惕守这一下发难又快又准,饶是玉真子武功卓绝,也险些儿中了这钩,危急中脑袋向后一挺,风声飒然,钩尖从鼻端擦了过去,只觉一股腥气直冲鼻孔,原来她钩上喂了剧毒之物,玉真子做梦也想不到这娇媚的姑娘出手如此毒辣,吓到全身冷汗,微微一怔,对方左手铁钩又到,瞬息之间,双钩连进了四招。玉真子手中没有兵器,又抱着孙仲君,一时倒被她攻得手忙脚乱,顺手把孙仲君向前一推,纵开一步,拔出长剑,哈哈笑道:“瞧你不出,居然还有两下子,好好好,咱们再来。”何惕守刚才出敌不意,攻其无备,才占了上风,要讲真打,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但势逼处此,不能不出手相斗,当下笑道:“你可不能当真的,咱们闹着玩儿。”玉真子心中已经犯疑,知道这人外貌千娇百媚,出手却是毫不容情,但自恃武功天下无敌,也不在意,说道:“你输了可得跟我回去。”何惕守道:“好,看钩!”双钩霍霍,疾攻而上,玉真子不敢大意,见招拆招,当下斗在一起。
& B) t5 E, x6 z* y7 W9 n  梅剑和抢上去扶起孙仲君,众人先前见何惕守打倒冯氏兄弟,还道两个少年学艺未精,但这时见她力敌贼道,身法轻灵,招法怪异,双钩似乎化成了一道黄光,一条黑气,奋力抵住玉真子的长剑,都不禁暗暗咋舌。各人待要上去相助,但眼见他们打得如此激烈,两人进退趋避,兵刃劈风,迅捷无伦,自忖武艺远远不及,都不敢插手。两人斗到酣处,招术越来越快,突然间叮当一声,金钩被玉真子剥去了一截,何惕守袖子一挥,袖口中飞出一枚暗器,波的一声,在玉真子面前散开,化成一团粉红色的烟雾。这时晨曦初上,照射之下,更是美艳无比,玉真子斜刺里直跃出来,厉声喝道:“你是五毒教的么?怎么混在这里?”一阵风来,石骏和冯不摧两人站在下风,顿觉头脑晕眩,昏倒在地。何惕守笑道:“我现在改邪归正啦,入了华山派门墙,你也改邪归正吧。”$ f6 N( ?* s$ F9 M" G6 H) ]
  玉真子运掌成风,呼呼两声,把面前绛雾推开,跟着一掌,排山倒海般打了过来。何易守见他剑法精妙,那想到掌力尤为厉害,暗叫一妙,腕底一翻,已将蝎尾鞭拿在手中,侧身避开他的掌力,鞭梢往对方手腕上卷去,王真子见多识广,知她鞭上有毒,心想自己武功天下独步,居然让这女子接了这许多招去,真叫做脸上无光,这次再不容她拆上三招之外,看准鞭梢来势,倏地伸出左手食中两指牢牢钳住,他指上戴有钢套,一怕鞭上生有毒刺。何惕守一带没有带动,对方右手长剑已递了过来,疾忙撤鞭笑道:“我输了,拜您为师吧!”说着盈盈拜倒。  c- s" p' I" a
  玉真子呵呵大笑,把蝎尾鞭往地下一掷,突然眼前青光闪耀,心知不妙,袍袖一拂,倏地跃起,一阵微细的钢钉,嗤嗤嗤的都打进了草里。何惕守在拜倒时潜发“含砂射影”
! L! N0 l7 D. N0 B% U1 B( d7 p  的暗器,这一下变起俄倾,事先毫无半点痕迹,本来非中不可,那知玉真子武技过人,在间不容发之际竟尔避了开去。他在空中身子一扑,如一只苍鹰般向何惕守搏击下来。阿九在旁观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为何惕守担心,苦于自己臂伤未愈,不能出手相助,这时见玉真子来势猛恶,何惕守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扬,两枝青竹镖向玉真子激射,同时叫道:“接着!”把金蛇剑向何惕守掷去。,玉真子袖子一拂,竹镖反射过来,何惕守避掌、接剑、砸镖、进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转瞬间又与敌人交上了手。这时她手中拿的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宝剑,右手剑,左手钩,兵刃上反占便宜。玉真子久战不下,心中焦躁,突然间左手拔出拂尘助攻,这一来兵刃中有刚有柔,威势大振。何惕守用剑本不擅长,左手铁钩尚可勉强支撑,右手的金蛇剑却逐渐被他克制住了。
2 V) T4 s* ~" u; P, Z  众人见形势危急,不约而同的都拥上来相助,只听拂尘刷的一声,刘培生肩头剧痛入骨,原来他拂尘丝中夹有金线,要是换了武功稍差之人,这一下当场就得被他扫倒。梅剑和向孙仲君道:“快去请师父师娘,师伯师叔对付这贼道。”他见玉真子武功之高,生平罕见,只怕要数名高手合力对付,才制他得住。孙仲君应声转身,忽然大喜叫道:“道长,快来,快来。”众人斗得正紧,不暇回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呀,是你来啦!”玉真子刷刷数剑,把众人逼开,跳出圈子,冷然道:“师哥,您好呀。”众人这才回过身来,只见木桑道人提了一只棋盘,两盒棋子,站在后面。: p: @( d- Z, c' A, o5 A7 N
  众弟子知道他是师祖好友,武功与师祖在伯仲之间,有他出手,多厉害的对头也讨不了好去,但听玉真子竟叫他做师哥,又觉十分惊奇。木桑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玉真子笑道:“你是下棋,我是来拿一个人!”说着向红娘子一指,又道:“还要收三个女徒弟。”木桑皱了眉头道:“数十年来,脾气竟是一点不改么?快快下山去吧。”玉真子“哼”了一声道:“当年师父也不管我,倒要师哥费起心来啦!”木桑道:“你自想想,这些年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早就想到西藏来找你……”玉真子笑道:“那好呀,咱们哥儿很久没见面了。”木桑道:“今日我最后劝你一次,你再怙恶不悛,可莫怪师兄无情。”玉真子冷笑道:“我一人一剑横行天下,从来没谁敢对我有半句无礼之言。”( [1 K1 z" a& Y- ]) c
  木桑道:“华山派与你河水不犯井水,你把他门下弟子伤成这样,穆人清穆师兄回来,教我如何交代?”玉真子又是吓吓一阵冷笑,说道:“我在西藏这些年,谁不知道和你早已情断义绝,穆人清浪得虚名,旁人怕他,我玉真子既有胆子上得华山,就不把七手八脚的老猴儿放在心上。”木桑叹了一口气,提起棋盘叫道:“既然咱两人终于不免动手,那么三十年前拚了倒也好了,你上来吧!”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要和我动手,哼,这是什么?”忽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铁剑来,高高举在头顶。木桑向铁剑凝视半晌,脸色顿如白纸,颤声道:“好好,不枉你在西藏这些年,果然得到了。”玉真子厉声喝道:“木桑道人,见了师门铁剑还不下跪?”木桑放下棋盘棋子,恭恭敬敬的向玉真子拜倒磕头。众弟子本拟木桑到来之后,将这恶道收伏,那知反而向他磕头礼拜,个个又惊又奇。9 ^8 k& a& A# |, [. ^- u. \
  玉真子左掌一起,呼的一声,带着一股劲风直劈下来,木桑既不还手,又不闪避,运气于背,拼力抵拒,篷的一声,只打得衣衫破裂,片片飞舞,木桑身子晃了一晃,仍旧跪着。玉真子铁青了脸,又是一掌,打在木桑肩头,这一掌却无半点声息,衣衫也并未破裂,那知这一掌内劲奇大,更不好受,木桑身子向前一俯,一大口鲜血喷射在山石之上。玉真子全然无动于中,提起手掌,径往木桑头顶心拍下,众暗叫不好,这一掌下去,木桑必然丧命,各人暗器纷纷出手,齐往玉真子手腕打到。玉真子手掌犹如一把铁扇,连连挥动,将暗器一一拨落,又提了起来。阿九和木桑站得最近,见他须发如银,却如此受欺,激动了侠义心肠,和身纵上,一把抱住木桑的项颈,用自己身子护住他的顶门。
; v3 \* b) c( W8 }7 H4 B  玉真子呆了一呆,突然身后一声咳嗽,转出一个儒装打扮的老人来。何惕守见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忽然在阿九的身旁出现,身法之奇,极所罕见,只道敌人又来了高手,生怕阿九受害,跃起身子,一掌往那老人打去,喝道:“快滚下去!”那老人左臂一振,何惕守突觉一股极大力量把自己全身推动,再也立足不稳,倒退数步。身不由主的坐倒在地,只羞得满脸通红,一瞧旁人,除了玉真子和他三名手下人及木桑之外,个个拜倒行礼,齐叫“师祖”,原来是八手仙猿穆人清到了。何惕守又惊又羞,暗叫“糟糕”,这一来只怕自己入不了华山派之门了。这时木桑已站起退开,扶住阿九,努力调匀呼吸,但仍是不住喷血。穆人清向玉真子道:“这位必定是玉真道长了,对自己师兄也能下这样的毒手,好好好,我这几根老骨头陪道长过过招吧!”玉真子笑道:“我上华山就是为此,要瞧瞧是我玉面狐狸行呢,还是你这老猴子行。”
2 S: a' U; g2 |: p/ @  B" o8 R  o) T  众弟子见祖师亲自要和这恶道动手,个个又惊又喜,他们大都从未见过师祖的武功,心想这真是生平难遇的良机。刘培却想师祖年迈,武功虽强,只怕精神气力不如这正当盛年的恶道,疾忙奔回去请师父师娘。一进石屋,只见袁承志泪痕满面的站在床前,师伯、师父、师娘,以及洪胜海、哑巴等都是脸色惨然,师娘悄悄的在垂泪,刘培生吃了一惊,走近一看,见青青双目深陷,脸色黝黑,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不成的了。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们却始终留在屋内,原来是青青病危,不能分身出来查察。刘培生低声道:“师父,那恶道身手厉害得紧,师祖亲自下场对付他。”承志幼时孤苦无依,受师父抚育教诲,方得成人,这时见刘培生神态严重,知道敌人极为强劲,他心中悬念师父,俯身把青青抱起,对黄真和归氏夫妇道:“咱们都去。”众人快步走了出来。刘培生见承志手里抱着一人,脚步也未见急促,但步履轻健,似比自己刚才奔进来更迅速,心里暗暗佩服。
3 i2 L0 S  f" o2 H  众人来到后山,只见穆人清手中持了一柄长剑,玉真子右手宝剑,左手拂尘,两人施了一礼,正要交手。承志大叫:“师父,待弟子来对付他!”穆人清和玉真子都知对方是武林第一高手,这一战只要稍有疏失,不但一世英名付于流水,而性命只怕也难于保全,所以都是全神灌注,对袁承志的喊声竟如不闻。承志把青青往何惕守手里一放,刚说得一声:“你瞧着她。”只见玉真子拂尘一摆,倏地往穆人清左肩挥来,承志知道这两个高手一交上了手,就不容易拆解得开,自古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岂可让师父亲自对敌?双足一登,如巨鹫般向玉真子扑去。那知他是这副心思,黄真和归辛树也是这样想,三人不约而同的一齐向玉真子攻到。
% C- t" E5 e. ?1 P% G' E3 E( Q  玉真子拂尘收转,倒退了两步,只听见风声飒然,一人从头顶跃过,他项颈一缩,突感顶心生凉,那顶道冠竟被承志只手抓了去。玉真子大怒,长剑一招“龙卷暴伸”,又快又准的直往承志左臂削来。这一招毒极险极,承志在空中闪避不及,手臂猛然往里一缩,嗤的一声,一只袖子被利剑割了下来,衣袖是柔软之物,在空中不受丝毫之力,但竟被宝剑割断,可见他这柄剑不但利到极处,而内劲功力也着实惊人。承志一落下地,三个师兄弟并列在师父身前。众人见两人刚才交换了一招,当时因为迅速之极,未及思考,这时回想适才情景,无不捏了一把冷汗,玉真子只要避得慢了一瞬,头盖已被承志掌力震破,而承志的手如不是缩得这么快,那么一只手臂也已被利刃切断。四周人人都是行家,定了一定神,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好!”
0 M& H; q0 K* C& y2 @+ V  玉真子仗着师传绝艺,自信天下无人能敌,虽然久知穆人清的威名,但想他年迈力衰,只要守紧门户,与他久战对耗,时间一长,必可占他上风,那知突然间竟遇高手偷袭,定神一瞧,见承志只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不禁惊怒交只,长剑一挥,喝道:“先斩了你小猴儿,再斩老猴儿!”承志对穆人清道:“师父,先让弟子对付这道士,待会不行时,再请大师哥、二师哥接上,好么?”穆人清道:“好,不可轻敌。”黄真和归辛树都知道这位师弟武功在自己之上,但他竟存谦退,少年人能够不争强好胜,实在很是难得,两人齐声道:“师弟别客气,手下不必留情。”玉真子傲然道:“你要道爷用兵刃呢,还是空手送你归西?”
; q- j1 q: A( Q; \  何惕守把金蛇剑交给阿九道:“你去给他。”阿九提剑走到承志面前,承志斗然在这里见到了她,不觉一怔,阿九低声道:“你……你……”喉头哽咽,说不下去了。承志接过宝剑,阿九倏地退开。这时浓雾初散,红日满山,众人团团围了一个圈子,穆人清在一旁给木桑推拿治伤,黄真和归辛树一个拿着铜笔铁算盘,一个提着点穴钢抓,站在内圈掠阵。' R, \3 l& @( i  W
  玉真子笑道:“你们爱一齐上也行……”他语声未毕,突见眼前乌光一闪,敌人金蛇剑已点向面门,他拂尘一挡,左手剑将要递出,蓦见对方兵刃已如闪电般收回,剑尖正指向自己穴门,只要自己一剑刺出,敌人立刻乘虚而入。他万想不到这眉清目秀的少年剑法如此狠辣老到,身子一晃微微向左闪开。承志知他这一下守中带攻,只要金蛇剑刺出一尺,敌人就会疾攻右边,当下宝剑一横,先护自身。高手比剑,情势又自不同,两人任何部位一动,对方早已知道用意所在。旁观众人中武功较浅的见他们双目互视,身法脚步极为呆滞,似乎斗得毫不紧张,岂知胜负决于瞬息,生死悬于一发,其实比狂呼酣战危险得多。
3 {9 y" n4 G' D( L# h$ j  孙仲君恨极玉真子刚才侮辱自己,怨愤难当,见两人凝神相斗,挺起单钩,想抢上去在玉真子背上刺他一钩,梅剑和见她举钩上前,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低声道:“你要命么?干什么?”孙仲君道:“别管我,我跟这贼道拚了。”梅剑和道:“那贼道已知道小师叔的厉害,现在正用最上乘剑法护住了全身,你上去是白送性命。”孙仲君拚力挣扎,叫道:“我不管,我去帮师叔。”她从前恼恨承志,口中从来不提“师叔”两字,这时见他与恶道为敌,心里旧怨尽消。梅剑和道:“好,你发一件暗器试试!”孙仲君取出金镖,运劲往玉真子背后掷去。玉真子全神看着承志的剑尖,金镖飞来犹如未觉,孙仲君正喜得手,突听当的一声,梅剑和失声大叫:“不好!”抱住孙仲君往地下便倒。8 I$ N, z$ _0 d. _+ c/ Y
  孙仲君刚扑下地,只见刚才发出的金镖镖尖已指向自己胸前,这一下竟没看清楚玉真子用什么手法把镖激打回来,当下无法闪避抵挡,只好挣目待死,就在这一剎那,白影一晃,一只纤纤玉手忽地伸了过来,双指挟住镖身后面的红布,硬生生把金镖拉住了。梅剑和与孙仲君心中卜卜乱跳,看清楚救她性命的原来是何惕守,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点头表示谢意。2 l9 @+ ]+ M/ S( t- Y! _+ ~: U
  这时袁承志和玉真子剑法忽变,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全力抢攻。玉真子是木桑道人师弟,轻身功夫自然也有独到造诣,突然间使出“百变鬼影”绝技,绕着承志四周乱转,只要承志眼睛一花,立即用毒招攻他要害。那知承志也精通“百变鬼影”功夫,不论他虚虚实实,千变万化,自己始终精神灌注,丝毫不为所惑。斗到分际,玉真子疑心大起,心想他怎么也精通这门功夫?忽地跳开,取出铁剑一扬,喝道:“你既是铁剑门弟子,见了铁剑快快下跪!”承志道:“什么铁剑门?从来没听见过。”玉真子喝道:“你如不是木桑弟子,怎么懂得百变鬼影的功夫?你既是他弟子,怎么不是铁剑门的人?现在铁剑在我手中,快跪下听我处分。”承志道:“理你什么铜剑铁剑!”玉真子转头问木桑道:“他的百变鬼影不是你亲授的么?”木桑摇了摇头,玉真子知道师兄平素不打诳语,心中大奇,微一沉吟,进身出招,两人又斗在一起。- {0 \0 R# Y6 a1 s3 p$ y, p" L
  承志一面攻守进拒,一面琢磨他刚才的几句话,忽然想起:“木桑道长从前传我技艺,只当是在围棋上输了而付出的采品,决不许我叫他师父,后来这百变鬼影功夫又命青弟传授,原来其中另有深意,倒并非全是滑稽古怪。”他想到青青,不由自主的向她一望,只见她口中含了一块朱红色的药饼,何惕守正在给她割破了手腕放血解毒。承志这一下喜从天降:“她中了五毒教的剧毒,何惕守是五毒教教主,自然知道解法,这一来她可有救了。”但高手比武那里容得心悬别处,承志这样斗然大喜,稍一疏忽,左肩侧动微慢,玉真子好容易得到这一空隙,立即乘机直上,刷的一剑,正刺在承志左胁。众人齐声惊呼,岂知王真子一惊更甚,原来这一剑竟然刺不进去,被他身体反弹了出来。他那知承志衣内衬了木桑所赐的那件刀剑不入的金丝背心,只道他武功练到了罕见罕闻的地步,不觉吓出一身冷汗。青青神智初复,忽见承志身上中剑,情切关心,从怀里掏出铁管,拔去塞子奋力向玉真子一抖。小金蛇激射而出,张嘴往玉真子咬去。玉真子急忙中低头闪避,那知小金蛇具有灵性,在空中往下一沉,又往他头上咬来。6 a" g' U  m& l' v
  要是换了旁人,小金蛇这一沉一咬绝难避过,但玉真子何等功夫,拂尘一抖,已把金蛇卷住,心知如再运劲把金蛇掷出,承志一定会乘虚攻进,百忙中连拂尘带蛇往地下一拋,纵出数步。承志久战不下,正想不出用何种剑法胜他,这时见了金蛇,心念一动,想起当日金蛇与齐云璈相斗的巧妙身法,自己暇时也曾加以拆解变化,当下不及细想,身随剑走,绵绵而上。玉真子大吃一惊,拚力抵拒,但对方剑招身法,绝非武林中相传的家数,只见他怪招如剥茧抽丝,永无止歇,惊惶中只得连连倒退,承志见他步法微乱,大喝一声,猛攻数招,蛇剑起处,将他头发削去了一截,左手随着一掌,波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玉真子胸前。8 W9 T5 R% k; K/ ^5 u6 a: K. D3 T9 ?
  这一掌却是华山派本门嫡传的破玉拳功夫。玉真子支持不住,向后便跌,突觉颈上奇痛,原来是被他摔在地下的小金蛇牢牢咬住了。他受了承志这掌并不致命,但金蛇奇毒,又咬在重要部位,片刻之间,全身发黑而死。随他来捉拿红娘子的三人见首领已死,那敢多停,连滚带奔的逃下山去。众弟子见承志出手打败劲敌,个个钦佩不已。木桑连连叹息,命哑巴将玉真子收殓安葬,手抚铁剑,说出一段往事。. y5 E/ L. c* n) Y, `+ z
  原来玉真子和他当年同门学艺,他们这一派称为铁剑门,开山祖师所用的铁剑代代相传,有一年他们师父在西藏逝世,铁剑就此不知下落。玉真子初时勤于学武,为人很是正派,那知师父一死,没人管束,竟如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自幼出家,不近女色,这时却采花强奸,无恶不作,他武艺又高,竟无人奈何他得。木桑和他闹了一场,师兄弟划地绝交。玉真子知道师兄武功极强,只怕自己对付不了,就此不敢再在中原逗留,远去西藏,一面勤练武功,一面寻访铁剑,后来终于被他找到。按照他们门中规矩,见铁剑如见祖师,掌执铁剑的就是本门掌门人,只要是本门中人,谁都得听他号令处分,所以木桑不敢与他动手。穆人清听了这番话,不禁喟然而叹,转头问红娘子道:“他们干么追你啊?”红娘子扑地跪在穆人清面前,哭道:“请穆老爷子救我丈夫性命。”承志和红娘子以前未曾见过,但这时已由安大娘引见,知她是义兄李岩之妻,也是一位女中豪杰,听了她这句话,大吃一惊,忙问:“我那义兄怎样了?”红娘子道:“吴三桂勾结满洲鞑子,攻进了山海关,闯王数战不利,带队退出北京。那知军师宋献策向闯王挑拨是非,诬陷李将军图谋自立为王,闯王已把李将军拿下,我逃出来求救,那宋矮子派人一路追我……”众人听说满洲兵进关,都如突闻晴天打了一个霹雳,承志心中大急,扶起红娘子,叫道:“咱们快去救,迟一步只怕来不及了!”4 t2 h! X2 G/ M
  但他转念一想,这次师父招集门人聚会华山,必有要事相商,这如何是好?望着师父,十分焦急。穆人清道:“各人已经到齐,我就宣告这次聚会的主旨。”说着请出师祖遗容,点上香烛,众弟子一一跪下,何惕守缩在一角,偷眼望着承志。穆人清微微一笑道:
5 K5 ~3 P; E2 Q. Q" n  “你坚要入我门中,其实以你武功早已够得纵横天下了,刚才我这一推手,你只跌出四步,我门中除了三个亲传弟子之外,还没有第四人有这功力呢。好好好,你也跪下吧!”何惕守大喜,跟在承志后面向祖师遗容磕头。行礼已毕,穆人清站在正中,朗声说道:“现今天下大乱,我年事已高,不能再管世事,华山派门户事宜,从今日起归大弟子黄真执掌。”黄真悚然一惊,忙道:“弟子武功远不及二师弟,三师弟……”穆人清道:“掌握门户但求督责诸弟子严守戒律,行侠仗义,你好好做吧。”黄真不敢再辞,重行磕拜祖师和师父,受了掌门的符印。众人纷纷向他道贺。
/ ]* L' P1 I5 C2 q$ U  承志见大事已了,悬念义兄,叩别师父就要下山,对青青道:“青弟,你在这里休养,我救出义兄后回头再来瞧你。”青青见阿九也跟上山来,心中愈加气愤,眼圈一红,流下泪来。阿九突然走到青青跟前,黯然说道:“青姊姊,你不再恨我了吧?”伸手拉下皮帽,露出一个光头,原来她父丧国亡,又知道了承志对青青的一片情意,心灰意懒,就此削发为尼。众人见她如此,都大感意外,青青更是心中惭愧,承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木桑忽道:“这位姑娘适才救我性命,老道一生未收徒弟,现在我门户已清,如不嫌弃,授你几手功夫如何?”阿九脸露喜色,过去盈盈拜倒,后来她尽得木桑绝艺,成为清初一代大侠,日后甘凤池、白泰官、吕四娘著名英侠等都出自她的门下,这是后话。) K  t3 G0 l5 N1 \" P& z
  且说承志和红娘子、青青、何惕守等赶去相救李岩,但迟了一步,李岩已被闯王所杀。承志大哭了一场,找到李岩的尸骨葬了。一日到墓上扫祭,忽见一位中年书生,白衣白冠,在野外北望而哭,承志见了奇怪,问起姓名,原来就是十余年前在老鸦山会见过的侯朝宗,这时须发苍然,已非旧时容颜。两人同往旅舍,饮得酩酊大醉,侯朝宗提笔赋诗一首,赠给承志,飘然而去,诗云:“渔樵同话旧繁华,短梦寥寥记不差。曾恨红笺衔燕子,偏怜素扇染桃花。笙歌西第留何客?烟雨南朝换几家?传得伤心临去语,每年寒食哭天涯。”
4 u4 M/ Z, N0 O, q  承志反复吟咏,更是意兴萧索,这日检点行装,忽然检到那位西洋军官所赠那张海岛之图,神游海外,壮志顿兴,不禁拍案长啸,率领青青、何惕守、哑巴、崔希敏等人,再招集祖仲寿、孟伯飞父子、宛儿夫妇、沙天广、胡桂南等七省豪杰,又得七十二岛岛主郑起云之助,远征异域,终于在海外开辟了一个新天地。
' i' _* ~3 h! F* ?! d: w  J% {# V0 s  正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 Y( c- k* t$ `+ u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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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0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1 v+ H1 K6 A1 D8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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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深宵怪客% x( x9 V1 d( E* i+ Z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刚。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3 \1 t! t+ U6 F8 Q2 [0 ~. R  这一首“蝶恋花”词,是北宋大词人欧阳修所作,写的是越女采莲的情景,虽只寥寥六十字,但季节、时辰、所在、景物以及越女的容貌、衣着、首饰、心情无一不描绘得历历如见,下半阕更是写景中有叙事,叙事中夹抒情,自近而远,余韵不尽,的是大词人手笔。
& ?  a. P( H$ n& z+ e  看官,欧阳修在江南为官甚久,是以江南风物,犹如藏之胸中一般。想那江南春日杨柳,初夏樱桃,确是令人回肠荡气,而秋水盈盈之时,小溪中红裳少女共采莲子,那情怀更是醉人如酒。0 ?$ J, r5 P  F% s# H
  且说南宋理宗年间,江南湖州有一个小镇,叫做菱湖。时近中秋,荷叶渐残,莲肉饱实,镇旁小溪之中,有五个少女坐着小船,和歌嘻笑,荡舟采莲。这五个少女中有三人是十五六岁上下,另外两个却都只有九岁。这两个幼女是中表之亲,表姊姓程,单名一个英字,表妹姓陆,名叫无双。两口只相差半截年纪,可是程英秀雅文静,陆无双却是十分的活泼,两个儿性格截然不同。
, R. d; a/ H# u& k& c8 ]  那三个年长少女唱着歌儿,把小舟从荷叶丛中荡将出来,程英道:“表妹你瞧,这怪老伯伯还在这儿。”说着伸手指向垂柳下的一人。那人满脸皱纹深陷,却似个七八十岁的老翁。他所穿的衣服更是奇特,上身套着一只千穿百孔的麻袋,下身却穿了一条九成新的锦锻女裤,裤脚边儿上还绣着一对对的蝴蝶。他右手拿着一个小孩儿玩的摇鼓,不住价咚咚的摇着,双眼向前呆呆直视。
5 f) a7 c+ ]( D. q0 I4 g( v+ f  陆无双道:“这疯子在这儿坐了三天啦,怎么肚子不饿?”程英道:“唉,别叫他疯子,他听见了要生气的。”陆无双道:“他生气那才好看呢。”从小舟中拿起一个莲蓬,往那怪人头上掷了过去。
& `% d+ d/ O% m  Y  小舟与那怪客相距约摸八九来丈,陆无双年纪虽小,手上劲力竟自不弱,这一掷也是极准,程英叫了声:“表妹!”待要阻止,已然不及,只见那莲蓬挟着一股劲风,径往怪客头上飞去。那怪客头颈一昂,已咬住莲蓬。) }. l. n+ T( ?3 z9 b  B  [
  他也不伸手去拿,舌头卷处,咬着莲蓬大嚼起来。三个少女见他竟不剥出莲子,也不怕苦涩,就这么连瓣连衣的吞吃,互相望了几眼,忍不住格格而笑。
8 G+ e  J0 Q  l' J5 F- \  陆无双看得有趣,叫道:“再吃一个!”又把一个莲蓬掷了过去。那怪客口中一个尚未吃完,见又有掷到,咬住半个莲蓬,在掷来的莲蓬上一顶。那莲莲蓬飞了上去,落将下来,正好顶在他的头上。他头发蓬松,那莲蓬稳稳的、坐着晃也不晃。
4 @! X, R1 q8 G+ x  五个少女一齐拍手。陆无双叫道:“这里还有。”再是一个莲蓬掷来。那怪客舌头一挺,又将这莲蓬弹了上去,落下时恰好端端正正的顶在先前那莲蓬之上。这一来,那五个少女更是高兴,陆无双手不停掷,片刻之间,怪客头上已叠了十多个莲蓬,堆成二尺来高,碰到了垂下来的柳枝。
4 @4 [0 H5 D5 G" {! r  只见他吞完口中莲蓬,将头微微一点,一叠莲蓬中最顶上一个忽地落下。他张口咬住,转眼间食完,头顶又落下了一个再吃。程英与陆无双等看得惊喜交集,把小船划近,走上岸来。只一盏茶功夫,那怪客吃得头顶只剩下两个。
0 @- ~6 _& k( l# n, d- @  程英心地仁慈,走近他身边,拉一拉他衣襟,道:“老伯伯,这样不好吃的。”从自己袋里取过一个莲蓬,擘开莲房,剥出十几颗莲子,再将莲子外的青皮撕开,取出莲子中苦味的芯儿,然后递在怪客手里。那怪客嚼了几口,觉得滋味清香鲜美,与适才所吃的大不相同,裂咀向程英一笑,点了点头。说也奇怪,他头顶叠置着的两个莲蓬只微微一晃、竟不跌落。
' n; D+ u! ^0 a! a, ^* l! R  就在此时,忽听小溪对岸一阵犬吠之声,夹着许多小儿叫喊吵闹。程英回过头去,只见一只癞皮小狗,夹着尾巴从小桥上逃了过来,后面七八个顽童,拿着竹枝瓦块在追赶喝打。那小狗本就癞得毛皮剥落,十分难看,给众顽童一打,更是血迹斑斑。程英平时可怜这小狗,常拿残菜冷饭喂牠。这时那小狗见到程英,没命价奔来,躲在她的身后。8 }6 ]& O& D3 r1 T" P( G. v
  众顽童追过来还待再打,程英叫道:“喂,别打牠啊,别打!”一个最蛮的顽童骂道:“小妞儿走开,关你什么事?”伸手往她身上推去。程英身子一侧,躲开了他这一推。
: \' x( ?7 _1 p) s  陆无双站在表妹身边,见那顽童无礼,乘他一推之势未收,右足在他小腿上轻轻一勾,左手在他背上一按,那顽童一交摔在地下,跌去了两颗门牙,痛得大哭起来。2 L: [- u( ]) K, J- @
  陆无双拍手大笑。程英将那顽童扶起,安慰他道:“别哭,疼不疼啊?”见他满咀鲜血,心下着了慌,取出手帕给他抹血。那顽童一把推开,骂道:“谁要你抹,你这没爹娘的臭丫头!”他怕陆无双动手再打,一边骂一边走了开去,待走得远了,拾起地下砖块,如雨点般拋打过来。
# ]/ @5 H/ ~+ I2 W! _  程英与陆无双侧身避开,可是那三个年长女伴不会武艺,被顽童的砖瓦掷中几块,叫了起来。另有几块砖瓦击中了怪客身上,但他既不恼怒,亦不趋避,砖瓦中身,竟似不觉。旁的顽童瞧得有趣。都拾起身砖瓦纷纷向怪客投掷,陆无双怒叱一声,抢上去待要追打,那怪客身子一晃,已拦在她的身前。9 r: M% w( U# C4 Q3 n, A
  就在此时,他头顶的两个莲蓬一晃落下。他张口伸舌,卷在牙上咬住,运气一吸,数十枚莲子都到口中,随即一喷而出。莲子本是柔软之物,可是被那怪客运气逼喷,打得众顽童脸上十分疼痛。几个顽童大声叫喊,转身便逃。# h" A' u5 c/ A. f6 c
  那怪客仰天说道:“跟我来!”说着大踏步向西便走。陆无双一拉程英的手,道:“表姊,咱们跟他去。”那三个女伴胆小,忙道:“快回家去,别走远了又惹你姨丈骂。”
9 X' J4 x. N$ T8 C; s  陆无双扁扁咀扮个鬼脸,见那怪客走得甚快,说道:“你不来算啦。”放脱表姊的手,向前追去。程英与表妹一同去来玩耍,不能撇下她自归。祇得跟去,那三个女伴虽比她们大了几岁,但个个怕羞胆怯,祇叫了几声,却见那怪客与程陆二人的身形先后在桑树丛后隐没了。3 x! P7 d7 o# u3 @
  那怪客走得极快,见程陆二人脚步小跟随不上,先还停步等了几次,到后来不耐烦起来,突然转身,长臂伸处,一手一个,将两个女孩儿挟在腋下,飞步而行。二人祇觉耳旁风声飒然,路上的尘土青草不住在眼前移动,显是那人行走得迅捷异常。, d! J! O( p' P8 C
  陆无双虽然顽皮,这时却害怕起来,叫道:“放下我,放下我!”那怪客那里理她,反而走得更加快了。陆无双昂起头来,一口在他手掌缘上狠命咬住。她小时所求示遂,或是大人惹恼了她。她都是张口便咬,那知这次却碰到了钉子。那怪客手上微一运气,一张手掌登时坚硬如铁,把陆无双的牙齿反崩得隐隐生痛,就如咬中了石块碗片一般。陆无双年纪幼小,却是机伶异常,善于见风使舵,当即松开牙齿,反而在他掌缘上轻轻抚摸几下。
( ?8 h) {: ]$ M' A( M0 ?  那怪客又奔一阵,将二人放下地来。程英的小脸吓成惨白,陆无双却胀得满脸面红,四下一望,原来是个坟场,二人从未来过这荒僻之地,不由得两个小心儿砰砰乱跳。程英斯斯文文的道:“公公,咱们要回家啦,不跟你玩啦!”$ o$ X& r( i& N: f! R6 W* D2 S/ p
  那怪客两眼瞪视着她,一言不发。程英见他目光之中流露出一股哀愁凄惋,自怜自伤的神色,她虽不懂世事。但出自天性的对他起了同情之心,轻轻道:“要是没人陪你玩,明天你再到溪边来,我剥莲子给你吃。”那怪客叹道:“是啊,四十年啦,四十年来都没人陪我玩。”突然间目现凶光,厉声道:“何沅君呢,何沅君是你什么人?”" F  e. _1 a: K$ x+ \9 T" C
  程英见他神色突然凶狠,心里害怕,低声道:“我……我……,”那怪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身子摇了几摇,低沉着嗓子道:“何沅君呢?”程英给他吓得几欲哭了出来,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却始终没有流下。那怪人咬牙切齿的道:“哭啊,哭啊!你干么不哭?哼,你在四十年前就是这样。你说不是甘心情愿的嫁他,那么为什么不跟我逃走?你嫌我穷,嫌我生得难看,你要是伤心,为什么不哭?”: ]6 E& N1 w) R* U
  他狠狠的凝视着程英,但说也奇怪,程英虽然给吓得脸无人色,但泪水总是没掉下来。那怪客用力摇晃她身子,程英牙齿咬住嘴唇,心中只说:“我不哭,我不哭!”那怪人道:“哼,你不肯为我掉一滴眼泪,连一滴眼泪也舍不得,我活着还有甚么用?”猛然放脱程英,双腿一弯,矮着身子,一头往身旁一块墓碑上撞去。) ^! k7 V" G2 r- d+ V6 T2 b
  那墓碑是青石凿成,牢牢埋在土中。给他猛力一撞,那碑竟从土中飞出,砰的一响,掉在地下。那怪客可也晕了过去,倒在一旁。# J8 E% Y5 U( J- [" I- ]
  陆无双叫道:“表姊,快逃。”拉着程英的手转身便走。程英奔出几步,一回头,只见怪客头上泊泊冒血。她心中不忍,道:“这老伯伯别撞死啦,瞧瞧他去。”陆无双道:. M# U4 d. N" j7 |
  “死了,那不成了鬼么?”程英吃了一惊,既怕成鬼,又怕他忽然醒转,再抓住自己说些古里古怪,教人一句也不懂的疯话,可是他满脸是血,实在可怜,自己安慰自己:“怪公公不是鬼,我不怕,他不会再抓我。”当即一步一步的走近,叫道:“公公,你痛么?”$ B$ }9 s: o5 O+ {! y1 k
  那怪客呻吟了一声,却不回答。程英的胆子大了一些,取出手帕给他按住伤口。但他这一撞之势极是猛恶,头上伤得好生厉害,转瞬之间,一条手帕就给鲜血浸透。程英想了一想,用牙咬住衣衫的前襟,右手用力,嗤的一声,撕了下来,又按在手帕之上,陆无双道:“你怎么啦,回家给爹爹知道,又要骂你啦。”程英道:“他总是要骂的,那有什么法子。”
. D! P$ F- O/ t  她用左手紧紧抹住伤口,鲜血不再流出,过了一会,怪客微睁眼,见程英坐在身旁,叹道:“你又救我作甚?还不如让我死了干净。”程英见他醒转,很是高兴,柔声道:“你头上痛不痛?”那怪客摇摇头,凄然道:“头上不痛,心里痛。”当下也不多问,又撕下一块,给他包扎好了。
9 m; E- D: M7 b( A$ {  那怪客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你是永远不肯再见我的了,那么咱们就这么分手么?你一滴眼泪水也不肯为我流么?”程英听他这话说得伤心欲绝,又见他一张丑脸虽然鲜血班班,极是难看,但眼中却充满了求恳之色,不禁心中一酸,两道泪水夺眶而出,从面颊上滚了下来。
8 h8 R5 M* ]% _" [% ]- @1 B  程英见他哭得心酸,眼泪更如珍珠断线般从脸颊上滚将下来,轻轻伸手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忽觉这丑陃的怪客竟是自己最亲最近之人一般。陆无双见他们莫名其妙的搂着痛哭,一股笑意竟从心底直透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张胆哈哈大笑。% p; L9 K( u* c3 F3 [! B/ ~
  那怪客听到笑声,突然放开程英,奔到陆无双身前,瞪了她两眼,仰天叹道:“是啊,你又怜惜我,又整日价讥笑我,我给你折磨得好苦。”说了这几句话,忽然想起一事,低头细细望望陆无双,又望望程英,道:“不,不,你不是她,你还是个小娃娃。何沅君是你们的什么人?为什么你们这般像她。”
$ M, X$ f0 [, A: f  T  程英与陆无双年纪相若,但不仅一静一动,性情截然相反,面貌亦完全不同。程英是鹅蛋脸儿,肉色晶莹洁白。陆无双却是瓜子脸,皮肤微黑,她年纪虽小了半岁,但身裁苗条,反比表姊为高。她听怪客这般问,答道:“我不知你问的是谁,不过我和表姊一点儿也不像,怎么会都像一个人?”那怪客又细细瞧瞧两人几眼,猛地伸手在自己头上击了一记,道:“我真胡涂,你姓陆,是不是?”陆无双道:“是啊,你怎么知道?”那怪客不答,又问:“你祖父是不是叫陆展元?”陆无双点头道:“是啊。”
# G! _2 f( M8 x9 E9 q. E  那怪客沉吟半晌,忽地双手扶着程英腋下,将她举在半空,柔声道:“好娃娃,你姓甚么?你叫陆展元作甚么?”程英这时心中已全无害怕,答道:“我姓程,我外公姓陆,我妈妈也姓陆。”那怪客道:“对啦,对啦,陆展元与沅君生了一儿一女。”指着陆无双道:“他们生的儿子是你爹爹。”将程英放在地下,道:“女儿就是你妈妈啦。怪不得你们俩都像了沅君的一半,一个文静,一个顽皮,一个仁慈,一个狠心。”
+ a6 L0 k2 h2 ]2 o  程英不知外婆名叫何沅君,在她小心儿中,外婆就是外婆,陆无双也不知祖母的姓名。两人怔怔的望着那怪客,心中隐隐约约的觉到,此人与自己上代必有极大的关连。
" w; e/ _0 _  ]( a  J. d# ^& [4 @  那怪客向程英道:“你外公呢,你带我去瞧瞧他,好不好?”程英道:“我外公不在了。”那怪客一怔,道:“不在了?怎么不在了,我们约好后日要相会的啊。”程英道:  m8 ^, o, U( W# P5 C8 ~
  “我外公死了好几个月啦,你瞧,我们不都带着孝么?”怪客见两人小辫儿上都缚着白头绳,心中说不出的怅惘,自言自语:“他逼我穿了四十年的女人裤子,就这么撒手一走,甚么都不管了。哼哼,我这四十年的潜心苦学,原来都是白费。”说着仰天哈哈大笑。5 ?- x; E' A9 e
  那笑声远远传了出去,笑声之中竟是充满哀愁愤懑,殊无欢乐之意。此时天色向晚,绿杨青草之间,已笼上了淡淡的烟雾。陆无双有些害怕,拉拉表姊的衣袖,道:“表姊,咱们回去吧。”那怪客忽道:“那么沅君一定很伤心很寂寞。喂,好娃娃,你带我瞧你外婆去。”程英道:“不在了,我外婆也不在了。”
6 r6 _8 ^, D6 s5 H, D4 E4 A( j& y  那怪客纵身跃起,竟有一丈来高,叫声如雷,猛喝:“你这话是真是假?你外婆呢?”程英脸色更是苍白,颤声道:“我外婆不在啦,外婆同外公一齐死的。公公,你别吓我,我怕!”那怪客搥胸大叫:“她死了,她死了。不会的,她还没见我面,和我别过,她决不能死。她答应过我,一定要和我再见上一面。”
& ?- d3 |, d' g# P  那怪客又叫又跳,势如疯虎,突然横扫一腿,喀的一声响亮,将一株毛粟树踢得断成两截。她本就痴痴癫癫,这时发起疯来,更是不可收拾。程英和陆无双手拉着手,退得远远的,那敢近前,只见他忽地抱住一株柳树,用力摇晃。那柳树干粗枝密,怪客力气虽大,却那里拔得它起?那怪客高声大叫:“你亲口答应的,难道就忘了吗?你说一定要和我再见一面。”喊到后来,声音大是嘶哑。
6 j2 s- E7 W! y$ F( N  只见他慢慢蹲下身子,双手运劲,头上热气缓缓冒起,有如蒸笼,手臂上肌肉虬结,弓身拔背,猛喊一声:“起!”那柳树始终未能拔起,可是喀喇一下巨响,竟尔从中断为两截。' O% T* ?, x/ z" g7 z3 [6 Z7 Y
  那怪客抱着半截柳树发了一阵呆,轻声道:“死了,死了!”一挥一掷,那柳树远远飞了出去,有如在半空张了一柄大伞。他神色转和,走到程陆二人面前,微笑道:“我吓怕了你们,公公不好。你外公外婆的坟在那里?带我去瞧瞧。”陆无双握着表姊的手微一用力,示意她别说,但程英心中对那怪客满是怜惜之情,当下手指远处两株高耸的古槐,道:“就在这双槐下面。”
" i( t; b/ Y! i) G! X  那怪客长臂一伸,又将两人挟在腋下,飞步往双槐树奔去。他急冲直行,遇到小溪阻路,一纵即过。陆无双的父母武艺均高,这两个表姊妹平时常见他们习练轻功,互相追逐,心中好生佩服,可是这怪客腋下虽然夹了两个孩子,奔跑之速,仍是远过陆无双的父母。  B& g! ^" |0 h# Z& [
  片刻之间,三人已到了双槐之旁。那怪客放下两人,奔到槐树下的坟前,只见双坟并列,每一座坟前都立着一块碑,碑石与凹字中的朱漆都尚新鲜,坟上长的野草亦是疏疏落落,显是新葬未久。那怪客泪眼模糊,望着两块石碑,但见一块碑上写着“先考陆公展元之墓”,另一碑上赫然是“先妣陆母何夫人之墓。”1 @' j% X  J, W) i
  那怪客呆立在墓前,眼睛一花,两块石碑幻成了两个人影。一个是拈花微笑,明眸流盼的美貌少女,另一个却是长身玉立,神情潇洒的风流少年,那怪客睁眼骂道:“好啊,这条女裤还给你。”左掌一扬,欺身直过,猛往那少年胸口打去,拍的一声,石屑纷飞,原来这一掌击中了石碑,那少年的身影却隐没不见了。怪客大怒,骂道:“你逃到那里去?”右掌随着击出,这次是一掌双发,拍拍两响,都击在碑上,石碑竟被打落了一角,实见掌力惊人。
0 g7 |: o9 |$ A/ `& }# G  他愈打愈怒,掌力也愈来愈是凌厉,打到九掌时,双掌齐出,砰的一响,石碑从中断截。他哈哈大笑,叫道:“你给我打死了,我还穿女人裤子干么?”说着伸手将身上绣花女裤撕得粉碎,把碎片都投在坟上,露出原本穿在女裤下面的一条粗麻布短裤。) l8 N; _! B& F4 W3 M) {
  他正自纵声大笑,笑声忽尔中止,呆了一呆,叫道:“我非见你的面不可,我非见你的面不可。”双手一探,十根手指如锥子般插入了何沅君的坟土之中,待得手臂缩回,已将坟土抓起了两大块。只见他两只手掌有如铁铲,将坟土一大块一大块的铲起,眼见就要铲到棺木。# G" n! O' s  j* I. ~  M6 |4 p
  程陆二女吓得脸无人色,不约而同的转身便逃。那怪客一心挖坟,全没留意。二人急奔一阵,直到转了几个弯,不见怪客追来,这才稍稍放心。二人不识途径,沿路向乡人打听,直到天色大黑,方进陆家庄大门。9 N/ T% [9 `( o# ?, W, v$ i
  陆无双张口直嚷:“不好啦,不好啦!爸爸,妈妈快来,有人要挖奶奶的坟!”飞跑着闯进大厅,只见父亲陆立鼎正陪着三个陌生客人说话。7 e3 l( ?& Y! c' D# l
  陆无双的父亲名叫陆立鼎,内外功夫俱有极高的造诣,只是他父母对他自幼严加管束,不许他在江湖上行走一步,是以武艺高强,武林中却没半点名头。他心中虽是郁郁不乐,但父母虽违,竟把一副大好身手,埋没在这江南小镇之中。这一日正在厅中闲坐,思念故世了的父母,忽然门外马蹄声响,三乘马急驰而来,有人高声大叫:“晚辈拜见陆老前辈。”7 F6 z7 [8 h' x7 a: x2 g6 y" @% d
  江南水港交错,道路狭窄,自来少人乘马。陆立鼎听到马蹄之声,心中已是一动,接着听到叫唤,急忙迎了出去,只见三个青衣大汉,满身尘土,站在门外。那三人见陆立鼎出来,抢上行礼,说道:“晚辈远道而来,有事求见陆前辈。”陆立鼎眼圈一红,道:“先严不幸已在三月前见背。请教三位尊姓。”那三人脸上神色本就甚是惶急,听了此言,更是脸如土色,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7 h4 b2 h# R/ z+ V. X) F* r
  陆立鼎道:“不知三位见访先严,有何贵干?”三人仍是不答,一人叹道:“罢了,罢了。咱们认命吧!”三人一齐向陆立鼎一揖,转身就要上马。内中一人忽道:“陆老英雄仙逝,咱们到灵前一拜。”陆立鼎道:“不敢!”那人道:“晚辈之礼,该是尽的。”
! t9 c( P3 a7 i! ^  陆立鼎拱手道:“如此请进。”
. I8 F- `! `9 V' U  三人扑了扑身上尘土,随着陆立鼎走到后厅,向陆展元夫妇的灵位磕头。陆立鼎跪在灵座旁还磕,以尽孝子之礼。那第三人叩拜已毕,站起身来时,不禁失声而哭,流下泪来。他这一哭触动陆立鼎的心事,更是放声大哭。
% u5 _/ s0 ~% K  三个大汉中那身材肥矮的人劝道:“朱贤弟,告辞主人走吧。”那姓朱的擦了擦眼泪,向陆立鼎作了一揖,道:“陆兄请了,在下告辞!”陆立鼎强忍眼泪,道:“请前厅奉茶。”那三人齐道:“不敢打扰!”转身而出。陆立鼎见三人步履矫健,都是身有武功之人,但不知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却是为了何事,当下不便再问,只得送出门去。
+ `7 F$ `4 X. t4 Y# Z  三人走出大门,向陆立鼎抱拳说了声:“请!”一齐翻身上马,那姓朱的上马时身臂扬起略高,袖子翻了上去,露出半条肩膀全成殷红之色。陆立鼎吃了一惊,眼见前二人纵马已行,当即飞身一跃,落在马前。两匹马受惊,急嘶一声,人立起来。幸而那二人马上功夫极是了得,腿夹马腹,并未堕鞍。陆立鼎道:“这位朱兄可是中了赤练神掌么?”1 j( |9 Z6 q3 {& {& G9 G
  那三人听了“赤练神掌”四字,又见陆立鼎身手了得,一齐滚下马鞍,拜伏在地,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陆大侠救命。”陆立鼎道:“不敢当。”急忙伸手扶起,道:“请入内说话。”
; b/ L4 {" \/ f3 P& q  陆立鼎请三客坐下,待要出言相询,却见女儿大叫大嚷的奔进厅来。他没听清楚女儿的叫嚷,眉头一皱,喝道:“没规矩的丫头,吵什么,快到妈妈那里去。”陆无双叫道:
& g. J. D8 _2 A9 ?& \/ U4 x8 [  “爸爸,那个人在挖奶奶的坟。”陆立鼎一惊,站起身来,喝道:“胡说!”这时程英也走了进来,道:“姨丈,是真的啊。”3 @  h1 `% d* i: a
  陆立鼎知道自己女儿刁钻顽皮,精灵古怪,但程英却从不说谎,问道:“什么事?”3 Y" i0 o5 B: `5 i4 o8 l
  陆无双咭咭喀喀,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陆立鼎又惊又怒,不待她说完,从壁上摘下单刀,向三客叫声:“少陪!”朝父母坟上急奔而去。那三客随后跟来。奔到坟前,陆立鼎只叫得一声苦,险些晕倒,原来不但父母的坟墓已被刨破,连二人的棺木也都打开了。 4 N5 A3 B: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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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赤练神掌
; \# P' f* Q; u- I  棺中尸首却已影踪全无,尸身旁的石灰、纸筋、棉垫等亦已凌乱不堪。# m+ T7 O* k1 N
  陆立鼎定了定神,只见两具棺木的盖上留着一个个五指深陷的爪痕,显是那盗尸恶贼硬生生用指力撬开棺盖。这两具棺材都用上好的楠木所造,既用笋头,又有铁钉,坚牢之极,他竟能以空手撬开,那人武功之强,实已到了骇人听闻之境。陆立鼎百感交集,既悲且愤,又惊又疑,刚才没听完女儿之言,不知这恶贼与父母有何深仇大怨,在他们既死之后尚来毁尸泄愤?  D9 T# g8 E0 f' W+ |
  他在墓前呆立半晌,立即提刀就追,但只奔出数步,心想:“这恶贼逃往何处去了?”低头在坟旁四下查看,竟无丝毫踪迹,心下更是奇怪,寻思:“他一人挟着我父母的遗体而行,轻功再好。也必留下痕迹,怎么连足印也没一个?”他平时为人谨重,但遭此大变,方寸已乱,顾不得详查细察,沿大路追了下去。那三条大汉怕他有失,随后跟去。( ?! \5 |' @" k* C! p
  陆立鼎展开轻功,跑得疾逾奔马,那三人如何跟随得上?片刻之间,已失了他的踪影。陆立鼎四下兜了几个圈子,天色早已全黑,他回到坟边,见三客站在坟旁相候。陆立鼎扑在坟前,抱着母亲的棺木放声大哭。4 v$ ~: c8 X4 F" h) ]0 N9 B5 w
  那三客待他哭了一阵,劝道:“陆爷,请稍释孝思。此事的端倪,咱们许能知道一些。”陆立鼎双目圆睁,叫道:“那盗尸恶贼是谁?他在那里?快说。”三客中一人说道:% S1 I+ s- W% \6 T
  “这件事说来话长,陆爷此时急也无用,咱们且到尊府,共商对策。”陆立鼎心想此言合理,抱拳道:“小可情急之下,多有失礼。”三客道:“陆爷说那里话来。”4 ~/ v8 T0 |: p# N9 |
  当下四人一齐回到陆立鼎庄中,分宾主坐下。陆立鼎向客人敬了一杯茶,不及请问姓名,当即进入内堂告知夫人。那知夫人已听女儿说起,仗剑出去追贼未归。陆立鼎又平添一番心事,只得回到厅上,与三客叙话。
/ V: F$ w- l6 E+ ]  那三客自通姓名,原来都是山东济南府安远镖局的镖客,一个姓龙,一个姓苏,另一个姓朱。陆立鼎听说他们是镖局子的镖客,心中不快,神色登时冷淡,冷冷的道:“在下向来不与镖局的朋友们交往,三位见访,不知有何贵干?”三人互相望了一眼,突然站起身来,一齐跪下,叫道:“请陆爷救命。”
: g, \" Y. w" o7 S0 t+ G  陆立鼎心中已琢磨到几分,淡然道:“三位请起来好说话。不知朱爷怎生中了赤练神掌?”龙镖头与苏镖头齐道:“咱哥儿俩也都中了。”一面站起身来,一面捋起衣袖,只见四只手臂都是殷红如血,十分怕人。
' c0 i# S3 |9 V# z  陆立鼎吃了一惊,沉吟道:“三个人一齐中?下手的人是谁?你们又怎知先父能救?”
. ]& B) L% ^5 n1 x9 A0 ?, b: B  龙镖头道:“七天之前,咱们三个保了一趟镖从山东到福建,经过扬州,道上行得热了,镖车在一座凉亭中歇一会儿。咱三个都说且喜路上平靖无事,也没听到甚么消息,瞧来这趟镖能够平安到达。”说话之间忽然大道上一匹花驴快步跑来,驴上骑的是一个穿杏黄衫的中年道姑。她下驴走进凉亭,到施茶桶去搯茶喝。也是朱贤弟少年好事,见她生得白净,向她笑笑,做个眼色。那道姑也回报一笑。朱贤弟道她有心,走上前去摸摸她的衣衫,笑道:‘独个儿走道,不怕强盗掳了你去做押寨夫人么?’那道姑笑道:‘我不怕强盗,就怕镖客。’说着回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朱贤弟突如电震,不由得全身发抖,牙齿相撞,格格作响。“陆立鼎向朱镖头横了一眼,心道:“这叫做咎由自取,这女魔头也冒犯得的。”那龙镖头又道:“我和苏贤弟一见,都是大吃一惊。我抢上去扶住朱贤弟,苏贤弟却伸手揪那道姑,喝道:‘你使甚么邪法?’那道姑微微一笑,在我和苏贤弟的肩头都拍了一掌。我登时全身有如烈火焚烧,炙热难当,但立即有如跌进了冰窖,忍不住的发抖。/ ~2 B/ {6 o! J& {; K5 d' D/ U% r
  “镖行的趟子手,伙计们个个惊得呆了,那敢上前?那道姑笑道:‘这样的功夫,也插起镖旗到江湖上丢人现眼,可算得大胆。若不是瞧你们这三张厚脸皮的份上,再要拍上几掌。’“我想一掌已抵不起,再拍上几掌,那里还有命在?那道姑笑道:“你们服了我么?还敢在道上耀武扬威么?”我连说:“服了!不敢了!”那道姑倒转拂尘,用那拂尘之柄在我后颈击了一下,我不再发冷,虽然身上仍是又酸又痒,可比先前好过得多了。我忙抱拳道:“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仙姑。但求仙姑不计小人之过,也饶了我这两个不成人的兄弟。”
2 H; C. E/ }# o! a  “那道姑笑道:‘我师父当年只教了我打人的法儿,可没教救人的本事。适才你们中了我这一掌,若是你们身子硬朗,许能挺得十天十晚。待得红气透到指头胸膛,那就回姥姥家去吧!’说着低头一笑,用拂尘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出凉亭便去牵那花驴。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旁人听着或许不信,可是我身受她一掌之苦,那敢怠慢?当下顾不得甚么镖头身份,甚么惹人耻笑,奔上去跪在她的面前,叫道:‘务请仙姑高抬贵手,相救则个。’- @9 P6 K: `+ S6 E
  “陆立鼎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龙镖头知他嫌自己过于脓包,道:“陆爷,咱们是来求你相救,当时怎么便怎么说,不敢丝毫隐瞒。”陆立鼎道:“是了,请说下去。”龙镖头道:“那道姑只是微笑,过了半晌才道:‘好吧,我指点你一条路子,他肯不肯救,瞧你的造化。你们赶到湖州府菱湖镇,去求陆展元陆老英雄。当世之间,只有他一人能治此伤。你跟他说,我日内就去找他!’“陆立鼎心头一惊,脱口叫道:“难道先严先慈遗体被盗,竟与此人有关不成?这……这可难了。”龙镖头道:“在下也这么想。当时听了她话后,我还想恳求,她道:‘此去湖州路程不近,你还要延挨时刻么?’说完这话,也不见她提足跨腿,不知如何,身子一起,已跨在花驴背上。那花驴后腿一登,笃笃笃,脚步细碎,箭也似的去了。我呆了一阵,眼见苏朱两位贤弟还在发抖,只得扶他们上了镖车。  `0 |: p) `! _  u
  “一到镇上,我即刻去请教当地的名医,可是那医生如何治得?解衣一看,咱三个肩头都留下一个殷红如血的掌印。到第二天早晨,两个兄弟发抖是止往了,可是那掌印却渐渐大了起来,我想起那道姑之言,待得红气透到指尖胸膛,三条命儿就算完事,当下也不理会镖车,连日连晚赶来,那知陆老英雄竟不幸仙逝了。也是在下十分胡涂,只记着那道姑‘当世只陆老英雄一人能治’的话,没想到陆爷家学渊源,竟成了咱们哥儿三个救命恩人。”" S/ U& v1 n, f1 Y6 y8 W" B8 n
  他阅历丰富,口齿利便,陆立鼎还没答应救治,已称他为“救命恩人”,好教他无推辞余地。陆立鼎微微一笑道:“在下自幼秉承庭训,不敢涉足江湖。三位不知贱名,那也难怪。”他言语谦虚,其实心中极是自负,说着缓缓抬起头来,斗然一惊,叫道:“甚么?”烛光下只见对面白墙上清清楚楚列着九个血手印。2 e' L9 w+ V- `* d* Q( Y- y
  四人望着那九个血手印,宛如着邪中魔,半晌说不出话来。安远镖局的三个镖头并不知血手印的来历,但见陆立鼎神色大变,不由自主的感到这血手印必定关系不浅。那九个手印排列在靠近屋顶的白墙之上,最上两个并列,中间两个并列,下面又是两个并列,最下面稍稍远离,再并列着三个。即是最下三个,离地也有一丈来高,若非乘梯上去,绝难印得如此整齐清晰。% ~: u/ |6 C. J& Q$ y4 N
  陆立鼎喃喃自语:“这魔头,这魔头她找上我干甚么?”那朱镖头人最性急,问道:4 v. _; t( ]) D: {/ C
  “陆爷,这九个手印是甚么意思?”陆立鼎心中有事,又记挂着妻子,不去理他,径行走出大门,祇见妻子陆大娘一手携着程英,一手携着陆无双,急步回来,见到丈夫,摇了摇头。
4 i7 Q. H" T. \/ B  陆立鼎怕妻子担心,不说墙上血印之事,陪着她从旁廊回到内房,将三个镖头中了赤练神掌前来求救之事说了。陆大娘道:“立鼎,咱们今晚别在这住,好不好?”陆立鼎问道:“为甚么?”陆大娘叫程英与陆无双出房,关上了房门,低声道:“今日之事,甚是蹊跷,咱们庄上已是鸡犬不留。”陆立鼎吓了一跳,忙道:“甚么?”陆大娘道:“庄上三条看门狗,四只猫儿,后槽的七口猪,十几只鸭子,二十几只鸡,尽数死了。”( ?, ~5 w7 I9 S( f1 H5 e2 ]6 m0 h
  她这番话还没说完,陆立鼎急步奔向后院,只见男仆根生拉长了脸,叫声道:“少爷!”险险哭了出来。陆立鼎见地下猫狗鸡鸭排了一列,只只肚腹朝天,直僵僵的动也不动,问道:“怎么死的?”根生急得话也说不清楚,结结巴巴的道:“少爷和少奶奶刚才出去,我在后院劈柴,劈了一阵,总觉得静悄悄的鸡犬无声,有些儿不对,可又说不上是甚么。过了一会儿,天黑下来啦,公鸡母鸡该要回窝,我回到院子里一看,嘿,全都死啦。) N( v* ~* k2 k; [: s0 Z! i" W2 q1 }
  我急得很,奔到后槽去拿鸡瘟药,那知道大大小小七口猪也全瘟死啦…还有…”1 m4 W$ q* F1 u
  他还待再说下去,陆立鼎挥挥手叫他住口,俯身瞧了瞧爱犬阿花,只见牠头骨碎裂,那里是发瘟?只是牠头骨碎成极细的一片片,既不是用掌力震碎,亦非由棍棒之类硬物所击,倒像是用细棒挨次慢慢打碎一般,可天下又焉有此理?陆立鼎微一沉吟,猛然想起龙镖头所说,那道姑手中拿着一柄拂尘,这些鸡犬猪猫,定是毙于她拂尘之下了。但拂尘柔软之物,她一挥立毙猪狗,只只头骨被击得如此细碎,此人内力强,真算得是深不可测。% f1 X9 @& m* T$ s9 u5 y7 ^
  他喃喃自语:“鸡犬不留,鸡犬不留!”心想:“我自来不闯江湖,怎能与她结下仇怨?此人忽然下这毒手,定是冲着我爹娘来了。”当下走到厅上,向三个镖客说道:“非是兄弟不肯款留三位,实因舍下眼前就是一场大祸,只得请三位兄台急速离去。”三人本道他已答允救命,斗然听他出言逐客,不禁焦急万分,一齐站起身来,道:“陆爷…陆爷…你…”三个人心中焦急,把言语都挤上住了,竟然说不明白。
. ~# y% {* v& T& R7 |6 Y% u" ~  陆立鼎眉头一皱,奔进书房,取出二十七枚金针,每枚均长九寸九分,回到厅上,隔着衣衫就把二十七枚尽数插在三人身上,每人身上插了九枚,体外只露出寸许长的一截。* D3 l3 I: d" ~5 [: Y/ S* L: x  p5 y
  他手法迅捷之极,一刺一针,直没入体内要穴,三个镖客还未明白,二十七枚金针早已插完。说也奇怪,虽然每枚金针都没入体内七八寸深,但因这些穴道中均无知觉,是以丝毫不觉疼痛。, h; a! S: ^! d2 v. j
  陆立鼎道:“三位且到隐僻之处找个农家住下,三日之后再来舍间。那时若是兄弟命儿还在,再替三位医治。”% O& L2 c2 z+ j, g& P- N) b
  三个镖头闻言不禁大惊,道:“陆爷有甚么大祸?”陆立鼎不耐烦跟他们多言,道:- G8 n; I2 j8 d
  “三位身中赤练神掌,原是十天毒发而亡。现下我替三位刺了金针,能将毒性阻住,一时之间红气不致蔓延。三日后我再设法施救,尚不为迟。”朱镖头道:“若是三天之后陆爷有甚不测,那便怎地?”陆立鼎双眼一翻,冷然道:“当世除我之外,无人能治神掌之毒。我若死了,三位也就陪陪兄弟吧。”龙苏两人欲待善言相恳,求他即日施救,但还未开言,陆立鼎已道:“你们还待怎地?找上我的不是旁人,就是那个道姑。她眼下就要到这儿了。”
% ?) `2 i+ L+ S6 @+ }& }$ S6 K; a; V& `6 |  三个镖头一听,吓得魂飞魄散,那敢再有片刻逗留,抱拳为礼,别过陆立鼎去了。
% T5 f( n8 P; s, s) y  陆立鼎也不送客,坐在椅中,望着墙上的九个血手印呆呆出神,忽然背后脚步细碎,一双柔软的小手幪住了他的双眼,有人说道:“爹爹,你猜我是谁?”这是陆无双自小与父亲玩惯了的玩意,她三岁时伸手幪住父亲双目,说:“爹爹,你猜我是谁?”被父母大笑了一场,自此而后,每当父亲闷闷不乐,她总是使这法儿引他高兴,陆立鼎纵在盛怒之下,被爱女这么一逗,他必怒气尽消,那知这次他却再无心思与女儿戏耍,拂开她的双手,道:“爹爹没空,你到里面玩去!”8 i. e  L* w- Q# T
  陆无双一呆,她自小得父母爱宠,难得见他如此不理睬自己,小嘴一撅,要待撒娇,跟父亲不依,只见男仆阿根匆匆进来,垂手禀道:“少爷,外面来了客人。”依江南规矩,陆立鼎是一家之主,阿根称他“老爷”才是,但老主人陆展元逝世未久,阿根一时改不过口来,仍是照旧时称呼。5 x: a2 A0 @0 m3 n
  陆立鼎挥手道:“你说我不在家。”阿根道:“少爷,那大娘不是要见你,是过路人借宿一晚。”陆立鼎惊道:“甚么?是娘们?”阿根道:“是啊,那大娘还带了两个孩子,长得怪俊的。”陆立鼎听说那女客带着孩子,稍稍放心,道:“她不是道姑?”阿根摇头道:“不是。穿得干干净净的,瞧上去倒是好人家的大娘。”陆立鼎道:“好吧,你招呼她到客房安息,饭菜相待就是。”阿根答应着去了。陆无双道:“我也瞧去。”随后奔出。0 b4 H9 m! V  O$ E
  陆立鼎站起身来,正要入内与娘子商议如何应敌,陆大娘已走到厅上,皱眉道:“两个孩子送到那里去躲避?”陆立鼎指着墙上血印道:“两个孩子也在数内,这魔头既按下了血手印,天涯海角也躲避不了。”陆大娘望着白墙,似乎那九个手印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竟要从墙上扑将下来,击她一下,不禁“啊”的叫了一声,抓住椅背,道:“为甚么九个手印。咱们家里可只有七口。”$ t3 {2 Q9 M1 ?
  她两句话出口,手足酸软,怔怔的望着丈夫,竟要流下泪来。陆立鼎伸手扶住她臂膀,道:“娘子,事到临头,咱们也不必害怕。上面这两个手印,是要取爹爹和娘的性命,下面两个自然是打在你我身上了。第三排的两个,是对付无双和小英。最后三个,打的是阿根和两名婢女,嘿嘿,这才叫做血溅满门,鸡犬不留啊。”陆大娘打个寒噤,道:“爹爹和娘?”陆立鼎道:“我也不知道这魔头跟爹爹和娘有甚么大仇,咱爹娘死了,她仍要派人从坟中掘出他们遗体,每人打上一掌,方算报了怨仇。”陆大娘道:“你说那疯子是她派来的?”陆立鼎道:“这个自然。”夫妇俩说到此处,阿根突然怒气冲冲的走进厅来,说道:“这种玩笑也开得的?那还成甚么话?少爷,少奶奶,咱们大门给人在外边顶住啦,说甚么也推不开。”陆氏夫妇脸上登时变色,双双抢出大厅。9 L0 @4 c) S1 e3 j7 c
  两人并肩向外,奔向大门,只见两扇黑漆厚门紧紧闭着。陆立鼎双手齐出,抓住门环向内一拉,但听格支格支两声响亮,大门晃了一晃,竟然拉之不动,陆夫人作个手势,但听格支格支两声响亮,大门晃了一晃,竟然拉之不动。陆夫人作个手势,一跃上了墙头,却见门外静悄悄的并无人影。她挥剑护身,跃到门外,不禁柳眉竖起,骂道:“这也未免欺人太甚!”原来大门上被人横着钉了两个铁条,竟然将门封了。铁条悬了一块丧家用的麻布,布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看来不禁惊心动魄。+ N& J$ n; Y# g+ ?
  这时陆立鼎也已翻墙出外,见了铁条麻布,心知敌人越逼越紧,不出两个时辰,那魔头就要到来大施杀手。他呆立片刻,愤怒渐减,说道:“娘子,陆家满门今日若是难逃一死,也让咱们死得不堕了爹娘的威名。”陆大娘心中一酸,道:“大哥说得是。”
9 d; _1 y% `) D  二人越墙回厅,走到后院,忽听得东边壁上喀的一响,高处有人。陆立鼎抢上一步,挡在妻子身前,抬头看时,却见墙头上坐着一个男孩,头上扎着两根小辫儿,伸手去摘一朵凌霄花。又听墙脚边有人叫道:“小心啦,莫掉下来。”原来程英,陆无双和另一个男孩守在墙边花丛之后。陆立鼎心道:“这两个孩儿想是来借宿的了,怎么如此顽皮?”
  M0 P/ v5 p- h* g; |  墙头那男孩摘了一朵花儿,陆无双叫道:“给我,给我!”那男孩一笑,却向程英掷去,程英伸手接住,递给表妹,陆无双心头恼了,拿过花儿丢在地下,踏了几脚,嗔道:
. a  R$ @( t# o) G1 d  |  “希罕么?我才不要呢?”3 d5 Z5 e( ?/ \
  陆氏夫妇见四个孩儿玩得起劲,全不知一场血腥大祸已笼罩在本宅之上,叹了口气,走进房中。+ ?1 r5 v' d% |( [( {
  程英见陆无双踏坏花朵,道:“表妹,你又生甚么气啦?”陆无双小咀一撅,道:“我不要他的,我自己采。”说着右足一点,身子跃起,已抓住一根爬在墙上的长春藤,这么一借力,左手在墙上一按,又跃高数尺,径往一株银桂树的枝干上窜去。墙头那男孩拍手喝采,叫道:“到这里来!”陆无双双手拉着桂花树枝,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突然身子凌空,往墙头扑了过去。( q% o) {: F9 z$ r$ M3 ?% ^
  以她的轻功造诣而言,这一扑实是大为行险侥幸,只是她气恼那男孩把花朵拋给表姊,不给自己,也是女孩儿家好胜心切,竟不顾危险的从空中飞跃过去。那男孩吃了一惊,叫道:“留神!”伸手相接。他若不伸出手去,陆无双原可攀到墙头,但在半空中见到男孩要来相拉,叱道:“让开!”身子一侧,要避开他双手。想那空中转身之技是极上乘的轻功,她虽曾见父母使过,自己可从宋习练,这一转身,手指已够不上墙头,惊叫一声“啊哟”,身子直堕下来。3 X, w& \; @! {. x
  墙脚下那男孩见她跌落,飞步过来,伸手抱她。但墙高数丈,陆无双身子虽轻,这一跌下来力道可仍是极为厉害,那男孩一把住了她腰身,两人重重的一齐摔倒。祇听喀格两响,陆无双双左腿腿骨断折,那男孩的额角撞在一块尖石之上,登时鲜血喷了出来。
) w% t( |% h' j  b! \  程英与另一个男孩见闯了大祸,急忙上前相扶。只见那男孩慢慢站起身来,按住额上创口,陆无双却已晕了过去。程英抱住表妹,大叫:“姨丈,阿姨,快来!”
' U, g# c1 Z7 Q- P7 |$ ?' R5 b1 R1 J  陆大娘听得叫声,从房中奔出,猛觉头顶风声劲急,一件重物掷了下来。陆大娘闪身避过,原来掷下来的竟是一个死人。她不及回身取兵刃,一跃上屋,人未站定,又是两具尸体迎面掷到,陆大娘一弯腰,只觉双膝一麻,站立不定,竟从屋瓦上摔下天井。' V* f7 C% ~+ V2 ^4 d
  陆立鼎闻声,也不及绕过桌子,飞起左腿将厅上方桌踢开,见陆大娘正从屋顶掉下,当即横窜出去,这是他苦练数十年的“蜻蜒三抄手”绝技,虽与娘子相距三丈,但横扑而前,如箭般激射过去,手掌搭上娘子背心。陆大娘被他这一托,身子拋高丈许,待得二次跌落,陆立鼎已双足站定,轻轻接住,将她放在地下。% r; i2 w4 \3 m$ H/ f5 _6 I
  他不及细问娘子伤势,一瞥之下见她尚无大碍,立即纵身上屋,游目四望,但见眉月在天,微风动树,却无半个人影。陆立鼎展开轻身功夫,倏忽之间已在庄前庄后兜了一个圈子,心想:“这魔头既不肯在此时相见,我再找也是枉然。”当下纵身一跃,从天井翻回庭中。
* }- y: n! T9 v8 }: F: V, z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正抱着陆无双与那男孩回到厅中,她不替孩子止血,却先给陆无双接续断了的腿骨。陆立鼎先前还道女儿已遭毒手,见她只折断腿骨,稍微放心,问娘子道:“你不碍事么?”陆大娘摇摇头,撕下衣襟,给那男孩头上包扎。想过去看女儿腿伤,不意只一迈步,腿上一疼,竟自跌倒。
8 C( Y0 ~* F* [8 c  那妇人在陆无双断腿内侧的“白海穴”与膝后“委中穴”各点一指,止住她的疼痛,双手持定断腿两边,待要接骨。陆立鼎见她出手俐落,点穴功夫更是非大名家莫办,心中疑云大起,叫道:“大娘是谁?光临舍下有何指教?”
! J! B; |; a! H  那妇人全神灌注的要替陆无双接骨,对他的问话不加理会。陆立鼎见她左手拿住女儿小腿,右手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缓缓的点将下去,这正是自己父亲曾说过生平第一大对头的绝技“一阳指”手法,当下更无怀疑,双掌一并,猛往她后心击去。那妇人听到背后风声劲急,右手仍点向陆无双的“白海穴”,左手反掌拍出,与陆立鼎双掌一抵。陆立鼎只觉一股大力推来,胸口一热,倒退两步。, b) T" g% h9 e+ o( a
  那妇人只因拍出这一掌,没将陆无双小腿拿住,她食指点到陆无双用力一扭,喀的一声,断骨处又自错开,大叫一声,二次昏晕。
. B0 ~+ Y8 M* Z  O4 M  就在此时,屋顶上一人哈哈一笑,说道:“但要陆家满门九口性命,余人快快出去。”说话的却是女子口音。陆立鼎抬起头来,只见屋檐上站着一个道姑,月光淡淡的映在她脸上,显得正当妙龄,约摸十八九岁年纪,肤色白润,英气逼人,背上插着双剑,血红的剑条在风中猎猎作响,陆立鼎心想:“那魔头数十年前即已名振江湖,决不能如此年轻。”当下朗声叫道:“在下就是陆立鼎,道友是赤练岛来的么?”
! `& J# E. @0 k9 D1 B/ x  那道姑嘴角一歪,说道:“你知道就好啦!你把你妻子、女儿、婢仆尽数杀了,然后自尽,免得我多费一番手脚。”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不徐不疾,竟是将陆立鼎半点没放在里。他在江湖上虽无名头,究竟是一代大侠之子,那里忍得下这口气去,眼见那道姑两只脚一半踏在屋檐之外,身子摇摇晃晃,似乎被风一吹即要跌下,显然是在露一手“风摆杨柳”的上乘轻功,当下纵身跃上,喝道:“那也先得瞧瞧你的手段。”+ Z6 D9 B) e7 K$ W) T1 @
  那道姑理也不理,待他右足刚要踏上屋檐,身子尚自凌空之际,突然双剑齐出,两道寒光,已将他上半身罩在剑锋之下。这一招迅捷莫伦,陆立鼎武功虽高,究是少了临敌经验,万料不到武术之中竟有这般厉害的杀手,但觉剑刃冷冷,已削到头中,当下无可抵御,只得闭目待死。忽听铮的一声,有人架开了这剑,睁开眼来,但见那妇人手挺长剑,已与那妙龄道姑斗在一起。4 A. ^+ P' }3 s) t
  那妇人身穿灰衫,那少年道姑穿的是杏黄道袍,月光下只见灰影与黄影盘旋飞舞,夹杂着三道寒光,竟不闻兵刃碰撞之声。陆立鼎究竟家学渊源,武功得自父母的亲传,两人身法虽快捷无伦,但一招一式,他仍是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道姑左攻右守,右攻左守,守忽转攻,攻倏变守,剑法凌厉无比。那妇人却是凝然应敌,乘隙递出数招。斗然间听得叮的一声,双剑相交,那道姑的左手剑飞向半空。她一跃退后,俏脸生晕,美目含怒,叱道:“我自奉师命来杀陆家满门,干你武家甚事?”
( B2 ~+ _: d: c. `+ D. \  那妇人冷笑道:“你师父若有本事,就该早寻陆展元算帐,现下明知他死了,却来找他小辈的晦气,羞也不羞?”那道姑袖子一挥,三枚银针激射而出,两枚打向妇人,第三枚射向天井中的陆立鼎。这一下去势既快,又是出人意外,那妇人挥剑击开,只听陆立鼎低声怒叱,伸两指钳住了银针。" ~6 B7 S3 s) N" L( {
  那道姑微微冷笑,翻身下屋,倏忽间只听远处一声清啸,原来已奔出数十丈外。那妇人见她轻身功夫如此了得,心下也自骇然,当即跃回庭中,见陆立鼎手中拿着银针,忙道:“快快放下!”陆立鼎此时对她已全无敌意,依言掷下。那妇人右手回缩,扯断了一截衣带,将他右手口腕牢牢缚住。9 X' l& k9 O8 ^$ {. t, b+ j" I
  陆立鼎吓了一跳,道:“针上有毒?”那妇人道:“剧毒无比。”立取一粒药丸给他服下。陆立鼎只觉食中两指麻木不仁,随即肿大。那妇人也不及去看陆大娘等的伤势,急忙用剑尖划破他两根手指的指心,但见一滴滴的黑血渗了出来。陆立鼎大骇,心道:“我手指又未破损,只碰了一下银针,就如此厉害,若是给针尖刺破一点,那里还有命在?”9 {! n% d' y) p: w: Q0 ~( m! e( C
  这时那妇人扶起陆大娘,捋高她裙子察看膝上伤势,原来两膝后的“委中穴”各中一针。那针却是陆立鼎平时给人治病用的。陆立鼎见大祸虽未过去,总算家中各人暂时无恙,回首看那庭中三具死尸时,不由得又惊又怒,原来那三人不是旁人,正是安远镖局的龙苏朱三位镖头。他一查三人伤痕,只见自己给他们所刺的金针都已移了部位,原本针针解毒止痛,这时针针刺在死穴之中。单是一针已禁受不起,何况连中九针?只是那龙镖头所中各针都略略偏位,一时未死,目光中露出哀伤之色,似在求陆立鼎救命。( B# r4 ~  S& [: j1 u
  陆立鼎心中不忍,但瞧他伤势,纵有神仙下凡,亦已难以救治,叹道:“龙镖头,你好好去吧。”龙镖头吸了口气,昂起上身,道:“陆……陆爷,我是不行啦,你……你快逃走。那魔头说,天下只许陆展元救我,连他的亲生儿子也不成……你……你快逃,她就来啦……”最后几个字声音微弱,难以听清,接着眼睛上翻,气绝而死。
8 X% l7 c; j2 G  那妇人怒道:“哼,这魔头,这魔头。”陆立鼎向她施了一礼,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敢请问大娘高姓。”那妇人道:“我家官人姓武。”陆立鼎道:“在下果然猜得不错。我见了娘子的一阳指功夫,就想到定是云南大理一灯大师的门下。请进厅奉茶。”
" n3 Y6 \* |3 ~3 m  当下各人一齐进厅坐下。陆立鼎将女儿抱在怀内,只见她脸色惨白,但强自忍痛,竟不哭泣,不禁心中对她甚是怜惜。那武三娘叹道:“这女魔头的徒弟一去,那魔头立即亲至。陆爷,不是我小看于你,凭你夫妇两人,纵然再加上我,也万万不是那魔头的对手。* d2 h- G" u+ k1 }0 d
  我瞧逃也无益,咱们听天由命,在这儿等她驾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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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2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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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o/ E3 I* m" d三:白袍道姑, |( g; S1 k  ]7 ~: o7 c2 n
  陆大娘问道:“这魔头到底是何等样人?和咱家又有甚么深仇大怨?”
) ]9 I+ N, S( O: z  武三娘向陆立鼎望了一眼,道:“难道陆爷没跟你说过?”陆大娘道:“他说此事牵涉到我那去世了的翁姑,他做儿子的一来不便讲论父母私事,二来他也并不十分明白。”
1 H* n- n% j# D7 q: l- n  武三娘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了。我是外人,说一下不妨,尊翁陆展元老英雄年青之时,号称武林中第一风流潇洒的美少年。那魔头赤练仙子李莫愁……”陆立鼎听到她提及李莫愁的名字,脸上肌肉牵动,就如斗然间赤足踏到一条毒蛇一般。武三娘看在眼里,道:“这赤练仙子现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可是数十年前,她却是个娇美温柔的好女子。也是前生的冤孽,她与尊翁一见之后,就种下了情苗。后来经过许多纠葛变故,尊翁与尊姑何沅君成了亲。说到尊姑,却又不得不提拙夫之事。此事言之有愧,但今日情势紧迫,我也只好说了。”3 g4 j6 M" t/ W2 X( ^% d2 \
  陆立鼎自幼曾听父母说起,他们生平有两大仇人,一个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另一个是云南大理一灯大师的高弟武三通。一灯大师原为大理南诏国的国君,避位为僧后有渔樵耕读四大弟子随侍,那武三通就是年青时在南诏国做过大官,四大弟子中第三人的农夫。只是陆展元夫妇如何与这二人结仇,却始终没跟儿子说得明白。陆立鼎一见武三娘出手跟女儿治伤,用的是一阳指手法,心中就大为惊疑,暗想:“一个赤练仙子已对付不了,武家又有人来,我陆立鼎就有十条性命,也得陪上了。”那知武三娘反而出手逐走赤练仙子的弟子,救了他的性命,实非始料所及,此中缘由,更是难以索解。
: R6 P, K3 A7 f* u  只见武三娘轻轻摸着那额角受伤的男孩肩膀,眼望烛火说道:“拙夫与尊姑自小邻居,算得是青梅竹马之交,两人性格虽不投合,但拙夫却是对她一往情深。那知她终于与尊翁成亲,拙夫一怒而远赴大理,在段皇爷手下带兵为官。后来拙夫与尊翁相见,动起手来,拙夫愤激过甚,心情失常,竟不是尊翁对手,此后就一直疯疯癫癫,不论他的知交好友和我如何劝他,总是不能与解。他当时与尊翁有约,十五年后再比武决斗,那知这番重来,尊翁尊姑都已仙逝了。”$ o4 N% r& v/ a& E8 O5 ^3 b, v
  陆立鼎勃然大怒,拍桌而起,说道:“他若有本事,就该早日寻先父比武,何以明知先父亡故,却来盗他遗体,这算甚么英雄好汉?”武三娘叹道:“陆爷责备得是,拙夫心智失常,言语举止,尽是大背常理。我今日携这两个孩儿来此,原是防备拙夫到这里来胡作非为,当今之世,只怕也只有我一人,他才忌惮三分了。”她说到这里,向两个孩子道:“向陆爷陆大娘叩头。”两个孩子拜了下去。陆大娘忙伸手扶起,一问姓名,那摔破额角的叫武敦儒,是哥哥,弟弟叫做武修文。两人相差一岁,一个十二,一个十一,这两个武学名家之子,却均取了个斯文的名字。' w( H2 A3 O) ?8 J
  武三娘道:“万想不到拙夫没来,那赤练仙子却来寻府上的晦气……唉,两个都是不能忘情的失意人,只是一个来找男的,一个来找女的。”她刚说到此处,忽听屋上有人叫道:“儒儿,文儿,给我出来!”这声音来得极是突然,屋瓦上丝毫不闻脚步之声,忽然有人呼叫。陆氏夫妇同时一惊,知道是武三通到了,程英与陆无双也认出那是吃莲蓬怪客的声音。  H: S. K  L1 ~1 a' N% I2 i1 [4 Q. h
  只见人影一晃,武三通飞身下屋,一手一个,提了两个儿子急奔而去。他乱跑一阵,奔进一座柳树林,忽然放下修文,单单抱着敦儒,走得影踪不见,竟把小儿留在树林之中。) Z/ M5 e  h+ j" F( u. k9 d
  武修文大叫:“爸爸,爸爸!”但武三通抱着大儿子,早已奔出数十丈外,只听得他远远叫道:“你等着,我回头再来抱你。”武修文知道父亲行事向来颠三倒四,倒也不以为异。黑夜之中一个人在森林里虽然害怕,但想父亲不久回来,当下呆呆坐在树下。
. `4 O) k  R! y+ ?  坐了一阵,想起母亲的说话,甚么有个极厉害的魔头要来寻仇,母亲未必是她敌手等等,他虽年幼,却甚为母亲担心。坐了良久,父亲始终不来,他自言自语:“我回去找妈去!”向着来路摸索回去。那知江南乡间阡陌纵横,小路弯来绕去,纵在白日,也是难认,何况黑夜之中?他越走道路越是荒僻,到后来竟摸进了一个山坳,脚下七高八低,望出来黑漆一团。武修文着急起来,大叫:“爸爸,爸爸!妈妈,妈妈!”但听山谷中,远远传来回音,也是:“爸爸,爸爸!妈妈,妈妈!”
& r" q. O/ L& Z) |6 a- Q% O) w  接着咕嘘,咕嘘几声,却是猫头鹰在树上啼叫。武修文曾听人言道,那猫头鹰最爱数人眉毛的根数,若是被牠数得清楚,立即毙命,当即伸指沾了唾液,沾湿双眉,好教猫头鹰难以计数。心中刚稍安定,鼻中突然闻到一股腥臭,中人欲呕,接着一阵疾风扑面,黑暗中只见两盏绿油油的灯笼缓缓移来。
! v& Q7 }; c) ~/ z4 r- d  武修文正自奇怪,猛听得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吼,那两盏灯笼急飞而至。他大吃一惊,叫道:“老虎!”危急中不及多想,纵身一跃,抓住了一根树枝,急忙攀上,似乎屁股上被甚么打了一下。此时他吓得心胆俱裂,奋平生之力,急往树顶爬去。* }0 ~  b$ b( e# w
  但听得那猛兽在树下呜呜低吼,绕树急转。武修文见牠不能上树,惊魂稍定,忽觉臀上热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原来裤子被虎爪撕下了一块。武修文是小孩脾气,记得母亲说过老虎不能上树,指着牠骂道:“贼老虎,死老虎,臭老虎”的乱骂。那老虎听到人声,吼叫更加响了。; H' ~: J1 V' x
  一人一哭在树上树下转着,武修文虽然疲累,却那敢睡着?眼见天色渐明,瞧出来各物由蒙眬极变清晰。他起初不敢直视老虎,到后来终于大着胆子,向树下一望,这一惊非同小可,险险掉下树来。原来那猛虎几有牯牛大小,后腿踞坐,双目向他直视,神态威猛之极。那虎头额角正中,白毛生着一个“王”字。须知猛虎别号叫做山君,果然是凶恶无比。+ A9 z8 P  i# {9 ~. p  X
  那老虎肚中本就饥饿,守了一夜,眼见近在身身的肉食不能到口,更是饥火如焚,突然吼叫一声,扑了上来。牠这一纵竟有一丈来高,前爪搭住树枝,身子吊在半空。- w4 H$ ^5 i& d! E
  这头大虎有二百来斤重,树枝经受不起,喀的一声,竟尔断了。跟着树干一弹,把武修文拋在地下。他跟父母练过武艺,摔下去时双膝一弯,打了个滚,并未受伤,大叫“啊哟”,已一骨碌爬起,发足飞奔。那老虎不顾疼痛,一扑一纵,随后追来。1 b& o% a/ b% Z' t* \
  武修文虽已略有轻功根底,但究竟人小腿短,那里能与老虎竞快,只得绕着树干乱转。那老虎直奔迅捷,转弯却不灵便,狂吼猛扑,只抓得满地尘土飞扬。武修文见老虎奈何不得自己,高兴起来,口中又是“贼老虎,死老虎”的叫骂,那知左足突然踏到一个小圆石,脚底一滑,一交摔倒,那老虎后足发劲,直扑过来。
8 P' f# k2 L' F6 @  武修文大叫:“妈妈,妈妈!”忽见空中两团黑影急扑而下,老虎竟然飞入半空,接着自己身子也凌空而起。
  X  R. J: p1 ~- J; t  武修文又惊又怕,一睁眼,足底下树木登时缩小,自己身子在云间飞行,仰头一望,原来一只大鸟抓了自己背心衣服,正在翱翔盘旋。他初时十分害怕,但过了一阵,见大鸟似乎并无恶意,觉得好玩起来。忽听得身后一声吼叫,急忙回头,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那只猛虎被另一只大鸟抓在空中,狂扭乱挣。那大鸟一爪抓住猛虎头颈,另一爪抓住老虎尾根,那猛虎空白纵声怒吼,四脚乱舞,却那里挣扎得脱?
/ `/ [) Q5 T! X: @& ]  那大鸟双翼一扇,忽然高飞入云,双爪放开,那老虎从数百丈高处直跌下来,只摔得筋折骨断,卷成一个肉团。武修文只叫得一声:“好!”立时想到:“那大鸟若是也将我这么一摔,岂非也成了肉饼?”想到害怕之处,伸手去抱住了大鸟的足踝。
! U" I1 j1 ?4 r5 L3 d& X  忽听地下两声低啸,声音娇柔清脆,似出于一个女孩之口。两只大鸟缓缓下降,将武修文放在草地之上。他一骨碌站起身来,只见四周绿杨垂柳,遍地芳草鲜花,是个极好的所在。柳树后走出一个女孩,向武修文望了一眼,拍拍两只大鸟的腿,说道:“好雕儿,好雕儿。”武修文心想:“原来这两只大鸟是雕儿。”但见双雕昂首顾盼,神骏非常,站在地下比那女孩还高出许多。
3 ^! |3 A% _' A  武修文也不会道谢,走近说道:“这两只雕儿是你家养的么?”那女孩小咀微撅,做了个轻蔑神色,道:“我不认得你,不跟你玩。”武修文不以为忤,伸手去摸雕腿,那女孩口中一声轻哨,那雕儿一翅伸出,轻轻一扫,将武修文扫了个筋斗,双雕振翅低飞,扑到老虎身上,啄食起来。
& X: T3 w9 d$ M# q3 b! c  武修文一滚站起,望着双雕,心中充满羡慕,道:“这对雕儿真好,肯听你的话,我回头要爹爹也去捉一对来养着玩。”那女孩道:“哼,你爹爹捉得着么?”武修文连讨三个没趣,讪讪的很是不好意思,定睛瞧她时,只见身穿淡绿罗衣,颈中挂了一串明珠,颗颗都有小指头般大小。她脸色白嫩难言,犹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流动,秀眉纤长。武修文虽是个小童,也觉得她美艳无伦,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亲近之心。但她神色凛然,却又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畏惧退缩。. g5 l. x+ B5 R5 V
  那女孩一双朗如点漆的眼珠在武修文身上滚了一转,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怎么一个儿出来玩,也不怕老虎?”武修文道:“我叫武修文,我在等我爹爹啊。你呢?你叫甚么?”那女孩小咀扁了扁道:“我不跟野孩子玩。”说着转身便走。武修文呆了一呆,叫道:“我不是野孩子。”一边叫,一边随后跟去。( e& s9 Q. I- x; [
  他见那女孩约摸比自己小着两三岁,人矮腿短,自己一发足便能追上,那知他刚展开轻功,那好孩如箭离弦,剎那间已奔出七八丈远,竟把他远远拋在后面。她再奔几步,站定身子,回头叫道:“哼,你追得着我么?”武修文道:“自然追得着。”一边说,一边不停步的急奔。
( L5 P, H& x' L9 ^; `: [# F. C  那女孩回头又跑,忽然向前一冲,躲在一株松树后面。武修文随后跟来,那女孩瞧他跑得邻近,斗然间伸出左足,在他小腿上绊去。武修文没有提防,向前一跌。他学过武艺,忙使一个“铁树桩”想定住身子,那女孩右足又出,在他臀部轻轻一脚。武修文又一交摔了下去,鼻子撞在一块小尖石上,鼻血流出,衣上点点斑斑,尽是鲜血。+ g0 W) d% r( Y6 J! P- t5 H
  那女孩见血不禁慌了手脚,不知他受伤是重是轻,忽听身后有人喝道:“芙儿,你又在欺侮人了,是不是?”
* X" _1 K# ]9 w  P9 p2 v  那女孩并不回头,道:“谁说的?他自己摔交,管我什么事?你可别向我爹爹瞎说。”武修文按住了鼻子,其实也不很疼,只是见到满手是血,心中慌乱。他听那女孩与人说话,抬头一看,原来是个挂着一根铁拐的跛足老者,那人两鬓如霜,形容枝槁,精神却极饱满。
7 F  o2 `' d4 [' V  D" e  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你别欺我瞧不见,我甚么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这小妞儿啊,现下已这样坏,大了瞧你怎得了?”那女孩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央求道:“公公,你别跟我爹说,好不好?他摔出了鼻血,你给他治治啊!”
0 v% P6 e- J/ b  那老者踏上一步,一把抓住了武修文手臂在他鼻旁“闻香穴”掀了几掀。他鼻血本已渐止,这么一抹,就全然不流了。武修文只觉他五根手指有如铁钳,又长又硬,紧紧抓着自己手臂,心中有些害怕,微微一挣,竟是动也不动,当下手臂一缩一圈,使出母亲所授的小擒拿手功夫,手掌打个半圆,自内向外逆翻。那老者没有防备,料想不到这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巧妙的武功,被他一翻之下,竟尔脱手,“噫”的一声轻呼,随即又抓住了他的手腕。武修文运劲欲再解脱,却怎么也挣不脱了。5 ?$ G6 l* K6 U5 ]% j/ f
  那老者道:“小兄弟别怕,我不伤你,你姓什么?”武修文道:“我姓武。”那老者仰起头想了片刻,道:“姓武?你爹爹是一灯大师门下,是不是?”武修文喜道:“是啊,你认得咱们皇爷吗?你见过他没有?我可没见过。”原来武三通当年在大理作段智兴的御林军总管,后来段智兴出家,法名一灯,但武三通与两个孩子说起往事之时,仍是“咱们皇爷怎样怎样”,是以武修文也叫他“咱们皇爷”。- a1 J# U8 ^7 H# I4 K
  那老者点头道:“那就是了。你爹妈呢?你这孩子怎么一个儿在这里?”说着放松了他的手臂。武修文想起一晚没见爹娘,不知他两人怎样了,听他一问,险险哭了出来。那女孩括脸羞他,唱道:“羞羞羞,小花狗,眼圈儿红,要流油?”武修文昂然道:“哼,我才不哭呢!”当下将母亲在陆家庄等候敌人,父亲抱了哥哥不知跑到了那里,自己遇到猛虎等情由说了。他心情激动,说得大是颠三倒四,但那老者也听出了七八成,问道:“你可知道你妈等的敌人是谁?”武修文道:“好象是什么赤练蛇,什么愁的。”那老者抬起了头,喃喃的道:“什么赤练蛇?”突然一顿铁杖,把两个小孩吓了一跳,大声叫道:& Y; s) `) ?& y& O+ R- u4 J
  “是赤练仙子李莫愁?”武修文喜道:“对对!正是赤练仙子!”
: E: |. N6 h8 r2 Q  他因那老者猜对了而高兴,那老者却精神异常紧张,说:“你们两个在这里玩,一步也别离开。我瞧瞧去。”那女孩道:“公公,我也去。”武修文也道:“我也去。”那老者急道:“唉,唉!万万去不得。那女魔头凶恶得紧,我打不过她。不过既知朋友有难,可不能不去。你们要听话。”说着挂起铁杖,一跷一拐的疾行而去。他虽一足跛了,但凭着铁杖之助,展开轻功提踪术,竟丝毫不输于武术高明的健者。
+ ]7 }* r% F5 @4 z; c6 K( b  此时天早大明,田间农夫已在耕作,男男女女唱着山歌。那老者随行随问,不久即到陆家庄前。他双目失明,耳音却特别灵敏,相距尚有里许,已听得兵刃相交,叮叮当当的打得极是猛烈。他与陆家武家并无特别交情,又知自己武功远不及赤练仙子,这番赶去只是多陪上一条老命,然他一生行侠仗义,但教事所当为,从来不计自己安危祸福,着下足底加劲,抢到庄前,只听屋顶上有四个人正在激斗。一边三个,另一边只有一个,但众不敌寡,那三个人已全然落在下风。
5 u1 [- ?6 M$ b, @' A  原来那晚武三通抱走了敦儒、修文两儿后,陆立鼎夫妇甚是惊异,不知他是何用意。( m7 c4 G, g- ^; Z
  武三娘却脸有喜色,笑道:“拙夫一向疯疯癫癫,这回却难得通达事理。”陆大娘问她原因,武三娘笑而不答,只道:“待会儿你自然知道。”这时夜已渐深,陆无双伏在父亲怀中沉沉睡去,程英也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来。陆大娘抱了两个孩子要送她们入房安睡,武三娘道:“且稍待片刻。”又过半晌,屋瓦上一人叫道:“拋上来。”正是武三通的声音他来无迹,去无踪,陆氏夫妇事先竟丝毫没有知觉。
$ O7 U8 R7 A( b8 _3 G5 r  武三娘抱住程英,走到厅口向上一拋,武三通伸手轻抓住。陆氏夫妇正惊异间,武三娘又将陆无双掷了上去。陆立鼎大惊,叫道:“干什么?”一纵上屋,四下里云沉星迷,那里有武三通与二女的影踪?陆立鼎拔足欲追,武三娘叫道:“陆爷不须追赶,他是好意。”陆立鼎将信将疑,跳到庭中,颤声道:“甚么好意?”此时陆大娘却已会意,道:“武三爷怕那魔头害了孩儿们,定是将他们藏到了稳妥之处。”陆立鼎当局者迷,被娘子一语点醒,连道:“正是,正是。”但想到武三娘盗去自己父母遗体,却又甚不放心。
$ I& F" K6 S$ l" Q9 d  武三娘笑道:“拙夫向来不喜女孩,不知怎的,竟会眷顾府上两位千金,实非我意料所及。他初时来抢着儒儿、文儿之时,我见他对两位千金连望几眼,大是关心,果然又来抱去。唉,但愿他从此转性,不再胡涂!”说着连叹了两口长气,接着道:“两位且养养神,那魔头自负本领了得,从来不肯夜中袭人,非至天色大明,她不会来此。”9 Z" y* Z* @7 m5 M1 x! }
  陆氏夫妇初时关怀女儿与姨侄女的安危,中心栗六,举止失措,此时去了后顾之忧,恐惧之心渐减,敌忾之意大增。两人身上带齐暗器兵刃,盘膝坐在厅上,与武三娘相对用功。
2 M, G" i; z/ A! L8 E% O2 q1 b  两人做了十几年夫妻,平日为家务之事,不时小有龃龉,此刻想到大敌瞬即至,看来各人寿命有限,大数难逃,不自禁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互相依偎,四手相执。过了良久,听得远处晨鸡隐隐啼叫,两人同时想起:“家中的公鸡给这魔头不知用什么法儿害死了,唉!鸡犬不留,鸡犬不留!”此时天色渐明,本来陆家庄中鸡鸣狗叫,极是热闹,但这日却是死气沉沉,一片静寂。
/ i2 r1 @7 i: b6 @2 @: k  突然间砰彭格喇数声响喨,大门不知被什么东西推开。那大门虽被人用铁条在外钉死,但阿根仍是照以往惯例,用门闩木撑在里撑住。这时门外铁条,门内闩撑一齐断折,一个穿著雪白道袍的中年道姑微笑着走了进来,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
; i5 u: d1 B' x' \7 c" \7 O& e  阿根正在打扫天井,上前喝问:“是谁?”陆立鼎急叫:“阿根退开!”但终于迟了一步,李莫愁拂尘一起,阿根的头颅登时碎裂,就如家中猪狗一般,不声不响的死了。陆立鼎提刀抢上,李莫愁身子一侧,从他身边溜过,一拂尘将婢女同时扫死,笑问:“两个女孩儿呢?”
  m8 q2 S, x+ l( F9 W  陆氏夫妇见她如此狠恶,明知无幸,一咬牙,提刀而上。李莫愁举拂尘正要击落,见武三娘持剑在侧,微微一笑,道:“既有外人参与,就不便在屋中开杀戒了!”她说话娇柔婉转,媚态逼人,也不见她提足抬腿,就轻飘飘的上了屋顶。陆氏夫妇与武三娘跟着跃上,李莫愁拂尘轻挥,就如猫儿吃鼠之前先玩弄一番。三人累得满头大汗,都叫:“你要杀便杀!”李莫愁突然一声轻嘘,踪下屋去,扑向小河边一个持铁杖的跛足老者。. K+ E5 J# l9 o$ E
  李莫愁拂尘起处,向那跛足老者颈口缠了过去。这一招她人未着地,拂尘却已攻向敌人要害,全未防备自身处处都是空隙,只是她杀着厉害,实是要教对方非守不可。那老者眼睛虽盲,敌人来招却听得清清楚楚,铁杖一横,斗地点出,径自刺向她的右腕。那铁杖是极笨重的兵刃,自来用以扫打砸撞,但这老者用了“刺”字诀,竟把这铁杖如单剑那么使得轻灵飘逸。李莫愁拂尘微挥,尘尾倒转,已卷住了铁杖杖头,叫一声:“撤手!”
7 P+ g+ W1 K* L4 e- I  这一招借力使力,那尘尾将铁杖之力全借了过来,那老者双臂一振,险些把持不住,危急中乘势一跃,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才将她这一拂的巧劲卸了开去,心中暗暗吃惊:
. U5 q- p' L! e" J' T, ?  “这魔头果然名不虚传。”李莫愁一声“撤手”,竟没夺下他的铁杖,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暗想:“这跛脚老头儿是谁?竟有这等功夫?”身形微侧,但见他双目翻白,是个瞎子,登时醒悟,叫道:“你是柯镇恶?”
: R& H  ^) r' u4 P/ f) q  i% l  这跛足老者正是江南七怪之首的飞天蝙蝠柯镇恶。
. x6 c& S+ [0 v4 K( ~% {& x  当年郭靖,黄蓉华山论剑之后,由黄药师主持成婚,在桃花岛归隐。黄药师性情怪僻,不喜热闹,与女儿女婿同处数月,不觉厌烦起来,竟飘然离岛,留下一封书信,说要另寻清静之地闲居。黄蓉知道父亲脾气,虽然恋恋不舍,却也无法可想。初时还道数月之内,黄药师必有消息带来,那知一别经年,竟是音讯夭然。黄蓉思念父亲,和郭靖一同出去寻访,两人在江湖上走了数月,不得不重回桃花岛故居,原来黄蓉有了身孕。
+ V6 c4 V0 J3 `; |  她性子向来刁钻古怪,不肯有片刻安静,这一有身孕,处处不便,心中甚是烦恼,推源祸始,实是郭靖不好。有孕之人性子本易暴燥,她对郭靖虽然情深爱重,这时却找些小故,不断跟他吵闹。郭靖是质朴厚重之人,知道爱妻脾气,每当她无理取闹,总是笑笑不理。若是黄蓉气生得大了,他就温言慰藉,逗得她开颜为笑方罢。! e2 L7 k1 r! \& w, a% J& c* }9 O
  不觉十月过去,黄蓉临盆生下一女,取名郭芙。她怀孕时心中不喜,但生下女儿之后,却对她异常怜惜,处处娇纵。这女孩不到一岁已顽皮不堪。郭靖有时看不过眼,管教几句,黄蓉却着意护持,郭靖每管一回,结果女儿反而更加放肆一回。到郭芙三岁那年,黄蓉开始授她武艺。这一来,那桃花岛上的虫岛走兽可就遭了殃,不是羽毛被拔得精光,就是尾巴被剪去了一截,昔时清清静静的隐士养性之所,竟成了鸡飞狗走的顽童肆虐之场郭靖一来顺着爱妻,二来对这顽皮女儿确也十分爱怜,每当女儿犯了过错,想要责打,一见她扮个鬼脸搂着自己脖子软语相求,只得叹口长气,举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 {: F: P) `. j2 u# [! E, S
  忽忽经年,一日岛上来了一位客人,却是郭靖的师父柯镇恶。他在江南故乡住了数年,每至一处,总是想起昔时与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全金发、韩小莹等七兄弟同游之乐,现下孑身一人,年纪越老,越是寂寞凄苦,这日想起爱徒夫妇,当即买棹赴桃花岛来。$ k" Z  N" T. A' ?- S
  郭靖、黄蓉见到师父,自是高兴异常,留着他在岛上长住,无论怎么总不放他再走。: W4 S; O( ^) j  |- H6 r% e
  柯镇恶闲着无事,就做了郭芙的游伴,一老一少,居然相处甚得,成了好友。这一日黄蓉记挂父亲,与郭靖出岛寻访,离岛时言明由柯镇恶在家陪伴女儿。那知郭芙年纪不大,却已生就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只等父母一走,立即缠着柯镇恶她去寻爷爷黄药师。
, i  Y- W! F$ K+ \  P2 M  柯镇恶一听大惊,连叫:“这如何使得?”郭芙当父母在岛之时,尚有略略忌惮,此时父母远行,自是更加任性而为,当下奔到海边,一跃入水,叫道:“好,柯公公,我独个儿游水去啦。”柯镇恶不识水性,听得海波汹涌之声,先自慌了手脚,只怕郭芙有失,忙叫:“回来,回来,此去陆地数百里之遥,你那里游得到?”郭芙道:“我不管,若是我淹了,都是你不好。”柯镇恶急得搔耳爬腮,叫道:“你快上岸,咱们慢慢商议。”郭芙道:“你答应带我去寻外公,我才上来。”柯镇恶给她弄得没法,只得道:“好吧,我答应就是。”郭芙学着大人口吻,说道:“君子一言”,柯镇恶顺口道:“快马一鞭。”
9 ]0 G! Y% a0 c) k  他是江湖豪杰,既说此言,自是终身无悔,须知当年他与丘处机打赌,在大漠苦寒之地耽了一十八年,也只是凭这么一句话。1 W. z3 y5 U/ i$ W
  郭芙一笑上岸,柯镇恶连连叹气,只得收拾行李盘缠,携同双雕,与她乘舟西行。这日来到湖州府,柯镇恶与她在一家农家借宿,他年老神倦,睡得沉沉,竟没知郭芙一早带了双雕偷偷出去玩耍,也是机缘巧合,在虎口下救了武修文的性命。
' M3 o: [9 R# i% g  且说柯镇恶与李莫愁交手数合,就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当下展开伏魔杖法,紧紧守住门户。李莫愁心中暗赞:“这老儿是江南七怪之首,果然名不虚传,他盲目跛足,年老力衰,居然还接了我十余招。”只听陆氏夫妇大声呼喝,与武三娘已攻到身后,心中主意已定:“素闻这柯老头是郭靖郭大侠的师父,我伤他不难,但惹得郭氏夫妇找上门来,却有些难斗,今日放他一马便是。”拂尘一扬,尘尾挺直,就似一柄花枪向柯镇恶当胸刺去。这尘尾虽是柔软之物,但借着一股巧劲,这一刺之势却是极为厉害。
! Z6 F- C5 e9 y. Z2 l; G  柯镇恶铁杖在地下一顿,借势后跃。李莫愁踏上一步,似是进招追击,那知斗然间向后一仰。她腰肢柔若无骨,这一仰之下,肩膀离武三娘已不及二尺。武三娘吃了一惊,使一阳指功夫向她额头点去。但她这手功夫并未练到上乘,出招不快,李莫愁腰肢一摆,就如一朵莲花在风中微微一颤,早已避开,拍的一下,陆大娘小腹上已中了一掌。9 q" K& L7 N6 d3 ~
  李莫愁这赤练神掌武林中人闻名丧胆,陆大娘身上中掌,向前一冲,伏地摔倒。陆立鼎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右手一挥,将单刀向李莫愁掷了过去,跟着张开双手,要抱住她与之同归于尽。李莫愁以处女之身,失意情场,心情与常人大异,变得异样的厌憎女男女之事,此时见陆立鼎要抱她身子,看他脸上神色,依稀与乃父陆展元年青时有几分相似,厌仇之心更甚,尘柄将单刀打落,拂尘顺势一挥,刷的一声,正好击在他的天灵盖上。可怜陆立鼎空有一身武艺,生平与人无怨无仇,却丧生在她拂尘之下。
$ w! S- f! Z3 [  她连伤陆氏夫妇,只是一瞬间之事,待得柯镇恶与武三娘赶上相救,早已不及,李莫愁笑道:“两个女孩儿呢?”不等武三娘答话,白影一闪,已窜入庄中,前后一搜,竟无程英与陆无双的人影。她从灶下取过火种,在柴房里放了把火,跃出庄来,笑道:“我与桃花岛,一灯大师都无过节,两位请吧。”
. _+ s. [  Y$ h( P5 H  柯镇恶与武三娘都是侠义之人,眼见她凶狠肆暴,气得目眦欲裂,一杖一剑,双双扑上。李莫愁侧身避过铁杖,尘尾扬出,早将武三娘长剑卷住。两股劲自尘尾传出,一收一放,但听喀的一响,那剑断为两截,剑尖刺向武三娘,剑柄却向柯镇恶脸上激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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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T1 o- E/ H9 O: d四:桃花岛上. Z/ f8 d0 [+ C# I+ e# j
  武三娘长剑被夺,已是大吃一惊,更料不到她竟能用尘拂震断长剑,再立即以断剑分击二人,那剑头来得好快,急忙低头闪避,只觉头顶一凉,剑头掠环而过,割断了一大丛头发。柯镇恶听到声音,杖头激起,将那剑柄打了开去,但听得武三娘一声低呼,声音中带着惊惶,当下运杖成风,着实进击。他左手虽扣了毒蒺藜,但想素闻赤练仙子的冰魄针阴毒异常,自己目不见物,别要引出她的厉害暗器来,更加难以抵挡,是以情势虽甚紧迫,那毒蒺藜一直不敢发射出去。! S. c; C* J" d1 Y1 C
  李莫愁对他始终手下容情,心道:“若不显显手段,你这瞎老头只怕还不知我有意相让。”腰肢一摆,尘尾已搭住了杖头。柯镇恶但觉一股大力要将他铁杖夺出手去,忙运劲回夺,那知劲力刚透杖端,突然拂尘之力已不知到了何处,这一瞬间,但觉四肢百骸都是空空荡荡,无所着力。李莫愁左手轻轻一拨,将铁杖拨在一旁,手掌离柯镇恶胸口已不到一寸,笑道:“柯老爷子,赤练神掌抹到你胸口啦!”柯镇恶此时门户大开,无法抵挡,怒道:“贼贱人,你拍下去就是,啰唆甚么?”5 c- e: a: Y5 J/ g3 k- D
  武三娘见此情形,大惊来救。李莫愁凭空纵起,从铁杖上横窜而过,身子尚在半空,突然伸掌在武三娘脸上摸了一下,笑道:“你敢逐我徒儿,胆子也算不小。”说着格格娇笑,一踪一跃,早已去得远了。武三娘被她一摸,只觉她手掌心柔腻温软,脸上舒适无比,眼见她背影在柳树丛中一幌,随即不见,自己与她接招虽只数合,但每一招都是险死还生,使尽了全力,这时滩软在地,一时竟动弹不得。柯镇恶适才胸口也是压了一块大石,闷恶难言,当下急喘了数口气,才慢慢调匀呼吸。3 u1 x& A- |( x
  武三娘奋力站起,但听得哄哄腾腾,陆家庄已被裹在烈焰之中,火气逼了过来,炎热异常。她与柯镇恶分别扶起陆氏夫妇,但见二人气息奄奄,已挨不过一时三刻,寻思:“若是搬动二人,只怕死得更快,可是势又不能将他们二人拋在此处,那便如何是好?”正自为难,忽听远处一人大叫:“娘子,你安好吗?”正是武三通的声音。
7 u$ a2 i6 O5 O1 |. m  武三娘又喜又恼,心想你这疯子不知在胡闹些甚么,却到这时才来,只见他上身扯得破破烂烂,急奔而至,不住口的叫道:“娘子,你安好么?”武三娘从未见丈夫对自己这般关怀,心中甚喜,叫道:“我在这里。”武三通扑到跟前,将陆氏夫妇一手一个抱起,叫道:“快跟我来。”一言甫毕,早已腾身而起。柯镇恶未与他夫妇通过姓名,但想必是江湖上的侠义人物,当下跟随在后。三人一口气奔出数里,武三通腋下夹着二人,柯镇恶跛足盲目,但反而都远远跑在武三娘前头。
2 A5 |+ K0 d; z7 D' w3 ?  武三通东钻西绕,领着二人到了山坳的一个洞里。湖州府一片平阳,山丘极少,这个山洞所在之地虽说是山,其实也只比平地略高而已。武三娘一进山洞,见敦儒、修文两个孩子安好无恙,心下安定,叹了一口气,见二人正与程英,陆无双坐在地下玩石子。另一角里却站着一个粉装玉琢般的女孩。她比程陆姊妹年纪略小,可是神色傲然,不和四人一起玩耍,正是郭靖与黄蓉所生的女儿郭芙。2 Z: [, x3 W8 q1 ~
  她见柯镇恶进来,叫道:“柯叔叔,那对雕儿飞得没了影踪,我怎么呼唤牠们也不听。”程英与陆无双却扑在陆氏夫妇身上。又哭又叫。柯镇恶听陆无双哭叫爸爸妈妈,猛然想起李莫愁之言,惊叫:“啊哟,不好,咱们引鬼上门,那女魔头跟着就来啦!”, w  e0 C$ a' P- T
  武三娘是惊弓之鸟,忙道:“怎么?”柯镇恶道:“那魔头要伤陆家的两个孩子,可是不知她们在那里……”武三娘当即醒悟。道:“啊,是了,她有意不伤咱们,却偷偷跟随在后。”武三通大怒,叫道:“这鬼赤霞阴魂不散,让我来斗她。”说着挺身站在洞口。
$ Y9 j+ g4 Q, O7 w4 h, F  陆立鼎头骨虽碎,但尚有一件心事未了,强自忍着一口气,向程英道:“阿英,你把我……我……胸口……胸口一块手帕拿出来。”程英抹了抹眼泪,伸手到他胸衣内取出一块锦帕。这手帕是白缎的质地,一角上绣着一朵红花。这红花模样异常奇特,又是娇艳,又是凶狠,教人一见之下,心底就不自禁的发颤。陆立鼎道:“阿英,你把手帕缚在颈中,千万不可解脱,知道么?”程英不明他的用意,但既是姨丈吩咐,当即接了过去,点头答应。2 `/ r' F4 M9 F3 J! ]5 F5 x
  陆大娘本已痛得神智迷糊,听到丈夫声音,睁开眼来,说道:“为什么不给双儿?你给双儿啊!”陆立鼎道:“不,我怎能负了她父母之托?”陆大娘急道:“你……你好狠心,你自己女儿也不顾了?”说着双眼翻白,声音都哑了。陆无双不知父母吵些甚么,只是哭叫:“妈妈,爸爸!”陆立鼎柔声道:“娘子,你疼双儿,让她跟着咱们去不好么?”
! \* k+ O* T. U: C8 M! w" R% f  原来那块红花锦帕,是当年赤练仙子李莫愁赠给陆展元的定情之物。陆展元临死之时,知道他夫妇俩孽缘未了,后人的麻烦必多,是以把这锦帕传给儿子,叮嘱明白,若是武三通前来寻仇,能避则避,不能避就算动手,也不致有性命之忧;但若李莫愁到来,她心狠手辣,武功又强,唯一对付之道,是将锦帕缠在颈中,这女魔头顾念旧情,或能手下忍得一忍。只是陆立鼎极是自负,虽到临死,仍是不肯取出锦帕。! `! m  b) j$ \7 x7 t3 I! Y1 t
  程英是陆立鼎襟兄之女。她父母生前将女儿托付于他抚养。他平时对这侄女神色严厉,常加责骂,但事到临头,却又将救命的锦帕给她。陆大娘究竟舐犊情深,见丈夫不顾亲生女儿,又惊又急,竟然晕了过去。6 Y! t1 }( Y* [0 r" y0 @, @
  程英见姨母为锦帕之事烦恼,忙将锦帕递给表妹,道:“姨妈说给你,你拿着吧!”
! [, y( w* D) |  陆立鼎喝道:“双儿,不要接。”武三娘瞧出其中跷蹊,道:“我将帕儿撕成两半,一人半块,好不好。”陆立鼎欲待再说,可是一口气呼不上来,那里说得出声音来,只得点头。武三娘拿起锦帕,嗤的一声,撕成两半,分给了程陆二女。" j$ X& H) q8 U
  武三通站在洞口,听到里面又哭又叫,不知出了什么事,回头一看,但见妻子半脸雪白,半边脸漆黑,不知何故,不禁惊骇异常,指着她脸道:“为……为什么这样?”武三娘在脸上一摸,道:“甚么?”只觉半边脸颊木木的知觉心极是迟钝,心中一惊,想起李莫愁临去时曾在自己脸上轻轻摸了一下,难道这只柔腻温香的手掌一抚而过,竟已下了毒手去?
$ S' ?2 Y5 `  Z# L' k  j  武三通欲待再问,忽听洞外有人笑道:“两个女娃娃在这里,是不是?不论死活,都给拋出吧。”声若银铃,既脆且柔,武三通一跃出洞,见李莫愁俏生生的站着,不由得一惊:“怎么数十年不见,她仍是这等年轻貌美?”但见她手中尘拂轻轻挥动,神态极是悠闲,美目含春,桃腮带晕,若不是素知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定道她是个带发修行的富家小姐。武三通见她拂尘一动,猛想起自己没带兵刃,若再回洞,只怕她乘机闯进去伤害了程英,陆无双,见洞边长着一棵大栗子树,当下双手抱定,喝一声:“起!”力透树根,竟将那栗子树生生的拔了起来。
" O* y/ u: G7 `& h0 C  李莫愁微微一笑,道:“果然好力气。”武三通横持大树,说道:“李姑娘,数十年不见,你很好啊。”他从前叫她李姑娘,现下她出家修行,可是他并不改口,依然旧时称呼。近二十年来,李莫愁从未听人叫过自己作“李姑娘”,这时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动,少女时种种温馨旖旎的风光,突然涌向胸头,但随即想起,自己本可与意中人一生厮守,那知道这世上另外有个何沅君在,竟令自己丢尽脸面,凄苦半世,想到此处,心中一瞬间涌现的柔情蜜意,登时尽化怨毒。
+ D: U. H; |& ]  武三通和他都是情场失意之人,本来算得是同病相怜,但数十年前,曾亲眼见她手刃“何氏镖局”的十多名镖客,下手之狠,此时思之犹有余悸。那些镖客其实与她无怨无仇,那镖局子与何沅君也毫不相干,只因大家姓了个何字,她伤心之余,竟上门去将镖局中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那些镖头虽然死了始终不知到底为了何事。这时武三通见她脸上微微一现温柔之色,但随即转为冷笑,不禁为程陆二女暗暗担心。
- R. D8 t, O" ]4 X: B7 J0 m  李莫愁道:“我既在陆家墙上印上九个手印,非伤他九人不能罢休。武三哥,请你让路吧。”武三信道:“陆家上代二人已经死了,他儿子媳妇也已中了你的毒手,小小一个孙女儿,你就饶了吧。”李莫愁微微摇首,柔声道:“武三哥,请你让路。”武三通将栗树抓得更加紧了,叫道:“李姑娘,你也忒以狠心,何沅君……”这三字一出口,李莫愁脸色登变,说道:“我在赤练祖师爷前立过重誓,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武三哥,是你自己不好,可怨不得我。”说着拂尘一起,往武三通头顶拂到。
- K9 D1 [8 _5 u0 t8 g* e  莫瞧她小小一柄拂尘,这一拂下去,既快又劲,带得武三通头上乱发猎猎飞舞。她知武三通是一灯大师门下高弟,虽然痴痴呆呆,武功却是有独到造诣,是以一上来就下杀手。武三通左手一举,那株栗树猛地伸出,狂扫过去。李莫愁见来势厉害,身子随风飘出,不等他在大树之势使足,随即一跃而前,攻向他的面门。好武三通,不枉了受段皇爷数十年亲炙之功,一见她攻入内圈,右手一起,一指向她额上点去。他这一阳指功夫与他娘子可不能同日而语,来势虽不甚快。却是变幻莫测,神妙无伦。李莫愁一招“倒打金钟”,身子倏然间已跃出数丈之外。武三通见她忽来忽往,一瞬之间进退数次,心下也是不禁骇然。' ^2 _1 F) ]& K; l1 W. x
  当下奋力舞动大树,将她逼出十余丈外,但只要稍有空隙,李莫愁立即如闪电般欺近身来,若非他一阳指厉害,早已不敌。饶是如此,那大树究竟沉重,舞到后来渐感吃力,李莫愁越挨越近。突然间白影一幌她竟跃上栗树树梢,挥动拂尘,凌空下击。武三通大惊,倒转树梢往地下撞去,李莫愁一声娇笑,踏着树干直奔过来。武三通侧身长臂,一指点出。她腰肢一弯,人已退回树梢。此后数十招之中,不论武三通如何震撞扫打,她身子始终犹如黏附在栗树上一般,顺着树干抖动之势,寻隙进击。* `; W4 F' R1 U2 l( B. X% N7 k+ C  G0 T
  这一来武三通更感吃力,她身子虽然不重,究是在树干上又加了近百斤的份量,何况她站在树上,大树击打不着,她却可以攻入,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武三通眼见渐处下风,知道只要稍有疏忽,自己死了不打紧,满洞老幼要尽丧她手,当下奋起神力,将那大树越舞越急,欲以树干猛转之势,将她甩下树来。就在此时,听得背后一声呼叱,空中两团灰影扑将下来。! J* y4 }: h/ ?
  武三通一幌眼,见是两头雕儿突自长空急堕,左右分击,攻向李莫愁两侧。她见双雕来势猛恶,一个觔斗翻在栗树之下,左足钩住了树干。双雕齐击不中,振翼高飞。武三通正自奇怪,听得背后一个女孩叫道:“雕儿,雕儿,再下来咬这女人。”双雕也真通灵性,一头自左向右,一头自右向左,四只钢钩铁爪,一齐向树底抓去。8 o& C  u2 \! |/ C  J. u6 \
  李莫愁曾听得桃花岛郭靖、黄蓉夫妇养有一对神雕,这时斗见双雕分进合击,对雕儿倒不惧怕,却忌惮郭氏夫妇就在左近,那可十分棘手。她腰肢扭动,避了数次,拂尘拍的一下,打在雌雕左翼之上,只痛得牠吱吱急鸣,几根长长的灰羽从空中落了下来。郭芙见雕儿受挫,大叫:“雕儿别怕,咬这恶女人。”李莫愁向她一望,见她肤如玉雪,秀眉入鬓,心里一动:“早就听说郭夫人是后辈英侠中的第一美人,这姐儿难道是她女儿吗?”$ H1 y( E& t. W9 q
  她心念一动,手中稍慢。武三通见虽有双雕相助,仍是战她不下,焦燥起来,猛地力运双臂,连人带树,将她往空中掷去。李莫愁料想不到他竟会出此绝招,身不由主的给他掷高数丈。要知武三通神力惊人,当年郭靖黄蓉去求见一灯大师之时,他在岩边手挺大石,石上还卧了一头黄牛,支持得大半个时辰,李莫愁武功虽强,被他这么一拋,却也无法趋避。双雕见她飞了上来,扑动翅膀,上前便啄。5 I$ G) C" _2 `
  李莫愁若是脚踏平地,双雕原也奈何她不得,此时她身在空中,无所借力,如何能与双雕抵敌?情急之下,挥动拂尘护住头脸,长袖挥处,三枚冰魄神针急射而出。两枚分射双雕,一枚却指向武三通胸口。她三枚暗器齐发,竟能分射三处,准头丝毫不差,实是厉害到了极处。双雕似也瞧出不妙,急忙振翅高飞,但那银针去得快极,嗤嗤两下,从双雕脚爪之旁擦过,划破了油皮。武三通仰头相望,猛见银光一闪,急忙着地滚开,那针仍是刺破了他左边小腿,他一滚站起,那知左脚竟然立时不听使唤,左膝跪倒,他强运功力,待要撑持起身,麻木已扩及双腿,俯伏跌倒,双手撑了几撑,终于伏在地下不动了。
$ y) y. F, l4 P& i& V9 l1 t1 Y0 R  郭芙大叫:“雕儿,雕儿,快来!”那双雕逃得远了,全没听见。李莫愁笑道:“小娃娃,你可是姓郭么?”郭芙见她和蔼可亲,笑了笑道:“是啊,我姓郭。你姓甚么?”2 ^6 i: M2 N5 ^( v
  李莫愁笑道:“来,我带你去玩。”缓缓上前,要去携她的左手。柯镇恶铁杖一撑,从洞中窜出,拦在郭芙面前,叫道:“芙儿,快进去。”李莫愁笑道:“怕我吃了她么?”左足轻轻一挑,将他铁杖踢起,左手已抓住杖头。柯镇恶使劲一崩一夺,竟没夺下,大叫:2 m8 |" t& z! }& E
  “芙儿,快逃开!”郭芙绷着小脸道:“这姑姑和我玩儿呢。”反要上前来拉李莫愁的手。+ s( d9 c4 B; c' R2 z* x! x* o
  柯镇恶大惊,正没做理会处,忽然空中雕唳声急,双雕重又飞回。郭芙叫道:“雕儿,来啊!”但见红一闪,一只长咀小红鸟自双雕之间捷如电光般扑向李莫愁头顶。李莫愁一惊,拂尘上扬,那小红鸟疾进疾退,在空中斗然间倒退三尺,避开尘尾,立即又上,进退之速,似犹胜武林高手之变招。8 J5 ]% K" R' D  x* ~
  李莫愁又惊又喜,娇笑道:“这小鸟倒好玩!”忽听山后异声大作,涌出成千百的青竹蛇儿,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穿青袖,口中唱着山歌,拍手踏步而来。那些蛇儿随着歌儿,一列列的涌到李莫愁身前。那少年盘膝坐下,瞧着小红鸟与李莫愁激斗。
3 @; k+ H# ^1 T$ T  那小红鸟电进星退,青蝇亦无如此迅速捷,李莫愁拂尘虽快,卷了几次竟然被牠兔脱。她又见那少年生得唇白龄白,秀雅无比,不由得起了一种爱惜之心,见他排列蛇阵挡在身前,心念一动:“素闻西域白驼山有位武林前辈,名叫西毒欧阳锋,善能驱蛇伤敌,难道这少夫与他有甚渊源么?”她本拟急下杀招,将那红鸟伤了,但想到此处,竟不使毒辣招数。要知李莫愁极工心计,行事之前必先考虑周详,非立于不败之地,决不随便出手。4 u( J% N4 M8 \! U9 i1 Q
  她想:“今日何以如此凑巧?一灯大师、白驼山、桃花岛各处均有人到,难道他们事前约定,要合力伤我么?且探探对方虚实再说。”! W/ j# }$ W/ I3 c( d) Z. ^6 P
  当下拂尘在面前一拂而过,笑道:“小兄弟,你叫其么名字?你可是从白驼山来的么?”那个少年见她温柔可亲,站起身子,笑道:“我姓杨,甚么白驼山啊?”就在此时,那小红鸟见她没加防备,猛地里疾扑而下。李莫愁左掌一伸,往空一抓,那小红鸟行动极快,可是她出手更快,那一下竟将小鸟摐入掌心。少年大惊,叫道:“喂,你别伤牠。”
  u& L1 Q2 ]' \/ Q- `- e  李莫愁笑道:“好,还给你。”说着摊开手掌。- h+ |/ K, l: U  a; c
  小红鸟一得自由,急忙飞起,那知牠掁翅一扑,李莫愁掌心劲力一沉,刚好将牠一扑之势消了。她手掌虽然平伸张开,小鸟连扑几次,竟然难以上飞。要知李莫愁的赤练神掌已练至化境,掌心劲力收发自如,一瞬之间能将掌力变换数次,一掌击将出去,能掌尖发劲,掌心顿劲,掌底收劲,叫中掌之人无法运功抵挡。大凡武功高强之人,身上若是中招,能依敌招来势,或迎或拒,或消或解,决不能受到损伤,但李莫愁的掌法变幻莫测,一掌之中包蕴数种不同劲力,是以赤练神掌天下驰名,武林豪杰闻之丧胆。那小鸟脚上借不到半点力道,双翅振扑,又不多不少恰被她使力抵消,但见牠跳跃不停,始终飞不上去。) W6 u1 _0 ~* d- a, ]# i
  武三娘等都被蛇阵拦在洞内,不由得大感惊奇,但见小红鸟离不开她的手掌,又都为小鸟担心,各人害怕青蛇厉害,不敢移动一步。武三娘见丈夫倒在地下,不知死活,究竟夫妻情深,叫道:“三哥,你怎么啦?”武三通“哼”了一声,背心摆了几摆,始终站不直身子。郭芙极目远眺,不见双雕,大叫:“雕儿,雕儿,快回来!”李莫愁待了半天,未见有何动静,心下计议已定:“就算郭靖夫妇与欧阳锋都在左近,我立时出手,他们也不及奈何于我。”当下咪咪一笑,举步上前。
( u- C* R1 N; |9 b  那少年叫道:“别动,小心毒蛇咬你!”但见李莫愁一脚踏将下去,那些青蛇不知怎的,竟是见她惧怕异常,没命的乱崩乱窜,逃了开去。李莫愁腰肢一扭,闪过少年,径自闯进山洞。武三娘挥剑叫道:“出去!”李莫愁左掌还带着小鸟,右掌对准剑锋,直按过去。武三娘大奇,心道:“难道你这肉掌竟是铜铸铁打不成?”那知她手掌两边卷了过来,包住剑侧,刃锋竟然伤她不到。她用力一推,剑锋反向武三娘额头削去。这一下去得好快,擦的一响,已斫进了额角。4 R0 g/ _" W6 U* T2 w+ ~
  李莫愁笑道:“得罪!”左掌放脱小鸟,双手已将程英与陆无双提在手中,竟不转身,左足轻轻一点,身子反跃出洞,百忙中还出足踢飞了柯镇恶手中铁杖,将一枚冰魄银针插上了郭芙的小辫之中。
9 h- |8 k7 k# i4 x  O9 z& n: T  那少夫听得陆程二人纵声惊呼,知道事势紧急,一跃而起,往李莫愁身上抱去,叫道:“喂,喂,快放下啦!”
. e, H1 P6 p0 p* _  李莫愁双手各抓着一个女孩,没提防这少年竟会张臂相抱,但觉胁下忽多了一双手臂,心中一凛,不知怎的,忽然全身发软。她不愿程陆二女伤在青蛇口中,劲透掌心,轻轻一弹,将二女弹出数丈之外,随即一把抓住少年后心。她活了五十余岁,仍是个冰清玉洁的处女之身,当年与陆展元痴恋苦缠,始终以礼相自持,一生从未与男人肌肤相接。江湖上有不少汉子见她美色,不免动情起心,但只要神色间稍露邪念,无不立毙于她赤练神掌之下。这少年虽是小小年纪,身上自有一股荡人心魄的男子气息,李莫愁斗然间遇到,竟如痴似呆,心畅骨软。她抓住少年本欲掌心发力,立时震碎他的心脏,那知一股劲力竟然发不出来,这是她生平从未有过之事,不由得惊诧难言。$ [' u, r" p4 h# N, R4 ?7 u* }( e8 b
  就在此时,那小红鸟一扑而下,往她左目中啄去。李莫愁全未在意,待得眼皮上觉到有物刺痛,已不及相避,一痛之下,左眼竟被小红鸟啄瞎。她骇怒莫名,呼的一掌,将小红鸟从空击落,这一掌是她毕生功力所聚,小红鸟登时颈断肢折,成为一个肉团,跌在地上。她右手将少年提在空中,叱道:“小贼,你作死么?”手腕一转,将他头下脚上的倒了过来,要往山石上撞他个脑浆迸裂。
! ~) t, W! r# I  那少年虽处危境,并不惊惧,向她微微一笑道:“姑姑,你别扭痛我。”他说这话时神色温雅,眼光柔和,竟叫人心中舒畅无比,不论他有何所求,都难以拒却。李莫愁怔了一怔,心中尚未定主意,忽听得空中雕唳声急,双雕自远处飞回,又扑下袭击。5 ?( z  v2 `; M5 A
  她左目受创,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左袖一挥,两枚冰魄银针向双雕急射过去。这暗器阴狠无比,双雕先前已吃过苦头,急忙振翅上飞,但银针跟着激射而上,双雕飞得虽快,银针却射得更快,双雕吓得高声惊叫,眼见无幸,一双神骏英物要丧于她毒针之下,猛听得呼的一声响亮,一物自远而近,破空而至。这一件物事来得好快,耳边刚听到一点声息,转瞬间划过长空,已将那两枚银针一齐打落地上。3 d: }# S9 R2 j$ i* p; k
  这暗器来得先声夺人,李莫愁虽是悍狠,也是大吃一惊,随手将那少年放落,纵身过去拾起一看,原来只是一颗极平常的小石子。她心想:“发这石子之人武功深不可测,我眼睛受伤,先避他一避再说。”身随意转,手掌拍出,击向程英的后心,她是要伤了程陆二女,以成血印示警的九个手印之数,再图后计。
! x% ~0 y, {% U: r' V( @' t8 d8 M  手掌刚要碰到程英后心,右眼一瞥之下,是她颈中系着一条锦帕,素底红花,正是当年自己精心绣就,赠给意中人之物。她呆了一呆,掌力倏地收回,往日的柔情蜜意,瞬息间在心中滚了几转。她一见这块锦帕,已知陆展元的用意,心想:“他虽与那姓何的贱人成亲,心下始终没忘了我,这块帕儿也一直好好放着,他求我饶他后人,我到底饶是不饶?”一时心意难决,决定先毙了陆无双再说。' ~, e+ Y% M+ Z/ e; \& d; ]+ y. V! _( }
  拂尘抖处,尘尾击向陆无双后心,阳光耀眼之下,却见她颈中也系着一条锦帕,李莫愁“咦”了一声,心道:“怎么有两块帕儿?定有一块是假的。”拂尘改击为卷,裹住陆无双颈中,将她倒拉转来。: L) U3 n! v9 \" V4 y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又至,一粒石子向她后心直飞而来。李莫愁回过拂尘,向那石子打去,这一击也是极准,刚好打中石子,猛地虎口一痛,掌心发热,全身不由自主的震了一震。这样小小一颗石子,竟有如此劲力,那发石之人的武功可想而知,她不敢逗留,一把提起陆无双,展开轻功提纵术,犹如疾风掠地,转瞬间奔了个无影无纵。9 ^" K7 Q) p, I7 F7 q
  程英见表妹被擒,大叫:“表妹,表妹!”随后紧紧跟去。李莫愁的脚力何等迅捷,程英那里追赶得上?可是她自小生性坚毅,咬着牙向前急追。江南是水乡之地,到处河岸纵横,她奔了一阵,前面小河拦路,无法再行。程英在河岸边一面走,一面叫,忽然左边小桥上白影晃动,一个人从对岸过桥而来。程英呆得一呆,只见李莫愁已站在面前,腋下却没了陆无双。# {% r# U6 V* X9 C
  程英见她回转,心中甚是害怕,大着胆子问道:“我表妹呢?”李莫愁见她脸色白腻,依稀是情敌何沅君当年的模样,怨毒之心大盛,拂尘一起,搂头拂将下来,这一招以陆立鼎那样武功,尚自抵挡不住,何况小小程英?眼见这一拂尘要将她连头带胸,尽行打得稀烂。
8 F/ c; r& v0 g5 X9 `7 W3 q  那知她拂尘挥到背后,正要向前击出,突然手上一紧,尘尾被甚么东西拉住,竟然甩不出去。她大吃一惊,转头欲看,身不由主的腾空而起,向后高跃数丈,这才落下。李莫愁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左掌护胸,转过身来,背后空荡荡的甚么也没有。她久经大敌,知道情形不妙,一招混元太极式,将拂尘舞成一个圆圈,犹如车轮一般,身周五尺之内,敌人难以侵害,这才再行转身。9 z0 d9 p/ g  D( Q
  只见程英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青袍怪人,脸上木无神色,似是活人,又似僵尸,教人一见之下,心中说不出的烦恶。李莫愁心想此人武功远胜于已,可是想不到武林中有那一个厉害人物是与他这等模样,待要出言相询,只听他低头向程英道:“侄儿,这人好生凶恶,你给我打她。”程英那敢动手,仰起头道:“我不敢。”那人道:“怕甚么?你只管打。”程英仍是不敢。那人一把抓住程英背心,往李莫愁身上投去。
( Y5 |5 [3 B0 \5 ]0 y1 s  李莫愁这时却不敢用拂尘去打她,伸出左手相接,刚要碰到程英腰间,忽听呼的一声,臂弯里一酸,手臂竟然抬不起来。程英一头撞在她的胸口,顺手一记,拍的一响,清清脆脆的打了她一个巴掌。李莫愁从未受过此辱,拂尘倒转,快如迅雷般打到她的头上,但听呼的一响,尘柄飞起,险险脱手,原来那人又用手指弹山一块小石,打在她拂尘柄上。% s- [$ S' V$ {( L9 x; x. ~
  程英想起她害死家中阿根婢女,姨父姨母又被她打得存亡不知,惧怕之心转为愤怒,双手拍拍拍拍,连打了她四记耳光。李莫愁枉自纵横天下,竟被这小女孩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9 b; _) d; a
  她极工心计,知道今日已讨不了好去,格格一笑,转身便走,奔出数步,双袖向后连挥,一阵阵银光闪动,十余枚冰魄银针齐向青袍怪人射去。她发这暗器,不转身,不回头,可是针针指向那青袍怪人要害。那人出其不意,料不到她暗器功夫如此阴狠厉害,足尖一登,向后急跃。那银针来得虽快,他后跃之势却比银针更快。但见他一纵数丈,银针叮叮一阵轻响,落在身前。李莫愁明知射他不中,这十余枚银针只是要将他逼开一听他后跃风声,袖子又是一阵,两枚银针直射程英的心窝。她知道这两针非中不可,但怕那青袍人上前动手,竟不回头察看,足底加劲,身形一幌,过桥而去,随即在桑林后隐没了。
2 Y8 D6 p6 W* j8 V) e$ S8 M  那青袍人叫了声:“啊哟。”上前抱起程英,只见两枚长长的银针,并排插在她胸口,不觉脸上变色,抱起她向西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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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3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x3 D8 i. r" w/ [* ]
五:故人之子
0 Q6 g1 e! V. ^* n' f; i  且说柯镇恶等见李莫愁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心下都是骇然。
5 L$ ]* \5 P+ l4 f  那少年胆子极大,叫道:“我去救两位妹妹回来。”说着向李莫愁去路追去。那知他不识道路,转了几个弯,竟迷失方向,只得停步向途人询问。
; q9 |6 t1 x: ^% ^1 R+ ]4 `  那少年乱走一阵,忽听得远处程英高声叫道:“表妹,表妹!”听声音是在里许之外,急忙发足追去。他与程英,陆无双一女虽只见了一面,但少年人心中,隐隐已对她们起了好感,明知李莫愁厉害,仍是奋不顾身的赶去。他奔了一阵,听听辨向,应该已到程英呼叫之地,可是四下一望,并不见二女的影子。5 v5 F$ _  y* d& t
  一转头,却见地下明晃晃的撒着一几枚银针,每枚长约半尺,针身镂刻花纹,打造得极是精致。他俯身一枚枚的拾起,握在左掌,忽见银针旁一条大蜈蚣肚腹翻转,死在地下。他觉得有趣,低头细看,只见地下蚂蚁、蜜蜂、蚱蜢、蟋蟀死了不少。那少年奇怪起来,伸手去拨草丛,但见银针附近都是死了的昆虫。再走远几步,就有小虫跳跃奔行,他拿一柄银针去拨弄几下,那小虫呆了一呆,翻身僵毙,连试几只小虫都是如此。1 c) z5 j3 f/ F5 Y/ V; C
  那少年大喜,心想用这些银针去捉蚊蝇,确是再好不过,突然左手麻麻的似乎不大灵便,那少年心思机敏异常,猛然惊觉:“这银针上喂有极厉害的剧毒,我拿在手中,岂不危险?”立时张开手掌,将银针尽数拋在地上,只见两只手掌心全成黑色,左手掌尤其深黑如墨。他心里害怕,险险哭了出来,伸手在大腿旁用力磨擦,只见麻木渐渐上升,左臂已麻到臂弯。他自幼与毒蛇为伍,知道身中剧毒的危险,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7 m7 }( i4 A* U0 e  N
  忽听背后一人说道:“小娃娃,知道厉害了吧?”这声音铿锵刺耳,似从地底下出来一般。那少年急忙转身,不觉吃了一惊,只见一人用头支在地上,双脚并拢,撑向天空。
. e0 L4 [; ~7 y" D1 s# n# T5 ~  他急忙向后跃开几步,叫道:“你……你是谁?”那人不知怎的,身子忽地拔起,一跃三尺,落在少年的面前,说道:“我……我是谁?我知道我是谁就好啦?”那少年更是惊骇,发足狂奔,只听得身后笃,笃,笃的一声声响喨,回头一望,不禁吓得魂不附体,原来那人以头为足,倒转了身子向前跃行,竟是快速无比,离自己背后不过数尺。
( L6 ~" O7 j5 l7 D" F  他加快脚步,舍命猛奔,忽听呼的一声,那人从他头顶一跃而过,落在他的身前。那少年叫道:“妈啊!”转身便逃,可是不论他奔向何处,那怪人总是呼的一声,落在他的身前。他枉有双脚,却赛不过一个以头行走之人。他转了几个方向,那怪人越逼越近,当下伸手发掌,想去推他,那知手臂麻木,早已不听使唤,只急得他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是好,双腿一软,坐倒在地。0 o, U5 m) g; i3 A' d8 s
  那怪人道:“你越是东奔西跑,身上的毒越是发作得快。”那少年突然福至心灵,双膝跪倒,叫道:“求老公公救我性命。”' z: s" B* `2 N1 y: I5 R4 c
  那怪人摇头道:“难救,难救?”他以头支地,这么一摇头,身子就跟着转动。那少年道:“你本事这么大,一定能救我。”这一句奉承之言,教怪人听得甚是高兴,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本事大?”那少年听他语气温和,似有转机,正是打蛇随棍上,忙道:“你倒转了身子,还跑得这么快,天下再没第二个人及得上你。”他随口夸张一句,那知“天下再没有第二个及得上你”这话,正好打中了怪人的心窝,他哈哈大笑,声震林梢,叫道:“倒过身来,让我瞧瞧。”
! v. O3 Q" U0 b7 K* y# u  那少年一想不错,自己直立而他倒竖,确是瞧不清楚,他既不愿顺立,只有自己倒竖了,当下倒转身子,将头顶在地下,右手尚有知觉,牢牢的在旁撑住,那怪人向他细看了几眼,脸上现出沉思之色。
1 h: J2 o, g( q$ L6 k  那少年此时身子倒转,也看清楚了他的面貌,但见他高鼻深目,满脸黄毛,与常人大异。那怪人口中喃喃自语,说着叽哩咕噜的怪话,极是难听。那少年怕他不肯相救,求道:“好公公,你救救我。”那怪人见他眉清目秀,说起话来自有一种教人难以拒却的魅力,心中喜欢,道:“好,救你不难,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少年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话。公公,你要我答应什么事?”怪人裂咀一笑,道:“我正要你答应这件事。
8 Y) }/ b5 [0 b" Y) o# m2 h  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话。”少年寻思,心中迟疑:“什么话都听?难道叫我装狗吃屎也得听?”
* W! T0 `5 J* P  Y  怪人见他犹豫,怒道:“好,你死你的吧!”说着头颈一缩一挺,身子飞起,向旁跃开数尺。那少年怕他去远,要追去求恳自己可不能学他这般用头走路,当下翻身站起,发足急奔,叫道:“公公,我答应啦,你不论说什么,我都答应。”怪人转过身来,说道:“好,你罚一个重誓。”少年此时已麻到肩头,知道只要胸口一麻,再难活命,只得罚誓道:“公公若是救了我性命,让我身上恶毒去净,我一定听你的话。要是不听,让那恶毒重行回到我身上。”他生性狡猾,心想:“以后我永远不再碰到银针,恶毒如何回到身上?但不知这怪人许不许我罚这样一个誓?”
9 f' h8 w% M. e( Z4 i' N7 q2 ~, o( J" i$ B  斜眼瞧他时,却见他脸有喜色,显得极是满意,只见他点了点头,忽地翻过身子,捏着他的手臂,用力推了几下,说道:“好,好,你是个好娃娃。”少年觉得经他一捏,手臂上麻木之感立时减轻,叫道:“你再给我捏啊!”怪人皱眉道:“你别叫我公公,要叫爸爸!”少年道:“我爸爸早死了,我没爸爸。”怪人喝道:“我第一句话你就不听,要你这个儿子何用?”4 p0 @$ J7 ]; B4 H- b. Z5 l
  那少年心想:“原来他要收我为儿。”他自幼没有父亲,见到别的孩子有父亲疼爱,心下当自羡慕,只是见怪人举止怪异,疯疯癫癫。却老大愿意认他为义父。那怪人喝道:+ Y2 X: y. U; _9 B  G% z
  “你不肯叫我爸爸,好吧,别人叫我爸爸,我还不肯答应呢。”少年呶起咀不理,寻思怎么想个法儿骗得他医好自己。那怪人口中忽然说了一连串古怪声音,发足便行。那少年急道:“爸爸,爸爸,你到那里去?”
; f  _, B& ~) A3 k4 _- g) \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乖儿子,来,我教你除去身上毒气的法儿。”少年走近身去,怪人道:“你中的是李莫愁那魔头的冰魄银针之毒,天下只有两个人治得。一个是个老和尚,他须舍却数年功力,方能救你。另一个就是你爸爸了。”当下传了他一个口诀,命他依法运气。这是个使气息倒运之法,须得头下脚上,气血逆行,毒气就会从进入身体之处,重行回出。只是他初学新练,每日只能逼出少许,须得一月以上,方能将毒气驱尽。
2 B$ R: |3 {( _6 x2 T  那怪人传了口诀与行功之法,少年极是聪明,一点便透,一听入耳即记在心,当下依法施为,果然麻木略略减轻。他运了一阵气,双手手指尖流出几滴黑汁。怪人喜道:“好啦!今天不用再练,明日我再教你新的法儿。咱们走吧。”少年一愕,道:“那里去?”+ S& {0 B, _7 B/ j9 u# k: {- N
  怪人道:“你是我儿,爸爸到那里,儿子自然跟到那里。”
; W; C7 G' ]8 l! `% N2 R5 O  正说到此处,空中忽然几声雕唳,双雕在半空一掠而过,接着远远隐隐传来几声呼啸,声若龙吟,悠悠不绝。那怪人一听,脸上登时变色,叫道:“我不要见他,不要见他。”说着一步跨了出去。这一步长及一丈,待得第二步跨出,一个人已在二丈之外,连跨得四五步,身子早在山后隐没了。
  K9 J) V+ r0 a' X  那少年叫道:“爸爸,爸爸!”随后赶去。绕过一株大杨树,只听得脑后一阵疾风掠过,刮得头颈隐隐生痛,眼前一黑,原来那对大雕从身后扑过,向前飞落。柳树后转出一男一女,双雕分别停在二人肩头,啾啾而鸣,似在诉说甚么。4 t% g  i% e, f1 U8 K
  那少年见那男的浓眉大眼,胸宽腰挺,约摸三十四五岁年纪,上唇微留髭须,脸上不动声色。那女的只三十岁左右,虽然已无少女风韵,但眉目如画,犹带娇憨,伸手摸着雕羽,意存爱怜。她向少年望了几眼,向那男子道:“你说这人像谁?”那男子不答,却道:“雕儿怎么到了这儿?难道岛上有甚么事么?”
5 Q* ~+ m% C6 X1 v! l+ b: @% |) Q  原来这二人正是郭靖、黄蓉夫妇,他们出来寻找黄药师,踏遍了江南数郡,始终不见他的纵迹。黄蓉知道父亲独爱江南风物,若是觅地闲居,必不至过大江以北,亦不逾仙霞而南。这日两人来到湖州府菱湖镇,忽见烈焰冲天而起,乡人纷纷叫道:“陆家庄走火!”郭靖心中一凛,想起菱湖有一位陆展元陆老英雄,虽然向来谋面,却是久慕其名,一问之下,果然就是陆展元的庄宅。两人当即赶去,待得到临,庄子已烧剩弓断垣残瓦,但见火场中有几具焦尸,奇臭难闻。+ m0 o5 a' l0 o4 h" E- T& n
  黄蓉道:“靖哥哥,这中间有些古怪。”郭靖道:“怎么?”黄蓉道:“想那陆展元是大名鼎鼎的英雄,听说他夫人何沅君也是当代女侠。若是寻常火烛,他家中怎能有人逃不出来?定是高手寻仇。”郭靖一想不错,他是义侠之人,虽然年纪大了,阅历增广,但扶危济困之心,丝毫不减当年,当即说道:“对,咱们搜搜,瞧仇家是谁,怎么下这等毒手?”  k( v  `2 U7 V( j# Q4 N7 X& @
  二人绕着庄子走了一遍,不见有何痕迹。黄蓉眼尖,忽然指着半壁残墙,叫道:“你瞧,那是甚么?”郭靖一抬头,只见墙上印着五个手印,给烟一熏,更加显得可怖。墙上血印原有九个,但墙壁断了堵,还留着下半截的五个。郭靖心中一惊,脱口而出:“赤练仙子!”黄蓉道:“正是她。早就闻道云南赤练仙子李莫愁武功惊人,阴毒无比,不亚于当年的西毒欧阳锋。她驾临江南,咱们可得跟她斗斗。”郭靖点点头,道:“这么头难缠得紧,若是咱们找到岳父,那就好了。”黄蓉笑道:“年纪越大,越是胆小。”郭靖道:
- k, q8 K& B  k1 G  “你这话一点不错,想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上华山去和人争那武功第一的名号,若换了今日的我,用八人大轿抬我,也是不敢去的了。”黄蓉笑道:“希罕么?要用轿子来抬!”
* p' o9 ?4 U6 M4 O! R3 q" |  二人口中说笑,心中却暗自提防,四下里一搜,在一个池塘旁见到两枚冰魄银针,一枚银针针尖浸在水中,塘里几百条章鱼尽皆肚皮翻白,死在水面,这银针之毒,实是不可思议。黄蓉伸了伸舌头,从背囊中取出一件衣服,折了几折,才隔衣将银针取过,重重包裹了,放在囊中。二人沉吟不语,加快脚步搜寻,却在柳树后见到双雕,又遇上那少年。6 j3 U& ]& ]2 B' n
  黄蓉听说丈夫记挂女儿,道:“整天就记着芙儿,早知如此,将她带出来倒好。”说到这里,鼻中忽然闻到一阵怪臭,嗅了几下,只觉胸间烦恶异常。郭靖随即闻到,臭味似乎出自极近之处,转头寻找,见两头雕的足上都有破损伤口,鼻子凑近一闻,那臭味果然就从伤口发出。二人吃了一惊,细看伤口,虽只擦破一层油皮,但伤足肿得不止一倍,皮肉已在腐烂。郭靖低头寻思:“甚么伤,这等厉害?”忽见那少年左手全成黑色,惊道:  d8 ]' J% x" F3 S1 c% s
  “你也中了这毒?”黄蓉抢过去拿起他手掌一看,急忙捋高他的衣袖,取出一柄小刀,割破他的下臂,推挤毒血。. ]: s  L. I. [% T
  推了几下,鼻中又是闻到一股气息,这气味奇特异常,说它香不是香,说臭更不是臭。从那少年腋下发出,不觉心中一荡。黄蓉不自禁的脸上微现红晕,向郭靖斜目望了一眼,心想:“这时候竟会想起咱们新婚之情,当真好笑。”只见少年手臂上流出来的血却是鲜红之色,甚是奇怪,他手掌明明全成黑色,怎么血中却又无毒?她不知那少年经怪人传授,已将毒血逼向指尖,一时不再上升。
- o4 V# V7 u7 H1 }; |9 s  黄蓉微一沉吟,从囊中取出一颗九花玉露丸,道:“嚼碎吞下。”少年接在手里,先自闻到一阵清香,一放入口中嚼碎,但觉满咀馨芳,甘美无比,一股清凉直透入丹田之中。黄蓉又取四粒药丸,给双雕各服两丸。郭靖沉思半晌,忽然张口长啸。少年出其不意,倒给他吓了一跳,但听他声音远远传送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身旁柳枝垂条,更是震动不已,他一啸未已,第二啸跟着送出,啸上啸,声音互相振荡,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柳树上停着十余只麻雀吱吱喳喳叫吵,被这啸声一激,纷纷跌下。那少年从未听过这等声音,不禁脸色大变。+ _( m- p6 q# w# L
  黄蓉知道丈夫心意,那是发声向李莫愁挑战,听他第三下啸声又出,当下气涌丹田。) j8 O' w0 u* q+ l* C1 [
  跟着一声啸出。郭靖的啸声低宏雄壮,黄蓉的却是清亮高昂。两人的啸声交织在一起,有如一只大鹏一只小鸟并肩齐飞,越飞越高,但那小鸟始终不落于大鹏之后。两人在桃花岛潜心苦修,内力已臻化境,这一番啸声出去,十余里内人人惊讶不已,不知这奇特的声音自何而来。
7 Z, H! w( b6 k4 Z+ c  那倒行的怪人听到啸声,当即足步加快。抱着程英的青袍怪客听到啸声,哈哈一笑,说道:“他们也来啦,老子走远些,免得啰唆。”李莫愁将陆无双挟在胁下,奔行正急,突然听到啸声,猛地停步,拂尘一挥,转过身来,冷笑道:“郭大侠名震武林,倒要瞧瞧他是不是浪得虚声。”忽地一个清亮的啸声夹在先前的啸声之中,刚柔相济,声威大振。
+ i" U( z! j( M+ S  李莫愁心中一凛,想起他夫妇同闯江湖,互相扶持,自己孤零零的一人,登觉万念俱灰,叹了一口长气,抓着陆无双的背心去了。6 `. P& ]8 ?, M6 M0 F" q) M
  此时武三娘已扶着丈夫,带同儿子,与柯镇恶作别远去。柯镇恶适才一番剧战,生怕李莫愁去而复返,伤害郭芙,领着她想找个隐蔽所在躲了起来,忽然听到郭黄二人啸声,心中大喜。郭芙叫道:“爹爹,妈妈!”发足便跑,忽然想起:“我偷出岛来,爹爹必要责骂,那便如何是好?”拉着柯镇恶袖子,央求道:“公公,回头见到爹爹,你说是带我出来的,好不好?”柯镇恶摇头道:“我才不跟你说谎呢!”郭芙纵起身来,搂着他的脖子,软语求道:“公公,你疼我这么一次,以后我再不顽皮啦。”柯镇恶只是摇头。郭芙跃下地来,叫道:“好吧,我走啦,我永远不见你,也不见爹爹妈妈。”柯镇恶知她娇纵任性,说得出做得到,自己眼不见物,她身子小巧,一躲了起来,那可难以找到,只得叫道:“好,好,我答应你就是。”郭芙笑道:“我早知你会答应的,难道你忍心让我给爹爹责骂么?”2 k( [% K  S: B8 f' y4 r8 ^
  一老一小循着啸声奔到郭靖夫妇跟前,郭芙投入黄蓉怀里,笑道:“妈,公公一定要带我出来找你们,你喜欢么?”黄蓉聪明无比,女儿这点花招那里瞒过她,只是见到女儿,心中确是欢喜,只笑了笑,与郭靖俩向柯镇恶见礼请安。
/ f. |; p# z( a  郭芙只怕父亲责骂,叫了声:“爹!”便拉着那少年的手,远远走开,说道:“你去采花儿,编花冠给我戴!”
. Q/ x# \- I4 S. V; F# N  那少年跟了她过去,郭芙比他矮了一个多头,平眼瞧去,见他手掌漆黑,忙摔脱了他手,道:“你手这么脏,我不跟你玩啦。”那少年为人亦极自傲,冷然道:“谁爱跟你玩了?”大踏步便去。" N( l+ d6 Q3 |) |( N) B8 o
  郭靖叫道:“小兄弟,别忙走,你身上余毒未去,发作出来厉害得紧。”那少年最恼别人说他不好,给郭芙这两句话刺痛了心,当下昂自直行,不理郭靖叫喊。郭靖心地仁善,抢步上前,说道:“你怎么会中了毒?咱们给你治了,再走不迟。”那少年道:“我又不识得你,关你甚么?”足下加快,想从郭靖身旁穿过。郭靖见他脸下现出悻悻之色,眉目之间甚似一个故人,心念一动,说道:“小兄弟,你姓什么?”那少年向他白了一眼,身形一侧,意欲一冲而过。郭靖手掌一翻,早已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少年又惊又怒,挣了几下,挣不脱。左手一拳,打在郭靖腹上。9 r  k! _5 O# n: Q* a0 o
  郭靖微微一笑,也不理会。那少年想缩回手臂再打,那知拳头深陷在他小腹之中,竟然拔不出来。他小脸胀得通红,用力后拔,但只拔得手臂发疼,绐终挣不脱他小腹的吸力。郭靖笑道:“你跟我说你姓甚么,我就放你。”那少年心道:“我偏不说,让我说个假姓名骗骗他。”于是说道:“我姓秦,名字叫蛇儿,你快放我。”郭靖听了好生失望,腹肌松开。那少年的拳头脱缚,望着郭靖,不由得大起敬畏之心。3 \$ d# ^  `* [! m
  这时郭芙正在唠唠叨叨的向母亲诉说别来之情,说到双雕怎样与一个恶女人打架,又有一只小红鸟儿怎样帮着双雕。黄蓉听到“小红鸟儿”四字,急问:“那小红鸟儿是不是这位哥哥带来的?”郭芙道:“是啊,小红鸟儿啄瞎了那恶女人的眼珠,可惜给她一把捏死了。”黄蓉再无怀疑,纵身上前,双手按住那少年肩头,凝视着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姓杨名过,你妈妈才姓秦,是不是?”' v8 A$ H3 d* b0 H
  那少年正是姓杨名过,突然被黄蓉说了出来,胸间气血上涌,手上的毒气突然回冲,脑中一阵胡涂,竟然晕了过去。黄蓉一惊,扶住他的身子。郭靖伸指点他眉心穴道,但见他双目紧闭,牙齿咬破了舌头,满咀鲜血,始终不醒。郭靖又惊又喜,道:“他……他原来是杨康兄弟的孩子。”黄蓉秀眉紧蹙,见他中毒极深,实无把握定能治愈,低声道:“咱们先投客店,到镇上配几味药。”! L! Y( _6 n+ g) s( a" I6 h
  当下郭靖抱了杨过,与柯镇恶、黄蓉、郭芙三人携同双雕,往镇上投店。黄蓉写下药方,店小二去药店配药,只是她用的药都是偏门,十味中倒缺了四味。郭靖见杨过始终昏迷不醒,心中极是忧虑,黄蓉连叫几声,他竟没听见。黄蓉知道丈夫心意,自杨康死后,他常自耿耿于怀,今日斗然遇上他的子嗣,自是欢喜无限,偏是他又中了剧毒,不知生死,于是说道:“靖哥哥,咱们自己出去采药。”郭靖心知只要稍有治愈之望,她必出言安慰自己,但见神色之间亦甚郑重,心下更是惴惴不安,于是嘱咐郭芙不得随便乱走,夫妇俩出去找寻药草。2 X' |5 q' @% }0 n$ a
  杨过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天黑,仍是不醒。柯镇恶进来看了他几次,束手无策,又怕郭芙溜出,不住哄着她睡觉。杨过昏迷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有人在他胸口推拿,心中慢慢清醒,睁开眼来,但见黑影一闪,什么东西从窗中窜了出去。杨过勉力站起,走到窗口一望,只见屋檐上倒立着一人,头下脚上,正是日间收他为义子的怪人,他的头盖倒有一半在屋檐之外,身子一晃一晃,似乎随时都能摔下屋顶。
1 Q/ |; Z9 h6 b) ~9 r; q( W  杨过惊喜交集,叫道:“是你。”那怪人道:“怎么不叫爸爸!”杨过叫了声:“爸爸!”语你却甚勉强。那怪人很是喜欢,道:“你上来。”杨过爬上窗槛,一跃上屋。可是他中毒后体气虚弱,力道不够,手指没攀到屋檐,竟掉了下去,不由得失口惊呼:“啊哟!”
& L; u/ W1 z  @" m  那怪人本来倒竖在屋檐上,突然身子横倒,如一根木杆般直摔下去,但头顶却仍黏着屋檐。他右臂伸出,抓住杨过背心,身子重又竖直,将他轻轻放在屋顶,正要说话,听得西边房里有人呼的一声,吹灭烛火。他知有人已发现自己踪迹,当下抱着杨过,迈开大步,倏忽之间已过了几十间屋里。待得柯镇恶跃上屋时,四下里早已无声无息。# Y2 M# y. ]& x0 L
  那怪人抱着杨过奔到镇外的荒地,将他放下,道:“你再用我教你的法儿,把毒气逼一些出来。”杨过依言施为,约摸一盏茶时分,手指上滴出几点黑血,胸臆间登觉大为舒畅。那怪人道:“你这孩儿甚是聪明,一点便透,比我当年的亲生儿子还要令俐。唉!孩儿啊!”他想到自己亡故了的儿子,眼中不禁湿润,抚摸杨过的头,微微叹息。
* w- _2 f! c) ]$ E, \  杨过自幼没有父亲,母亲也在他五岁那年被毒蛇咬死。近八九年来,他在江湖上流浪奔走,到处遭人白眼,以致生就了一副愤世嫉俗的乖倨脾气,那怪人与他素不相识,居然对他这等好法,可说是他生平从未有过之事。杨过禀受父母遗传,性格趋于极端,对人好起上来可以甩了自己性命不要,但只要别人对他稍有侮慢轻蔑,他会终生记恨,千方百计的要报之而后快。他热起来上来如一团烈火,冷起来却又寒逾冰雪。这脾气于人于己都无好处,然他自小孤苦,受尽了别人欺辱,以至如此,实也难怪。这时见那怪人对自己真情流露,心中极是感动,纵身一跃,抱住了他脖子,叫道:“爸爸,爸爸!”他从两三岁起就盼望有个爱怜他、保护他的爸爸。有时睡觉之中,突然有了一个慈爱的英雄爸爸,但一觉醒来,这爸爸却又不知去向,常常因此而独自大哭一场。这时多年愿望忽而实现,这两声“爸爸”之中,满腔孺慕之意,尽情露了出来。
0 G0 j6 g8 o" i. @& k' Y3 d  杨过固然大为激动,但那怪人的心中,只有比他更是欢喜。两人初遇之时,杨过被逼认他为义父,心中实是一百个不愿意,此时两人心灵交通,当真是亲若父子,但觉对方若有危难,自己就是为他死了,也所甘愿。那怪人大叫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乖孩子,再叫一声爸爸。”杨过依言叫了两声,靠在他的身上。: Y2 v) v7 v1 D9 \7 S# I
  那怪人笑道:“乖儿子,来,我把生平最得意的武功传给你。”说着蹲低身子,口中咕咕咕的叫了三声,双手推出,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面前半堵土墙应手而倒,只激得灰泥弥漫,尘土飞扬。杨过见他有这等厉害功夫,不禁惊喜交集,问道:“爸爸,那是什么功夫,我学得会吗?”怪人道:“这叫做蛤蟆功,只要你肯下苦功,自然学得会。”杨过道:“我学会之后,再没人欺侮我了么?”那怪人双眉上扬,叫道:“谁敢欺侮我儿子,我拆他的骨,剥他的皮。”
& H3 @  X  C- I# S6 B/ g  看官诸君看到此处,自然早知那怪人非是别个,定是西毒欧阳锋了。他自华山论剑被黄蓉用计逼疯后,十余年来在大荒绝域之地游荡,不住思索:“我到底是谁?”近年来他逆练九阴真经,内力大有进境,脑子也已清楚得多,虽然仍是疯疯癫癫,但许多旧事,已慢慢一一记起,只是自己到底是谁,却始终想不起来。
& j! {: q5 B2 q. z% Q  当下欧阳锋将修习蛤蟆功的入门心法,传授了杨过。要知蛤蟆功是天下武学中一等一的功夫,变化精微,奥妙无穷。当年欧阳锋连自己亲生儿子欧阳公子,亦未传授,此时他心情激动,竟不顾一怍的教了这新收的义子。那蛤蟆功极是艰深,杨过武功没有根底,虽然将口诀牢牢记在心里,但全没明白其中意思。欧阳锋教了半天,见他瞎缠歪扯,始终没理会到半分要旨,恼将起来,伸手要打他耳光。目光下见他眉清目秀,温雅可爱,这一下竟然打不下去,叹道:“你累啦,回去歇歇,明儿我再教你。”
0 V  ~; v4 }7 x1 `- p5 x3 h! Y  杨过自被郭芙说他手脏,对她一家都生了厌憎之心,说道:“爸爸,我跟着你,不回去啦。”欧阳锋只是对涉及自己之事才想不明白,甚余世事却见得极是清楚,说道:“我的脑子有些胡涂,只怕带累了你。你先回去,待我把一件想通了,咱爷儿俩再厮守一起,永不分离,好不好?”杨过自丧母之后,一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等亲切言语,上前拉住了他手,道:“爸爸,那你早些来接我。”欧阳锋点头道:“我暗中跟着你,不论你到那里,我都知道。”
) Y$ ~+ H5 A/ ^  当下他抱起杨过,将他送回客店之中。柯镇恶曾来找过他一次,在床上摸不到他身子,心中极是焦急,二次来寻时杨过已经回来,正要问他刚才到了那里,忽听屋顶上风声飒然,有人纵越而过。他耳音极好,知道是有两个武功极强的夜行在屋面经过,急忙将郭芙抱来,自己持铁杖守在窗口,只怕那二人去而复回,果然风声自远而近,倏忽间到了屋顶,一人说道:“蓉儿,你瞧那是谁?”另一人道:“奇怪,奇怪,当真是他?”原来是郭靖、黄蓉夫妇。
8 e  u7 ~, C/ i, ]  柯镇恶这才放心,开门迎二人进来。黄蓉道:“师父,这里没事么?”柯镇恶道:“没事。”黄蓉向郭靖道:“竟难道咱们看错了人?”郭靖摇头道:“不会,此人九成是他。”柯镇恶道:“谁啊?”黄蓉一扯郭靖衣襟,要他莫说,但郭靖对这位恩师尊敬无比,不敢有一件小事相瞒,当下说道:“欧阳锋。”柯镇恶生平怕极此人,听到他名字不禁脸上变色,低声道:“欧阳锋?他还没死?”郭靖道:“适才我们采药回来,见屋边人影一晃,身法又快又怪,当即追去,却已不见了踪影。瞧来很像欧阳锋。”柯镇恶知道这个弟子稳重朴实,年纪越大,只有更是诚笃,他说是欧阳锋,那决不能再是旁人。, C# X0 i, f/ [2 l- O. G7 a
  郭靖挂念杨过,拿了烛台,走到床边察看,但见他脸色红润,呼吸调匀,睡得正沉,不禁大喜,叫道:“蓉儿,他好啦!”杨过其实假睡,闭了眼偷听三人说话。他隐约听到义父名叫欧阳锋,而这三人见他极是忌惮害怕,不由得心中暗暗欢喜。
1 A5 ~' I$ K; G6 Q+ G  黄蓉过来一看,大感奇怪,明明见他手臂上毒气上延,过了这几个时辰,只有更加瘀黑肿胀,那知毒气反而消退,实在令人大惑不解。她与郭靖出去找半天,草药始终没能采齐,当下将采到的几味药捣烂了,挤汁给他服下。9 V) @9 r( V( {% k% X2 s% }
  次日柯镇恶与郭靖夫妇携了两小继续赶路,决定先回桃花岛,治好杨过的伤再说。这晚投了客店,柯镇恶与杨过住一房,郭靖夫妇与女儿住一房。睡到中夜,忽听屋顶上喀的一声响,接着隔壁房中一人大叫,有人破窗而出。郭靖与黄蓉一跃而起,纵到窗边,只见屋顶两人正斗得极是激烈。刚看清相斗双方人形,但听砰的一响,一人大叫一声,从屋顶摔了下来。 : y9 ~) K2 Z" x& [' D8 t3 q
 
4 m; S0 J, C" J5 y# @( ]# I六:冤家聚头
& C: `; l/ C/ M( t1 \5 o2 W& w  摔下屋顶的那人身上重重吃了一掌,全身软瘫,四肢挺直的猛掼下来。据说武功高强之人,纵然出其不意的从高处跌下,也必曲膝弓身,着地时方不至受了重伤,但这人在屋顶上已被打得昏晕过去,这一交摔下,实有折骨裂脑之祸。但见隔壁房窗中一个女人身形窜出,伸手欲接,郭靖早已抢在头里,就在那人头颈将要碰到地面之时,轻轻拉住他的后领,向上一提,然后再轻轻放下,右足一点,跃上屋顶。
" P; Z0 \* @5 n" M) L" w& N  只见屋顶上黄蓉双掌飞舞,已与一人打得甚是激斗。那人长身虬髯、高鼻深目,正是已有十余年不见的西毒欧阳锋。黄蓉这些年来武功大为精进,十余招中,出掌变化莫测,欧阳锋竟丝毫占不到便宜。郭靖叫道:“欧阳先生,别来无恙啊。”欧阳锋道:“你说甚么?你叫我甚么?”他脸上现出茫然之色,当下对黄蓉来招,只守不攻,心中隐约记得“欧阳”二字似与自己有密切关系。郭靖待要再说,黄蓉何等聪明,已看出欧阳锋疯病未愈,忙叫道:“你叫做赵钱孙李、周吴陈王!”欧阳锋一怔,道:“我叫赵钱孙李、周吴陈王?”黄蓉道:“不错,你的名字叫作郑褚卫、蒋沉韩杨。”她说的是“百家姓”上的姓氏,据说那“百家姓”是宋时一钱姓书生所作,当时皇帝姓赵,他把皇帝放在第一位,自己老实不客气占了第二位,第三位的孙氏却是他母亲之姓。欧阳锋心中本来胡涂,给她一口气背了几十个姓氏,更是摸不着头恼。6 d  z. r4 C' _9 w! E
  郭靖宅心忠厚,见他可怜,说道:“你快快去吧,以后你我永远别再相见。”欧阳锋道:“你是谁?我是谁?”忽听身后一人大喝:“你是杀害我五位好兄弟的它毒物。”呼声未毕,铁杖已至,正是飞天蝙蝠柯镇恶。郭靖大叫:“师父小心!”柯镇恶一杖已击在欧阳锋背心,但听篷的一声响,铁杖反激出去,柯顉恶把持不住,铁杖撤手,连人带杖,一齐跌下屋顶。这一下声势猛恶之极,那铁杖有数十斤重,加上一激之势,打破客店屋顶,穿了下去,击在一人床上。那客人睡梦正酣,那知横祸自天而降,打得他双腿骨折,痛极大号。
- O- t1 M1 @/ T% u5 k  郭靖知道师父虽然摔下,并不碍事,但怕欧阳锋乘势追击,那后着可凌厉之极,当下叫道:“看招!”左腿微屈,右掌划了个圆圈,平推出去,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这一招他日夕勤练不断,初学时已是非同小可,加上这十余年之功,实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初推出去时看似轻描淡写,但一遇阻力,能在剎时之间连加一十三道后劲,一道强似一道,重重叠叠,直是无坚不摧、无强不破。这是他从九阴真经中悟出来的妙境,纵是洪七公当年,单以这一招而论,也无如此精奥的造诣。7 b2 Z3 ~$ l/ S
  欧阳锋刚将柯镇恶震下屋顶,但觉一股微风扑面而来,风势虽然不劲,然而逼及自己呼吸不畅,知道不妙,急忙身子一蹲,双掌平推而出,用的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蛤蟆功”。三掌相交,两人身子都是一震。郭靖掌力急加,一道又是一道,如波涛汹涌般向前猛扑。欧阳锋口中咯咯大叫,身子一晃一晃,似乎随时都能摔倒,那知郭靖掌力愈是加强,他反击之力,也相应而增。/ L, P' i+ m. p; T. z% Z9 S0 N
  二人不交手已十余年,这次江南重逢,都要试一试对方进境如何。当年华山论剑,郭靖殊非欧阳锋敌手,但别来精进不已,武功大臻圆熟,欧阳锋虽逆练真经,也自有心得,但一正一反,终究是正胜于反,到此次交手,郭靖已能与他并驾齐驱,难分上下。
8 f, B& S" g, |0 r5 q  南方的屋顶与北方大大不同。北方因须抵挡冬日冰雪积压,屋顶坚实异常,但一至淮水以南,屋顶瓦片叠盖,那就以轻巧灵便为主。郭靖与欧阳锋各以掌力相抵,力贯双腿,过了一盏茶时分,只听脚下格格作声,突然喀喇一声巨响,几条椽子同时断折,屋顶穿了一个大孔,两人一齐落了下去。
2 ~) C" ^( x# M! B$ Q  黄蓉大惊,忙从洞中跃下,只见二人仍是双掌相抵,脚下踏着几条椽子,在些椽子却压在一个住店的客人身上。那人又惊又痛,已自晕死过去。郭靖不忍伤害无辜,不敢足上用力,欧阳锋却不理旁人死活。二人本来势均力敌,但因郭靖足底势虚,掌上无所借力,渐渐趋于下风。他以单掌抵敌人双掌,然全身之力已集于右掌之上,左掌虽然空着,却已无力可使。黄蓉见丈夫身子微微后仰,虽只半寸几分的退却,显然已落败势,当下叫道:& t0 J; A; O% W7 t. Y" R
  “喂,张三李四,赵五王六,看招。”轻飘飘一掌往欧阳锋肩头拍去。
2 _2 A9 w8 N+ C8 _  这一掌出招虽轻,然而是落英掌法的上乘功夫,落在敌人身上,劲力直透内脏,纵是欧阳锋这等一流名家,也须受伤不可。欧阳锋听她又以古怪姓名称呼自己,怔了一怔,斗然见她招,双掌一推,将郭靖的掌力逼开半尺,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一把抓住了黄蓉肩头,力透指尖,要硬生生扯她一块肉下来。- w- ~6 O9 l2 Y
  一抓发出,三人同时大吃一惊。欧阳锋但笕指尖刻痛,原来抓中了她身上软猬甲的尖刺。只是他指力惊人,一抓一扯,竟把那金丝细织。利刃不入的软猬甲硬生生的扯下了一块。就在此时,郭靖掌力又到,欧阳锋回掌一抵,砰的一声,两人各自向后急退,但见尘沙飞扬,墙倒屋倾。原来二人这一下全用上了刚掌,以硬碰硬,反将对方震开,倒退时破墙而出,半边屋顶塌了下来。黄蓉肩头受了他这一扯,虽未受伤,却已吓得花容失色,百忙中在屋顶将塌未塌之际,斜身飞出。只见欧阳锋与郭靖相距半丈,呆立不动,显然身上都受了内伤。
% o& k  M* y. J( v% R7 T/ C! r  ]  黄蓉不及攻敌,当即站在丈夫身旁守护。但见二人闭目运气,哇哇两声,不约而同的喷出一口鲜血。欧阳锋叫道:“好家伙,好家伙!”一阵狂夭,扬长便走,瞬时之间去得无影无踪。
) t. \! z2 p( Z2 T$ }, m  此时客店中早已呼爷喊娘,乱成一团。黄蓉知道此处不可再居,从柯镇恶手里抱过女儿,道:“师父,你抱着靖哥哥,咱们走吧!”柯镇恶将郭靖抗在肩上,一跷一拐的向北行去。走了一阵,黄蓉忽然想起杨过,不知这孩子逃到那里,但挂念丈夫身受重伤,心想旁的事只好慢慢再说。
7 F% i& {6 O8 n  郭靖心中明白,只是被欧阳锋的掌力逼住了气,说不出话来。他在柯镇恶肩头调匀呼吸,运气通脉,约摸走出七八里地,各脉俱通,说道:“好厉害,好厉害!”只见女儿累了一夜,已伏在母亲肩头沉沉睡熟,心中一怔,道:“过儿呢?”柯镇恶想不起过儿是谁,愕然难答,黄蓉道:“你放心,先找个地方休息,我回头去找他。”  x* O% G8 b2 v! F" W) W
  此时天色将明,道旁树木房屋已朦胧可辨。郭靖道:“我的伤不碍事,咱们一齐去找。”黄蓉皱眉道:“这孩子机伶得紧,不用为他挂怀。”正说到此处,忽见道旁白墙后一个矮小的人影一探,随即缩了回去。黄蓉身法如风,抢过去一把抓住,正是杨过。他笑嘻嘻的叫了一声,“阿姨”,说道:“你们才来么?我在这儿等了好久啦。”黄蓉心中好些疑团难解,随口答应一声,道:“好,跟咱们走吧!”
( L8 E0 M& `' Y7 y  杨过笑了笑,跟随在后。郭芙忽然睁开眼来,问道:“你到那里去啦?”杨过道:“我去捉蟋蟀儿,那才好玩呢。”郭芙道:“有甚么好玩?”杨过道:“哼,谁说不好玩?
# Y6 @3 Z8 _( ~. f% \  一只大蟋蟀,和三只小蟋蟀对打,后来又有两只小蟋蟀帮着,五双打一只。大蟋蟀跳来跳去,这边弹一脚,那边咬一口……”他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说了。郭芙怔怔的听着,问道:“后来怎样?”杨过道:“你说不好玩,问我干么?”郭芙碰了个钉子,心中很生气,转过了头不睬他。那知黄蓉童心未脱,听杨过口才又好,说得紧张动人,不禁问道:“你跟阿姨说,到底是谁打嬴了?”杨过笑笑,轻描淡写的道:“我正瞧得有趣,你们都来了,蟋蟀儿全逃走啦。”黄蓉见他神态,知他有意卖关子,心想这孩子很工心计,即此小事已然可见。( z* e0 ]1 K: c1 s3 n/ P
  说话之间,众人来到一个村子。郭靖虽受内伤,仍是泰然自若,向一所大宅院求见主人。那主人甚是好客,听说有人受伤生病,忙命庄丁打扫厢房接待。郭靖吃了五大碗饭,坐在榻上闭目养神。黄蓉见丈夫气定神闲,心知已无危险,解下外衣查看,但见软猬甲上裂下了一大块,正当肩头,心中又是可惜,又是惊恐,这件软猬甲是桃花岛镇岛之宝,曾救过她多次性命,不意今日竟毁在欧阳锋手里。
  ]+ k% W" X" l# e1 \  她坐在丈夫身旁守护,想起见到杨过以来的种种情状,不知怎的,总觉此人年纪虽小,却有许多怪异难解之处。她想到欧阳锋将武三通从屋顶击下之时,依稀见到杨过站在一旁观看,后来自己夫妇俩与欧阳锋动手,他也站在屋顶。待得郭靖与欧阳锋一齐从屋顶破洞中落下,他又站在旁边,怎么这孩子如此大胆?而欧阳锋又不伤他?最后两人一齐受伤,混乱中这孩子忽然不见,终于又在此处出现。黄蓉心思缜密,心想眼下也不必问他,只小心留意他行动便是。$ O' a- d  L/ o+ E
  当日无话,用过晚膳后各自安寝。杨过与柯镇恶睡一间小房,睡到中夜,他悄悄起身,打开房门,溜了出去,回头一看,见柯镇恶睡得正沉。当上走到墙边,爬上一株桂花树,纵身一跃,攀上墙头,轻轻溜下。墙外两头狗儿闻到人气息,吠了起来。杨过早有预备,从怀里摸出两根日间藏着的肉骨头,丢了过去,狗儿咬住骨头大嚼,当即止吠。0 l1 _" I) F6 z* _$ P- r
  杨过辨明方向,径向西南而行,约摸走了七八里路,来到一座破庙。他推开庙门,叫道:“爸爸,我来啦!”只听里面哼了一声,正是欧阳锋的声音。杨过大喜,走近身去,只见欧阳锋躺在神像前的几个蒲团之上,神情委顿,呼吸微弱。原来他与郭靖所受之伤情形相若,只是郭靖正当壮年,他却年纪老迈,抗力远远不如郭靖。杨过从怀里取出七八个馒头,递在他手里,道:“爸爸,你吃吧。”欧阳锋饿了一天,生出去遇上敌人,整日躲在破庙中苦挨,吃了几个馒头,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他们在那儿?”杨过一一说了。
1 ~1 S# ]) }/ R  原来那日杨过与郭靖夫妇同宿客店,半夜里欧阳锋又来瞧他。那知武三通被李莫愁打伤后,也正宿在那客店之中。他毒发难熬,一夜不能安睡,听到屋顶声响,只道李莫愁赶来寻仇,当下顾不得身上有伤,跃上屋去抵敌。不料新仇未来,到的却是一个陈年冤家。
/ \/ H. g% L- u8 R8 U( U  当年欧阳锋为了要折堕段皇爷功夫,曾故意将武三通打伤。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当即动起手来。武三通自不是他的敌手,只拆了十余招,被他一掌击下屋顶。欧阳锋一到,杨过已然惊觉,他与武三通、黄蓉、郭靖三人先后动手,杨过始终一在旁观看。
" s( \5 |9 g# Z7 N* f  后来欧阳锋与郭靖同时受伤,欧阳锋远引,杨过见混乱中无人留心自己,悄悄向欧阳锋追去。初时欧阳锋行得极快,杨过自是追赶不上,但后来他伤势发作,举步为难,杨过赶了上来,扶他在破庙中休息。杨过年纪虽小,见事却极明白,知道自己若不回去,黄蓉、柯镇恶等必找寻,只死累了欧阳锋的性命,是守在大路之旁相候,与郭靖等会之后,直到半夜方来探视。& B1 ]' J$ E' a) c
  欧阳锋道:“那姓郭的吃了我这一掌,七日之内难以复原,他媳妇儿要照料丈夫,不敢轻离,眼下咱们只担心柯瞎子一人。他今晚不来,明日必至。只可惜我没半点力气,唉,我杀他兄弟五人,死在他手里,也…也…”说到这里,不禁咳嗽起来。& u/ r: i: p- Q5 P# j* C" U% S
  杨过坐在地下,手托腮帮,小脑袋中剎时间转了许多念头,只见欧阳锋双手枕在脑后,虽然仰天而卧,两脚却仍是摆着练蛤蟆功的姿式。杨过忽然心想:“有了,待我在地下布些利器,那瞎子纵然进来,也要叫他身上受点儿伤。”于是在供桌上取过四只烛台,拔去上面灰尘堆积,被老鼠啃得只剩下一条烛芯的陈年蜡烛,将烛台放在门口,铁签朝上。
9 o, D) g( ~5 d7 g* X  再将庙门虚掩,搬了一只铁香炉,爬上去放在庙门顶上。7 G& o+ e7 P1 t" p4 n: ]4 y+ R0 K
  他四下一看,想再布置些害人的陷阱,但见东西两殿袼吊着一口极大的铁钟。每一口钟都是重逾二千余斤,二人合抱也抱不过来。钟顶上有一只极粗的铁钩,与巨木制成的木架相连。古庙年深日久,早已破败不堪,但这两口巨钟因当时铸得牢固,仍是完好无损。' O/ D2 W" e& F
  杨过心道:“若是那柯瞎子当真进来,我爬到钟架上面,管教他找我不着。”
. d! r6 x# r4 @, V/ Y  杨过手持烛台,正想到后殿去找件合用的兵刃,忽听大路上笃、笃、笃一声声铁杖击地,杨过脸上变色,知道柯镇恶到了,噗的一下,吹灭烛火,随即想起:“这瞎子目不见物,我倒不必熄烛。”但听笃笃之声越来越近,欧阳锋忽地坐起,要把全身仅余的劲力,运到右掌之上,先发制人,一掌将他毙了。杨过将手中烛台的铁签朝外,守在欧阳锋身旁,以备应敌。
4 C- K% C3 d* S4 C# B! t  柯镇恶眼睛虽瞎,为人却极精明,料定欧阳锋受伤之后,必在附近藏身,晚饭之前已在客店中打听明白,知道左近只有一座破败的古庙,此外尽是民家,心想十之八九欧阳锋守在这古庙之中。他想起五位兄弟被他惨害于桃花岛上,此时有此报仇良机,那肯放过?
. z0 D0 i0 T% w+ Q. p  睡到午夜,轻轻叫了两声:“过儿,过儿!”不听答应,只道他睡得正熟,竟没走近查察,当下越墙而出。那两条狗儿正在大嚼杨过给牠们的骨头,见他出来,只呜呜几声,却没吠叫。6 S* t) i5 r+ ]5 L
  他缓缓来到古庙之前,侧耳一听,果然殿上有呼吸之声,他大声叫道:“欧阳锋,柯瞎子找你来啦,有种的快出来。”说着铁杖在地下一顿。欧阳锋只怕泄了丹田之气,不敢言语。
( @, @0 [4 o7 J2 Z& k% j1 F7 {  柯镇恶叫了几声,未闻应声,铁杖一起,将庙门推开,踏步进门,但听呼的一响,头顶一件重物砸将下来,同时左脚踏中烛台上铁签的尖儿,刺破靴底,脚掌心上一阵疼痛。1 E; a' j" b8 X& Y2 e$ F& Z
  柯镇恶一时之间不明所以,铁杖挥起,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将头顶的铁香炉打了开去,随即在地下一滚,好教铁签不致刺入足底。那知身旁尚有几只烛台。只觉肩头一痛,终于一只烛台刺在身上。他左手掌拿住烛台,向外拔出,鲜血立涌。此时不敢再有大意,听着欧阳锋呼吸之声,一步步缓缓的走近,走到离他三尺之处,铁杖高举,叫道:“老毒物,今日你还有何话说?”: @' |3 g+ {2 @( F, Z2 [6 o5 U8 Q
  欧阳锋已将全身所剩有限的力气,逐步运到右臂之上,只待飞天蝙蝠一杖击下,就一掌拍出,跟他图个同归于尽。柯镇恶为人也极精明,虽知敌人身受重伤,但不知他到底伤势如何,这一杖迟迟不肯落下,要待他先行发招,就可试出他的伤势。两人相对僵持,均各不动。
, X/ I9 [: X- T% B3 I  柯镇恶耳听得他呼吸沉重,脑中一闪,朱聪、韩宝驹、南希仁等结义兄弟的声音笑貌,斗地似在眼前出现,齐声催他赶快下手,当下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声,一招“秦王鞭石”,那铁杖搂头盖将下来。欧阳锋身子一闪,待要发掌,手臂只伸出半尺,一口气接不上来,登时软垂下去,但听砰的一声猛响,火光四溅,杖头将地下几块方砖击得粉碎。
/ ~/ X+ _1 I0 c* J  一击不中次招随上,柯镇恶铁杖横扫,向他中路打来。若在平日,欧阳锋轻轻一带,就要叫他铁杖脱手,至不济也能纵身跃过,但此刻全身酸软,使不出半点劲道,只得着地打滚,避了开去。柯镇恶使开降魔杖法,一招快似一招,欧阳锋却越避越是迟钝,终于给他一招“杵伏药叉”正中左肩。
6 `2 g# X( u5 R6 a  杨过在一旁观看,只瞧得心惊肉跳,有心要上前相助,却自知武艺低微,只有送死的份儿。但见柯镇恶一杖接着一杖,都击在欧阳锋身上。欧阳锋今日也是该遭此厄,总算他内力深湛,虽无还手之力,却能退避化解,将他每一击的劲道都卸在一旁,身上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内脏却不受损。柯镇恶暗暗称奇,心想这老毒物的本事果然非同小可,每一杖下去,都似如中败絮,波的一响,对方好似理也不理。他想若不猛击他头盖,纵然再打千百杖也打他不死,当下运杖成风,着着向他头顶进攻。  g9 k% D* V" e* R2 c
  欧阳锋缩头避了几次,霎时间耳子已被笼罩在他杖风之下,不由得暗暗叫苦,若是被他一杖击在头上,那头盖是坚硬之物,可不至运柔功化解,眼见他又是一杖击来,只得行险侥幸,向前一扑,抓住了他的前胸。柯镇恶吃了一惊,铁杖自外向内,用杖柄在他背心猛力一撞,欧阳锋“哼”了一声,硬接他这一招,背上刻痛难当。柯镇恶只道伤他不得,一时无计可施,左手只得伸出去揪他,须知柯镇恶一足是跛的,扑击之际能借杖力平衡身子,这时被他一抱住,三两招一拆,再也站立不定,滚倒在地。
; |) T0 C% o, p% ~7 z* [  欧阳锋不敢脱手,牢牢抓住他的胸口,左手要去抱他腰间,忽然触手坚硬,急忙抓起,竟是一柄尖刀。这时张阿生常用的兵刃屠牛刀,名称虽是如此,其实并不用来屠牛。这刀砍金断玉,锋利无比。张阿生在蒙古大漠,死于陈玄风之手,柯镇恶将这柄刀带在身畔,片刻不离,那是亲刀如亲人之意。这时被欧阳锋近身肉搏,拔了出来。他左手一起,一刀往敌人胸口疾刺。柯镇恶一惊,左掌急出,砰的一声,将欧阳锋打了个觔斗,铁杖跟着追击。欧阳锋被他这一拳打得眼前金星直冒,左手一扬,将尖刀往敌人掷去。柯镇恶闪身避过,只听当的一响,钟声嗡嗡不绝,原来这把刀正中殿上的铁钟。欧阳锋这一掷虽然无甚手劲,但因刀刃过于锋利,竟也深入半尺,刀锋颤动不已。
. P" f* q0 s: q( q. s  杨过本来站在钟旁,那刀贴面飞过,险险刺中脸颊,只吓得心中怦怦而跳,三脚两手,爬到了钟上。欧阳锋灵机一动,绕到了钟后。此时钟声未绝,柯镇恶一时听不出他呼吸所在,侧过耳朵细辨。大殿中月光斜照,但见他满头乱发,住杖倾听,神态极是怕人。杨过心思机敏,瞧出了其中关键,用力拔出屠牛刀,将刀柄在钟上重重撞了一下,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巨响,将两人呼吸声尽皆盖过。
5 b9 \- h3 U6 X/ W: c  柯镇恶听到钟声,向前一扑,欧阳锋已绕到了钟后。柯镇恶一杖击出,欧阳锋向旁一避,但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当真是震耳欲聋。杨过耳中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耳鼓上竟隐隐作痛。柯镇恶性起,挥铁杖不住击钟,前声未绝,后声又起,越来越响。欧阳锋一想不妙,他再敲击下去,虽然郭靖受伤,黄蓉却只怕要来应援。乘着钟声震耳,放轻脚步,想从后殿溜出,那知柯镇恶耳音灵敏之极,虽在当当巨声之中,仍分辨得出别的细微声息,听得欧阳锋脚步移动,当下只作不知,仍是舞杖狂敲,待他走出数步,离钟已远,突然一跃而前,挥杖往他头顶击去。0 i; j4 V0 m$ M3 p1 ]7 E/ Y; H
  欧阳锋劲力虽失,但他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种接战时的虚虚实实,岂有不防?一见柯镇恶右肩微抬,早知他的心意,不待他铁杖挥出,又已逃回钟后。柯镇恶大怒,叫道:“我就算打你不死,累也累死了你。”绕钟来追。
) [* C5 g  ?3 O6 p* {- ~  杨过见二人绕着钟儿圈子,时间一长,欧阳锋必定气力不加,眼见情势危急,忽然心生一计,爬在钟架上双手乱舞,大做手势。欧阳锋全神躲闪,并未瞧见,再儿两个圈子,才见杨过的影子映在地下,正做手势叫他离开,一时未明其意,但想他既叫我离开,必有用意,当下冒险向外走去。. r+ u4 y. F1 k$ _9 u' G% k! Q
  柯镇恶停步不动,分辨敌人的去向。杨过除下脚上两只鞋子,向后殿走去,拍拍两声,落在地上。柯镇恶大奇,明明听得欧阳锋走向大门,怎么后殿又有声响,就在这微一迟疑之际,杨过提起屠牛刀,擦的一声,向吊着铁钟的钩子斩去。这铁钩极粗,宝刀虽利,一刀也斩它不断,但铁钟沉重之极,铁钩只断了一半,已吃不住巨钟的重量。那口钟夹着一股疾风,对准柯镇恶的顶门直砸下来。
) G: Y/ X6 N, V( ?, c9 o1 Z  这一下声势猛恶无比,柯镇恶听得风声,已不及逃窜,百忙中铁杖直竖,当的一声猛响,巨钟正压在杖上,就这么挡的一挡,他已乘隙从钟底跃出。这一跃只要迟得霎息,身子就被巨钟压成了肉团。但听喀、砰、彭接连几响,铁杖从中断为两截,铁钟急滚过去,在柯镇恶臂上一撞,将他拋出山门,连翻了几个觔斗,只跌得鼻子流血,额角上也破了一大块。柯镇恶目不视物,不知变故因何而起,只怕殿中躲着甚么怪物作祟,爬起身来,一跷一拐的走了。
1 _& z( R$ N' \& h) L9 s: K  欧阳锋在旁瞧着,也不由得微微心惊,不住口叫道:“可惜,可惜。”杨过从钟架上爬下,喜道:“爸爸,这瞎子不敢再来啦。”欧阳锋摇头道:“此人与我仇深似海,只要他有一口气息尚存,必定再来寻我。”杨过道:“那么咱们快走。”欧阳锋仍是摇头,道:“我受伤甚重,逃不远。”杨过急道:“那怎么辨?”欧阳锋微一沉吟,道:“有个法子,你再斩断那口钟的铁钩,将我罩在钟下。”杨过道:“那你怎么出来?”欧阳锋道:- q3 k/ l6 |& s2 q* t
  “我在钟下用功七日,元功一复,自己就能抓钟出来。这七日之中,那柯镇恶纵然再来寻仇,谅他这一点点道行,揭不开这口大钟。”
6 J- u- Y& d6 l  杨过一想不错,问清楚他确能自行开钟,不须别人相助,当下爬上钟架。欧阳锋道:  i" r$ W  f: f! o: U- p' G) W' C
  “孩儿,你尽管随那姓郭的前去,日后我必来寻你。”杨过答应了,见欧阳锋端端正正的坐在钟下,当下斩断铁钩,将他罩住。7 Z5 r( B- L/ f, W
  他叫了几声,不听欧阳锋答应,知他在钟内听不见外边声息,正要离去,忽然又生一计,到后殿找了一只破海碗,一把破刷子,盛了满满一碗清水。将碗放在地下,然后倒转身子,左手伸在碗中。  ^9 P, v+ H2 |# I: I
  他依照欧阳锋所授逆行经脉之法,又将手上毒血逼了几滴出来。只是使这功夫极是累人,他又只学得皮毛,虽已挤得几滴黑血,却已闹得满头大汗,当下用那刷子醮了碗中血水,在那钟上四周涂了一层,心想若是庙中和尚回来,或是柯瞎子再至,想将那铁钟撬开,一碰到钟身,叫他非中毒不可。! }7 c" B: c, x$ F! A6 J. b- Y
  他安排已毕,快步奔回客店,越墙时提心吊胆,只怕柯镇恶惊觉,那知进房后柯顉恶并未回来,倒也大出意料之外。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安隐,直至天色大明,才听得有人用棍彭彭彭的敲打房门。杨过一跃而起,打开房门,只见柯镇恶持着一根木柴,脸色灰白,一进门向前一扑,摔在地下。杨过见他双手乌黑,知己中了自己布下之毒,暗暗心喜,当下假装吃惊,大叫:“柯公公,你怎么了?”
1 W$ b3 G; g) c% N  郭靖、黄蓉听见声音,一齐过来查看,见柯镇恶倒在地下,吃了一惊。此时郭靖虽能行走,却无力气,当下黄蓉将他扶在床上,问道:“大师父,你怎么啦?”柯镇恶摇了摇头,并不回话。黄蓉见到他掌心黑气,恨恨的道:“又是那姓李的贱人,靖哥哥,待我去会她。”说着一束腰带,跨步出去。柯镇恶道:“不是那女人。”黄蓉步步回头,奇道:
3 D& Z9 ^  u, L* X+ E: V/ q5 [  “这,那是谁?”柯镇恶心想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对付不了,弄到自己受伤回来,也可算无能之极。他性子刚硬,真所谓辛姜老而弥辣,按下对受伤之事,闭口不言。靖蓉二人知他脾气,若他肯说,自己自会吐露,否则愈问愈惹他生气。好在他只皮肤中毒,并不厉害,虽然一时昏晕,日后却无大碍。/ h! g$ D7 A/ F
  黄蓉心下计议,眼前郭靖与柯镇恶受伤,那李莫愁阴险难测,只有先将两个伤者两个孩子送到桃花岛,自己再孤身来斗他一斗。这日上午在客店中休息半天,下午雇了一条小船,往海边驶去。到了傍晚,小船靠岸停泊,船家淘米做饭。郭芙见杨过不理自己,又是生气又是无聊,倚在船窗向外张望,忽见柳荫下两个小孩子在哀哀痛哭,瞧模样正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郭芙对这两个孩子甚有好感,大声叫道:“喂,你们在干甚么?”
4 F2 x# a' D  E6 R% P  武修文回头见是郭芙,哭道:“我们在哭,你不见么?”郭芙道:“干甚么呀,你妈打你们么?”武修文哭道:“我妈死啦!”黄蓉吃了一惊,跃上岸去。只见两个孩子抚着母亲的尸身哀哀痛哭。黄蓉一看,见武三娘满脸漆黑,早已死去多时,显是她脸上被李莫愁用赤练神掌一摸之后,虽支撑得数日,终于毒发而死。黄蓉再问武三通的下落,武敦儒哭道:“爸爸不知到那里去啦。”武修文道:“爸爸见妈死了,心里忽然又胡涂啦。我们叫他,他理也不理。”说着又哭了起来。黄蓉道:“你们饿了吧?”两兄弟不住点头。黄蓉叹了口气,命船夫带他们上船吃饭,自己到镇上买了一具棺木,将武三娘收殓了。当晚不及安葬,次晨才出钱买了一块地板,将棺木葬了。武氏兄弟抚棺大哭,当真是痛不欲生。郭靖、黄蓉、柯镇恶都陪了不少眼泪。杨过心情极易激动,他与武三娘毫无交情,但见众人流泪,不禁伏地痛哭起来。只有郭芙一来不懂事,二来心肠硬,坐在一旁自顾自己玩弄帕儿。% l5 G$ L4 L, a: x  b" U
  众人哭了一会,郭靖收泪道:“蓉儿,这两个孩儿,咱们带到桃花岛上,以后要多费你心照顾啦。”黄蓉点头答应,当下劝住了武氏兄弟与杨过,上船驶到海边,另雇大船,东行往桃花岛进发。靖蓉二人当日怜孤惜幼,原是一番好心,那知这四个小孩聚头,日后竟闯出一番难以收拾的大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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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4 | 只看该作者
 
5 c/ a# H$ n3 _5 H* f. a7 T 神雕侠侣(旧版)3 n& v# d1 m8 A' C  `1 \
七:求师终南/ }5 E, M1 B( u, J" `
  一行人回到桃花岛上。郭靖在舟中潜运神功,伤势早已痊愈了大半,在岛上再修养了几日,已与前时一般无异。夫妇俩说起那欧阳锋十余年不见,不但未见衰迈,武功犹胜往昔,不禁大为骇叹。两人又说到杨过的身世。郭靖山去一看,见他正与女儿郭芙在草丛中捉蟋蟀玩耍,当下将他叫进房来,询问前事。
) i' F- x5 N4 i4 O9 q/ W9 p  原来杨过与母亲秦南琴在江西长岭下相依为命,捕蛇渡日,过了十多年。杨过渐渐长大,南琴将当日郭靖传他的内功心法,转授了儿子。他自幼听明精乖,机变百出,到得七八岁时,捉蛇的本事已胜过了母亲。他听母亲说起,世上有人能驱蛇为阵,心下好生羡慕,闲日无事,捉了几条青蛇来玩弄驯养,久而久之,果然熟知蛇儿习性,口哨一吹,授受虽然不同,其理却是一般。后来南琴捕蛇时不慎为一条异蛇所噬,身上所带的蛇药解救不得,终于毒发而死。杨过无依无靠,一个人流落江湖,只是那只小红鸟却始终相随不离,那知这日撞到赤练仙子李莫愁,小红鸟竟死在她的手中。
1 R% h7 r# f& T/ O) d  黄蓉当初极爱这血鸟,听杨过说到这里,连声可惜,对李莫愁恼恨不已。后来再问到武三通与欧阳锋相斗之时他在何处,又问与欧阳锋是否相识,杨过不动声色,反问欧阳锋是谁。他抢个先着,要将此事遮掩得干干净净,那知黄蓉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伶机之人,他小小年纪,虽然脸上不露半点狡黠之色,但要瞒过黄蓉,却是谈何容易,他若说不识欧阳锋,那也罢了,如此反问一句,却引起了她的疑心。当下黄蓉不再询问,只点点头道:“好,你与武家兄弟他们出去玩罢。”
# H. Y% P/ W. t7 }4 e: l  她二人各逞心机,互斗机谋,郭靖全然瞒在鼓里,一点儿也不知内情,待杨过出去,说道:“蓉儿,我有一件心愿,你想必知道,今日天幸遇到过儿,我的心愿就可得偿了。”要知当年郭靖的父亲郭啸天与杨过的祖父杨铁心义结兄弟,两家妻室同时怀孕。二人相约,日后生下的若均为男儿,就结为兄弟,若均是女则结为金兰姊妹,如是一男一女,则为夫妇。后来两家生下的各为男儿,郭靖与杨过之父如约结为兄弟。但杨康认贼为父,凶终隙末,惨死于嘉兴铁枪庙中(详情见拙作“射雕英雄传”)。郭靖念及此事,常日耿耿于怀。此时这么一说,黄蓉早知他的心意,摇头道:“我不答应。”
- Y9 U) r! E0 W  郭靖愕然道:“怎么?”黄蓉道:“芙儿怎能许配这小子。”郭靖道:“他父虽然行步不好,但想念我郭家与杨家世代交好,只要咱俩好好教他,我瞧他相貌清秀,举止伶俐,将来不愁不能出人头地。”黄蓉道:“我就怕他聪明过份了。”郭靖道:“你不是聪明得紧么,那有甚么不好?”黄蓉笑道:“我却偏喜欢你这傻哥哥呢。”郭靖一笑,道:“芙儿将来长大,末必与你一般,也喜欢傻小子。再说,如我这般傻瓜,天下只怕再也难找第二个。”黄蓉刮脸羞他道:“希罕么?不害臊。”
1 x/ ^# ?" h2 |  两人说笑几句,郭靖重提话题,说道:“我爹爹曾有遗命,杨铁心叔父临死之际也曾重托于我。若我不将过儿当作亲儿一般相待,那里对得起爹爹与杨叔父。”言下长叹一声,甚有怃然之意。黄蓉柔声道:“好在两个孩子都还小,此事也不必急急。将来过儿若是当真没甚坏处,你爱怎么就怎么便了。”郭靖站起身来,向她一揖,正色道:“多谢娘子相允,鄙人感激不尽。”
. I4 o' v4 H0 A" i1 W  黄蓉正色道:“我可没应允。我是说,要瞧那孩子将来有没有出息。”郭靖一揖到地,还没伸腰直立,听她此言,不禁楞住了,随即道:“杨康兄弟自幼在金国王府之中,这才学坏。过儿在这岛上,决计坏不了,你放心好啦。”黄蓉一笑,转过话头,不再谈论此事。% c, ^9 [. E+ [
  且说杨过本在草丛中与郭芙捉蟋蟀玩耍。两人初见面时略有嫌隙,但小孩性儿,过了几日,大家自也忘了。他被郭靖叫去问了一番,回头又来寻找郭芙,将走到花丛边,但听得笑语声喧,原来武氏兄弟蹲在地下,也在翻石拨草捕捉蟋蟀。) Q/ I1 @* }3 O4 N% J0 t2 H6 v* u
  杨过走近身去,只见武敦儒拿着个小竹筒,郭芙手里捧着一只瓦盆。武修文翻开一块石子,嗤的一响,一只大蟋蟀跳了出来。武修文纵上一扑,按在手中,欢声大叫。郭芙叫道:“给我,给我。”武修文拿起蟋蟀,道:“好吧,给你。”揭开瓦盆盖,给她放在里面只见这蟋蟀方头健腿、巨头粗腰,生得十分雄骏。武修文道:“这蟋蟀一定是无敌大将军,杨哥哥,你这许多蟋蟀儿都打不过牠。”杨过不服,在自己的蟋蟀中挑出最凶猛的一头来与之相斗。那大蟋蟀巨口一咬,将杨过的那头拦腰咬住,摔出盆外,随即振翅而鸣,十分得意。郭芙乐得拍手欢叫:“我的打嬴啦。”. u2 }9 \( L( b. k: f
  杨过道:“别得意,还有呢。”那他连出三只蟋蟀,尽数败下阵来,第三只甚至被巨蟀一口咬成两截。杨过脸上无光,道:“不玩啦!”转身便走。忽听得后面草丛中咕咕的叫了三声,声音极是奇特。武敦儒道:“又是一只。”拨开草丛,突然向后一跃,惊道:
9 c/ u1 ?( }( C' Z, ]6 r2 T  “蛇,蛇!”杨过听见“蛇”字,转过身来,果见一条花纹班烂的毒蛇,昂头吐舌,盘在草中。杨过自幼是捉蛇好手,那将牠放在心上,右手一伸,已拿住毒蛇的七寸,用力往石上一摔,登时摔死。
% W" w' T- q, k" a# G* h, K  只见那毒蛇所盘之地,有一只黑越越的小蟋蟀,相貌奇丑,却振翅发出咕咕之声。郭芙笑道:“杨哥哥,你捉这小黑鬼啊。”杨过最不喜欢被人轻视,道:“好,捉就捉。”
( w6 |0 H- D3 H* _  又是右手一挥,将那黑蟋蟀捉了过来,放在郭芙的瓦盆之中。说也奇怪,那大蟋蟀见到小黑蟋蟀,竟有畏惧之意,一路向后退缩。郭芙与武兄弟大叫为牠加劲,小黑蟀昂头阔步一跃而前,那大蟀不敢接战,想跃出盆去,那知小黑蟀动作奇快,也是一跃,咬住大蟀的尾巴,用力一嚼,那大蟋蟀抖了几抖,翻转肚腹而死。
/ s7 T0 t4 W/ M: \# F4 j2 ?+ t  原来蟋蟀之中有一种喜与毒虫共居,与蜈蚣共居的称为“蜈蚣蟀”,与毒蛇共居的称为“蛇蟀”,因身上染有毒虫气息,非常蟀之所能敌。杨过所捉的那头,正是一头蛇蟀。
  Q9 x8 f* M, X" g7 f% W  郭芙见自己的大蟋蟀死了,很不高兴,转念一想,道:“杨哥哥,你这小黑鬼给了我吧。”杨过道:“给你么,本来没甚么大不了,但你为甚么骂牠小黑鬼?”郭芙小嘴一撅道:“不给就不给,希罕吗?”瓦盆一抖,将小黑蟀倒在地上,一脚踏死了。杨过又惊又怒,他心情最易激动,当下气血上涌,满脸胀得通红,反手一掌,打了她个耳光。
( m" l) s" z# f' D  N  郭芙一楞,还没决定哭是不哭,武修文骂道:“你这小子打人!”向杨过胸口就是一拳。他家学渊源,自小得母亲亲传,武功已有相当根基,这一拳正中杨过前胸。杨过大怒,回手也是一拳,武修文身子一闪,却没打中。杨过追上扑击,那知武敦儒伸脚在他腿上一钩,杨过扑地倒了。武修文转身一跃,骑在他的身上。兄弟俩牢牢按住,四个拳头猛往他身上击去。
1 E# S# n/ h7 ]( {6 J. ^. P  杨过虽比二人年长,但一来双拳难敌四手,二来武氏兄弟练过上乘武功,杨过从母亲学了一点内功吐纳之术,习练未到火候,使用不出,那里是二人对手,当下咬住牙关挨打。哼也不哼。武敦儒道:“你讨饶就放你。”杨过骂道:“放屁!”武修文砰砰两下,又打了他两拳。郭芙在旁见武氏兄弟为他出气,心下甚喜。
# G) S" S: P/ F7 x1 T: _% ]  武氏兄弟也甚机伶,知道若是打他头脸,有了伤痕,待会被郭靖黄蓉看到,必受斥责,是以拳打足踢,都招呼在他身上。郭芙见打得厉害,有些害怕,但摸到自己脸颊热辣辣的疼痛,又觉打得痛快,不禁叫道:“用力打他,打他!”武氏兄弟听她这般呼叫,打得更加狠了。. I) P+ n- ]( k  ]! h+ `
  杨过伏在地下,耳中听郭芙如此叫唤,心道:“你这丫头这等狠恶,我杨过将来必报此仇。”但觉腰间、背上、臀部剧痛无比,渐渐抵受不住,须知武氏兄弟自幼练功,一拳打出,纵是大人也经受不起,若非杨过练过内功,早已昏晕。他咬牙强忍,眼前一片乌黑,双手在地下乱抓乱爬,突然间左手触到一件冰凉滑腻之物,心念一动,知是适才自己摔死的毒蛇,当下抓了起来,回手挥舞。
8 m% O: K( B9 S# P7 ?8 j' Z" W  武氏兄弟见到这花纹班斓的毒蛇,齐声惊呼。杨过乘机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回手一拳,打得武敦儒鼻流鲜血,当即往后岛急奔。武氏兄弟大怒,随后追去。郭芙要看热闹,口中叫着:“捉住他,捉住他!”也跟在后面。杨过奔了一阵,一回头,只见武敦儒满脸鲜血,胸口衣襟上更是点点班班,模样甚是狠恶。他知若被两兄弟捉住,那一顿饱打必比适才更是厉害,当下奔向山崖,直往山上爬去。
, |- V" n) y2 h0 B2 t' x& H% G  武敦儒鼻上虽吃了一拳,其实并不疼痛,但见到鲜血,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提气急追。杨过越爬越高,武氏兄弟丝毫不肯放松。郭芙却在半山腰里停住脚步,仰头观看。杨过眼见前面是个断崖,已无路可走,他是个行事偏激之人,心道:“我纵然跳崖而死,也不落在这两个小子之手受辱。”转过身来,喝道:“你们再上来一步,我就跳下去啦!”
" {% Q/ v; d4 i: Y7 O  武敦儒呆了一呆,武修文却道:“要跳就跳,谁还怕了你不成?”说着爬上几步,杨过气血上冲,正要涌身下跃,一瞥之间,忽见身旁有一块巨石,似乎安置得并不牢稳。他盛怒之下,那里还想到甚么后果,伸手将大石下面石头搬开,那大石果然微微摇动。他跃到大石后面,用力一推,大石一晃,空隆一响,向山腰里滚将下来。
6 c3 d1 d8 n6 X, U* d3 @6 {  武氏兄弟见他推石,心知不妙,吓得脸上变色,要待闪避,却已不及,眼见那大石带着无数泥沙,从头顶滚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突然背后一紧,身子腾空而起,但听得嘘嘘两声雕鸣,身子已飞越山顶。原来两头雕儿在空中翱翔为戏,见到巨石滚下,竟然救了二人。那大石砰彭巨响,一路上压倒许多花木,滚入大海中去了。: Y( r/ W" O9 d5 G1 s) `, L
  黄蓉在屋中听得雕鸣声急,又有极响的异声,急忙奔出屋来,但见泥沙飞扬,女儿藏在山边草里,吓得哭也哭不出来,两头雕儿抓着武氏兄弟,轻轻落在她身前,昂头振翅,似有表功之意。黄蓉纵声上前抱起女儿,问道:“甚么事?”郭芙伏在母亲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了半晌,才抽抽噎噎的诉说杨过怎样无理打她,武氏兄弟怎样相帮,杨过又怎样推大石压死二人。她将过错全推在杨过身上,自己踏死蟋蟀,武氏兄弟打人之事,全瞒过了不说。黄蓉听罢,呆了半晌,做声不得。
1 w8 g' N  r7 {5 ^  S- n  这时郭靖也奔了出来,见武敦儒脸上衣上都是血迹,不禁吃了一惊,问起情由,心中好生烦恼,又怕杨过有甚不测,忙奔上山巅找寻。那知山前山后找了一遍,竟不见他的影踪。他提高嗓子大叫:“过儿,过儿。”始终未闻回答。他在山顶这几下高叫,十余里内都能听到,但杨过并不出来。郭靖等了一会,越加担心,划了小艇环岛绕了一周,直到天黑,杨过竟是不知去向。% C/ B. l5 K) o/ j
  原来杨过推下大石,见神雕救了武氏兄弟,遥遥望见黄蓉出来,心知这番必受重责,当下缩身在岩石的一个缝隙之中,听得郭靖叫唤,却不敢答应。他挨着饥饿,躲在石缝中动也不动,眼见暮色苍茫,大海上渐渐昏黑。又过一阵,天空星星闪烁,凉风吹来,身上大有寒意,他走出石缝,向山下张望,但见精舍的窗子中透出灯光,想象郭靖夫妇郭芙武氏兄弟五人正在围坐吃饭,鸡鸭鱼肉摆了满桌,不由得咽了几口唾沫。但随即想到,他们必在背后数说责骂自己,不禁气愤难当。他小小年纪,黑夜中站立在山巅的海风之中,心中只想着一生如何受人欺辱,但觉尘世间个个对他冷眼相待,思潮起伏,只觉满腔的孤苦怨愤,不能自己。1 p7 a* i3 j: K$ W; c- G! m
  其实他心中设想,却是错了。郭靖寻他不着,那里有心情吃饭?黄蓉见丈夫烦恼,知道劝他不听,也不吃饭,陪他默默而坐。夫妻俩竟闪坐一晚。次日天没亮,两人又出外找寻。
9 H: |6 k2 J' n; ]5 G  杨过饿了一天一晚,第二天一早,再也忍耐不住,悄悄溜下山来,在溪边捉了几只青蛙,剥了皮,找些枯柴,要烧烤来吃,他在外流浪,常用此法充饥渡日,此时他怕被郭靖见到烟火,当下藏在山洞中烧柴,一将蛙腿烤黄,立即踏灭柴火,张口大嚼,但笕鲜美无比。正吃之间,忽听洞外吱吱两声,接着瑟的一声响,正是蛇类游动之声。他咬着蛙腿,走到洞边,只见一只蛤蟆蹲在地下,对着一条三尺来长的花蛇,互相凝视不动,过了半晌,那花蛇突然窜起,张口往蛤蟆咬去。那蛤蟆咕咕两声叫,张口喷出一阵薄雾,同时身子微微一闪,避开了花蛇的这一扑。那花蛇受到毒雾,在半空打了个觔斗,翻身跌下,随即盘成一圈,昂首相对。& _, d$ I* M, B$ `
  杨过看得有趣,心想蛤蟆身子粗笨,又没牙齿,居然能与这样一条不大不小的蛇儿相斗,倒也奇怪。但见一蛇一蛤相持不下,花蛇一扑一攻,蛤蟆总有法子反击。攻的变化百出,守的也是多方防御,花蛇齿牙虽利,竟然奈何牠不得。又斗了一顿饭时分,那蛇儿连中毒雾,行动迟钝,越来越落下风,到后来自知不敌,突然转身,溜入草丛中逃走了。那蛤蟆咕咕咕大叫三声,随后追去。
# d* b8 T4 w( N& J, d  n  杨过见到蛤蟆的叫声与身法,心念一动,觉得这蛤蟆行动虽然怪异,但自己不禁对之有一种亲近之感,到底为甚么原因,却又说不上来。这一日他坐在洞中,耳听得郭靖叫唤“过儿,过儿。”他想:“你叫我出去打我,我才不出来呢”。$ X( M8 N7 Z8 t) l9 X
  当晚他就坐在山洞中睡了,迷迷糊糊的躺了一阵,忽见欧阳锋走进洞来,说道:“孩子,我来教你练武功。”杨过大喜,跟他出洞,只见他蹲在地上,咕咕咕的叫了几声,双掌推出。杨过不知怎的,突然全身灵便异常,跟着他一招一招的练了起来,只觉发掌踢腿,无一不恰恰到好处。忽然欧阳锋一拳打来,他闪避不及,砰的一下,正好击中顶门,头上刻痛无比,大叫一声,跳起身来。
6 H; @1 F, }8 p  头上又是砰的一下,杨过一惊而醒,原来适才是做了一梦。他一摸头顶,撞起了一个疙瘩,不禁叹了一口长气,走出洞来,望着天边,但见稀星数点。挂在树梢,回思适才欧阳锋教导自己的武功,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他蹲在地下,口中咕咕咕的叫了几声,要将欧阳锋当时在湖州菱湖镇所传的蛤蟆功口诀,用在拳脚之上,但无论如何使用不上。他苦苦思索,一掌推出,说也奇怪,梦中随心所欲的发掌出足,竟然不知去向。
" p6 q- t! ?3 K  D! O# Q  他独立山巅,望着茫茫大海,孤寂之心更甚,忽听海上一声,长啸隐隐传来,叫着:
; i: `; X/ x+ K& \  “过儿,过儿。”杨过不由自主的发足奔下山去,叫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声音虽低,郭靖却已听见,急忙划艇近岸,离海岸尚有数丈,一跃离船,星光下两条黑影渐渐跑近,郭靖一把将杨过搂在怀里,只道:“快回去吃饭。”他心情激动,声音竟有些哽咽。
% m) i, }! X# r9 s. M& E6 t2 g  两人回到屋中,黄蓉预备饭菜给杨过吃了,对过去之事绝口不提。次日清晨,郭靖将杨过、武氏兄弟、郭芙都叫到大厅,又将柯镇恶请来,随即命杨过等四个孩子向江南六怪的灵位磕过了头,向柯镇恶道:“大师父,弟子要请师父恩准,跟你收四个徒孙。”柯镇恶喜道:“那再好不过,我恭喜你啦。”杨过与武氏兄弟先向柯镇恶磕头,再向郭靖黄蓉行拜师之礼。郭芙笑道:“妈,我也得拜么?”黄蓉道:“自然得拜。”郭芙笑嘻嘻的也向三人磕了头。6 w: r" P/ ?& S
  郭靖正色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四人是师兄弟啦……”郭芙接口道:“不,还是师兄妹。”郭靖横了女儿一眼道:“爹没说完,不许多口。”他顿了一顿说道:“从今而后,须得相亲相爱,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你们四人如再争斗打架,我可不能轻饶。”说着向杨过看了一眼。杨过心道:“你自然偏袒女儿,以后我永不惹她就是。”柯镇恶接着将他们中各种门规说了一遍,都是些不得恃强欺人,不得滥伤无辜之类,那也不必细述。) o( y  G5 l! L! M
  郭靖又道:“我所学的武功很难,除了江南七侠所授的根基之外,全真派的内功,东南北三大宗的武功,都练过一些。为人不可忘本,今日我先授你们柯师祖的独门功夫。”
% ]' R6 E( g- `1 o  他正要传授口诀,黄蓉见杨过低头出神,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色,不禁想起过去种种犯疑之事,心道:“他父亲虽非我亲手所杀,但也可说死在我手里,莫要养虎贻患,将来成为一个大大的祸胎。”心念一动,已有计较,说道:“你一个人教四个孩子太辛苦,过儿让我来教。”郭靖尚未回答,柯镇恶已拍手笑道:“那妙极啦!你们两口子可以比比,瞧谁的徒儿教得好。”郭靖心中也喜,知道黄蓉比自己聪明百倍,教导之法一定远胜自己,当下没口的称善。, e# d( H4 F8 l6 ]- f# H
  黄蓉道:“咱们定个规矩,你不能教过儿,我也不能教他三人。这四个孩子之间。更加不得互相传授,否则差乱了功夫,有损无益。”郭靖道:“这个自然。”黄蓉道:“过儿,你跟我来。”杨过厌憎郭芙与武氏兄弟,听黄蓉这般说,可以不与他们同场学艺,正合心意,当下跟着她走向内堂。9 e' S3 e9 O$ Y( g6 ?9 h: Q0 ^  }
  黄蓉领着他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道:“你师父有七位师父,人称江南七怪,大师父就是柯公公,二师父叫做妙手书生朱聪,现下我教你朱祖师的功夫。”说着摊开书本,朗声读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原来那是一部“论语”。杨过心中奇怪,不敢多问,只得跟着她诵读识字。0 V3 d3 r; g- d0 C4 a0 W
  一连数日,黄蓉只是教他读书,始终不提武功二字。这一日读罢了书,杨过独自到山上闲走,想起欧阳锋现下不知身在何处,不禁倒转身子,学着他的模样,旋转起来。
0 K0 z3 ^" h5 |* @: Q1 I  他旋转了一阵,依照欧阳锋所授口诀,逆行经脉,只觉愈转愈是顺遂,一个翻身跃起,咕的一声叫喊,双掌拍出,登觉遍体舒泰,快美无比,全身立时出了一身大汗。他并不知这一番功夫,内力已大有进展。要知欧阳锋的武艺别创一格,虽非正宗,却是厉害之极的上乘功夫,杨过悟性奇高,纵然为时匆促所学甚少,但不知不觉之间,已走对了白驼山武功的途径。
! s2 |4 C% Z: @, ~- w/ ]  自此之后,他每日跟黄蓉诵读经书,早晨晚间有空,自行到僻静山边练功。他倒不是想从此练成一身惊人武艺,只是每练一次,全身总是说不出的舒适畅快。原来白驼山武功走的是极邪极怪的路子,任谁只要一练上手,那武功就如附骨之蛆,在身子中极难驱除得出,越练越深,教你神魂巅倒,不能自己。大凡世上引人迷惑沉溺之物,如声色犬马,睹博射猎之类,均有此种特性。
- H. V4 c0 A% i3 O/ W2 O6 X' m  他暗自修练,郭靖与黄蓉毫不知晓,黄蓉教他读书,不到一月,已将一部“论语”教完。杨过背诵起来滚瓜烂熟,但对书中经义,却衷心反对,时常提出疑难。其实黄蓉教他这些经书,自己也早感烦厌,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此人若是学了武功,将来为祸不少,不如让他学文,习了圣贤之说,于已于人都有好处。”她耐着性子教杨过读书,实是一片好意。“论语”读完,跟着就读“孟子”。
; w0 G! f) V! S3 I% z  几个月一过,黄蓉始终不提武功之事。杨过甚是精乖见她不提,也就不问,独个儿在岛上越来越感孤寂,心知郭靖虽收他为徒,武功是诀计不肯传授的了。现下自己已不是武氏兄弟的对手,待郭靖再教他们一年半载,这两人与自己再动起手来,非死在他们手里不可,心中打定主意,一有机会,立即设法离岛。, e4 E7 m) Y/ x0 ~' T9 d- W* S. z
  这一日下午。杨过跟黄蓉读了几段“左传”,辞出书房,一个人在海边闲步,望着大海中白浪滔滔,心想不知何日方能脱此困境,眼见海面上白鸥来去,好生欣羡牠们的自由自在。正自神驰物外,忽听桃树林后传来呼呼风响,他好奇心起,悄悄绕到树后一张望,原来郭靖正在林中空地上教武氏兄弟拳脚。郭靖口中指点,手脚比划,命武氏兄弟跟着照学。杨过只看了一遍,早就领会这几招的精义所在,但武氏兄弟学来学去,始终不得要领。郭靖本性愚钝,知道其中甘苦,一点也不厌烦,只是反复教导。
# |1 Q. z$ M6 P! G8 Z2 ?  杨过暗暗叹了口气,心道:“郭伯伯若肯教我,我岂能如他们这般蠢笨。”心中闷闷不乐,自回房中睡了。晚饭后读了几遍书,但感百无聊赖,又到海滩旁边,学着郭靖所授的拳脚,使将开来,只是将那两三招反复使来使去,自己也感腻烦,心念一动,“自明日起,我每日去偷学武功,有何不可?”想到此处,胸襟为之一爽,倚着岩石抱膝坐了一会,竟在石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G& c. y( J) |& k) T3 q3 y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铁索声响,他一惊而醒,伏在石后睁眼一看,原来海边多了一艘帆船,那铁索声响是帆船下锚停泊。不久船中走出二人,一跃上岸,身形极是轻捷。那两人伏低身形,先四下张望一会,这才慢慢向岛中爬去。杨过见这二人鬼鬼祟祟,显然不怀好意,心想:“岛上道路曲折,盘旋错踪,你这二人是送死来啦。”然在远处见到一物,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柳树下有一小小白衣人影,倒竖着身子不住旋转,瞧那身形模样,正是郭芙。
$ F3 u& N7 ^$ r4 z! O  杨过见此情形,心下大奇:“难道郭伯伯也教她练这功夫?”他随即醒悟:“是了,必是我练功之际,教她悄悄瞧见了,于是依样儿玩。”此时那两个黑影已欺近郭芙身旁。4 H  q0 f. ~: s9 s
  郭芙转得高兴,全未惊觉,二人突然跃起,将他抱住,一个伸手按住她小咀,另一个取出软索,将她缚住,在她口中塞了一块手帕。两人行动干净利落,瞬息之间,已将郭芙放在草丛之中,继续向前爬行。只把杨过瞧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心中怦怦乱跳,不知那二人是何用意。- B! J  ^' d% Z7 l: U
  杨过目光极为锐利,虽在黑暗之中,对二人行动仍是瞧得清清楚楚。但见这二人爬了一阵,将到进庄之路,似是知道桃花岛上黄药师布置的厉害,不敢再前,取出一张极大的白纸另一人用炭条之类在纸上绘图,原来是在偷绘岛上地形,以作日后进袭之用。杨过心下琢磨:“我若此时大声叫唤,郭伯伯未及出来,我已先遭毒手。”突然心念一动,打定了一个大胆无比的主意:“我偷入船舱之中,若是天幸不给发见,那就逃离此岛了。”心意已决,也不计较此事九死一生,有多大危险,当即悄悄爬向船边。! A: v& n) H& n4 H3 ^# R
  他正想溜上船,突然船舱中喀的一响。舱皮揭开,钻出一人,轻轻跃上海滩。杨过吓了一跳,急忙伏低身子。前面那二人似乎微有惊觉,一个抱起郭芙,另一个回头察看。船舱中出来那人伏在沙丘后,原来竟与先前那二人并非一路。杨过更在他身后,瞧得愈来愈奇。只见抱着郭芙那人回到了船里,另一人四下张望,慢慢走近沙丘,丘后那人仍是不动,待他走近三尺之处,忽地纵起,白光一闪,一柄匕首插进了他的胸口。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倒在地上。, j3 d' }1 [0 j5 m8 u
  船中那人叫道:“老大,干甚么?”那杀人者拔出匕首,伏在沙丘后含含糊糊的道:
7 O/ Z, O1 Q+ N7 J1 y  “奇怪,奇怪。”船中那人待了一会,不见同伴回转,焦燥起来,大踏步走近沙丘。杨过心想良机莫失,悄悄爬向船边,要想起锚将那船驶出。就在此时,“啊”的一声惨呼,杀人者又是一匕首将那人刺死。
7 q) N# O' I7 B5 u# g  杨过一提铁索,铁锚没有提起,铁索却发出了呛啷一声。他知道不妙,待要离船逃走,只见那杀人者口中横咬匕首,一跃上船。月光下但见他衣衫褴褛,脸上溅满鲜血,极是可怖。杨过吓得慌了手脚,出乎自然的蹲身子,口中咕咕两声,双掌推出。那人脚尖还未踏到船边,受杨过这蛤蟆一推,半空中突然向后仰跌,一交摔在水里,竟然动也不动了。
" u1 R6 s: i/ o& w4 l; O  杨过呆立不动,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黄蓉的声音叫道:“这蛤蟆功你从何处学来?欧阳锋呢?他在那里?”杨过抬起头来,只见郭靖、黄蓉如飞般赶来,想是听到异声,又不见了郭芙,是以忙来寻。杨过刚才惊吓过甚,神智未复,更不知平时练习好玩的蛤蟆功竟有这等厉害,当下呆呆的不答。郭靖伸手到海边拉起那人一看,惊道:“蓉儿,是丐帮的骨友。”但见他胸口凹陷,早已死了。
) o7 z( y% {' {* [2 K9 p- ^  黄蓉又惊又怒,一把抓住杨过手臂,厉声道:“你说,你说!”杨过只觉臂上剧痛,却咬紧牙齿,绝口不说。郭靖一转头,见到沙丘后死了的二人,跃过去俯身细看,又见到二人所绘图形,叫道:“蓉儿,你来。”黄蓉放脱杨过,纵身过去,两人在沙丘后面低声商量,良久不息。不久柯镇恶也惊觉赶至,三人一起谈话。
- `$ E1 h1 M7 _  又谈了一顿饭功夫,郭靖回来放开女儿,向杨过道:“过儿,你在这岛上不妥,我送你到终南山重阳宫,到全真教教主长春子丘真人门下去学艺。”杨过茫然若失,微微点了头。 9 A4 M$ y4 R7 r  U- s
 
, |. U3 Z1 J3 l3 J八:全真门人
) n, U+ N6 w' Q+ b  郭靖与杨过这曰一早起来,带备银两,与黄蓉郭芙、武氏兄弟别过,乘船到了浙江海岸。郭靖买了两匹马,与杨过膮行夜宿,一路向北。杨过从未骑过马,但他内功略有根底,习练数日,已控辔自如。他少年好,每日反而驰在郭靖之前。. ?) n5 O- k1 J% q- }& h# z: w, X
  不一日,两人渡过黄河,来到陜西。此时大金国已为蒙古所灭,黄河以北,尽是蒙古人天下。郭靖少年时曾在蒙古军中做过元帅,只怕遇到蒙古旧部,招惹麻烦,将良马换了两匹极瘦丑的驴子,身上穿著粗布衣衫,打扮得就和乡下庄汉相似。杨过少年爱俊,见郭靖也要他穿得土里土气,心中极不愿意,但对郭伯伯之言不敢有违,只得也穿上粗布大褂,头上缠了一块青布包头,跨在瘦驴之上。这驴子脾气既坏,走得又慢,杨过在道上整日就是与牠拗气。) y  T* ?1 \$ y) \
  这一天到了樊川,汉代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因而得名。沿途冈辔回绕,松竹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有江南景色,确是秦中胜地。杨过自离桃花岛后,心中气恼,绝口一提岛上之事,这时忍不住说道:“郭伯伯,这地方倒有点像咱们桃花岛。”郭靖心怀仁慈,听他说“咱们桃花岛”五字,不禁怃然有感,道:“过儿,此去终南山不远,全真派武术是天下玄功正宗,你好好学艺。数年之后,我再来接你回桃花岛。”杨过头一撇,道:“我这一辈子永不回桃花岛啦。”郭靖不意他小小年纪,竟说出这等决绝的话来,心中一怔,一时无言可对,隔了半晌才道:“你生郭伯母的气么?”杨过道:“侄儿那里敢?只是侄儿惹郭伯母生气吧啦。”郭靖拙于言辞,不再接口。
+ H8 g; K2 w! G; a# z3 X% L  两人一路上冈,中午时分到了冈顶的一座庙宇。郭靖抬头一看,见庙门横额写着“牛头寺”三个大字。当下将驴子拴在庙外松树之上,进庙讨斋饭吃。庙中有七八名僧人,见郭靖打扮鄙朴,神色极是冷淡,拿两份素面,七八个馒头给二人吃。郭靖与杨过坐在松下石凳上吃面,一转头,忽见松后有一块石碑,长草遮掩,露出“长春”二字。郭靖心中一动,走过去拂草一看,原来是长春子丘处机所题的一首诗,刻在石上。诗云:“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往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郭靖见了此诗,想起十余年前蒙古大漠中种种情景,抚着石碑上呆呆不语,后来想起与丘处机相见在即,心中又自欣喜。杨过道:“郭伯伯,这碑上说些什么?”郭靖道:“那是你丘祖师做的诗。”当下将诗中含义释了一遍,道:“你父是丘祖师当年得意的弟子。丘祖师瞧在你父面上,必能好好待你,你用心学艺,将来必有大成。”杨过道:“郭伯伯,你告诉我一件事。”郭靖道:“甚么事?”杨过说道:“我爹爹是怎么死的?”郭靖脸上变色,想起嘉兴铁枪庙之事,身子微微颤了一颤。杨过道:“是谁害死他的?”郭靖仍是不答。杨过大声道:“是你和郭伯母害死他的,是不是?”
+ K9 R' @) h8 P) y' V, l+ |; s  郭靖大怒,顺手在石碑上一拍,喝道:“谁教你这般胡说八道?”他此时功劲何等厉害,盛怒之下随手一击,只拍得碑上石屏纷飞。杨过见他动了真气,忙低头道:“侄儿知错啦,以后不敢胡说,伯伯别生气。”郭靖心中对他本甚爱怜,听他认错,气就消了,正要安慰他几句,忽听身后有轻轻的脚步之声,一回头,只见两个中年道士,站在山门口,凝目注视自己适才在碑上这一击。定是教这二人瞧在眼里了。7 ~+ |; W9 ?+ |- m6 ^0 E2 J
  那两个道士对望了一眼,立即走出寺门。郭靖见二人步履矫捷,显然武功不弱,心想此去离终南山重阳宫不远,这二道多半是重阳宫中人物。两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只怕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他自在桃花岛隐居后,不与马钰等互通消息,是以全真门下弟子都不相识,只知全真教近来好生兴旺,马钰、丘处机、王处一等均收了不少佳弟子,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响,江湖上一听到全真教之名,都尊之为泰山北斗一般。他想自己要上山拜见丘真人,正好与那二道同行。# v4 G: K" G4 `+ B( ?
  当下足底加劲,抢出山门,只见那二道已快步奔在数十丈外,却不住回头观看。郭靖叫道:“二位道兄且住,在下有话请问。”他嗓门洪亮,一声出去,山谷间隐隐震动。那二道微微一惊,非但不停步,反而走得更加快了。郭靖心想:“难道这二人耳朵聋了曾?”左足一点,飞身而起,三两个起落,已绕过二人身旁,抢在前头,转身说道:“二位道兄请了。”说着唱喏行礼。
; X; B( C6 {1 k  |% Z  两个道人见他身法如此迅捷,脸现惊惶之色,一见他躬身行礼,只道他要运内劲暗算,二人向左右一闪,齐声喝道:“你干甚么?”郭靖道:“二位可是终南山重阳宫的道兄么?”一个道人沉着脸道:“是便怎地?”郭靖道:“在下是长春真人丘道长故人,意欲上山拜见,相烦指引。”另一个矮胖道人冷笑道:“你有种自己上去,让路吧!”说着突然横掌挥出,他这一掌快捷无比,郭靖只得向右一避,那知另一个瘦道,与那矮道人武术上练得丝丝入扣,分进合击,跟着一掌自右向左,将郭靖拦在中间。这两招叫做“大关门式”,原是全真派武功的绝招,郭靖如何不识?他见二道不问情由,上来就下杀手,不禁愕然,不知他们有何误会,当下既不化解,亦不闪避,只听波波两声,二道双掌都击在他的胁下,却是如中败絮。
% K7 ]8 L# l  H  G  郭靖中了这两掌,已知道武功深浅,心想以二人功力而论,确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与自己算得是同辈。他在二人掌击到之时,早已鼓劲抵御,只是这股内力用得恰到好处,既不使自己丝毫受损,却也不将掌力反激出去,叫二人手掌疼痛肿胀,只是平平常常受了,恍若无事。
6 X' a' Y/ p: T: Q0 E  二道自己练了二十几年的绝招打在对方身上,宛如打空一般,心中惊骇无比,当下一声呼啸,四足齐飞,同时向郭靖胸口踢到。郭靖为人脾气温和,极不易生气动怒,心中暗暗奇怪:“全真七子个个是有道之士,冲谦淡泊,怎么门下的弟子这般暴燥?”眼见二人用“鸳鸯玉连环”的上乘武功向自己踢到,仍是不动声色,未加理会。但听得拍拍拍,波波波,十余声连珠价响过,他胸口已多了一片灰扑扑的脚印。二道的足尖犹如踢在沙包之上,软软的极是舒服,但见对方神定气闲,浑若无事,这一下惊诧,更比适才厉害了十倍,心想:“此人到底是人是鬼?就是咱们师父师伯,却也没这等功夫。”斜眼看郭靖时,见他浓眉大眼,脸上风尘仆仆,一身粗布衣服,就如普通的庄稼汉一般,实无半点异样之处,不禁呆在当地,做声不得。7 Q! m7 Z- I2 ^9 x/ {+ O# m/ r2 E
  杨过见二道对郭靖又打又踢,郭靖却不还手,心中生气,走上几步,喝道:“你这两个臭道士,干么打我伯伯?”郭靖连忙喝止,道:“过儿,快住口,过来拜见两位道长。”杨过一怔,心想:“郭伯伯好没来由,何必畏惧他们?”两个道士对望一眼,刷刷两声,从道袍中抽出长剑。矮道士一招“探海屠龙”刺向郭靖下盘。另一个一招“罡风扫叶”
" z9 N" c% M5 k+ d9 }* }" \  ,却向杨过右腿疾刺。) l7 S2 h- s9 `  a2 \3 g
  郭靖对刺向自己这剑毫不在意,但见瘦道人那一招狠猛无比,心下不由得着恼:“这孩子与仔们无怨无仇,你何以下此杀手?这一剑岂非要将他右腿削断?”当下身子微侧,左手“顺手推舟”,掌缘搁在矮道人剑柄,轻轻向左一推,他剑刃不由自主的倒转,当的一声,与瘦道人双剑相交,架开了他那一招。郭靖这一手以敌攻敌之技,原自空手入白刃功夫中变化出来,莫说敌手只有两人,纵有十人八人一齐攻上,他也能以敌人之刀攻敌人之剑,以敌人之枪挑敌人之鞭,否则一个人本领再强也只双手两脚,必须借敌打敌,方能以寡胜众。
, Z9 L. i( a/ L5 h7 [, s' t  两道人均感手腕一麻,虎口隐隐生痛,立即斜跃转身,向郭靖怒目而视,心中又是惊骇,又是佩服,当下齐声低啸,双剑又上。郭靖心想:“这是初练天罡北斗阵的基础功夫,虽是上乘剑法,但你只有二人,剑术又末练得到家,有何用处。”只怕杨过被二人剑锋握到受伤,头一低,右手将他身子抱起,叫道:“在下是丘真人故人,两位不必相戏。”( w- ?- q$ R6 P+ s# C7 ?0 o
  那瘦道人道:“你冒允马真人故心也没用。”郭靖道:“马真人确也曾传授过在下功夫。”' v5 L- p+ c( R0 ?
  矮道人脾气暴躁,叫道:“贼浑人胡说,只怕咱们重阳宫祖师也传授过你武功。”刷的一剑,向他当胸刺来。郭靖实在猜想不透,这二道明明是全真门下,何以把自己当敌人看待?他存心忠厚,又想到杨过要在重阳宫学艺,不能得罪宫中道士,是以一味闪避,并不还手。二道焦躁起来,知道郭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难以刺中,忽然剑法一变,刷刷刷刷数剑,都往杨过前胸背心刺去。郭靖纵是泥人,也有个土性儿,此时不由得他不动怒,眼见矮道人一剑来得猛恶,右手倏地穿出,食中二指张开,平挟剑刃,手腕向内一转,右肘撞向对方鼻梁,矮道士用力一抽,没将长剑抽动,却见他手肘撞到,知道只要给他撞中面门,非死即受重伤,只得撒剑后跃。9 j- k! Y+ Z# w
  此时郭靖的武功,真所谓随心所欲,不论举手抬足,无不恰到好处,他右手双指微微向下一沉,铮的一声,那剑倒竖立起,剑柄向上反弹出去。那瘦道人正是一剑刺向杨过头颈,剑锋被那剑柄一弹,右臂发热,全身一震,也只得撒剑跳开。4 p4 l. N  x5 i; Q
  两人齐声说道:“这淫贼厉害,走吧!”说着转身急奔。郭靖一生被人骂过不少,但不是“傻小子”,便是“笨蛋”,也有人骂他“臭贼”“贼厮鸟”。“淫贼”二字,从未有人加到他的头上,这时听这二道如此詈骂,气愤无已,也不放下杨过,抱着他急步追赶,奔到二道身后,右足一点,身子已从二道头顶飞过,足未落地,已转身喝道:“喂,你们骂我甚么?”矮道人心下暗暗吃惊,咀头仍硬,说道:“你不是妄想娶那龙家小贱人,到终南山来何事?”他此言出口,生怕郭靖上前动手,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 A8 C- ?) f/ m5 ]9 m: f  郭靖呆了一呆,心道:“我妄想娶那龙家小贱人?那姓龙的女子是谁?我为甚么要娶她?”一时摸不着半点头脑,怔怔在当地。二道见他发呆,心想良机莫失,互相使个眼色,急步抢过他身边,上山奔去。( R% P( ]7 t4 v. n  p$ o
  杨过见郭靖出神,轻轻挣下地来,说道:“郭伯伯,两个臭道士走啦。”郭靖如梦初醒,“嗯”一声,道:“他们说我要娶那姓龙的女子,她是谁啊?”杨过道:“侄儿也不知道,这两人不分皂白,一上来就动手,只怕是认错了人。”郭靖哑然失笑,道:“必是如此,怎么我会想不到。咱们上山吧!”
3 K4 ]$ G/ Q/ M* N0 V$ |. G9 t  杨过将二道遗下的两柄长剑提在手中,郭靖一看剑锋,上面赫然刻着“重阳宫”三个小字,二人一路上山,行了一个多时辰,已至普光寺,再上去道路险峻,蹑乱石,冒悬崖,屈曲而上,待过日月岩时天渐昏暗,到得抱子岩新月已从天边出现。那抱子岩生得甚是奇怪,就如一个妇人抱着孩子一般,两人歇了片刻,郭靖道:“过儿,你累了?”杨过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累。”郭靖道:“好,咱们再上。”
. S1 B0 n: {+ `7 P, j) ]# G6 ~  又走了一阵,只见前面一块大岩石,形状阴森可怖,自空凭临,宛似一个老妪弯腰俯视。杨过心中微微有点害怕,忽听那岩后数声呼哨,跃出四个道士,手中各执长剑,拦在当路,各自默不作声,郭靖上前唱喏行礼,说道:“在下桃花岛郭靖,上山拜见丘真人。”一个长身道士踏上一步,冷笑道:“郭大侠名闻天下,是桃花岛黄老前辈令婿,岂能如你这般无耻,快快下山去吧!”
; D' a. |5 Q$ b% J  d8 G, R( v! S% K4 s" E8 j  郭靖心道:“我甚么事无耻了?”当下沉住气道:“在下确是郭靖,请各位引见丘真人便见分晓。”那长身道士喝道:“你到终南山来恃强逞能,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你些厉害,你还道重阳宫尽是无能之辈。”他语气之中,竟是将适才矮、瘦二道也跟着刺了一下。语声甫毕,长剑晃动,踏奇门,走偏锋,一招“分花拂柳”刺向郭靖腰胁。郭靖心中暗暗奇怪:“怎么我十余年不闯江湖,世上的规矩全都变了?”当下侧身一闪,让开这剑,待要说话,另外三个道士各挺长剑,将他与杨过二人围在垓心。郭靖叫道:“四位要待怎地,才信任在下确是郭靖?”9 S4 M" M( M7 \8 E  ]9 Q7 [. E
  那长身道士喝道:“除非你将我手中之剑夺了下来。”说着又是一剑,这一剑竟是当胸直刺。须知剑走轻灵,讲究偏锋侧进,决不能如用单刀那般硬杀硬砍,他这一招,却是没将郭靖放在眼里,招数中显得极是轻佻。郭靖微微有气,心道:“夺你之剑,又有何难?”眼见一剑刺向当胸,伸食指扣在拇指之下,对准剑尖一弹,嗡的一声,长身道士把捏不定,那剑直飞起来。他一惊之下,急忙跃出圈子。郭靖不等那剑落下,铮铮铮连弹三下,嗡嗡嗡连响三声,三柄长剑跟着飞起,日光下闪闪生光,杨过大声喝采,叫道:“你们信不信了?”要知郭靖平时出手,总为对方留下退步余地,这时气恼这长身道人剑法轻薄无赖,才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来,这弹指神通是黄药师的秘门绝技,郭靖在岛上住了几年,已尽得甚传,加上他功夫深厚,使将出来自是非同小可。/ `8 c, ~* ^- R1 `0 K5 I1 }
  四个道士长剑脱手,却还不明白对方用的是何手段。那长身道人叫道:“这淫贼会邪法,走吧。”说着跃向老妪岩后,在乱石中急奔而去。其余三道跟随在后,片刻间隐没在黑暗之中。! v  x( \% c& e$ O9 c9 O
  郭靖第一次被人骂“淫贼”,这一次又被骂“使妖法”,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 i0 A$ d3 G6 I) Y  他是个性子坚毅纯厚之人,心中越是不明白,越是要弄个水落石出,方肯罢休,说道:“过儿,将这几柄剑好好放在路边石上。”杨过依言将地下四剑拾起,与手中原来二剑并列在一块青石之上,心中对郭靖神技,佩服得五体投地,口边滚来滚去想说一句话:“郭伯伯,我不跟臭道士学武艺,我要跟你学。”但想起桃花岛上诸般情事,终于将那句话咽在肚里。
( f; W4 f: Y/ N  ^2 H  二人转了两个弯,前面地势微见开旷,但听得兵刃铮铮相击为号,松林中拥出七名道士,手中也是各持长剑。
0 \4 M& ~6 [' H% M1 _4 {  T  郭靖见七人拥出来的阵势,左边四人,右边三人,正是摆的“天罡北斗阵”阵法,心中一凛:“与此阵相斗,倒有些难缠。”当下不敢托大,低声嘱咐杨过:“你到后面大石旁边等我,走得远些,以免我照顾你分心。”杨过点点头,他为人极是机伶,不愿在众道士之前示弱,解开裤子,大声道:“郭伯伯,我去拉屎。”说着转身而奔,到后面大石旁撒尿,郭靖心中暗叹:“这孩子聪明伶俐,直追蓉儿,但愿他走上正路,一生学好。”回头瞧七个道人时,月光下面目不甚看得清楚,但见前面六人颏下都有一丛长须,年纪均已不轻,第七人身材细小,依稀是个道姑模样,心下已然明白,他们照全真七子的先例,第七位“摇光”以前由清净散人孙不二承堂,此时仍由一位道姑接充。他心念一动:“早些上山拜见丘真人说明误会要紧,何必与这些瞎缠?”身形一晃,已抢到左侧“北极星位”  i" ?1 ~+ Z0 T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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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七个道人见他一语不发,突然远远奔到左侧,还未明白他的用意,那位当“天权”8 `( Y4 ]6 b+ u2 Q
  的道人低啸一声,带动阵法,向左转将上来,要将郭靖围在中间。那知七人刚一移动,郭靖制敌机先,向右踏了两步,仍是站稳“北极星位”。天权道人见他站的方位极是奇特,本拟由斗柄三人发动侧攻,但由于他所处地位古怪,三人长剑都攻他不到,反而七人都是门户洞开,互相不能联防,每人都暴于他攻势之下。当下左手一挥,带动阵法后转,岂知摇光道姑刚一移动脚步,郭靖走前两步,已站稳北极星位,待得北斗阵法布妥,仍是处于难攻难守的尴尬形势。5 ~6 [. V+ ?, ?6 r
  须知那天罡北斗阵是全真教中的极上乘功夫,七人合使,纵是千人百人,也能抵挡得住。只是郭靖熟知阵法,知道一占北极星位,就能以主驱奴,将北斗阵玩弄于掌股之上。& T- J- @  S7 w2 @. ?( E5 ~
  也因那七道练这阵法未臻炉火纯青,若是由马钰、丘处机等主持阵法,决不容敌人轻轻易易的就占了北极星位。此时八个人连变几次方位,郭靖稳持先手,可是他始终不动声色,明明一出手就能破阵,却总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傻里傻气的站在当地。
  B9 s- Y1 c0 e  位当天枢的道人武功虽非七人中最强,但年长多智,已瞧出不妥,叫道:“变阵!”
: e9 R* r; C  R. `' q& q4 g- P  七人倏地散开,左冲右突,东西乱走,以为这番乱奔瞎闯,必能扰乱敌人目光,突然之间,七人又已组成阵势。只是斗柄斗魁互易其位,阵势也已从正西转到了东南。阵势一成,天玑、玉衡二道挺剑上冲,猛见敌人站在斗柄正北,两足不丁不八,双掌相差,脸上微露笑容。二道猛地惊觉:“我二人若冲上,开阳、天璇二位非受重伤不可?”只呆了一呆,天枢道已叫道:“忽攻,退下!”天权道又惊又怒,呼哨一声,带动六人连变五阵奇阵。
3 t( O% D' O3 a. L1 Y& n2 ]  杨过不明其理,但见七个道人绕着郭靖如发疯般狂奔,郭靖却只是或东或西,或南或北的移动几步,七道自始至终,竟不敢向他刺削一招。
- o, O" }3 o8 U% W/ h  他愈看愈觉有趣,忽见郭靖双掌一拍,叫道:“得罪!”突然向左疾冲两步。此时北斗阵已全在他控制之下,他向左疾冲,七人若是不跟着向左,人人都冒极大生命之险,当下只得跟着向左。这样一来。七道已陷于不能自拔之境。郭靖快跑则七人跟着快跑,他缓步则七人跟着缓步。那道姑内力最浅,被郭靖带着急转十多个圈子,已感头脑发晕,呼吸不畅,眼下就要摔倒。只是她知若是北斗阵少了一人,当使全阵溃灭,只得咬紧牙关,勉力撑持。- u# f& `" y! k$ ~" m1 n, f
  郭靖年纪虽已不轻,但他自在桃花岛偕黄蓉归隐之后,少与外界交往,始终不失赤子之心,见七道奔得有趣,不由得童心大起,心想:“今日无缘无故的受你们一顿臭骂,不是叫我淫贼,便是咒我会使妖法,若不真的显些妖法给你们瞧瞧,岂非枉自受辱?”当下高声叫道:“过儿,瞧我使妖法啦。”
4 E. A9 C- l7 x, {  忽然一纵身,跃上了高岩。那七个道士,此时全在他控制之下,他既跃上高岩,若不跟着跃上,北斗阵弱点全然显露,有数人尚自迟疑,那天权道呼哨一声,抢着将阵法带上高岩。1 s4 ^0 z6 A$ o& O
  七道立足未,郭靖又是一纵身,窜上一株松树之顶。他虽与众道相离,但不远不近,仍是占定了北极星位,只是高居临下,攻瑕抵隙更是方便。七道心中暗暗叫苦,都想:“不知从何处钻出这样一个大魔头来,我全真教今日当真是颜面扫地了。”他们心中这般寻思,脚下却半刻停留不得,各找树干上立足之处,跃了上去。郭靖笑道:“下来吧!”纵身树下,伸手向位占开阳的道士足上拿去。
: Y( d6 M  c7 z  那北斗阵法最厉害之处,乃是左右呼应,互为奥援,郭靖既攻开阳,瑶光与玉衡就不得不跃落树下相助,而这二人一下来,天枢、天权二道又须跟下,全阵为之牵动。杨过在一旁瞧得心摇神驰,惊喜不已,心道:“将来若有一日,我能学得郭伯伯的本事,纵然一世受苦,也是心甘。”但转念想到:“我这世那里还能学到他的本事?除非郭芙那丫头与武氏兄弟,才有这等福气。他明知全真派武功远不及他,却送我来跟这些臭道士学艺。”
+ H: Z: w- P, ^& e3 C: M( H  v  他越想越是烦恼,转过了头不去瞧他逗七道为戏,只是他小孩心性,如何忍耐得了,只转头片刻,禁不住又回身观战。7 o. f5 w" X3 p. t- p4 ?
  郭靖心想:“事到如今,他们该信我是郭靖了,做事不可太过,须防丘真人脸上不好看。”见七道转得正急,突然站定,拱手说道:“七位道,在下多有得罪,请引路吧。”
  A2 k/ f# U! m  那天权道性子暴躁,见对方武功越强,越是认定他对本教不怀好意。他一心护教,最是忠实不过,若是教中有事,纵然百般的危难艰险,也决不能皱一皱眉头,当下朗声喝道:“淫贼,我全真教嫉恶如仇,你们要在终南山干这等无耻勾当万万兼容不得。”郭靖愕然道:“甚么无耻勾当?”天权说道:“瞧你这身武功,该非自甘下流之辈,贫道好意相劝,你快快下山去吧。”他语意之中,也不自禁显示对郭靖的武功大有钦服之意。郭靖道:“在下自南方千里北来,有事拜见丘真人,怎能不见他一面,就此下山?”那天权道听了此言,脸上罩了一阵乌云,冷然道:“你定要求见丘真人,到底是何用意?”' X& w' A/ o  n: a& f4 s. g2 @
  郭靖道:“在下自幼受马真人、丘真人大恩,十余年不见,心中好生记挂。”那天权道人敌意更增,原来江湖道“恩仇”二字,看得最重,有时结下深仇,说道前来报恩,实是报仇之意,比如说道:“在下二十年前承阁下砍下一条臂膀,此恩此德,岂敢一日或忘?今日特来酬答大恩。”那天权道心中有了成见,郭靖好好的一番言语,他都当作是反话,于是说道:“只怕敝师玉阳真人,也于阁下有恩。”
' l* f+ }) k: m- f+ c& j  郭靖听了此言,登时想起少年时自己在赵王府中之事,玉阳子王处一不顾危险,力敌群雄,舍命相救,确是恩德非浅,于是说道:“原来道兄是玉阳真人门下,王真人确于在下有恩,若是他也在山上,那当真是再好不过。”这七个道人中除那道姑之外,其余都是王处一的弟子,忽尔齐声怒喝,反挺长剑,七枝剑剑光闪闪,疾向郭靖身上七处刺来。" W& O6 F2 u/ U' z* G
  局势变幻,愈出愈奇,郭靖斜身侧进,占住北极星位,朗声说道:“在下郭靖:上山实无歹意,各位须得如何,方能见信?”天权道说道:“你已连夺全真教弟子六剑,何不再夺咱们七剑?”那天璇道一直默不作声,突然拉开破锣般的嗓子说道:“狗淫贼,你要在龙家小贱人面前卖好逞能,难道我全真教当真是好惹的么?”郭靖怒道:“甚么姓龙的姑娘,我郭靖素不相识。”天璇道哈哈一笑,道:“你若有种,就高声骂她一句淫妇,小贱人。”+ C: \$ m' h% P9 j
  郭靖一怔,他为人规矩忠厚,心想那姓龙的女子不知是何等样人,自己怎能无缘无故的出口伤人,于是说道:“我骂她作甚?”三四个人齐声说道:“哈哈,那不是招认了?”郭靖平白无辜的被他们硬安上一个罪名,越听越是胡涂,心想只有凭武力闯进重阳宫,见了丘处机、王处一他们,一切自有分晓,当下冷然道:“在下要上山了,各位若是阻拦,莫怪在下无礼。”  |! B. g( |: _& w7 l
  七道长剑一挺,踏出一步,天璇道人大声道:“你莫使妖法,咱们武功上见高低。”* K" _# z8 ?8 S: s
  郭靖一笑,心中已有主意,道:“我偏要使点妖法,你们瞧瞧,我手不碰你们兵刃,却能将七柄长剑尽数夺下了。”七道相互望了一眼,脸上均有不信之意。心中都道:“你武功虽强,难道不用双手,当真能夺下兵刃?你空手入白刃功夫就算练到了顶儿尖儿,也得有一双手呀。”天枢道忽道:“好啊,咱们领教领教阁下的踢腿神功。”郭靖道:“我也不须用脚,总而言之,你们的兵刃手脚,我不碰到半点,若是碰着了,就算我输,在下立时拍手回头,永世不敢再上宝山啰嗦。”
8 r0 |5 n( v# f1 y  七道听他口出大言,人人着恼。那天权道长剑一挥,立时带动阵法,围了上去。郭靖低头疾冲,占了北极星位,随即快步向左,攻向北斗阵左侧。天权道识得厉害,急忙带阵转至右方,与他正面相对,以免现出弱点。那知郭靖一路向左,竟不回身,只是或快或慢,或正或斜,始终向左奔跑,他既稳稳占住北极星位,七道不得不跟着向左。
$ N: n7 N+ N6 F' \: _1 c  郭靖越奔越快,到后来直是势逾奔马,身形一晃,已奔出七余丈。七道的功夫倒也不是寻常之辈,虽然处于逆境,阵法竟是丝毫不乱,天枢、天璇、人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个部位守得稳当异常,只是身不由主,跟着他疾奔。郭靖心中暗暗喝彩:“这七道再练十多年,准可跟上全真七子当年所布的天罡北斗阵,那时天下无敌,我再也制不住他们了。”当下提一口气,奔得犹似足不点地一般。8 J5 o& j, \: P/ Q2 I
  七道初时尚可勉力跟随,但时候一长,各人轻身功夫分出了上下,天权、天枢、玉衡,三道功夫较高,奔得较快,余人渐渐落后,一个北斗阵慢慢露出了空隙。各人不禁暗惊,心想:“若是敌人此时出手攻阵,只怕咱们已防御不了。”但事到临头,也顾不到旁的,只尽力而为,各拼平生内力,绕着郭靖打转。8 c. U( P8 R# e
  看官,诸君年幼之时,想必均曾以绳子缚石,绕圈挥舞,挥得急时突然松手,那石子必带绳远远飞出。此时七道绕着郭靖狂奔,手中长剑举在头顶,各人奔得越快,长剑越是把捏不定,就似有一股大力向外拉扯,要将手中长剑夺出一般。突然之间,郭靖大喝一声:“撒手!”向左飞身疾窜,七道出其不意,忽然见他飞身跃起,只得跟着急跃,也不知怎的,七柄长剑一齐脱手飞出,有如七条银蛇,一直射入十余丈外的松林之中。郭靖猛地站住,笑吟吟的回过头来。% P: `9 f* I. `/ e* |
  (第二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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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5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1 Y/ V3 ?, J' S4 T" y* ?九:天罡北斗
8 t" Q4 N. n1 F, |/ n$ A  七个道人面如死灰,呆立不动,但每人仍是各守方位,阵势严整。郭靖见他们经此一番狂奔乱跑,居然阵法不乱,足见平时习练的功夫实不在小,心中也有赞许之意。那天权道呼哨一声,七人一齐退入山岩之后。郭靖道:“过儿,咱们上山。”1 W& Q& S2 l8 B2 ]! a! x5 H
  那知他连叫两声,杨过并不答应,他四下里一找,杨过已影踪不见,但见树丛后遗着他一只小鞋。郭靖吃了一惊:“原来除了这七道之外,另有道人窥视在旁,将他掳了去。”但想那些道人只是对自己有所误会,全真教行侠仗义,决不致难为一个孩子,所以心下倒也并不着慌。当下一提气,向山上疾奔。他在桃花岛隐居十余年,虽然每日练功,但长久未与人对敌过招,有时不免有寂寞之感,今日与众道人激斗一场,每一招都是得心应手,不由得暗觉满意。9 R! l( P/ @1 N: ?+ E1 O; a" L  ~
  此时山道更为崎岖,有时峭壁之间,必须侧身而过,行不到半个时辰,乌云掩月,山间忽然昏暗。郭靖心道:“此处我地势不熟,那些道兄们莫要使甚诡计,倒不可不防。”: q; E3 u( y. L' O& l% ^/ Y3 d
  于是放慢脚步,缓缓而行。又走一阵,黑云被风吹开,那明月照在道旁一块圆石之上,晶莹光亮,明可鉴物,只听得山后隐隐传出近百人的呼吸之声。那呼吸声虽甚轻微,但人数多了,郭靖已自觉得。他丝毫不惧,紧一紧腰带,转过山道,倒不由得一惊。
. x& I7 t! T) [, D  但见前面是一个极大的圆坪,四周群山环绕,雄伟秀特,势逼霄汉。山下有一个大池,波光映着月光,虽在深夜,仍是银光闪闪。池前疏疏落落,站着约莫一百个道人,个个黄冠灰袍,手执长剑,剑光闪烁,甚是耀眼。郭靖定睛一看,原来那些道人每七个一组,布成了十四个大罡北斗阵。每七个北斗阵又布成一个大北斗阵,自天枢以至瑶光,声势实是非同小可。两个大北斗阵一正一奇,相生相克,互为犄角。郭靖看得暗暗心惊,心想:% `$ O. Z% o" r$ L4 `
  “这种北斗大阵从未听丘真人说起过,想必是这几年中他们钻研出来,比重阳祖师所传,又深了一层。”
4 C/ @  w* K1 L, d6 j* ?  只听得阵中一人撮唇呼哨,九十八名道士倏地散开,或前或后,阵法变幻,已将郭靖围在中间,各人手持剑柄,凝目相视,默不作声。郭靖拱着手团团一转,说道:“在下诚心上宝山拜见丘真人,请各位道兄勿予拦阻。”阵中一个长须道人说道:“阁下武艺惊人,何苦不自爱如此,竟与妖人为伍?贫道奉劝阁下,自来女色误人,阁下数十年寒暑之功,莫教废于一旦。”他说话声音低沉,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显见内力深厚,语意诚恳,倒是真心劝告,郭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这些牛鼻子道人不知将我当作何人?若是蓉儿在我身畔,那就不致有此让会了。”当下说道:“甚么妖人女色,在下一概不知,容在下与丘真人相见,一切便见分晓。”  _4 v; F4 g( Y  o: W5 M+ q
  长须道人道:“你既执迷不悟,就请破全真教的北斗大阵。”郭靖道:“在下区区一人,武艺低微,岂敢与贵教的绝艺相敌?请各位放还在下携来的孩儿,引见丘真人。”长须道人斗然间高声喝道:“你装腔作势,出言相戏,终南山上重阳宫前,岂容你这淫贼撒野?”说着长剑在空中一挥,剑刃劈风,声音嗡嗡然良久不绝。众道士各挥长剑,九十八柄剑刃披荡往来,登时激起一阵疾风,剑光交织,组成一片光网,郭靖暗暗发愁:“他两个大阵奇正相成,我一个人如何占他的北极星位?今日之事,当真辣手之极了。”) ?8 Q1 J9 G( p0 l: T8 k
  他心下计议未定,两个北斗大阵的九十八名道人已左右合围,剑光交织,真是一只苍蝇也难钻得出去。长须道人叫道:“你用甚么兵刃,快亮出来吧!”郭靖心想:“这北斗大阵虽然难破,但要伤我,却也未必。且瞧一瞧他们的阵法再说。”突然间滴滴溜溜地斜推出去。七名年轻道人剑交左手,各自相联,齐出右掌,以七人之力挡他这一招。岂知郭靖在这掌法上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一推之力固然极强,最厉害的还在那后着的一缩。七个道人奋力挡住了他那一推,不料跟着一股大力向前牵引,七人立足不定,身不由主的一齐摔倒。虽然立时跃起,但脸上个个全是尘土,大是羞愧。, _- o9 n& U' N5 M7 h
  长须道人见他出手厉害,一招之间就将七名师侄摔倒,不由得心惊无已,长啸一声,带动十四个北斗阵,重重叠叠的联在一起。此时郭靖纵然掌力再强十倍,也难以一手推动九十八个道人。郭靖想起当日君山大战,与黄蓉力战丐帮,对手武功虽均不强,但一经联手,却是难以抵敌,当下不敢与众道攻硬战,展开轻身功夫,在阵中钻来窜去,要寻个空隙,出手破阵。
$ X$ k; P9 d/ u# M3 E0 d  但他东奔西跃,引动阵法生变,只一盏茶时分,已知若凭一己之力,要破此阵实是难上加难。一来他不愿下重手伤人,二来那阵法严谨无比,竟寻不到半点破绽。溶溶月色之下,但见剑光似水,人影如潮,此来彼去,更无已时。再斗片刻,那阵法渐渐收紧,郭靖欲从空隙中闪避,越来越是不易,心下计议:“我如何闯出阵去,径入重阳宫拜见丘道长?”猛抬头,只见远处右边右侧,立着一座极宏伟的道观,定是重阳宫无疑,瞧这路程,不过十余里之遥,估计自己啸声,可以及到宫中,当下暗暗运功,气聚丹田,待得丹田中精凝气集,突然发声,叫道:“弟子郭靖求见!弟子郭靖求见。”9 ^) P( I, X, S$ n/ i! Z
  这两声叫喊声若龙吟,众道耳中嗡嗡作响,震得头晕目眩,攻势登时呆滞。长须道人叫道:“大家小心了,莫要中了淫贼的诡计。”郭靖大怒,心想:“这阵法由他主持,只要打倒此人,群龙无首,破阵就不难了。”双手一分,直向长须道人奔去。那知这阵法的奥妙之一,正是引敌攻击主帅,其余各小阵乘机东包西抄、南围北击,敌人就算是落入了陷阱。郭靖只奔出七八步,立感情势不妙,身后压力骤增,两侧也是翻翻滚滚的攻了上来。他待要转向右侧,正面两个小阵的十四柄长剑一齐刺到。这十四剑方位时刻,拿捏得无不恰到好处,竟教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 V8 P" O8 m8 `4 Y  郭靖一处险境,心中并非畏惧,却是怒气渐盛,心想:“你们纵然误认我是甚么淫贼,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招招下的都是杀手?难道非要了我的性命不可?”他倏地斜身窜出,飞起一脚,将一名小道人踢了个斛斗,左手一探,已将他手中长剑夺了过来,眼见右腰边七剑齐到,他左手挥了出去,八剑相交。喀喇一响,七柄剑每一剑都是从中断为两截。他手中长剑却是完好无恙。须知郭靖手中长剑也与别剑无异,并非特别锐利的宝剑,只是他内劲运到了剑锋之上,将对手七剑一齐震断。5 r4 m1 q+ u! t. K* c; O6 M2 o
  那七个道人惊得脸如土色,只呆得一呆,旁边两个北斗阵转上前来,挺剑护住七人,郭靖见这十四人各用左手相接,十四人的力气已联而为一,心想:“且试一试我的功力到底如何?”一剑挥出,黏上了第十四名道人手中之剑。5 w9 x. p7 o$ P/ _) d
  那道人急向里夺,那知手中长剑就似镶钳在铜鼎铁钴之中,竟是丝毫不动。其余十三人各运功劲,要合十四人之力将敌人的黏力化开。郭靖正要引各人合力,但感手上夺力骤增,喝一声:“小心了!”右臂一振,喀喇喇一阵响喨,犹如推倒了甚么东西,十二柄长剑一齐折断。最后两柄剑却飞向半空。十四道人惊骇无已,急忙跃开。郭靖心中暗叹:“究竟我武功尚未练到绝顶,却有两柄剑没有震断。”; H' L+ X7 H& \5 b: F
  这么一梾,众道人心中多了一层戒惧久意,出手更稳,廿一名道士手中虽然无剑,但运掌成风,威力并未减弱。郭靖适才震剑,未能尽如已意,又感敌阵中守得更坚稳,心想不知丘道长、王道长这些年中,在北斗阵上另有甚么新创,若是他们使出某种自己难以拆解的变化出来,只怕为群道所擒,事不宜迟,须得先下手为强,当下高声叫道:“各位道兄,再不让路,莫怪在下不留情面了。”那长须道见已方渐占上风,只道郭靖技止于此,心想你纵然将咱们九十八柄长剑尽数震断,也未能脱出全真教的北斗大阵,听他叫喊,只是微微冷笑,并不答话,却将阵法催得更加紧了。5 W- Z8 V# Y0 I
  郭靖一矮身,倏地窜到东北角上,知道西南方的两个小阵必然转上,指尖抖动,虽然只一柄单剑,但瞬息之间连刺了十四下,十四点寒星似乎同时扑出,每一剑都刺中一名道人右腕外侧的“阳谷穴”。这是剑法中最上乘的功夫,一柄剑使得就如同时发射出十四件暗器一般,他出手不重,每个道人只是腕上一麻,手指无力,十四柄长剑一齐拋在地下。0 X- h0 B$ p4 K7 B& }+ w7 z
  各人惊骇之下,急忙后跃,一着手腕,但见阳谷穴上微现红痕,一点点鲜血也没渗出。他以极锋利的剑尖打穴,虽然劲透穴道,但没有损伤对方外皮,实是难能。众道暗暗吃惊,心想他若非手下容情,要割下咱们手掌真是不费吹灰之力。9 p" m& ~9 }$ f6 c2 p6 H- x
  这一来,已有五七三十五柄长剑脱手。长须道人大是恚怒,明知郭靖未下绝手,只是全真教颜面无光,连连发令,将阵收紧,心想九十八名道人四下合围,将你挤也挤死了。
5 {4 K! m4 c  O+ `- m" L7 U  郭靖心道:“这些道兄实是不识好歹,说不得,只好狠狠挫折他们一下。”左掌一引,右掌向左推出。一个北斗阵的七名道人转上接住。郭靖急奔北极星位,第二个北斗阵攻了过来。须知此时共有十四个北斗阵,也即有十四个北极星位,郭靖没有分身之术,自是无法同时占住十四个要位。他展开轻身功夫,刚占第一阵的北极星位,立即又转到第二阵的北极星位,片刻之间,阵法已现纷乱之象。) g+ i: s# f; q( m- b$ J" K4 c
  长须道人见情势不妙,急传号令,命众道站稳阵脚,以静制动。原来各人若是随着郭靖乱转,他奔跑迅速,必能乘隙捣乱阵势,现下固守不动,十四个北极星位互相远离,郭靖身法再快,也难同时抢占。郭靖暗喝采,心想:“这位道兄精通阵法要诀,果然见机得快。我再呼啸几声,瞧丘道长有何回音。”抬头向重阳宫望了一眼,忽见道观屋角边白光接连闪了几闪,似是有人正使兵刃相斗,只是相距远了,身形难以瞧见,刀剑撞击之声更无法听闻。/ m8 F( K/ t5 A
  郭靖心中一动:“有谁这么大胆,敢闯重阳宫去动手?今晚之事,实是大有蹊跷。”9 C' N8 x0 X8 b: Z9 Q, j
  要待赶去瞧个明白,各道却是越缠越紧。郭靖心中焦急,左掌一招“见龙在田”,右手一掌“亢龙有悔”使出左右互搏之术,同时分攻左右。但见一个北斗大阵已四十九人挡他左招,四十九人挡他右招。他招数未曾使足,中途忽变,“见龙在田”变成了“亢龙有悔”
5 e% [8 w3 L, I8 C, G  ,而“亢龙有悔”却变成了“见龙在田”。
$ ?' @8 C  H* }$ D- `) s  他以左右互搏之术,双手使不同招数已属难能,而中途招数互易,那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左边的北斗大阵原在出势抵挡他的“见龙在田”,右边的在挡他“亢龙有悔”
  @; A. I% }4 Q* v  ,这两招去势相反,两边的道人正在全力施为,那料得到倏忽之间,他竟招术互易。只见他人影一闪,已从两阵的夹缝中窜出,左边的四十九个道人与右边四十九个道人出其不意,砰的一声巨响,两阵相撞,或剑折臂伤,或鼻肿目青,数十人都受损伤。
1 T1 U: V7 y& s9 `  主持阵法的长须道人虽闪避得快,未为已方道友所伤,但也已狼狈不堪,盛怒之下,带动阵法直追。但全真派的武功讲究清静无为,以柔克刚,主帅一动怒,正是犯了本派武功的大忌。郭靖在前疾奔,九十八名道人随后急急赶来。郭靖堪堪奔到池边,但见眼前一片水光,微微俯身,将手中长剑在水面上削了出去。那剑虽是铁铸之物,但因他力道用得恰到好处,剑身竟在水面上跃了几跃。郭靖足下用劲,身子腾空,右足尖在剑刃上微微一点,那剑直沉下去,他却已借力纵到对岸。众道人奔得正急,收足不住,但听扑通,扑通数声连响,倒有四五十人摔入了水中。最后数十人已踏在别人背上,这才在岸边停住脚步。有些道人不识水性,在池中载沉载浮,张口大呼,会水的道人急忙施救,那里还顾得到追赶郭靖。
% o8 s9 S8 a2 Z0 o  混乱间,忽听得钟声当当响起,正从重阳宫中传出。那钟声撞得甚急,似是传警之声。郭靖摆脱众道的纠缠,正提气向重阳宫奔去,听到钟声古怪,呆了一呆,抬头看时,但见道观后院一片火光冲天而起,不禁一惊:“原来全真教今日果然有人来袭,须得赶快去救。”但听身后众道齐声吶喊,蜂涌赶来,他心中明白:“这些道人定是将我当作敌人一路,现下主观危急,他们更要和我拼命了。”当下也不理会,径自向山上奔去。
4 [7 R" t& G4 H  当年马钰在蒙古悬崖传他轻身功夫,想不到数十年后,这功夫竟用以解救本教的危难。郭靖展开身法,一飘一晃,已纵出数十丈外,不到一顿饭功夫,奔到了重阳宫前,但见烈焰冲天,热气逼人,火势极为炽烈,说也奇怪,重阳宫中数百名道士个个武功卓绝,竟无一个出来施救。- e0 m$ p( [1 a  B2 B! j
  郭靖暗暗心惊,但见那道观建造得极是宏伟庄严,火头从后烧进来,前殿尚是完好。) ?/ ]( H6 c. [7 G; f+ N9 n
  他双足一蹬,越过高墙,翻进前院,只见院子中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正在生死一扑的激斗。郭靖定神一看,只见四十九名黄袍道人结成北斗阵正与六七十名敌人相抗。那些敌人高高矮矮,或肥或瘦,一时之间也瞧不清楚那么许多。这些人武功派别,各自不同,或使兵刃,或用肉掌,正在奋力进攻。这些武功个个不弱,人数又众,本来全真道人已落下风,只是敌人各自为战,那七个北斗阵却相互呼应,守御得紧紧异常。敌人虽强,却不能越雷池一步。, p/ D# B# N5 ?
  郭靖看得奇怪,待要喝问,却听得殿中呼呼风响,尚有人在里面相斗。从那拳风听来,殿中相斗之人的武功又比外边的高得多。他斜身侧进,东一晃西一钻,已从北斗阵的空隙中穿了过去。各道大骇,一齐击剑示警,只是外边敌人压力极大,却无法分身追赶。) N) O) B- u: X; `/ t
  大殿上本就明晃晃的点着十余枝巨烛,此时后院火光逼射进来,浓烟夹着火舌,已把烛火压得黯然无光,只见大殿排列着七个蒲团,七个道人盘膝坐着,士掌相联,各出右掌,抵挡外围十余人的围攻。8 A( T1 c2 y4 j/ V! G
  郭靖不看敌人,先瞧那七道,但见七人中三人年老,四人年轻,年老的正是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年轻的四人中却只识得一个尹志平。七人依天枢以玉瑶光,端坐不动。七人之中,另有一个道人俯首弯腰,见不到他面目。郭靖斗然间见马钰等处境危急,胸口一股热血涌将上来,也不管敌人是谁,舌绽春雷,张口喝道:“大胆贼子,竟敢到重阳宫来撒野?”双手伸处,已抓住两名敌人背心,待要摔将出去,那知两人均是高手,虽然背心被他抓住,但双足牢牢钉在地上,竟然摔之不动。
3 O+ f7 N2 p+ T+ E, `( A  郭靖吃了一惊,心道:“从那里来的这许多硬手?难怪全真教今日要吃大亏。”突然松手横腿而扫。那二人正使千斤堕功夫与他相抗,不意他变招迅速,被他一扫之下,身子腾空而起,破门而出。
# R7 b  D4 q* G2 N) G2 A  敌人见对方来了助手,都是一惊,但自恃胜算在握,也不以为意,早有两人扑过来喝问:“是谁?”郭靖毫不理会,呼呼两声,双掌拍出。那两人尚未近身,已被他掌力震得立足不住,腾腾两下,背心撞在墙上,竟然口喷鲜血。其余敌人见他一上手连伤四人,都是大为震骇,一时无人敢上来相斗。马钰、丘处机认出是他,心喜无已,暗道:“此人一到,我全真教无忧矣!”0 a+ k  ?2 ^" r$ I& w
  郭靖竟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跪下向马钰等磕头,说道:“弟子郭靖拜见。”此时马钰、丘处机、王处一都已须眉全白,微笑点头,举手还礼。尹志平忽然喝道:“郭兄留神!”郭靖听得脑后风响,知道有人突施暗算,竟不答话,手肘在地上一用力,身子腾空,堕下时双膝已按在那偷袭的二人背上他仍是跪着,但膝下却已垫了两人。他用膝盖撞穴,撞正了他们背后的“魂门穴”,那两人软瘫在地,成为两个蒲团。+ r! O  W4 l# ^2 `- ~
  马钰微微一笑,说道:“靖儿请起,十余年不见,你功夫大进了啊!”郭靖站起身来,道:“这些人怎么打发,但凭道长吩咐。”马钰尚未回答,郭靖只听背后有二人同时打了一声哈哈,这一下笑声极是怪异,一声刺耳难闻,另一声却是清脆悦耳,他当即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二人,一个身披红袍,,头戴金冠,形容枯瘦,是个藏僧。另一个穿了黄衫,手中拿着一柄折扇,丰神都雅,却是个贵公子模样。郭靖见两人站在殿上,气度沉穆,不动声色,显是两个劲敌,与其余敌人的身份气派大不相同,当下不敢轻敌,打了一躬,说道:“两位是谁?到此有何贵干?”那贵公子笑道:“你是谁?到这里干甚么来着?”
6 G* c  G' x/ S7 [  郭靖道:“在下姓郭名靖,是这几位师长的弟子。”那贵公子笑道:“瞧不出全真派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他年纪卅岁不到,但说话老横秋,似乎不把郭靖放在眼里。郭靖本欲分辩自己并非全真派弟子,但听他言语轻佻,心中微微有气,他平素不善说话,也就不欲多言,只道:“两位与全真教有何仇怨?这般兴师动众,放火烧观?”贵公子笑道:! B% ~6 e! @- n, y% n) c
  “你是甚么人,凭你也管得着么?”郭靖道:“我就是要管管。”此时火焰逼得更加近了,眼见重阳宫就要烧成一片白地。# G9 i3 f9 }- K" r& ~
  那贵公子折扇一开一合,但见白纸扇上绘着一朵牡丹,火光照射下娇艳欲滴。他踏上一步,笑道:“这些朋友都是我带来的,你只要接得了我三十招,我就饶了这群牛鼻子老道如何?”郭靖懒得跟他歪缠,右手一探,已将他折扇抓住,猛往怀里一带,他若不撒手放扇,就要将他全身拉将过来。
& c9 u( ]2 u9 T5 q4 s# O) e4 O/ H0 G  他一拉之下,那贵公子的身子晃了几晃,折扇居然并未脱手。郭靖吃了一惊:“此人小小年纪,居然抵得住这一拉,世上竟尚有这等人物,怎么我从未听人说起?”当即手上加劲,喝道:“撒手!”那贵公子脸上斗然间现出一层紫气,那些紫气一瞥即逝,又是面如冠玉,莹光白净。郭靖知他是以上乘内功相抗,若在此时加劲,只要他脸上现得三次紫气,内脏非受重伤不可。他向来厚道,心想此人练到这等功夫,实非易事,不愿使重手伤他,微微一笑,突然张开手掌。( H) j* f, [6 V/ g* j; V
  这柄折扇平放在他掌上,那贵公子夺劲未消,但说也奇怪,郭靖的掌力从折扇传到对方手上,贵公子虽然猛力抢夺,然夺劲全被郭靖化解,双方不进不退,贵公子使尽平生之力,未曾拿动半寸,贵公子心下明白,对方武功远胜自己,只是保全自己颜面,未曾硬夺折扇,当下撒手跃开,满脸通红,向郭靖一揖,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郭靖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这里马真人、丘真人、王真人,都是在下的恩师。”
3 F) ~2 X. N# \% {) M. g  那贵公子将信将疑,心想适才这全真七道斗了半曰,他们也只一个天罡北斗阵厉害,若是单打独斗,个个不是自己对手,怎么他们的弟子这等厉害,再向郭靖上下打去,忽然间门外仙翁、仙翁、隐隐传来声调弄琴弦之声。这几下调琴极是载微柔和,但大殿上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震。
# o( @1 M6 q" t+ B$ e  那贵公子脸上微微变色,说:“阁下武功惊人,小可极是拜服,十年之后,再来领教。小可于此处尚有俗务未了,今日就此告辞。”说着又是一揖。郭靖还了一揖,道:“十年之后,我在此处相候便了。”那贵公子转身出殿,走到门口,说道:“小可与全真派的过节,今日自认是栽了,但盼全真道友,不要再来横加阻挠小可的私事。”依照江湖规矩,一人若是自认栽了斛斗,并约定日子再行决斗,那么,当日子未至之时,纵然狭路相逢,却也不能动手。郭靖听他这般说,当即答应,道:“这个自然。”那贵公子微微一笑,正要走出,丘处机忽然提气喝道:“不用等到十年,我丘处机就来寻你。”他这一声叫喝神完气足,内力毕聚。那贵公子耳中震响,心头一凛,暗道:“难道他们适才未出全力?”不敢再行逗留,径向殿门疾趋。那红袍藏僧狠狠望了一眼,与其余各人一齐走出。
  G$ a& s1 u  {/ b* N3 V  郭靖见这些敌人个个形状特异,或高鼻虬髯,或曲发深目,似乎均非中土之人,心中存了老大疑窦,只听得前院兵刃相交与吆喝酣斗之声渐渐止歇,知道敌人都已退却。但见马钰等七人站起身来,另有一人横卧在地下。郭靖抢上一看却是广宁子郝大通,原来马钰等虽然身受火厄,始终端坐不动,是为了保护道友。只是他脸如金纸,呼吸低微,双目紧闭,显是身受重伤。郭靖解开他的道袍,不禁吃了一惊,但见他胸口清清楚楚的印着一个五指手印,颜色深紫,陷入肉里。他心想:“武林之中,没曾听说有谁会这种武功,我在桃花岛一隐十余年,当真是世事大变了。”当下俯身使出一阳指功夫,在郝大通胁下点了两点。  h  v+ l* ^: y/ @. R
  这两点虽然不能治伤解毒,但十二个时辰之内,令他伤势不致再行恶化。此时周遭火势熊熊,已难施救。丘处机将郝大通抱起,道:“出去吧!”郭靖道:“我带来的孩子呢?是谁收留着?莫要被火伤了。”
7 B/ k' F, ~/ T/ }  丘处机等全心抗御强敌,未知此事,听他问起孩子,都道:“是谁的孩子?在那里?”郭靖尚未回答,忽然火光中黑影丁晃,一个小小的身子从梁上跳了下来,笑道:“郭伯伯,我在这里。”郭靖又惊又喜,忙问:“你怎么躲在梁上?”杨过笑道:“你与那七个臭道……”郭靖喝道:“胡说!快来拜见祖师爷。”杨过伸了伸舌头当下跪倒向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三人磕头,待磕到尹志平面前时,见他年轻,转头问郭靖道:“这位不是祖师爷了吧?我瞧不用磕头啦。”郭靖道:“这位是尹师伯,快磕头。”杨过心中老大不愿意,只得也磕头了。郭靖见他站起身来,不再向另外三个中年道人磕头见礼,喝道:“过儿,怎么这般无礼?”杨过笑道:“等我磕完了头,那就来不及啦,你可莫怪我。”3 b( J% t3 o7 O5 _
  郭靖知道这孩子刁钻古怪,诡计甚多,问道:“甚么事来不及了?”杨过道:“有一位道士伯伯被人缚着在那边房里,若不去救,只怕要被火烧死。”郭靖急问道:“那一间?快说!”杨过笑了笑,道:“待我想想,啊哟,怎么忽然记不起啦。”尹志平横了他一眼,急步抢到东边厢房,踢开门一看,不见有人,又奔到东边第三代弟子们打坐练功的静室,一推开门,但见满室浓烟,一个道人被缚在床柱之上,口中呜呜而呼,情势已甚危殆,尹志平上前伸手拉住绳索,用力一扯,竟然扯之不断,原来缚着他的绳索,是道人们平时用来练功的丝索,坚牢异常,当下拔出佩剑,割断丝索,放了他出来。9 S( m, J/ ~2 z2 M1 p, b/ [
  此时丘处机、郭靖、杨过等均已走出大殿,站在山坡之上,观看火势,眼见烈焰冲天,山上水源又小,只有一道泉水,平时饮用已不足敷,用以救火,实是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望着一座崇伟宏大的道观,渐渐梁折瓦崩,渐渐化为灰烬,马钰本甚达观,心无挂碍,丘处机却是性急暴躁,老而弥甚,望着火势,咬牙切齿的咒骂。$ S0 S. S1 u: I7 m* _" k
  郭靖正要询问敌人是谁,为何下这等毒手,尹志平右手托着那道人的腋下,从浓烟中钻了出来。那道人被烟熏得咳嗽,双目流泪,一见杨过,不由得怒气冲胸,伸手便往他扑去。杨过嘻嘻一笑,躲在郭靖背后。那道人也不知郭靖是谁,在他胸前一推,要将他推开,去抓杨过。那知这一推犹如推在一堵墙上,郭靖竟是纹丝不动。那道人呆了一呆,指着杨过破口大骂:“小杂种,你要害死道爷。”王处一道:“净光,你说什么?”
5 e/ A! ~  ^2 P  ~9 ?1 {  那道人名叫净光,是王处一的徒孙,他适才死里逃生,心中急了,一见杨过就要扑去拼命,全没理会众师伯与祖师爷都在身旁,听得王处一这么一喝,才想到自己无礼,背心上惊出一身冷汗,低垂手道:“弟子该死。”王处一道:“到底是甚么事?”净光道:“都是弟子无用,请祖师爷责罚。”王处一眉头一皱,道:“谁说你有用了?我只问你是甚么事?”净光道:“弟子奉赵志元师叔之命,在后院把守,后来赵师叔带了这小……小…
/ `' K" n9 Q7 e( M4 O$ d  …小……”他满心想说:“小杂种”,终于想到不能在祖师爷面前无礼,改口道:“……* l" Z) s4 b8 M( v; U9 ?; u
  小孩子来交给弟子,说他是我教一个大对头带上山来的,为赵师叔所擒,叫我好好看守,不能让他逃了。于是弟子带他到东边静室里去,坐下不久,这小……小孩儿就使诡计,说要拉屎,要我放开缚在他手上的绳索。弟子不上他的当,亲手给他解裤子拉屎。那知这小孩儿不安好心,拉了一堆屎,当我给他缚裤子时,猛地推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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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S5 c7 _3 m十:终南旧侣! U! v- Z: B" f- k' P# A
  净光说到此处,杨过嗤的一笑。净光怒道:“小……小……你笑甚么?”杨过抬起了头,望也不望他,道:“我自己笑,你管得着么?”净光还要跟他斗口,王处一道:“你别跟小孩儿胡扯,说下去。”净光道:“是,是。祖师爷你不知道,这小孩子狡猾得紧。那时我一交摔在他拉的屎上,正要跳起来打他个耳括子,他陪笑说道:‘啊哟,道爷,弄脏了你衣服啦!……’“众人听他细者嗓门学杨过说话,语音不伦不类,都是暗暗好笑。王处一皱着眉头,暗骂这徒孙在外人面前现眼。净光接着道:“我听他这么说,还道他适才撞我一下,确是无心之过,也就不去怪他。他走到我身边,好象是要来帮我,只是双手被缚,使不出力气,那知他突然一跳,骑在我的身上,张口就咬住了我的咽喉。”他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头颈,想是尤有余痛,接着道:“我吃了一惊,要待翻身摔脱他,他牙齿用劲,一下子就要咬断我的喉管。我不敢动弹,只得求道:‘你要干甚么?’他不说话,我尚自迟疑,他牙齿又使劲了,只痛得我嚷出声来。我想:‘先解了他绳索再说,只要他松口不咬,难道这么一个孩子还对付不了?于是给他松了绑缚。那知他双手脱缚,立即拔了我佩剑,顶在我心头,就用这绳索将我反绑在柱子上,又割了我一块衣襟,塞在我口里,后来宫里起火,我走又走不得,叫又叫不出,若非尹师叔相救,岂不是活生生教这孩儿烧死了么?’“说着瞪眼怒视杨过,恨恨不已。众人听他说毕,望望杨过,又转头望望他,只见一个身裁瘦小,另一个魁梧奇伟,不自禁都纵声大笑起来,净光给众人笑得莫名奇妙,抓耳摸头腮,手足无措。马钰笑道:“靖儿,这是你的儿子吧?想是他学全了母亲的脾气,所以这般刁钻机灵。”郭靖道:“不,这是我义弟杨康的遗腹儿。”丘处机听到杨康的名字,心头一凛,细细瞧了杨过两眼,果然见他眉目之间,依稀有杨康的模样。他与杨康有师徒情分,虽然杨康后来不肖,贪图富贵,认贼作父,但丘处机想起此事,总是自觉教诲不善,以致让他误入岐途,心中常有自咎之意,现下听得杨康有后,甚是欢喜,忙问端详。
, g/ Q4 J- Z9 E' o9 m& i/ W) A$ T  此时重阳宫烧得只剩了一个空壳,但因规模本巨,一时却也烧之不尽。马钰等个个是有道之士,对身外之物绝无挂牵,虽是数十年经营,好好一座道观一夜间变成了白地,却也不以为意,听着郭靖略述杨过的身世,各人微微点头。丘处机道:“靖儿,你今日武功,远胜我辈,何以不自己传他武艺?”郭靖道:“此事容当慢慢禀告,只是弟子今日上山,得罪了许多道兄,心中极是不安。”当将众道误已为敌,接连动手等情说了。/ n& i4 _. Y, ~! V- f
  丘处机剑眉一竖,说道:“志敬主持外阵,敌友不分,当真无用。我心中正自奇怪,怎么外边安了这么强的阵势,竟然转眼间就让敌人冲了进来,攻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哼,原来他调动北斗大阵,去阻拦你来着。”说着须眉戟张,极是恼怒。郭靖道:“弟子在山下普光寺中,无意间在道长题诗的碑上拍了一把,打损了一些碑石,想是因此惹起众道友的让会。”丘处机脸色转和,道:“原来如此,那倒怪他们不得了,事情也真凑巧。今日来攻重阳殿的邪么外道,就是以拍碑为号。”郭靖道:“这些人到底是谁?竟敢这么大胆?”7 [, c- r( L8 N" Z9 O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靖儿,我带你去看一件物事。”说着大家向山后走去。郭靖向杨过道:“过儿,你在这儿别走开。”当下跟在丘处机后面。只见他一路走向观后山上,火光映照下白须飘动,脚步矫捷,精神不减少年,郭靖心中暗暗叹服。1 j7 o& Z" ]! b- c$ V7 f' c/ c
  约一盏茶功夫,二人到了山峰顶绝。丘处机走到一块大石后面,道:“这里刻得有字。”
1 W+ y0 a' L4 ^  此时天色昏暗,大石后边更是漆黑一团,郭靖伸手石后,果觉石上有字,他逐字摸去,原来是一首诗。诗云:“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亦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重阳忠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他一面摸,一面用手指在刻石中顺着笔划书写,忽然惊觉,那些笔划与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有谁用手指在石上书写一般,不禁脱口而出:“用手指写的?”* T( G/ P! K" z0 K9 {: c( k4 U
  丘处机道:“此事说来骇人听闻,但确是用手指写的!”郭靖道:“难道世间当真是有神仙了?”丘处机道:“书写此诗之人,不但武艺超逸绝伦,而且智计百端,虽非神仙,却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杰。”郭靖大是仰慕,忙道:“那是谁?道长可否给弟子引见,一瞻丰采。”丘处机道:“我也从来没见过此人。你坐下吧,我跟你说一说今日之事的因缘。”郭靖依言在石上坐下,望着腰里的火光渐渐减弱,心中大有异样之感。/ u, D" o  O2 U- ?
  丘处机道:“这诗的意思你懂么?”郭靖此时已是中年,但丘处机对他说话的口气,仍是与十多年前他少年时一模一样,郭靖也丝毫不以为意,道:“前面八句说的是张良,弟子懂得,说他在桥下替一位老者拾鞋,那人许他孺子可教,传他一部异书,后来张良辅佐汉高祖开国,称为汉兴三杰之一,终于功成身退,隐居而从赤松子游。后面几句说到重阳祖师的事迹,弟子就不甚了然了。”丘处机道:“你知重阳祖师是什么人?”& z0 D8 q2 S9 I( {5 s
  郭靖一怔道:“重阳祖师是全真教的开山鼻祖,当年华山论剑,武功天下第一。”丘处机道:“那不错,他少年时呢?”郭靖摇头道:“我不知道。”忽然想到诗中的几句话,喃喃说道:“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丘处机道:“对啦!重阳祖师不是生来就是道士的。他少年时愤恨金兵入侵,毁我田庐,杀我百姓,曾大举义旗,与金兵对敌,在中原建下了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后来终以金兵势盛,先师连战连败,将士伤亡殆尽,这才愤而出家。那时他自称”活死人“,接连几年,住在本山的一个古墓之中,不肯出墓门一步,意思是虽生犹死,不愿与金贼共居于天国之下。”郭靖道:“啊,原来如此。”他忽然想起,当年穆念慈与杨康闹翻,曾在一所道观中见到一位道人的画像,像旁题着“活死人”三字,因而萌出家之念(见拙作“射雕英雄传”第十四集六十六回),画上那位道人定是重阳祖师了。
, z/ f- u2 e, q: G3 W: `3 }$ N  丘处机道:“事隔多年,先师的故人好友接连来访,劝他出墓再干一番事业,先师心灰意懒,又觉无面目以对江湖旧侣,始终不肯出墓。直到八年之后,先师一个生平劲敌在墓门外百端辱骂,连激他七日七夜,先师实在忍耐不住,出洞与之相斗。那知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既出来了,就不用回去啦!”先师恍然而悟,才知敌人倒是一番好心,乃是可惜先师一副大好身手,埋没在坟墓之中,故意用计激他出墓。二人经此一番变故,化敌为友,携手同闯江湖。7 {* K" p$ C" w: Q( G
  郭靖想到前辈的侠骨风范,不禁悠然神往,问道:“那一位前辈是谁?不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师之一吧?”丘处机道:“不是。论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师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拋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声名也是默默无闻。”
2 W4 P, m# ?% g; f# G9 S  郭靖微微一惊,道:“啊,原来是女的,那更属难能了。”丘处机叹道:“这位前辈其实对先师甚有情意,欲待委身相事,与先师结为夫妇。只是先师说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对那位前辈的一片深情,装痴乔呆,只作不知。那前辈心高气傲,只道先师瞧她不起,一怒非同小可。两人本已化敌为友,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好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m7 A4 c. d: r7 E+ k
  郭靖道:“那又不必了。”丘处机道:“是啊!先师知她原是一番美意,一路忍让。”岂知那前辈性情乖僻,说道:“你越是让我,那就越是瞧我不起。”先师逼于无奈,只得跟她动手,斗了几千招,先师始终不下杀手。那人大怒,说道:“好,你并非存心跟我相斗,当我是甚么人?”先师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文比。”那人道:“这也好。若是我输了,我终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先师道:“若是你胜了,你要怎样?那人脸上一红,无言可答,终于一咬牙,道:“你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先师好生为难,须知他在活人墓中一住八年,留下好多心血,平白被她占去,却是心有未平,自料在武功上稍胜她一筹,只好胜了她以免日后纠缠不清,于是问她怎么比法。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
0 ]$ r" ]( _: Y! L! }& H1 S# h  “到了第一晚间,二人又在此处相会。那人道:“咱们比试之前,先立下一个誓。”8 O. e$ D- Z, G* y0 k
  先师道:“又立甚么誓了?”那人道:“你若胜我,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我若胜你,你须得出家,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先师心中明白:“你叫我做和尚道士,那就是叫我终身不得娶妻。我又何若胜你,逼你自杀。?只是在山上你十年,却又难了。”当下好生踌躇。
/ [* K7 @, ?# f7 A9 }  “那人道:“咱们文比的法子,极是容易。你用手指在这块石头上刻几个字,我也刻几个,谁写得好,谁就胜了。”先师道:“用手指怎么刻?那人道:“那就是比一比指上的功夫,瞧谁刻得更深。”先师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用手指在石上刻字?”那人道:“若是我能,你就是认输?”先师本处进退两难之境,心想世上决无此事,正乘此下台,成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场比武就此不了了之,于是说道:“你若能够,我自认输。+ U, q. e  c+ Y" ~5 H
  若你不能,咱俩不分高下,再也不用比了。”那人凄然一笑,道:“好啊,你故定道士啦。”说着左手在石上抚摸了一阵,伸出右手食指,在石上书写起来。先师见坚硬的石屑竟然随指而落,当真是刻出一个个字来,不由得张大了咀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在石上所写的字,就是这一首诗的前半截。
+ n  E: C: ?1 T  “先师瞧得神情沮丧,无话可说,第二日就出家做了道士,在那活死人墓附近,盖了小小一座道观,那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
; s, x* Y6 N4 K  郭靖惊诧无已,伸手指再去仔细抚摸一下,果然非凿非刻,当真是用手指所划,说道:“这位前辈的指上功夫,也确是骇人听闻。”丘处机仰天打个哈哈,道:“靖儿,此事骗得先师,骗得我、更骗得你。但若你妻子当时在旁,决计瞒不过她的眼去。”郭靖睁大双眼,道:“难道这中间有诈?”
, A5 T) K) K, K  丘处机道:“这个何消说得。你想当世之间,论指力是谁第一?”郭靖道:“那自然是段皇爷一灯大师的一阳指。”丘处机道:“是啊!凭一灯大师这般出神入化的指上工夫,就算是在木上,也未必能书写自如,何况是在石上?更何况是旁人?先师出家做了黄冠,对此事苦思不解。后来遇到令岳黄药师前辈,隐约说起此事,黄岛主想了一想,哈哈笑道:“这个我也会,只是这功夫目下我还未练成,一月之后再来奉访。”说着大笑下山。/ w3 y0 }2 P4 [: @
  过了一个月,黄岛主又上山来,与先师同来观看此石。上次那位前辈的诗句,题到“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为止,意思是要先师学张良一般,隐世出家。黄岛主左手在石上摸抚良久,右手突然伸出,在石上写起来,他是从“重阳起全真”起写到“殿阁凌烟雾”止,那都是恭维先师的话。“”先师见那岩石触手深陷,就与上次一般,更是惊奇,心想:( J4 y6 _1 r' x2 j
  “黄药师的武功明明逊我一筹,怎么也有这等厉害的指力?”一时思之不解,突然伸手指在岩上一刺,说也奇怪,那岩石被他刺了一个孔。就在这里,你不妨摸一摸。“说着将郭靖的手牵到岩旁一处。郭靖摸到一个小孔,用食指探入,果然与印模一般。心想:“难道这岩石特别松软,与众不同。”指力用劲,用力一捏,只碰得指尖隐隐生痛,岩上纹丝不动。
! r4 w! }8 F  d  Y  丘处机哈哈笑道:“谅你也想不通这中间的机关。那位女前辈右手手指在石上书写之前,左手先抚摸良久,原来她左手心藏着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化得软了,在点一柱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黄岛主识破了其中巧妙,下山去采药配制化石丹,这才回来依样葫芦。”
2 V: T- M1 T5 U- u1 M  郭靖半晌不语,心想:“我岳父的才智异能,果是人所难及,但不知他老人家到了处。”心下好生挂念。丘处机不知他的心事,接着道:“先师初为道士,心中甚是不忿,但道书读得多了,终于大彻大悟,知道一切全是缘法,又参透了清静虚无的妙诀,乃潜心苦修,光大我教。归本推源,若非那位女前辈这么一激,世间固无全真教,我丘某亦无今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何处了。”
- s: w" L0 O! W0 h) v$ V5 F0 G  郭靖点头称是,问道:“但不知这位女前辈名讳怎生称呼,她可还在世上么?”丘处机叹道:“除了先师之外,世上意无一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先师也从来不跟人说。这位前辈早在首次华山论剑之前,就已去世,否则以她这般武力与性子,岂有不去参与之理?”郭靖道:“不知她可有后人留下?”丘处机叹了口气道:“乱子就出在这里。那位老前辈生平不收弟子,就只一个随身丫鬟。这丫鬟素不涉江湖,武林中也是极少有人知闻,她却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李,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甚么赤练仙子李莫愁。”郭靖“啊”了一声,道:“这女子好生歹毒,原来渊源于此。”
* H- u# a6 z! i  o3 s4 A8 n4 c  丘处机道:“你曾见过她?”郭靖道:“数月之前,在江南与她交过一次手,武功果然了得。”丘处机道:“你没伤了她吧?”郭靖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她却下手连杀数人,狠辣无心,较之当年的铜尸梅超风,尤有过之。”丘处机道:“你没伤她也好,否则麻烦多得紧。她的师妹姓龙……”郭靖一凛,道:“是那姓龙的女子?”丘处机脸色微变,道:“怎么?你见过她了?可出了甚么事?”
+ J4 t' ?& b, L* G  f. Q( h. w  郭靖见她神色有异,忙道:“弟子不曾见过她。只是此次上山,教中道友屡次骂我为淫贼,又说我为姓龙的女子而来,教我好生摸不着头脑。”丘处机哈哈大笑,随即叹了一口长气,道:“那也是重阳宫该遭此劫。若非阴错阳差,生了这个误会,不但北斗大阵必能挡住那批邪魔,而你早得一时三刻上山,郝师弟也不致身受重伤。”他见郭靖满面迷惘之色,于是说道:“今日是那姓龙的女子二十岁生辰。”0 |7 _% ~/ t4 ^$ s0 }; C, e
  郭靖顺口接了一句:“嗯?是她二十岁生辰!”可是一个女子的二十岁生辰,为甚么能酿成这等大祸,心中仍是半点也不明白。丘处机道:“这姓龙的女子,名字叫作甚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龙女,咱们也就这么称呼她吧。二十年前的一天夜里,重阳宫外忽然有一声声婴儿的啼哭之声,宫中的道侣们觉得奇怪,出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包袱裹着一个婴儿,放在地下。重阳宫中个个都是道人,收养这婴儿自极不方便,可是出家人慈悲为本,却也不能置之不理。正没做理会处,一位中年妇人突然从山后过来,打个问讯,道:“这孩子可怜,待我收留了她吧!”) A; e1 r8 Z1 @3 ~1 p- A: A8 y
  “那时咱们都不在宫中,道侣们见这位妇人能自承其难,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将婴儿交给了她。后来马师兄与我回宫,他们说起此事,讲到那中年妇人的相貌打扮,咱们才知是居于活死人墓中的那个丫鬟。她与咱全真七子曾见过几次面,但从未说过话。两家虽然相隔极近,只因上辈的这些纠葛,当真是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咱们听过算了,也就不放在心上。”后来她弟子赤练仙子李莫愁出山,此人心狠手辣,武艺极高,在江湖上闹了个天翻地覆。全真派数次商议,要治她一治,终于碍着那位墓中道友的面子,不便出手。咱们曾客客气气的写了一封长信,送到墓中,可是那信送入之后,宛似石沉大海,始终不见答复,而她对李莫愁仍是纵容如故,一点不加管束。7 D6 W% t2 A: r( S0 B, N: j
  “约莫过了十年,只见墓外,荆棘丛上挑出一条白布,咱们知道是那位道友去世了,于是师兄弟六人(按:其时全真七子中的谭处端已被欧阳锋打死)到墓外致祭。刚行礼毕,荆棘丛中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向咱们还礼,答谢吊祭,说道:“师父去世之时,命弟子告知各位道长,那人作恶横行,师父自有制她之法,请各位不必操心。”说着转身回入。咱们待欲详询,她已进了墓门。先师曾有遗训,任何人不得踏进墓门一步。她既进去,只索吧了。只是大家心中奇怪,那位道友人都死了,还能有甚么制治弟子之法,只是见那小女孩孤苦可怜,想设法照料她,送些粮食用品过去,但每次她总是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看来此人孤独冷僻,与她的祖师,师父一模一样,后来咱们四方有事,少在宫中,这位姑娘的讯息也就极少听见。不知怎的,李莫愁忽然在江湖上消声匿迹,不再生事。
7 _+ O, ^% ?+ @: T* R  咱们只道那位道友当真有何妙策,不由得暗自钦佩。“”又过几年,那是在三年之前,我与王师弟走西域有事,在西域一位大侠家中盘桓,竟听到了一件惊人的消息。说道三年之后,天下的邪魔道要群集终南山,有所作为。终南山是全真教的根本之地,他们上山来自是对付我教,那岂可不防?我和王师弟还怕这讯息不确,辗转托人打听,果然并非虚假,只是他们上终南山却不是冲着我教而来,而是对那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有所图谋。“郭靖奇道:“她小小一个女孩子,又从不出外,怎能与这些邪魔外道结仇生怨?”丘处机道:& ^9 J3 Y4 T9 d0 l) j6 A
  “到底内情如何,咱们是外人,本来也不怎么清楚。但王师弟生来好奇,到处打听,才知这件事是小龙女的师姊挑拨起来的。”郭靖道:“赤练仙子李莫愁?”
6 o" [2 H* x' z: [+ p0 r  丘处机道:“是啊,原来她们师父教了李莫愁几年功夫,瞧出她本性不善,就说她学艺已成,令她下山。李莫愁当师父在世之日,虽然作恶,总算还有几分顾忌,待师父一死,就借吊祭为名,闯入活死人墓中,想将师妹赶出,独占墓中的奇珍异宝。那知墓中布置下许多巧妙机关,李莫愁虽然厉害,费尽心机,才进了两道墓门,在第三道门边,看到师父的一封遗书。原来她师父早料到她必定会来。遗书中写道:某年某月某日,是她师妹满二十岁的生辰,此后她要下山找寻生身父母,江湖上相逢,要她顾念师门之情,多多照顾,遗书中又嘱她改过迁善,否则难获善终。”李莫愁很是生气,再闯第三道门,却中了她师父事先伏下的毒计,若非小龙女给她治伤疗毒,当场就得送命。她知道厉害,只得出墓下山,但如此缩手,那肯甘心?后来又闯了几次,每次都吃了大亏。最后一次竟与师妹动手过招,那时小龙女不过十六七岁,武功却已远胜过师姊,如不手下容让,取她性命也非难事……“他说到这里,郭靖插口道:“此事只怕江湖上传闻失实。”丘处机道:“怎么?”郭靖道:“弟子接过李莫愁的几招,此人武功实有独到之处,那小龙女若是未满二十岁,功夫再好,终难胜她。”( H: k+ ?6 A' H
  丘处机道:“那是王师弟听丐中一位朋友说的,到底小龙女胜过李莫愁之事,是真是假,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谁也不知,只是江湖上有人这么说罢了。这一来,李莫愁更是心怀不忿,知道师父偏心,将最上乘的功夫留着授给师妹。于是她传言出来,说道某年某月某日,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要比武亲……”郭靖听到“比武招亲”四字,立即想到杨康、穆念慈当年在北京之事,不禁轻轻“啊”了一声。5 `9 `) n' [- x& `  ^
  丘处机知他心意,也叹了口气,道:“她扬言道:若是有谁胜得小龙女,不但小龙女委身相嫁,而墓中的奇珍异宝、武功秘笈,也尽数相赠。那些邪魔外本来不知小龙女是何等样人,但李莫愁四下宣扬,说她师妹比她还要美貌。这赤练仙子们是见过的,她的姿色莫说武林中少见,就是大家闺色,也万万及不上她。”郭靖心中却道:“那又何足为奇?
( m2 V" ~/ E0 a7 e: Z5 n  我那蓉儿胜她百倍。”其实此乃郭靖情人眼中出西施的想法,以言端丽秀雅,自是黄蓉远胜,但论娇媚冶态,却又不及李莫愁了。% ~6 v" h0 S* i5 r" d
  丘处机续道:“江湖上妖邪人物之中,为李莫愁着迷的人很多。只是一来年岁已自不轻,二来又是心毒手辣,凛然难犯,现下听说她另有一个美貌师妹,而且公然比武招亲,谁不想来一试身手?”郭靖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求亲的。怪不得宫中道兄骂我是淫贼妖人。”丘处机哈哈大笑,道:“我和王师弟得到讯息,心想那小龙女和咱们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谊属邻居,而两家上代的交情又是比寻常。再说妖人淫贼之辈若真大举来犯,显是不把全真教放在眼里,咱们这些老道岂能吃饱了饭袖手不顾,任由他们在终南山上横行?于是传出法帖,召集全真教各代好手,早十天都聚在重阳宫中。咱们一面操演北斗阵法,一面送信到墓中,请那小龙女提防。那知此信送入,仍如石沉大海,小龙女竟对咱们来一个不理不睬。”
, c) x8 z7 ~: l* k9 ^5 t  郭靖道:“或许她已不在墓中了。”丘处机道:“不,每日咱们在山顶遥望,都可见到炊烟在墓中升起。你瞧,就在那边。”说着伸手西指。郭靖顺着他手指瞧去,但见山西郁郁苍苍,十余里地尽是树林,亦不知那活死人墓是在何处。
# P% J  u% y( x: J- A, ^  丘处机又道:“咱们师兄弟几个一商议,决意代她御敌,当下派人出去探听消息。五日之前,各路哨探陆续赶回,查出果真有不少胆大亡命之徒,要上终南山来比武求亲。有些人忌惮重阳宫就在左近,左思右想,终于缩手,但余人得了两个大魔头撑腰,竟决意上山。他们约定先在山下普光寺聚会,以手击碑石为号。你无意之中在碑上拍了一下,又显出功力惊人,无怪我的徒孙们要大惊小怪啦。”那两个大魔头说起来也是大大有名,只是他们素来不涉中原,你在桃花岛一住十余年,与世隔绝,因而不知。那贵公子是蒙古的王子,据说还是大汗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他一向在西域,不知得了那一位怪侠的传授,年纪轻轻,竟练成了那一身惊人武功。旁人都叫他作霍都王子。你在大漠甚久,与蒙古王族极为亲近,可想得此人来历么?“郭靖喃喃说了几遍”霍都王子“,又回思他的容貌举止,想不起会是谁的子嗣,但觉此人气度高华,而眉目之间又凛然生威。成吉思汗共生四子,长子朮赤骠悍,次子察合台狂暴,三子窝阔台即当今蒙古皇帝,性格宽仁,四子拖雷血性过人,相貌均与这霍都大不相同。丘处机道:“只怕是他自高身价,胡乱吹嘘,那也是有的。今年年初一到中原,出手就伤了河南三雄,后来又在甘凉道上独力杀死兰州七霸,这名头登时响遍了半边天,咱们可料不到他竟会揽上这门子事。”另一个藏僧,是西藏密宗的掌教达尔巴,他成名已久,算来和我是同辈人物,他是和尚,自然不是要来娶那女子,若非藉此显名声,扬威风,就是觊觎先师墓中的宝物,说不定两者都是。
  Z$ w/ C* R2 E0 f. a& I  “其余的淫贼奸人见有这两人出现,都绝了求亲之念,但想只要跟上山来,打开古墓,多少能分润一些好处,是以上终南山来的竟有近百人之众。本来咱们的北斗大阵定能将这些二流脚色尽数挡在山下,纵然不能生擒,也教他们不得走近重阳宫。也是我教合当遭劫,这中间的误会,那也不必说了。”郭靖甚感歉仄,吶吶的要说几句谢罪之言。丘处机将手一挥,笑道:“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宫殿馆阁,尽是身外之物,身子躯壳尚不足惜,又理这些身外物作甚?你十余年来勤修内功,难道这一点还勘不破么?”! ~& k  ^& o' f2 G5 z2 d; U: g
  郭靖也是一笑应了声:“是!”
6 O2 B8 H( r3 h! A( d6 u  丘处机说道:“北斗大阵全力与你周旋,两个魔头领着一批奸人,乘隙攻到重阳宫前。他们一上来就放火烧观,郝师弟出阵与那霍都王子动手。也是他过于轻敌,而霍都的武功又别具一格,怪异特甚。郝师弟一个不察,胸口中了他一掌。咱们忙结阵护他。只是少了郝师弟一人,补上来的弟子功力相差太远,阵法威力难以发挥。你若不及时赶到,全真教今日当真是一败涂地了。”现下想来,你若不上山,那些二流奸人固然无法上山,但霍都与达尔巴二人却阻之不住。此二人联手与北斗阵相斗,咱们虽然未必就输,却也难操必胜之算……“正说到这里,忽听西边呜呜一阵响亮,有人突然吹起号角。这号角苍凉激起,高亢异常,郭靖一听,立时心越阴山,神驰大漠,想起了蒙古大草原中苍天茫野的风光。 7 i& f6 N9 O; {7 r- h- X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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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5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 T( r" @" |, ~十一:玄门习艺" ?1 S- d4 a! @( b0 [( N- `* S& K
  再听一会,忽觉号角中隐隐有肃杀之意,似是向人挑战。丘处机脸现怒色,骂道:“孽障,孽障!”眼望西边树林,道:“靖儿,那奸人与你订了十年之约,妄想这十年中肆意横行,好教你不便干预,天下那有这等称心如意之事,咱们过去!”郭靖道:“那霍都王子?”丘处机道:“自然是他。他是在向小龙女挑战!”他一边说,一边飞步下山。郭靖当下跟随在后。4 u) Y! Q6 r, N$ {- U- b& D
  二人行出里许,但听那号角吹得更加紧了,号角呜呜声中,还夹着一声声梵磬的叮叮撞击,显是那藏僧达尔巴也出手了。丘处机怒道:“两个武学名家,合力欺侮一个少女,当真好不要脸。”说着足部加快,片刻之间,奔到山腰,转过一块石壁,郭靖只见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座树林。林外高高矮矮的站着数十人,正是适才围攻重阳宫那些妖邪。两人隐身在石壁之后,察看动静。3 e1 d7 j, Z8 @- Z7 c5 A2 S
  只见霍都王子与达尔巴并肩而立,一个吹号,一个击磬,互相应和,要引那小龙女出来。两人闹了一阵,树林中静悄悄的始终没半点声响。霍都放下号角,朗声说道:“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龙女恭贺芳辰。”一语甫毕,树林中铮铮铮响了三下琴声,想是小龙女鼓琴回答。霍都大喜,又道:“闻道龙姑娘天下扬言,今日比武招亲,小王不才,特来求教,请龙姑娘不吝赐教。”猛听得琴声激越,大有怒意。众妖邪纵然不懂音乐,却也知鼓琴者心情难平,出声逐客。8 w0 Z" ^6 b! n9 Z
  霍都笑道:“小王家世清贵,姿貌非陋,愿得良配,谅也不致辱没。姑娘乃当世侠女,不须腼腆。”此言甫毕,但听琴韵更转高亢,隐隐有斥责之意。七弦琴于是乐中至清至和之器,不料在小龙女手上弹来,却令人听得心头烦燥,极不舒畅,有几个江湖豪客忍不住伸手蒙住双耳,不愿再听。' H, j6 a7 W3 P0 U& {
  霍都向达尔巴望了一眼,那藏僧点了点头。霍都道:“姑娘既不肯就此现身,小王只好强请了。”说着右手一挥,大踏步向林中走去,群豪蜂涌而前。各人心想:“连全真教这么厉害的武林宗派,也阻挡不了咱们,谅那小龙女孤身一个小小女子,济得甚事?”但怕别人抢在头里,将墓中宝物先得了去,各人争先恐后,一齐涌入树林。
; s9 B' D2 F8 a. b  丘处机高声叫道:“此是先师重阳真人旧居之地,快快退出来。”众人听得他叫声,微微一怔,但脚下丝毫不停。丘处机怒道:“靖儿,动手吧!”二人转出石壁,正要抢入树林,忽听群豪大声叫喊,狂奔而出。* v% j$ \" ?# Y  l7 F
  丘郭二人一呆,但见数十人没命价飞跑,接着霍都与达尔巴也急步奔出,其狼狈之状,比适才退出重阳宫时不知过了几倍。丘郭心中均感诧异:“那小龙女不知用何妙法驱退群邪?”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只听得嗡嗡嗡声自远而近,月光下白茫茫,灰蒙蒙一群甚么东西,从树林中疾飞出来,在群邪头顶急赶。郭靖奇道:“那是甚么?”丘处机摇头不答,凝目而视,只见江湖豪客中有几个跑得稍慢,被那群东西在头一扑,那几人登时倒在地下,抱头狂呼,痛苦难当?
0 F7 `) i) J7 Y3 ]6 w* ?5 B  郭靖惊道:“是一群蜂子,怎么白色的?”说话之间,那群玉色的蜂子又已螯倒了五六个人。树林前十余人滚来滚去,叫声极为惨厉。郭靖心想:“被蜂子刺了,就真疼痛,也不至这般猛恶,难道这玉蜂毒性异常么?”只见灰影晃动,那群玉蜂有如一股浓烟急喷,疾向他与丘处机面前扑来。- C; R! w+ ?! h" \" a+ P6 Z# r
  眼见这群玉蜂来势凶猛,难以抵挡,郭靖要待转身逃走,丘处机气涌丹田,张口向蜂群一口喷出。蜂群飞得正急,突觉一股强风当头括来,势道一挫,待丘处机一口气喷完,二次又上。郭靖学到诀窍,也是一口气从胸中喷出,与丘处机吹的一股风连成一起。二人用的都是玄门正宗的上乘功夫,蜂群抵挡不住,当先的数百只蜂子飞势立偏,从二人身旁掠过,却又追赶霍都,达尔巴等人去了。
" b; U: D) r+ p" H6 ~  这时在地下打滚的十余人叫声更是凄厉,呼爹喊娘,大声叫苦,更有人叫道:“小人知错啦,求小龙女仙姑救命!”郭靖暗暗骇异:“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纵然砍了他一臂一腿,也未必会讨饶叫痛,怎么小小蜂子的一螯,竟然厉害至斯?”但听得林中传出铮铮琴声,接着树梢头冒出一股淡淡白烟,丘郭二人鼻中登时闻到一阵极甜美的花香。过不多时,嗡嗡之声自远而近,那群玉蜂闻到花香,飞回林中,原来是小龙女烧香召回。
0 A- R' J# g; q. }  丘处机虽与小龙女做了二十年邻居,却从来不知她然有此本事,又是佩服,又觉有趣,说道:“早知咱们这位芳邻如此神通广大,全真教大可不必多事。”他这两句话是跟郭靖说的,语音不响,但说也奇怪,林中小龙女似也知道了他心意,琴声一变,柔和雅致,却是酬谢高义之意。丘处机哈哈大笑,朗声叫道:“姑娘不必多礼。贫道丘处机率弟子郭靖,敬祝姑娘芳辰。”琴声铮铮两响,从此寂然。郭靖听那些人叫得可怜,道:“道长,这些人怎生救他们一救?”丘处机摇手道:“龙姑娘自有处置,咱们走吧。”5 Z# d3 @5 i) U+ v
  当下二人转身东回,一路上郭靖将杨过身世约略说了。丘处机浩然叹道:“你杨铁心叔父一世英雄,岂能无后?你放心好了,我必尽心竭力,教养他成人。”郭靖大喜,就在山路上跪下拜谢,丘处机又问:“你说有人来桃花岛偷绘图形,又有丐帮弟子牵涉在内,却是何事?”郭靖道:“道长可记得丐帮之中,有一个不肖的叛徒彭长老么?”丘处机道:“啊!原来是他。此人胆小倒也不小,难道他竟敢上桃花岛来惹事生非?”郭靖道:“蓉儿与我琢磨此事,她说若凭彭长老一人,他决不敢妄动,必是另行有人暗中撑腰。”丘处机笑道:“以蓉儿此时功力,再加岛上的布置,若是有人前来捣鬼,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倒不必担心。”郭靖点头称是。
- l% o9 K8 s( c% L& K& x! o  二人谈谈说说,回到重阳宫前,天色已然大明,众道士正在收拾残余,清理瓦石,有的砍伐树木,在宫旁搭盖一个临时栖身之所。丘处机召集众道士,替郭靖引见,指着那在山下主持北斗大阵的长须道人道:“他是王师弟的弟子,名叫赵志敬。第三代弟子中武功以他练得最纯,就由他点拨过儿的功夫吧。”郭靖与此人交过手,知他武功确是了得,心中甚喜,当下命杨过向赵志敬行了拜师之礼。他在终南山盘桓数日,对杨过郑重告诫叮嘱,这才与众人别过,自回桃花岛而去。
1 X& K% l0 C2 `2 J" P  丘处机回想当年教授杨康武功,任他在王府中养尊处优,终于铸成大错,心想:“自来严师出高弟,棒头出孝子。这次对过儿须得严加管教,方不蹈他父覆辙。”当下将杨过叫来,疾言厉色的训诲一顿,嘱他刻苦耐劳,事事听师父教训,不可有丝毫怠忽。杨过留在终南山上,本已老大不愿,此时受了一场责骂,心中恚愤难言,当时忍着眼泪答应了,待得丘处机走开,不禁放声大哭,忽然背后一人冷冷的道:“怎么?祖师爷说错了你么?”
  f* Q( ~1 J8 {9 Y! k  杨过一惊,收哭回头,只见背后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师父赵志敬,忙垂手道:“不是。”赵志敬道:“那你为甚么哭泣?”杨过道:“弟子想起郭伯伯,心中难过。”赵志敬明明听得丘师伯厉声教训他,此时他却推说思念郭靖,愈是不悦,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如此狡猾,若不重重责打,大了如何能改?”沉着脸喝道:“你对着师父,胆敢说谎?”杨过眼见全真教的道士个个被郭靖打得落花流水,又见丘处机等被霍都一班妖邪逼得手忙脚乱,全赖郭靖救援,心中认定这些道士武功全都平常。他对丘处机尚且毫不佩服,更何况对赵志敬?也是郭靖一时疏忽,未跟他说明全真派武功乃是天下武学正宗,当年王重阳武功天下第一,各家各派的高手,无一能敌。他所以能胜得诸道,实因众道士功夫未练到绝顶,却非全真派武功不济。只因少此一番解释,以致日后生出许多事来。
& j* e) j8 I6 C9 f1 J8 n/ \* m8 q7 n  杨过见师父脸色难看,心道:“我虽拜你为师,实是迫不得已,就算我武功练得跟你一模一样,又有何用,你凶霸霸的干么?”当下转过了头不答。赵志敬大怒,嗓门提得更加高了:“我问你话,你胆敢不答?”杨过道:“师父要我答甚么我就答甚么。”赵志敬听他出言挺撞,一口气再也忍不住,反手一掌,拍的一声,登时将他打得脸颊红肿。杨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发足便奔。赵志敬追上去一把抓住,问道:“你到那里去?”杨过道:“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学武艺啦。”$ {7 K, c) P1 z- i- e
  赵志敬更怒,喝道:“小杂种,你说甚么?”杨过此时横了心,骂道:“臭道士,狗道士,你打死我吧!”古时师徒之份最是看重,武林之中,师徒之间就如父子一般,师父就是要处死弟子,为徒的也不敢道半个不字。此时杨过开口辱骂师尊,实是罕见罕闻的大逆不道之事。赵志敬你得脸色焦黄,举掌又劈脸打了下去。杨过纵起身子,抱住他手臂,张口牢牢咬住他的手指。
( V; B/ A# Z- ?6 R; R- }  原来杨过自得欧阳锋授以武功秘诀,他间中修习,内功已颇具根底,赵志敬盛怒之下,又道他是小小孩童,丝毫未加提防,给他一抱一咬,竟然挣之一脱。常言道十指连心,手指受痛,最是难忍。赵志敬左手出拳,在他肩头重重打了一拳,喝道:“你作死么?快放开!”杨过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激烈性子,此时心中狂怒,纵然刀枪齐施,他也决意不放,但觉肩头剧痛,牙齿更加用劲,喀的一响,直咬抵骨。赵志敬再也无所顾忌,左拳压下,狠狠在他天灵盖上一锤,将他打得昏了过去,这才控住他的下颚,将右手食指抽了出来。但见满手鲜血淋漓,指骨已断,虽能用金创药续骨接指,但从此这一根手指使不上力,武功不免受损,气恼之余,不禁在杨过身上又踢了几脚。* c& n  m+ V, n' H2 Z
  他撕下袖口包了手指创口,四下一瞧,幸好无人在旁,心想此事若被旁人知晓,江湖上传扬出去,自己颜面无存,当下取过一盆冷水,将杨过泼醒。杨过一醒转,发疯般纵上又打。赵志敬一把扭住他胸口,喝道:“畜生,你当真不想活了?”杨过骂道:“狗贼,臭道士,你才是畜生。”赵志敬给他骂得忍不住了,右手一掌,又打了他一记。此时有了提防,杨过要待还手,那里还能近身?瞬时之间,被他连踢了几个觔斗。赵志敬若要伤他,原只是一举手之劳,但想他究竟是自己徒弟,如下手重了,师父师伯问起来如何对答?
1 L" Y, I! m2 P9 X% y  但杨过瞎缠猛打,倒似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虽然身上连中拳脚,疼痛不堪,竟丝毫没退缩之意。1 k- A; h2 U% R  x: B; x9 ]+ s
  赵志敬一面对杨过拳打足踢,心中却是好生后悔,眼见他虽然全身受伤,却是越战越勇,最后迫于无奈,左手伸指在他胁下一点,封闭了他的穴道。杨过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满含怒色。赵志敬道:“你这逆徒,服不服了?”杨过双眼瞪着他,毫无屈服之意。6 ^  M2 m' `4 T$ j- M: ^, E6 K" S/ k
  赵志敬坐在一块大石上,累得呼呼喘气。他若与高手比武过招,打这一时三刻,绝不致呼吸急喘,现下手脚并未被累,只是心中恼得厉害,竟然不能宁定。
! V& i# z4 `) O  一师一徒怒目相对,赵志敬竟想不出一个善策来处置这顽劣的孩儿,正烦恼间,忽听钟声响起,却是掌教马钰召集全教弟子。赵志敬吃了一惊,对杨过道:“你若不再忤逆,我就放了你。”于是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 a7 P9 e  C5 t2 b  r6 k# T/ T* U  那知杨过一跃而起,纵身欲上。赵志敬怒道:“我不打你,你还要怎地?”杨过道:& ?- M7 K! ~" t1 f9 d! E
  “你以后还打我不打?”赵志敬听得钟声甚急,不敢耽误,只得道:“你若是乖乖地,我打你作甚?”杨过道:“那也好。师父,你不打我,我就叫你师父。你再打我一记,我永不认你。”赵志敬气得只有苦笑,点了点头,道:“掌教召集门人,快跟我去吧。”他见杨过衣衫破坏,面目青肿,只怕旁人查问,给他略略整理一下,拉了他手,奔到宫前聚集。' n* ^* A7 o  t# _9 }
  此时重阳宫原址之上,已由众道士盖了数十间茅舍,赵志敬与杨过到达时,众道已分班站立,马钰、丘处机、玉处一三人向外而坐。马钰双手一拍,众道寂静无声,他朗声说道:“长生真人与清净散人从山西传来讯息,说道该处之事极为棘手,长春真人与玉阳真人即日前去应援,要带同十名弟子。”众道人面面相觑,有的骇异,有的愤激。丘处机当下朗声叫了十名弟子的姓名,说道:“各人即行收拾,明天一早随我前去。余人都散了吧?”众道这才悄悄议论,说道:“那赤练仙子李莫愁不过是个女子,怎么这生了得,连长生子刘师叔也制她不住?”有的道:“净静散人孙师伯难道不是女子?可见女子之中也尽有人物,却小觑不得。”有的道:“丘师伯与王师叔一去,那李莫愁自当束手就缚。”( `5 {/ \5 B3 l* L) K
  正议论间,丘处机走到赵志敬身边,向他道:“我本要带你同去,但怕耽误了过儿功夫,这一趟你就不用去了。”一眼瞥见杨过满脸伤痕,不觉一怔,道:“怎么?跟谁打架了?”赵志敬大急,知道若是他照实说出,丘师伯必然严责,忙向杨过连使眼色。杨过心中早有主意,见到赵志敬惶急之情,只作不知,支支吾吾的却不回答。丘处机怒道:“是谁将你打得这个样子?到底是谁不好?快说。”赵志敬听丘师伯语气严厉,心中更是害怕。
8 A$ J4 ?1 A; x" O  \  杨过道:“不是打架,是弟子自己摔了一交,掉下山坑之中。”丘处机不信,怒道:9 ]) B( Y/ S: `  s% z% V
  “你说谎,好好的怎会摔一交?”杨过道:“适才祖师爷教训弟子要乖乖的学艺……”丘处机道:“是啊,那怎么了?”杨过道:“祖师爷走开之后,弟子想祖师爷教训得是,弟子今后要力求上进,才不负了祖师爷的期望之心。”他这番花言巧语,丘处机听得脸色渐和,嗯了一声。杨过接着道:“那知突然之间来了一只疯狗,向弟子乱扑乱咬,弟子踢牠赶牠,那疯狗却越来越凶。弟子只怕被牠咬中,只得转身逃走,一不小心,摔到了山坑之中。幸好我师父赶来,才救了我起来。”; L; V, j; e. B5 h* G- D- I
  丘处机将信将疑,眼望赵志敬,意思是问他这番话是真是假,赵志敬大怒,心道:“好哇,你这小臭小子胆敢骂我疯狗?”但形逼势紧,不敢不替他圆谎,只得点头道:“是我救他起来的。”& E8 K# o+ A5 P6 H
  丘处机这才信了,道:“我去之后,你尽心授他本门玄功,每隔十天,由你马师伯覆查一次,指点窍要。”赵志敬心中老大不愿,但师伯之言那敢违抗,只得点头答应。杨过此时只想着逼师父自认疯狗的乐趣,丘师祖之言全未听在耳里,待丘处机走开数十步,赵志敬怒火上冲,忍不住伸手要往杨过头顶击去。杨过大叫道:“丘师祖!”丘处机愕然回头,道:“甚么?”赵志敬的手伸在半空,不敢落下,情势甚是尴尬,勉强回臂用手指去搔鬓边头发。/ h! g- F( n1 R3 d$ f" c3 B
  杨过奔向丘处机,道:“祖师爷,你去之后,没人护我,这里好多师伯师叔都要打我。”丘处机将脸一板,喝道:“胡说!那有这等事。”但他是个外表严厉,内心慈和之人,忽然间想起孤儿可怜,朗声道:“志敬,你好好照料这个孩儿,若有差失,回来唯你是问。”赵志敬只得又答应了。) d, j. M4 u6 i4 N: i
  当日晚饭过后,杨过慢吞吞的走到师父所住茅舍之中,垂手叫了声:“师父!”此刻原是传授武艺之时,赵志敬盘膝坐在榻上早已盘算了半日。心想:“这孩子顽劣如斯,此时已是桀骜不驯,日后武艺高了,还有谁更能制他得住?可是丘师伯与师父派我传他功夫,不传又是不成。”左思右想,好生委决不下,见他慢慢进来,眼光闪动,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更是老大生气,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他此时对本门功夫一窍不通,我只教他玄功口诀,修练之法却半点不传。他记诵得几百句歌诀,可说半点无用。师父与师伯们问起,我尽可推诿,说他自己不肯用功。”+ c6 `! L$ o0 [. P# }
  琢磨已定,和颜悦色的道:“过儿,你过来。”杨过道:“你打不打我?”赵志敬道:“我传你功夫,打你作甚?”杨过见他如此神情,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当下慢慢走近,但心中仍是严加戒备,生怕他有甚诡计。赵志敬瞧眼在眼里,只作不知,说道:“我全真派功夫,乃是从内练出外,与外家功夫自外向内者不同。现下我传你本门心法,你要牢牢记住了。”当下将全真派的内功口诀,说了一遍。
2 J& b7 [1 ~/ g; J( B4 E9 j  杨过聪明过人,只听了一遍,就已记在心里,但寻思:“师父恼我恨我,岂肯当真传我功夫?只怕他教我一些没用的假口诀。”过了一会,假装忘却,又向赵志敬请教。赵志敬照旧说了。到第二日上,杨过再问师父,听他说的与昨日一模一样,这才相信非假,因他若是胡乱捏造,连说三次,不能字字相同。
8 d$ m0 W5 r; b* H0 [# V, m  如此过了十日,赵志敬只是授他口诀,如何习练的实际法门,却一字不说。到第十天上,赵志敬带他去参见马钰,说已授了本门心法,命杨过诵给掌教祖师爷听。杨过从头至尾背了一遍,一字不错。马钰甚喜,连赞孩子聪明。他是个敦厚谦冲的有道之士,所谓君子可欺以方,那里想到赵志敬另有诡计。
# Q+ N6 ?& y; `9 ^  夏尽秋至,秋去冬来,转瞬过了数月,杨过记了一肚皮的口诀,可是一丝一毫的功夫也没学到,若论武艺内功,与他上山之时实无半点差别。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自己功夫停滞,岂有不知?只过了十多天,即知师父是有意作弄自己,但他既不肯相授,却也无法可想,只有待丘师祖回来,再向他诉说。但左等右等,丘处机始终不归。杨过年纪虽小,城府却是极深,心中对师父怀恨愈来愈烈,脸上可越加恭顺。赵志敬暗暗欢喜,心道:“你忤逆师父,到头来瞧是谁吃了亏?”" c& o2 s6 l2 |- f& e1 u0 U
  眼见到了腊月,全真派中自王重阳传下来的门规,每年除夕前三日,门下弟子大较武功,考查这一年来各人的进境。众弟子见较武之期渐近,日夜勤练不息。6 B1 G+ c1 w) s* @" o5 X
  这一天腊月望日,全真七子的门人分头较艺,称为小较。每年到了这一日,各弟子分成七处,马钰的徒子徒孙成一处,丘处机的徒子徒孙又成一处。谭处端虽然已死,他的徒子徒孙仍是极盛,马钰、丘处机等怜念师弟早死,对他的门人加意指点,是以每年大较,谭氏门人倒也不输于其余六子的弟子。这一年丘处机、王处一等部外出未归,宫中只马钰与郝大通二人留守,但因重阳宫新毁,全真派险遭颠覆之祸,全派上下,都想到全真教虽号称天下武功正宗,实则武林中好手辈出,这名号岌岌可危,因此人人勤练苦修,反比往年更着重了几分。
0 s2 _8 `/ K/ X7 t2 [' J) j5 A6 l  且说赵志敬,崔志方等玉阳子的门下,这日午后齐集在东南角一处旷地之上,较武论艺。王处一不在山上,当由大弟子赵志敬主持小较。第四代弟子或演拳脚,或使刀枪,或发暗器,或显内功,由赵志敬等评讲一番,以定甲乙。何谓第四代弟子?盖全真教由王重阳首创,他是创教祖师,马钰等七子是他亲传弟子,称第二代;赵志敬、尹志平、杨康等为七子门徒,称第三代;而杨过等一辈却是第四代了。
7 z7 i4 [8 D4 x* H! F  杨过入门最迟,位居末座,眼见许多年纪与自己相若的小道士都是拳法精熟,各有专长,并无羡慕之心,,却生怀恨之意。赵志敬见他脸上岔岔不平,有意要使他出丑,待两名小士比过器械,大声叫道:“杨过出来!”杨过呆了一呆,心想:“你没传我半点武艺,叫我出来干么?”赵志敬又叫道:“杨过,你听见没有,快出来。”杨过只得走到座前,打了一躬,道:“弟子杨过,参见师父。”全真门人大都是道人,但也有不少如杨过这般俗家弟子,他们就行俗家之礼。0 O& A; r% M" [& {, N
  赵志敬指着场中适才比武得胜的小道士道:“他也大不了你几岁,你去和他比试。”
' g( g! f0 _7 V: g6 {, a  杨过道:“弟子又不会丝毫武艺,怎能和师兄比试?”赵志敬怒道:“我传了大半年功夫,怎说不会丝毫武艺?这大半年中你干什么来着?”杨过无话可答,低头不语。赵志敬道:“你自己懒惰贪玩,不下苦功,拳脚上自然生疏。我问你,手脚齐进横竖找,下一句是甚么?”杨过道:“掌中乱环落不空。”赵志敬道:“不错,我再问你:‘生克法随着用,下一句是甚么?’“杨过答道:“闪进全在动中求。”赵志敬微笑道:“很好,一点儿也不错,你就用这四句法门,下场和师兄过招吧。”, X/ n& v  c: }0 O" \9 J
  杨过又是怔,道:“弟子不会。”赵志敬心中得意,脸上却现大怒之色,喝道:“你学学口诀,却不练功,推三阻四,快快下场去吧。”众道士亲耳听到杨过背诵口诀丝毫无误,只道他临试怯场,好心的出这鼓励,幸灾乐祸的就暗暗讪笑。全真弟子本来都是良善之士,只因郭靖上终南山时一场大战,把全真高手打得一败涂地,得罪的人多了,是以许多人都迁怒杨过,盼他多受挫折,虽然未必就是恶意,但出气之心人人皆有,却也怪他们不得。1 ~- ?1 d8 R.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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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把命拼了就是。”当下一纵入场,双臂舞动,直上直下的往那小道士头顶猛击过去。那小道士见他一上场既不行礼,亦不按门规谦逊求教,已自诧异,更见他发疯般乱打,更是吃惊,不由得连连倒退。杨过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猛冲上去着着进逼。那小道士退了几步,见他下盘虚浮,斜身出足,一招“风扫落叶”,往他腿上扫去。杨过没有提防,立足不住,扑地倒了,跌得鼻血长流。+ N) P1 O. R; m8 Y; z/ ]
  旁观群道见他跌得狼狈,有的笑了起来。杨过翻身爬起,也不抹拭鼻血,低头向那小道士猛扑。小道士见他来得凶恶,侧身闪避。杨过出招全然不依法度,双手一搂,已抱住对方左腿。小道士右掌斜飞,击他肩头,这招“天绅倒悬”原是拆解自己下盘被袭的正法,但杨过在桃花岛并未学到武艺,这次在重阳宫中又未得传授实用功夫,对方甚么来招,全不知晓,只听蓬的一声,肩头热辣辣的一阵疼痛,已被重重的击中了一掌。他愈败愈狠,一头撞正对方右腿,小道士立足不住,被他压在身上。杨过抡起拳头,狠命往他头上打去。
8 i# ~8 l, s. P9 w  小道士败中求胜,手肘猛地在他胸口一撞,乘他疼备,已借势跃起,反手一推一甩,又重重将杨过摔了一交。他打个稽首道:“杨师弟承让!”同门较艺,木来一分胜败就须住手,那知杨过势若疯虎,又是疾冲过来。只两三招之间,又已跌倒,但他越战越勇,拳脚也越出越快。赵志敬叫道:“杨过,你早已输了,还比甚么?”杨过那里理会,横踢竖打,竟无半点退缩。群道初时各各好笑,都想:“全真门中那有这种蛮打功夫?”但后来见他情急拼命,只怕闯出祸来,叫道:“算啦,自己师兄弟切磋武艺,不必认真。”5 b0 `; D% \9 R. G4 B
  再打一阵,那小道士心中已有怯意,只是闪避挡躲,不敢再容他近身。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杨过在终南山上受了大半年怨气,此时要尽情发泄,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小道士的武功虽远胜于他,却那有这等旺盛的斗志,眼见抵敌不住,只得在场中绕着圈子逃走,杨过在后疾追,骂道:“臭道士,你打得我好,打过了想逃么?”
2 n: h& b! p1 N: u( p( ?  此时旁观的十人中倒有八九个是道士,听他这么臭道士、贼道士的乱骂,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人人都道:“这小子非好好管教不可。”眼见那小道士被赶得急了,惊叫:“师父,师父!”盼赵志敬出言喝止,但赵志敬虽连声怒喝,杨过毫不理睬。( x, b' F4 m& P' b6 A
  正没做理会处,人群中一声怒吼,窜出一名胖大道人,此人身材虽然肥胖,行动却极灵便,纵上前去,一把抓住杨过的后脑,提了起来,拍拍拍的三记耳光,下的竟是重手,打的他半边面颊登时肿了起来。杨过险险被他三下打晕,一看之下,原来是与自己有仇的净光。杨过首日上山,净光曾被他使诈险些烧死,因而受尽师兄弟们的讪笑,说他本事还不及一个小小孩儿。他一直怀恨在心,此时见杨过又在胡闹,忍不住出来动手。
! U: j* ]& }, d0 Q  杨过本就打豁了心,一见是他,更知无幸,只是后心被他抓了,动弹不得。净光一声狞笑,又是拍拍拍三记耳光,叫道:“你不听师父的言语,就是本门叛徒,谁都打得。”& ?0 I- E; s4 u, o% x
  说着举手又要打落,赵志敬的师弟崔志方为人正直,见杨过出手之际,竟似不会半点本门武功,又知赵志敬心地狭隘,只怕其中另有别情,此时见净光落手凶狠,恐防重伤了他,于是喝道:“净光,住手!”
7 {6 {+ u; O7 t3 o/ L  净光听师叔叫喝,虽然不愿,只得将杨过放下,道:“师叔你有所不知,这小子狡诈无赖,不重重教训,我教中还有甚么规矩?”崔志方不去理他,走到杨过面前,只见他两边面颊都肿得高高的,又青又紫,鼻底口边都是鲜血,神情十分可怜,当下柔声道:“杨过,你师父教你武艺,你怎么不好好用功修习,却与师兄们撒泼乱打?”杨过恨恨的道:. \1 v9 w" D2 d0 `% B
  “甚么师父?他没教我半点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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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H2 Z( p; G十二:全真门下
+ e8 @4 O! ?$ K8 M: P8 W  崔志方道:“我明明听到你背诵口诀,一点也没有背错。”杨过想起黄蓉在桃花岛上教他背诵四书五经,只道赵志敬所教的也是与武功绝无关连的经书,道:“我又不想考试中状元,背这些劳什子何用?”崔志方假意发怒,要试一试他是否当真不会半点本门武功,当下板起脸道:“对尊长说话,怎么这等无礼?”倏地伸出手去,在他肩头一推。: I! L# X% F. Y( V, \) c0 p
  崔志方也是全真派门下第三代的高手之一,武功虽不及赵志敬,尹志平等人,但也足以纵横江湖,这一推轻重疾徐,用得恰到好处,若是不会武功之人,受了这一推立时仰天跌倒;如学过别派功夫,多半运劲支撑,使身体不致后仰。唯有本门功夫运虚化实,以柔化刚,能自然而然的用巧劲卸开。纵然功夫肤浅,难以移虚为实,设法瞒得过他。
  I9 l+ \) j0 C0 C1 o& c  他出手这么一推,但觉杨过肩头微侧,竟把他的推力卸开了一小半,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竟不跌倒。崔志方一惊,心头疑云大起,寻思:“以他这化力而论,实有近十年的本门功夫,他小小年纪,入我门不过半年,功力怎能如此之深?他既具此功力,适才比武就不该如此乱打,难道当真有诈么?”他那里知道这中间实有许多转折,当年马钰以全真派的上乘内功传了郭靖,郭靖传了一些给秦南琴,而南琴当杨过数岁之时就教他练气。是以杨过与人过招动手,并无半点武功底子,但内功的修习,却已有十年以上的根基,崔志方不明其中道理,自然要大惑不解了。4 h" F7 ]" r% q' `
  杨过被他一推,胸口气都喘不过来,只道他出手殴打自己。他此时天不怕,地不怕,纵然丘处机亲来,也要上前动手,那里会忌惮崔志方?当下低头直冲,向他小腹上撞来。
4 s% I4 ?' }4 X* Z) k) o  崔志方那能与小孩儿一般见识,微微一笑,闪身让开,一心要瞧瞧他的真实功夫,说道:“净光,你与杨师弟过过招,下手有分寸些,别太重了!”( t% J+ Q  _$ y6 p& q) B# L
  净光巴不得他有这句话,身子一晃,已挡在杨过前面,左掌虚拍,杨过向右一躲,净光右掌打出,这一掌“虎门手”劲力不小,砰的一响,正中杨过胸口。若非他有十年以上的内力,非当场口喷鲜血不可,饶是如此,也是胸前疼痛不堪,脸如白纸。净光见一掌打他不倒,也是暗自诧异,右拳又击他面门。杨过伸臂招架,苦在他不明拳理,丝毫不会最普通的拆解之法,净光右拳一引,左拳疾出,又是砰的一响,打中他的小腹。杨过痛得弯下了腰,净光竟然下手不容情。右掌掌缘猛斩而下,正中项颈。他满拟这一斩对准要害,要他立时晕倒,以报昔日之仇,那知杨过大有乃祖杨铁心至死不屈的硬骨头,身子晃了一晃,仍不跌倒,只是头脑昏眩,已全无还手之力。" k  ^9 O+ O  Q1 w) S& I$ C0 X5 W, h
  崔志方此时已知他确是不会武功,叫道:“净光,住手。”净光向杨过道:“喂,你服了我么?”杨过骂道:“臭贱贼道,终有一日要杀了你!”净光大怒,两拳连击,都打在他的鼻梁之上。杨过被殴得昏天黑地,摇摇晃晃,就要跌倒,不知怎地,全身忽有一股热气从丹田中直冲上来,眼见净光第三拳又向面门击至,闪无可闪,避无可避,自然而然的双腿一弯,口中阁的一声叫喝,手掌推出,正中净光小腹。但见他一个魁梧奇伟的身躯突然平平飞出,腾的一响,尘土飞扬,跌在三丈之后,直僵僵的躺在地下,再也动弹不得了。
" H: J6 u$ F3 v! ^3 E  旁观的众道士见净光以大欺小,毒打杨过,均有不平之意,长一辈的除赵志敬外,都出声阻拦,那知突然之间,忽见净光被杨过双掌推出,直挺挺的跌在地下,动也不动,人人都大为讶异,一齐拥过去察看。杨过无意中使用蛤蟆功,第一次在桃花岛上击毙一名丐帮弟子,这一次又将净光打得直飞出去,只听见众道士乱叫:“啊哟,不好,死了!”“没气啦,准是震碎了内脏!”“快禀报掌教祖师。”杨过心知又已闯下了大祸,昏乱中不及细想,当下撒腿便奔。% I3 L; Z( i* H5 D
  众道都在查探净光的死活,杨过悄悄溜走,竟无人留心。赵志敬一看净光的伤势,见他十成中倒已死了九成,实无活命之望,又骇又怒,大叫:“杨过,杨过,你学的是甚么妖法?他武功虽强,只因平日长在重阳宫留守,见闻不广,竟不识得蛤蟆功的手法。他叫了几声,不闻杨过答应,众道士回过身来,已不见他的纵影。赵志敬立传口令,东西南北,分头追拿,心想终南山方圆数里,都是重阳宫的势力,谅你这小小孩童能逃到何处?”: q, \2 g3 ~: n/ v) _4 o. _
  且说杨过慌不择路,迈步乱闯,只拣树林密处钻去,奔了一阵,只听得背后喊声大振,四下里都有人在大叫:“杨过,杨过,你这小子快出来。”他心中更慌,七高八低的乱走,忽觉前面人影一晃,一名道士已见到了他,掩着过来。杨过急忙转身,西边又有一名道士,大叫:“在这里啦,在这里啦。”杨过低头急冲,那道士张臂扑来,杨过垂膝俯腰,仍使蛤蟆功之劲,一托一拍,将他从自己头顶甩了过去,那道士虽然未受重伤,却也跌得七荤八素,遍体鳞伤。另外两名道人见他出手凶狠,当下不敢过分逼近,只是在三四丈外站着,远远叫喊。
4 q  ]% I* X5 _9 c8 a* m. F; n  杨过用蛤蟆功连胜二道,恐惧之心少却,但足下毫不停留,仍是向前疾冲,走了一阵,已将身后诸道拋远,正自欢喜,忽听一棵大树后忽喇一响,窜出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道人,拦在身前。杨过认得他是丘处机座下的大弟子尹志平,在重阳宫第三代弟子中地位最高,急忙转而向左。那知尹志平身法好快,左手一探,已抓住他的胸口,微笑道:“跟我走吧!”杨过仍运蛤蟆功功夫,双掌齐出。尹志平见他出掌厉害,心中一惊,急忙抢在头里,不待他掌力发出,两双手已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的蛤蟆功逼了回去。须知蛤蟆功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厉害功夫,但杨过修习时日极浅,如何是全真第三代高弟子的对手?只急得双足乱跳,正要破口骂人,尹志平忽然叹了口气,放脱双手,道:“你快快逃下山去,我在这里给你掩护。若给你师父拿到,你这条小命再也不保了。”5 P% }4 E8 u4 G& H# f" K; q1 _. w
  原来尹志平已听弟子传报此事,他向来知道赵志敬脾气暴躁,待人刻薄寡恩,与他素来不睦,又见杨过口肿目青,满脸血污,定是遭过一番毒打,想起昔年与他父同门学艺之情,心肠忽软,当下放他逃走。0 G; k! h2 F! N, b
  杨过呆了一呆,近年来他受尽欺辱,对人人都不相信,只怕尹志平故意相害,当下头也不回的向前急奔,隐隐听到身后尹志平在与人呶呶争辩。他这一阵急奔,实是出足了全力,幸亏十余年修习内功,这才支撑得住。他避开道路,在草丛乱石中向山下狂跑,眼见天色逐渐昏黑,全身酸软,几欲跌倒,只得坐在石上喘一喘气。坐了一会,待要站起来再走时,忽听身后有人一声冷笑。杨过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颗心吓得几乎要从口腔中跳将出来,只见身后一个道人横眉怒目,长须垂胸,正是赵志敬。+ m+ [# z0 ?) E1 q) b; U
  二人相对怒视半晌,片刻之间,都是一动也不动。杨过突然大叫一声,转身便逃。赵志敬抢上前去,一把抓他后口。杨过向前一扑,拾起一块石子,向后掷出。赵志敬侧身避过,足下加快,二人相距更加近了。杨过狂奔几步,只见前面是一片峭壁,也不知下面是深谷还是山溪,勇身往下一跳,登时甚么也不知道了。+ W* }' ]3 W) d5 N# r( ^
  赵志敬凭着峭壁向下张望,只见杨过沿着青草斜坡,堕碌碌的滚进了树丛之中。他可不敢就此跃下,于是另寻路径,绕道到那青草坡上,顺着杨过在草地上压平的一条路线,寻进树丛,只见树林越行越密,到后来竟是遮得不见半点日光。他走出数丈,猛地省起,这是重阳祖师昔年所居的活死人墓,本派向有严规,任谁不得入内一步,但若容杨过就此躲过,却是心有不甘,当下高声叫道:“杨过,杨过,快出来。”5 Z% z( S6 B7 B4 W# a0 J
  叫了几声,不闻丝毫回音,他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朦胧中见地下立着一块石碑,低头一看,见碑上刻着四个字道:“外人止步。”赵志敬踌躇半晌,提高嗓子又叫:7 n; z: _7 ], y* A* g; }) r
  “杨过你这小贼,再不出来,抓住你活活打死。”叫声甫毕,忽闻林中起了一阵嗡嗡异声,接着灰影晃动,一群白色蜂子从树叶间飞出,扑了过来。赵志敬大惊,挥动袍袖要将蜂子驱开,他内力深厚,衣袖上的劲道原自不小,但挥了数挥,蜂群突分为二,一群正面扑来,另一群却从后攻至。赵志敬更是心惊。不敢丝毫怠慢,双袖飞舞,护住全身。那知这群玉蜂似通灵性,数扑不入,二群又分为四群,东南西北四面进攻。赵志敬不敢再行抵御,双袖挥动掩住头脸,急忙转身奔出。# z5 z% d4 G3 }
  那群玉蜂嗡嗡追来,飞得虽不甚速,却是死缠不退。赵志敬逃向东,玉蜂追向东,他逃向西,玉蜂追向西。他衣袖舞得微一缓慢,两只蜂子猛地从空隙中钻了进去,在他右颊上各螯了一针。赵志敬剧痛难当,袖法更加乱了。心想:“今日我命休矣!”只道群蜂要拥而上,那知玉蜂一螯即足,不肯多费力气,见蜂毒发作,他痛得在林边草坡上滚来滚去,随即收队回林。& S6 Q. R# x- s- n2 P
  且说杨过摔在山坡,晕去了滚进树林,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身上刺痛,一疼睁开眼来,只见无数白色蜂子在身周飞舞来去,耳中听到的尽是嗡嗡之声。他这一日受尽了苦楚,究竟年纪幼小,终于再也难以撑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真是幻,终于又晕了过去。' K8 M; a8 Y  J& c2 S8 F
  又过了良久良久,忽觉口中有一股冰凉清香的甜浆,缓缓灌入咽喉,他昏昏沉沉的吞入肚内,但觉说不出的受用,微微睁眼,忽见一张生满鸡皮疙瘩的丑脸,正向自己怒目而视。杨过一惊,险险又要昏去。那丑脸人伸出左手,捏住他的下颚,右手拿着一只杯子,又将甜浆灌在他口里。须知这是玉蜂所酿的蜂蜜,能治百毒,若治玉蜂本身所螯之毒,更是灵验无比。0 ]( t  Q5 @9 u8 i1 w5 g
  杨过但感身上痛楚登减,知那丑人并无恶意,微微一笑,表示谢意。那丑脸人也是一笑。岂知她不笑倒也罢了,这一笑牵动脸上肌肉,更是奇丑难言,杨过心头一惊,只是觉得她奇丑之下,却含仁慈温柔之意,比之终南山群道的飘逸潇洒中蕴有冷峭,却令他温暖得多,于是说道:“婆婆,别让师父来捉我去。”
: D. d" v% K6 I  那丑脸老妇听他称自己为婆婆,心中甚喜,道:“孩子,你师父是谁?”杨过好久没听到这种温和关切的声音,他情感本来极易激动。胸间一热,也不回答她的问话,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那老妇轻轻握住他手,也不出言劝慰,让他哭个痛快。只是脸含微笑,侧头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慈和爱怜之色。, t7 o6 ]. M& e" z
  那丑脸老妇待他哭了一阵,柔声道:“你好些了吗?”那知杨过最是吃软不吹硬的性儿,别人欺他辱他,他决不能在人前流半点泪水,此时听那老妇语音温柔关切,心中一酸,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那老妇拿手帕给他拭泪,安慰道:“乖孩子,别哭别哭,过一会身上就不痛啦。”她越是劝慰,杨过越是哭得伤心,倒教那老妇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 `$ K/ _, `' ?4 |$ k4 |, i  忽听帷幕外一个娇媚的声音说道:“孙婆婆,你怎么把人家孩子欺侮成这个样子?”# \1 Z% H4 u. f  h& l* \
  杨过抬起头来,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走出一个少女来。那少女披着轻纱般的白衣,风致绰约,二十岁不到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异常,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隐隐透着异气,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位仙女。杨过脸上一红,立时收声,低垂了头甚感羞愧,但随即用眼角偷看那少女,见她也正望着自己,忙又低下头来。! a& }2 j% m! C! `9 ?5 O' l1 r7 \
  孙婆婆笑道:“我没法子啦,还是你来劝劝他吧。”那少女走近床边,看他头上被玉蜂螯刺的伤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角,瞧他是否发烧。杨过的额头与他掌心一碰到,不由得机伶伶打个冷战。原来她掌寒冷异常,竟似冰雪一般。那少女道:“没甚么。你已喝了玉蜂浆,半天就好。孩子,你叫甚么名字?”
' G+ n1 C1 k9 h5 a( H6 K  杨过抬起头来,与她目光相对,心中忽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之感,只觉这少女美极艳极,但神色之间,冷冰冰的不透半点心事,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竟不自禁的感到恐怖:“这女子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道仙女?”虽听她语音娇柔婉转,但语气之中,似乎也没丝毫暖意,一时呆住了竟不敢回答。孙婆婆笑道:“这位龙姊姊是此间主人,她问你甚么,你都回答好啦!”2 F" O: }  ^7 d2 \4 {5 U9 ]9 S) e
  原来这美貌的白衣少女,正是活死人墓的主人小龙女,那孙婆婆是服侍她师父的女仆,自她师父逝世,两人在墓中相依为命。这日听到玉蜂的声音,知道有人闯进墓地外林,孙婆婆出去一看,见杨过已中毒挥倒,当下将他救了转来。依这墓中规矩,任谁外人都不能闯入半步,男子进来更是犯了大忌。只是杨过年幻,又见他遍体伤痕,孙婆婆虽然相貌凶恶奇丑,心地却极慈祥,是以破例相救。
  l9 \7 K2 K8 u2 [3 C+ T  杨过翻身坐起,跃下地来,向孙婆婆和小龙女都磕了一个头,说道:“弟子杨过,拜见婆婆,拜见龙姑姑。”孙婆婆眉花眼笑,连忙扶起,道:“啊,你叫杨过,不用行礼。”她在墓中住了几十年,从不与外人接触,此时见杨过人品俊秀,聪明伶俐,心中说不出的喜爱。小龙女却只点了点头,自行坐在床边的一张椅上。孙婆婆道:“你怎会到这里来?怎生受了伤?那一个歹人将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啊?”她口中问着,却不等他答复,出去拿了好些点心糕饼,不断劝他吃。/ U. X, V2 w$ ?, v8 ?1 X, N
  杨过吃了几口糕点,于是把自己的身世遭遇,从头至尾的一一说了。他口齿伶俐,说来本已娓娓动听,加之新遭折辱,言语之中更是心情激动。孙婆婆不住叹息,时时插一句评语,竟然句句护着杨过,一会说黄蓉偏袒女儿,一会又斥责赵志敬心胸狭隘,欺侮孩子。小龙女却不动声色,悠悠闲闲的坐着,只在听杨过说到李莫愁之时,与孙婆婆对望了数眼。5 C) i8 ~9 j& E, g' j! Z8 L
  孙婆婆听杨过说罢,伸臂将他搂在怀里。连说:“我这苦命的孩子。”小龙女缓缓站起身来,道:“他的伤不碍事,孙婆婆,你送他出去吧!”$ j+ M6 Z/ N  V' V' V, y
  孙婆婆和杨过都是一怔,杨过大声嚷道:“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孙婆婆道:
' z3 x9 h4 F$ r8 [  “姑娘,这孩子若是回到重阳宫中,他师父定要难为他。”小龙女道:“你送他回去,跟他师父说起,教他别难为孩子。”孙婆婆道:“唉,旁人教门中的事,咱们也管不着。”0 S; V0 A3 G& f/ T8 ~- j/ a
  小龙女道:“你送一瓶王蜂蜜浆去,再跟他说,那老道不能不依。”她言语虽然斯文,但自有一种威严之意,教人难以违抗。孙婆婆叹了口气,知道小龙女自来执拗,多说也是无用,双眼望着杨过,甚有怜惜之意。
' ?& {8 ^- y: `9 ^  h/ r/ ]  杨过霍地站起,向二人作了一揖,道:“多谢婆婆和姑姑医伤,我走啦!”孙婆婆道:“你到那里去?”杨过呆了一呆,道:“天下这么大,到处都好去。”但在他心中,实不知该到何处才是,眼光之中,不自禁的露出凄然之色。小龙女道:“小兄弟,非是我不肯留你过宿,实是此处向有严规,不容旁人入来,请勿见怪。”杨过昂然道:“姑姑说那里话来?咱们后会有期了。”他虽满口学的大人口吻,但声音稚嫩,孙婆婆听来又是可笑又是可怜,见他眼中泪珠莹然,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将下来,又劝道:“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就让他明儿一早再去吧。”小龙女一件事一决定,任谁劝说都不能听,微微摇头,道:“婆婆,你难道忘了师父当年的门规?”孙婆婆无法再说,站起身来,低声向杨过道:“来,孩子,我送你一件物事玩儿。”杨过伸手背在眼上一抹,低头向门外奔了出去,叫道:“我不要,也不用你送我回去。”7 J5 q) A: M8 \4 Y( x3 I/ @( t8 N) z
  刚走到门口,忽然外面传进一个声音,是有人朗声叫道:“全真门下弟子尹志平奉师命拜见龙姑娘。”这声音显是在墓外林中发出,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孙婆婆拉住杨过,道:“外面有人找你来啦,且别出去。”杨过脸色苍白,又惊又怒,身子剧烈发颤。小龙女道:“孙婆婆,你跟他们说去吧。”孙婆婆微微一沉吟,道:“也好。”她转向杨过道:“你暂且留在这儿,待我去跟他们说个明白。”那知杨过骨气极硬,道:“婆婆,你不用管我。一身作事一身当,我既失手打死了人,让他们杀我抵命便了。”说着大踏步走出门去。
! O4 [, ^" s! d. |+ W  孙婆婆叹道:“这孩子,这般倔强的性儿。急忙跟出,原来此时他们正在活死人墓的中心。此墓虽然号称坟墓,其实是一座极为宽敞宏大的地下居室,当年王重阳练武修功,都在此处。王重阳草创之时,一切布置力求简朴,到后来他的旧侣居入,大加整顿,变得既是雅致华美,又是奇幻百端,若无孙婆婆引导,杨过绕来绕去走上一晚,也未必能走出墓门。当下孙婆婆牵着杨过之手,片刻间穿过丛林,来到林前空地,月光下只见六七名道人一挑站着,另有四名伙工道人,抬着身受重伤的赵志敬与净光。那些道人见到杨过,轻声低语,不约而同的走上了几步。杨过挣脱孙婆婆的手,走上前去,大声道:“我在这里,要杀要剐,全凭你们就是。”' C1 q5 ]/ h9 _( ^7 f( b8 }
  那些道人想不到他小小一个孩儿,居然这般刚硬,都颇出意料之外。人群中一个道人走了出来,伸手抓住杨过,拖了过去。杨过冷笑道:“我又不逃,你急甚么?”那道人是赵志敬的大弟子,眼见师父为了杨过身受玉蜂一螯,痛得死去活来,性命是否能保,尚在未知之天。他自幼受赵志敬抚养教诲,对他敬爱有如亲生之父,心里自然对杨过痛恨万分,听他出言冲撞,顺手就是一拳,打在他的头上。8 f4 Z- O4 O$ {( _; i9 W
  孙婆婆本欲与群道好言相劝,见杨过被人强行拖去,心中本已大为不忍,突然见他被殴,这怒火那里还按得下?立时大踏步上前,衣袖一抖,拂在拉住杨过的那道人手上。那人只觉手腕上热辣辣的一阵剧痛,犹似被铁鞭击中一般,不由得松手放开杨过,待要喝问,孙婆婆左手已将杨过抱起,转身而行。
! ?1 x' j. Y) R7 p3 l; R' h  这挥袖夺人看似缓慢,实则迅捷已极,群道只呆了一呆,孙婆婆已行在丈许之外。三名道人怒喝:“放下人来!”一齐抢上。孙婆婆回头冷笑,道:“你们要怎地?”尹志平识得大体,知道活死人墓中的人物与师门渊源极深,不敢轻易得罪,先行喝止各人:“大家散开,不得在前辈面前无礼。”这才上前,稽首行礼,道:“弟子尹志平拜见前辈。”2 P+ C3 }" E; p' |- L
  孙婆婆道:“干甚么?”尹志平道:“这孩子是我全真教的弟子,请前辈赐还。”孙婆婆双眉一扬,厉声道:“你们当我之面,已将他这般毒打,待得拉回道观之中,更不知要如何折磨他。要我放回,万万不能。”
" h8 G$ s' r# ?  尹志平忍气道:“这孩子顽劣无比,欺师灭祖,无法无天。武林中人讲究的是敬重师长,敝教责罚于他,想来也是该的。”孙婆婆怒道:“甚么欺师灭祖,全是一面之词。”" |4 X8 F$ d4 G; c- x6 n1 m1 ?
  她指着躺在担架中的净光道:“孩子跟这胖道士比武,是你们全真教自己定下的规矩,他本来不肯比,被你们硬逼着下场。既然动手,自然有输有嬴,这胖道人自己不中用,又怪得谁了?”她相貌本来丑陋,这时心中动怒,紫胀了脸皮,更是怕人。说话之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多个道士,站在尹志平身后,窃窃私议,不知这个丑老婆子是谁。
2 [9 m, w( t) ^! p. ?! `: q  尹志平心想,打伤净光之事,原也怪不得杨过,但在外人面前,不能自堕威风,说道:“此事是非曲直,咱们自当禀明掌教祖师,任祖师爷裁断。请老前辈将这孩子交下吧。”孙婆婆冷笑道:“全真教自王重阳以下,向来就没一个好人,若非如此,咱们住得这般近,干么从来不相往来?”尹志平心道:“这是你不跟咱们往来,难道是咱们故意不睬你了?”但口上却不跟她辩驳,只说:“请老前辈成全,敝教若有得罪之处,当禀明掌教祖师,再行登门谢罪。”7 U/ ]' a- P. h& I8 m. K
  此时杨过搂着孙婆婆的头颈,在他耳边低声道:“这道人鬼计很多,婆婆你别上他的当。”孙婆婆见杨过跟自己亲热,极是高兴,当下心意已决:“说甚么也不能让他们将孩子抢去。”于是高声叫道:“你要带孩子去,想怎么对付他?”尹志平一怔,道:“弟子与这孩子的亡父有同门之谊,决不能难为亡友的孤儿,老前辈大可放心。”孙婆婆摇头道:“老婆子素来不爱跟外人多说话,少陪啦。”说着拔步走向树林。) C- f, R$ o$ ]  v7 h
  赵志敬被人抬着,给玉蜂螯伤之处麻痒难当,但心中却极明白,听尹志平与孙婆婆斗口,久久不决,不禁愈听愈怒,突然间一跃而起,纵到孙婆婆跟前,喝道:“这是我的弟子爱打爱骂,全凭于我。不许师父管弟子,武林中可有这等规矩?”孙婆婆见他的脑袋肿得比平时几乎大了一倍,又听了他的说话,知道就是杨过的师父,一时之间倒无言语答他,只得强词夺理:“我偏不许你管教,那便怎么?”赵志敬喝道:“这孩子是你甚么人?# f, I$ A7 X% {: p! o
  你凭甚么来横加插手?”) Z+ s& C, A( C- j% F- J
  孙婆婆一怔,大声道:“他早已不是你全真教的门人啦。这孩子已改拜我家小龙女姑娘为师,他好与不好,天下只有小龙女一个人管得着,你们乘早别来多管闲事。”此言一出,群道一齐大哗。/ B" s$ G% U; L! h- l* y# z
  原来按照武林规矩,若未得本师允可,决不能允拜别人为师,否则即为重中叛逆,招致武林同道不齿,踪然另遇之明师本领较本师高出十倍,亦不能见异思迁,任意往高枝走。昔年郭靖拜江南七怪为师后,再跟洪七公学艺,始终不称“师父”,直至后来柯镇恶等正式允可,方与洪七公定师徒名分。此时孙婆婆被赵志敬抢白无言可对,她又从来不与武林人交往那知道这些规矩,当下信口开河,却不知犯了大忌。全真诸道中本来倒有半数怜惜杨过,一听她胆敢公然反出师门,那是全真教创教以来从所未有之事,无不大为恼怒。
. ]* B  _7 h, J) ]; s6 q7 e6 |$ w  赵志敬伤处一时剧痛,一时奇痒,本已难以忍耐,只觉拼了一死,反而爽快,咬牙问杨过道:“杨过,此事当真。”杨过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他见孙婆婆为了护着自己与师父争吵,不论她说甚么都要应承,于是大声叫道:“臭道士,你这般打我,为甚么还认你为师?不错,我拜了孙婆婆为师,又拜了龙姑姑为师啦。”
4 r+ p6 B' X! {; {  赵志敬气得胸口几欲炸裂,飞身而起,双手往他身上抓去。孙婆婆骂道:“好杂毛,你作死么?”右臂格出,与赵志敬手腕一碰,那赵志敬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若论武功造诣,犹在尹志平之上,虽然身受重伤,出势仍是极为猛烈。二人手臂一交,各自倒退了两步。孙婆婆呸了一声,道:“好杂毛,倒非无能之辈。”赵志敬一抓不中,二抓又出。这次孙婆婆不敢再小觑于他,侧身避过,裙里腿无影无踪的忽地飞出。赵志敬听到风声,待要躲避,被玉蜂所螯之处突然奇痒难当,不禁“嗳哟”一声大叫,抱头蹲低,就在他大叫声中,孙婆婆一腿踢在他的胁下。赵志敬身子飞起,在半空中还是痒得“嗳哟”的大叫。- U; v# K% Y1 q! e8 g0 W+ E6 ^
  尹志平抢上两步,纵身将赵志敬接住,交给身后的弟子。他见孙婆婆武功家数奇异无伦,知道自己未必是她敌手,一声忽哨,六名道人从两侧围上,布成了天罡北斗之阵,将孙婆婆与杨过包在中间。叫声:“得罪!”两旁天枢,摇光的两名道人攻了上去。" J1 H9 g, y3 K4 C- D
  孙婆婆不识得这个阵法,只还了几招,立时知道厉害,兼之左手抱着杨过,只能一手应敌,拆到十二三招时,已是凶险百出。这七名道士的武功个个在她之下,但七人联而为一,所生威力却又不止大了七倍。孙婆婆每一攻着都被尹志平推动阵法,极巧妙的化解开去,而北斗阵的攻势却是连绵不断,防不胜防。再拆十余招,孙婆婆的右掌被两名道士缠住了,左侧又有两名道士攻上。迫于无奈,只得放下杨过,出右手相迎。只听得北斗阵中一声忽哨,有两名道士抢上来拿杨过。+ M) K. L% q1 }' B5 M! u
  孙婆婆暗暗心惊:“这批臭道士可真的有点本事,老婆子对付不了。”一面出裙里腿逐开两人,口中嗡嗡嗡的低吟起来,这吟声初时极为轻微,众人全不在意,但她的吟声后与前一声相叠,重重叠叠,竟然越来越响,众道士都觉耳中渐不舒服,越听越是难过,有的竟用手指去塞住耳朵,攻势顿缓。
6 Z# B+ |. M/ m  尹志平与孙婆婆一起相斗,却是全神戒备。他知当年住在这活死人墓中的前辈,武功可与全真教的创教祖师并驾争先,她的后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自以听到嗡嗡之声,只道是一种传音摄心之法,急忙屏息宁神,以防为敌人所制。那知听了一阵,她吟声虽然不断加响,自己心旌却毫无动摇之象,正自奇怪,猛然间想起一事,不由得大惊失色。0 B# N# s' P  R. K/ W8 F3 G
  (第三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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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6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 ]- _" }" x! c一三:活死人墓
/ Z$ i5 ^! E  B6 z8 m  正欲传令群道急忙退开,但听得远处的嗡嗡之声,已与孙婆婆口中的吟声混成一片。尹志平大叫:“大伙儿快退!”群道一呆,心想:“咱们眼见已占上风,这老婆婆乱叫乱嚷又怕她何来?”突然树林中灰影闪动,一群玉蜂飞了出来,往众人头顶扑去。8 `5 l: S  k: n# j
  群道见过赵志敬所吃的苦头,一见蜂群,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掉头就逃。那群玉蜂急飞追去。( C( N' T8 f' z3 W1 Z) W% @, s! O
  眼见群道人人难逃蜂螯之厄,孙婆婆哈哈大笑,忽然一个老道高声吟道:“善哉,善哉!”越众而前,手上拿着两个模样甚是奇特的火把,迎风一晃,火把已经点燃,两股浓烟从火把头上升起。群蜂被这股黑烟一熏,阵势大乱,慌不迭的退了回来。孙婆婆大吃一惊,看那道时,只见他白发白眉,脸孔极长,看模样是全真教中的高手。喝问:“喂,你这老道是谁?干么驱赶我的蜂儿。”那老道笑道:“贫道郝大通,拜见婆婆。”$ C! y1 r8 M: E. M! V; e+ Q
  孙婆婆虽然素来不与武林中人交往,但与重阳宫近在咫尺,也知郝大通是王重阳座下的七大弟子之一,心想似尹志平这等道士本事已自不小,这个老道自然更加难缠,鼻中闻到火把上的浓烟,臭得中人欲呕,眼下又无玉蜂可恃,只得乘早收篷,指着郝大通身后,笑道:“丘处机,王处一,你们就是一齐上来,我孙老婆又有何惧?”郝大通一怔:“怎么丘王两位师兄也到了?”回头看时,那有丘王的人影,再转过头来,只听得林中大笑一绝,孙婆婆早已与杨过走得远了。尹志平道:“郝师叔,咱们追是不追?”郝大通摇头道:“祖师爷定下严规,不得入林,且回观从长计议,再作道理。”' M0 }, {! K0 S) h  A7 E
  孙婆婆携着杨过的手,又回活死人墓中,二人共经这番患难,更是亲密了一层。杨过担心小龙女仍是不肯收留自己,孙婆婆道:“你放心,我定要说得她收你为止。”当下命他在厢房中休息,自行去和小龙女关说。等了许久许久,始终不见她回来。杨过越等越是焦虑,心想:“龙姑姑多半不肯留我在此,孙婆婆纵能强她答应,我在此处也是无味。”
$ O5 G$ U; L* c& u( ]3 Y2 k  侧头想了片刻,心念已决,悄悄向外走去。
( g% u$ \% c5 {# a1 a% M7 O  刚走出房门,孙婆婆匆匆走来,道:“你到那里去?”杨过道:“婆婆,我去啦,等我年纪大些,再来望你。”孙婆婆道:“不,我送你到一处地方,教别人不能欺你。”杨过一听此言,已知小龙女果然不肯收留,不禁心中一酸,低头道:“那也不用了。我是个顽皮孩子,不论到那里,人家都不要我。婆婆你别多费心。”孙婆婆是个急性子之人,与小龙女争了半天,见她执意不肯,心中也自恼了,又见杨过可怜,胸口热心上涌,叫道:
: k9 f& Y( r9 G, |; Z1 t+ m) q  “孩子,别人不要你,婆婆偏喜欢你。你跟我走,不管到那里,婆婆总是跟你在一起。”
% b/ @& F/ a6 I, p  杨过大喜,伸手拉着她手,二人一齐走出墓门。孙婆婆气愤之下,也不携带衣物,伸手在怀中一摸,碰到一个瓶子,记起那是要给赵志敬疗毒的蜂浆,心想这老道自然可恶,却是罪不致死,他不服这蜂浆,伤势难愈,左手抱起杨过,当即往重阳宫中而去。) ?; ]* t- Z. K* u' v, J
  此时重阳宫已修复了一小半,虽与以前规模差得甚远,但已有些木房瓦屋。杨过见她奔近重阳宫,吓了一跳,低声道:“婆婆,你又去干甚么?”孙婆婆道:“给你师父送药。”几个起落,已奔近道观之前。她一跃上墙,正要往院子中纵落,突然黑暗中钟声镗镗响起,远远近近到处都是忽哨之声。在一片寂静中猛地响起这许多声音,孙婆婆知己陷入重围,她虽艺高人胆大,却也不免暗暗心惊。( P+ b" b- ^0 `! N3 w
  须知全真教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宗派,平时防范布置已异常严密,这日接连出事,更是四面八方都有守护,一见墙外有人闯入,立时示警传讯,不但宫中众弟子分批迎敌,更有一群道人远远散了出去,一来包围已闯入腹地的敌人,来阻挡敌人的后援。: v  T/ S5 j( A4 i
  孙婆婆见了这等声势,心中也是不禁嘀咕,高声叫道:“赵志敬呀,快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大殿上一名中年道人应声而出。说道:“前辈夤夜闯入敝观有何见教?”孙婆婆道:“这是治他蜂毒的药,拿了去吧!”说着将一瓶玉蜂浆拋了过去,那道人伸手接住,将信将疑,寻思:“她干么这等好心,反来送药。”朗声道:“那是什么药?”孙婆婆道:“不必多问,你给他尽数喝将下去,自见功效。”那道士道:“我怎知你是好心还是歹意,又怎知道这是解药还是毒药,赵师兄给你害得这么惨,怎么忽然又生出菩萨心肠来啦?”( E& }% N: `. b8 j
  孙婆婆性子最直,听他对自己竟有所疑之意,出言又甚不逊,怒气竟自不可抑制,将杨过往地下一放,一跃而前,夹手将玉蜂浆抢过,拔去瓶塞,对杨过道:“张咀!”杨过不明她用意,但依言张大了口。孙婆婆瓷瓶一侧,将一瓶玉蜂浆都倒在杨过的咀里,说道:“好,免得被你们疑心是毒药。过儿,咱们走吧!”说着携了杨过之手,走向墙边。4 U8 e" W3 Q- A7 z( s# g) k
  那道士老羞成怒,暗自后悔不该无端相疑,看来她送来的倒真是解药,赵志敬若是无药救治,只怕难以挨过明日,当下飞身过去,双手一拦,道:“老前辈,你何必生这么大气,我随口说一句,你又当真了。既是解药,就请见赐。”孙婆婆恨他油咀滑舌,反复无常,冷笑道:“解药就只一瓶,要多是没有的了。赵志敬的性命,算是断送在你之手啦。”说着反手一个耳括子,喝道:“你不敬前辈,这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一掌打得清脆爽辣,落掌奇快,那道士竟然无法闪避,拍的一声,正中脸颊。6 U& n' h3 S1 s2 B: x
  门边两名道士脸上变色,齐齐说道:“就算你真是前辈,也岂能容你在重阳宫撒野?”一出左掌,一出右掌,从两侧分进合击。孙婆婆领略过全真教北斗阵的功夫,知道极不好惹,此时身入重地,那能跟他们恋战?身子一晃,抱起杨过就往墙头跃去。" f& ^6 f* c* c, I) N8 {+ d9 h
  眼见墙头无人,她刚要在墙上落足,突然墙外一人纵身跃起,喝道:“下去吧!”双掌迎面推来。孙婆婆人在半空,无法借劲,只得右手还了一招,单掌与双掌相交,各自退后,分别落在墙壁两边。六七名道士连声呼啸,将她挤在墙角。
8 h* p' w7 u/ o. {! w# E* X" G  这六七人却都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高手,显然是特地挑将出来,防守道宫的大殿。剎时之间,此上彼退,此退彼上,六七人已波浪般攻了数次。孙婆婆被逼在墙角之中,欲待携着杨过冲出,那几名道人所组成的人墙,将她硬生生的挡住了,数次冲突,都被逼了回来。若是她孤身一人,这几名全真道人武功再高,却也阻她不住,只是她要分神照顾杨过,武功大大减弱。- Q- O8 F% |8 P% T2 o/ S
  又拆了十余招,主守大殿的张志光知道敌人已无能为力,当即传令点毫蜡烛,只见十余根巨烛在大殿四周燃起,照得孙婆婆面容惨淡,一张丑脸阴森森怕人。张志光叫道:“守阵止招。”七名与孙婆婆对掌的道人同时向后跃开,双掌当胸,各守方位,孙婆婆喘了口气,冷笑道:“全真教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几十个年青力壮的杂毛合力欺侮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孩子,嘿嘿,厉害啊厉害。”
9 M2 Y! I7 a4 a( t/ v, b1 [  张志光脸上一红,说道:“咱们是捉拿闯进宫来的刺客,管你是老太婆也好,男子汉也好,长着身子进来,总得矮着身子出去。”孙婆婆笑道:“甚么叫做矮着身子出去?叫老太婆爬出山门,是也不是!”张志光适才脸上被她一掌打得疼痛异常,那肯轻易罢休,说道:“若要放你,那也不难,只是须依咱们三件事。第一,你放蜂子害了赵师兄,须得留下解药。第二,这孩子是全真教的弟子,不是掌教祖师允可,那能任意脱却师门,你将他留下了。第三,你擅自闯进重阳宫,须得在重阳祖师之前磕头谢罪。”8 P! v# T' }' }' A9 e
  孙婆婆哈哈大笑,道:“我早跟咱家小龙女说,全真教的道士全没出息,老太婆的话几时说错了?来来来,我跟你磕头陪罪。”说着福将下去,就要跪倒。
5 ]2 S  i5 p( {  这一着倒是大出张志光意料之外,一怔之间,只见孙婆婆已然跪倒,忽地寒光一闪,一枚暗器直射过来。张志光叫声啊唷,急忙侧身避开,但那暗器来得好快,噗的一下,正钉在他左肩,原来那是一枝紧背低头弩,这弩箭装在背心衣内,头一低,弩箭激射而出,教人难于防避,总算孙婆婆并不想取他性命,准头稍偏,避开他咽喉而钉在肩头。. P# @0 |* r0 q4 p4 ?4 j% D
  群道见张志光中箭,口中惊怒呼喝,纷纷拔出兵刃。全真道人个个都使长剑,一时之间庭院中剑光耀眼。孙婆婆负隅而立,咀角间微微冷笑,心知今日难有了局,但她性情老而弥辣,那肯屈服,转头问杨过道:“孩子,你怕么?”杨过见到这些长剑,心中早在暗想:“若是郭靖伯父在此,臭道士再多我也不怕。若凭孙婆婆的本事,咱们却闯不出去。”听孙婆婆相问,朗声答道:“婆婆,让他们杀了我便是,此事跟你无关,你快出去吧。”- }8 v( V3 L9 ?) C0 z
  孙婆婆听这孩子如此硬骨头,又为自己着想,更是爱怜,高声道:“婆婆跟你一起死在这里,好让臭道士们逞了心意。”突然之间,她大喝一声:“着!”长臂突然伸出,抓住了两名道士的手腕,一拗一夺,已将两柄长剑抢了过来。这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怪异之极,似是蛮抢,却又巧妙非凡。两道丝毫没有防备,眼睛一霎,手中已失了兵器。# o1 z0 f- L6 w4 L- f  H
  孙婆婆将一柄长剑交给杨过,道:“孩子,你敢不敢跟臭道士们动手?”杨过道:“我自然不怕。就可惜没有旁人在此。”孙婆婆道:“甚么旁人?”杨过道:“全真教威名盖世,如这等欺侮孤儿老妇的英雄之事,若无旁人宣扬出去,岂不可惜?”他年纪虽轻,但听了孙婆婆适才与张志光斗口,已会到其中关键。他语音清脆,带着明显的童音,这几句话一说,大殿上群道中倒有二大半自觉羞愧,心想合众人之力而与一个老妇一个幼童相斗,确是胜之不武。有人低声道:“我去禀告掌教祖师,听他示下。”
) G% e% ]! w7 ]; V) m  张志光肩头中了暗器,伸手一按拔,发觉弩尖装有倒刺,插入肉里后愈拔愈痛,生怕那弩上喂有剧毒,心想若不将这老妇拿住,搜出她的解药,只怕自己也难活命,道:“先拿下她,再去请掌教祖师爷发落。”当下扬声喝道:“各位师弟齐上,把人拿下了。”3 ?8 ^+ Z) |: Q" T
  只因张志光这一念之差,日后生出许多事来。此时马钰独自在山后十余里的一所小茅屋中清修,教中诸务,都已交付于尹志平处理。若是马钰得知孙婆婆闯进宫来,必定善言排解,约束弟子不得无礼,就可惜他未及知悉,郝大通又生来气盛,以致误了大事。
5 F1 m8 v3 H( t: Q  G  那天罡北斗阵渐渐缩小,眼见孙婆婆只有束手被缚的份儿,那知待七道攻到距她三步之处,她竟守得紧密异常,再也进不了一步。这阵法若在张志光主持之下,原可多变杀法,但他肩头受伤后,只怕弩箭上有毒,身子一动,血行加剧,毒气发作得更快,所以只在一旁喝令指挥,他既不下场,阵法威力就大大减弱。
$ p. [3 O7 t; }. }% H  群道久战不下,渐感狼狈,孙婆婆突然一声呼喝,拋下手中长剑,抢上一步,从群道剑光中钻身出去,抓住一名少年道人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叫道:“臭杂毛,你们到底让不让路。”群道一怔之间,忽地身后一人钻出,施展擒拿手在孙婆婆腕上一搭,孙婆婆尚未看清此人面容,只觉腕上一阵酸麻,抓着的少年道人已被她夹手抢了过去,紧接着劲风扑面,那人一掌当面击来。孙婆婆暗想:“此人出掌好快。”急忙回了一掌。双掌相交,拍的一响,孙婆婆退后一步。: R( `2 i$ {( e# Z1 D4 m
  此人也是微微一退,但只退了尺许,跟着第二掌毫不停留的拍出。孙婆婆还了一招,双掌一冲,她又退后一步,那人踏上半步,第三掌跟着击出。这三掌一掌快似一掌,逼得孙婆婆连退三步,竟无余暇去看敌人面目,到第四掌上,孙婆婆背靠墙壁,已是退无可退。那人一掌击出,与孙婆婆手心相抵,朗声说道:“婆婆,你把解药和孩子留下吧!”
8 S, ?- L- g  c5 ^  孙婆婆抬起头来,但见那人白须白眉,满脸紫气,正是日间用毒烟赶玉蜂的郝大通,知他内力深厚,当在自己之上,若是他掌力发足,只怕抵挡不住,但她性格刚硬,宁死不屈,喝道:“要留孩子,须得先杀了老太婆。”郝大通知她与先师渊源极深,不愿伤她,掌下留劲不发,说道:“你我数十年邻居,何必为一个小孩儿伤了和气?”孙婆婆冷笑道:“我原是好意前来送药,你问你自己弟子,此言可假?”郝大通转头欲待询问,孙婆婆忽地飞出一腿,往他下盘踢去。2 r9 L* p% b6 ~- I+ p" U9 N
  这一腿来得无影无踪,身不动,裙不扬,这“裙里腿”功夫端的厉害,郝大通待得发觉,一腿已踢到小腹,纵然退后,也已不及。但他是重阳真人门人高弟,见过不少大阵大仗,危急之下,不克多想,掌上用劲,“嘿”的一声,将孙婆婆推了出去。孙婆婆背靠墙壁,被他猛力一送,经受不起,但听喀喇一响,墙上一大片灰泥带着砖瓦落了下来,孙婆婆喷出一口鲜血,委顿在地,晕了过去。
  M% l: Q; s- W+ ~$ ~5 w  杨过大惊,伏在她的身上,叫道:“你们要杀人,杀我便是。谁也不许伤了婆婆。”6 m4 r' e4 J0 H5 a9 g! `4 a% Z
  孙婆婆睁开眼来,微微一笑,道:“孩子,咱俩死在一块吧。”杨过张开双手,护住了她,背脊向着郝大通等人,竟把自己安危全然置之度外。1 f! A# E$ V5 e0 u  s* t! A
  郝大通这一掌下了重手,见打伤对方,心下也是好生后悔,那里还会跟着进击,当下要察看孙婆婆伤势,想给她服药治伤,只是给杨过遮住了,无法瞧见,温言道:“杨过,你让开,待我瞧瞧婆婆。”但杨过那肯信他,双手紧紧抱住了孙婆婆。郝大通说了几遍,见杨过不理,焦躁起来,伸手去拉他手臂,杨过高声大嚷:“臭道士,我不让你害我婆婆。”
9 g% ]) W$ |* o& X% t" ~/ ?! e4 r" h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身后冷冷的一个声音说道:“欺侮幼儿老妇,算得甚么英雄?”郝大通听那声音清冷峭寒,心头一震,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极美的少女站在大殿门口,一身缟素,不知怎的,但觉她目光中寒意逼人。重阳宫钟声一起,十余里内外重重叠叠的守得严密异常,然而这少女进来,事先竟无一人示警,不知被她用何奇法,悄没声的闯进道院。
$ W" R" V( J# m  郝大通心头一凛,问道:“姑娘是谁?有何见教?”那少女瞪了他一眼,竟不答他的门话,走到孙婆婆身旁边。杨过抬起头来,凄然道:“龙姑姑,这恶道士把孙婆婆打死啦!”原来这白衣少女正是小龙女,孙婆婆带着杨过离墓,进观,出手,她都跟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她料想郝大通不致猛下杀手,是以始终没有露面,那知形格势禁,孙婆婆终于受了重伤,她要待相救,已自不及。杨过舍命维护孙婆婆的情形,她都瞧在眼里,心想:
& a) S; {1 g- G  “这孩子倒是血性之人。”此时见他眼中充满了泪水,点了点头,道:“每个人都要死,那算不了甚么。”
0 R' B! q# C/ B# r7 S* n  其实孙婆婆自小将她抚养长大,真如母女一般,但小龙女生来性冷,兼之自幼修习内功,竟修得胸中没了半点喜怒哀乐之情,见孙婆婆伤重难愈,自然不免难过,但哀戚之感在心头一晃即过,脸上竟是不动声色。郝大通一听杨过叫她“龙姑姑”,知道眼前这美貌少女就是逐走霍都王子的小龙女,更是诧异不已。须知霍都王子从终南山锻羽归去,此事不久就传遍江湖,小龙女虽然足迹未下终南山一步,她的名头在武林中却已人人闻之生畏。8 D. f. n% V! I* o  a3 D6 ^
  小龙女徐徐转过头来,向群道脸上逐一望去,除了郝大通内功深湛,心中宁定之外,其余各道见到她澄如秋水,寒似玄冰的眼光,人人都不禁暗暗打了个寒噤。小龙女俯身察看孙婆婆,问道:“婆婆,你怎么啦!”孙婆婆叹了口气,道:“姑娘,我一生从来没求过你甚么事,就是求你,你不答允终是不答允。”小龙女是个冰雪聪明之人,秀眉微蹙,道:“现下你要求我甚么?”孙婆婆点了点头,指着杨过,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J, ^) f7 e4 H6 H& D
  小龙女道:“你要我照料他。”孙婆婆强运一口气,道:“你要照料他一生一世,别让他吃旁人半点亏,你答不答应?”小龙女踌躇道:“照料他一生一世?”孙婆婆厉声道:“姑娘,若是老婆子不死,也会照料你一生一世。你小时候吃饭洗澡,睡觉拉尿,难道不是老婆婆一手干的么?你报答过我甚么?”小龙女上齿咬着下唇,说道:“好,我答允你就是。”孙婆婆的丑脸现出一丝微笑,眼睛望着杨过,似有话说,但一口气却接不上来。
; e$ W. W6 @5 ?4 A% n9 Y  杨过知她心意,俯耳到她口边,低声道:“婆婆,你有话跟我说?”孙婆婆道:“你再低下头来。”杨过将腰弯得更低,把耳朵与她口唇碰在一起。孙婆婆低声道:“我身上这件棉袄,你好好收着,这……”说到这里,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突然满口鲜血喷出,喷得杨过半边脸上与胸口衣襟都是斑斑血点,就此闭目而死。杨过大叫:“婆婆,婆婆!”伏在她的身上,号淘大哭。
. O6 ]- _4 ~* d  这一番大哭实是动了真情,群道在旁听着,无不恻然,郝大通更是大悔。他走上前去,向孙婆婆的尸首稽首行礼,说道:“婆婆,我失手伤你,实非本意。这番冤孽,既落在我的身上,贫道岂敢脱身逃避?你好好去罢!”小龙女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待他说完,两人相对而视。7 D' o, X$ \" a  A0 Z, W
  过了半晌,小龙女才皱眉说道:“怎么?你不自刎相谢,竟要我动手么?”郝大通是有道高人,听了她这两句话,也不禁为之一怔,道:“怎么?”小龙女道:“杀人抵命,你自刎了结,我就饶了你满宫道人的性命。”郝大通尚未答话,旁边群道已哗然叫了起来,此时大殿上已聚了三四十名道人,听小龙女出言无状,纷纷斥责:“小姑娘快走吧,咱们不来难为你。”“瞎说八道!”“小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
% @) S& V$ b. n/ j4 Y# `4 M  郝大通听群道出言无状,忙挥手约束。小龙女对群道之言恍如不闻,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团冰绡一般的白色绸子。众人一齐相望,不知她取这绸子做甚么,只见她双手一分,右手将一块白绡戴在左手之上,原来是一只手套,随即右手也戴上手套,轻轻的道:“老道,你既贪生怕死,不肯自刎,取出兵刃动手罢!”
3 e( {0 r  [0 g: k  郝大通惨然一笑,说道:“贫道误伤了孙婆婆,不愿再跟你一般见识,你带了杨过出观去罢。”在郝大通想来,小龙女虽然逐走霍都王子,因而名满天下,但终究是借着一群玉蜂之力。她小小年纪,纵然武功上有独到之秘,总不能强过孙婆婆去。他让她带杨过同去,全是为了息事宁人,可说宽洪大量已极。' s* f5 h7 I+ F) Q' u
  那知小龙女对他的话仍是恍如没有听见,左手一扬,一条白色绸带忽地甩了出来,直扑郝大通的面门。这一下来得无声无息,事先没半点预兆,烛光照映之下,只见绸带末端生着一个金色圆球。郝大通见她出招迅捷,这兵器又是极为怪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招架,他年纪已大,行事稳重,虽然自恃武功高出对方数倍,却也不肯贸然接招,当下闪身往左一避。$ V# G6 @3 l, ]5 c
  岂料小龙女那绸带兵刃竟能在空中转弯,郝大通跃向左边,这绸带跟着向左,只听得叮叮叮三声,那圆球颤了三颤,分点他脸上“四臼”。“下关”。“地仓”三个穴道。这三下点穴出手之快,认位之准,饶是郝大通见多识广,却也是从所未见,又听得圆球中发出叮叮声响,虽然响声不大,但声音古怪之极,荡人心魄。郝大通一惊之下,急忙身子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让绸带在鼻上掠了过去。又怕他绸带上的金球跟着下击,也是他武功练到了从心所欲的地步,就在身子后仰之时,全身忽地向旁搬了三尺。, Q( W# C& ~+ [2 O9 @/ E0 N, G
  这一着也是出乎小龙女意料之外,叮的一响,那金球竟然击在地下。她这金球击穴,着着连绵,向来是百不失一,此时见郝大通竟在极危急之中用巧招避过,不禁暗暗佩服老道的功夫了得。. G& |5 f2 M: A5 `( G% c: J+ f
  郝大通伸直身子,脸上微微变色。群道不是他的弟子,就是师侄,向来对他的武功拜服得五体投地,见他虽然未曾受伤,但这一招避得极是狼狈,显是落了下风,一惊之下,四名道人各挺长剑向小龙女刺去。小龙女道:“是啦,早该用兵刃!”双手齐挥,两条白绸带犹如水蛇般蜿蜒而出,叮叮两响,接着又是叮叮两响,四名道士手腕上的“大渊”穴都被金球点中,呛啷,呛啷几声,四柄长剑都投在地下。这一下先声夺人,群道尽皆骇然,无人再敢出手进击。) ]) R+ B: l; `* p& h7 ]
  郝大通初时只道小龙女未必有极高的武功,那知只一动手,竟险险输在她的手里,不由得起了敌忾之心,从一名弟子手中接过长剑,说道:“龙姑娘功夫了得,贫道倒失敬了,来来来,让贫道领教高招。”小龙女点了点头,叮叮两响,白绸带自左而右的横扫过来。$ h) T% z9 l2 t) s/ v
  按照辈分,郝大通比小龙女高着一辈,小龙女动手之际本该敬重长辈,先让三招,但她一上来就下杀手,对甚么武林规矩全不理睬。郝大通心想:“这女孩子的武功固有独到之处,但她甚么也不懂,显是绝少临敌接战的经验,再强也强不到那里。”当下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摆动长剑,展开天下无双的全真派剑法,一招一式,与她的一对白绸带拆解起来。
& E/ h/ J, z! ~  群道团团围在周围,凝神观战。烛光摇晃下,但见一个白衣少女,一个灰袍老道,红颜华发,越斗越是激烈。
' _, Q" r% L1 u$ T' E  郝大通在这柄剑上化了数十载寒暑之功,单以剑法而论,在全真教中可以数得上第三四位,但与小龙女翻翻滚滚拆了数十招,竟自占不到丝毫便宜。小龙女的双绸带矫矢有似神龙,柔中带刚,圆转自如,带站那金球中不断发生叮叮之声,更是扰人心魄。郝大通久战不下,虽然未落半点下风,但想自己是武林中久享盛名的宗匠,若与这女子战到二三百招以上,纵然战胜,也已脸上无光,当下焦躁起来,剑法一变,自快转慢。他一招一式虽然比前缓了数倍,但剑上的压力却也大了数倍。起初剑锋要避开绸带的卷引,此时威力一增,反而去削绸带上的金球。& V* f, X' L9 M
  再拆数招,只听铮的一响,金球与剑锋一撞,郝大通内力深厚,将那金球反激起来,弹向小龙女脸部。他乘势进击,在众道欢呼声中剑刃随着绸带递进,指向小龙女手腕,满拟她非撒手放下绸带不可,否则手腕必致中剑。那知小龙女右手一翻,已将剑刃抓住,喀的一响,长剑从中断为两截。) ~: k: ?( A9 ?
  这一下群道齐声惊叫,郝大通向后一跃,手中拿着半截断剑,怔怔发呆。原来小龙女的手套乃用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虽然轻柔软薄,却是刀枪不入,任他宝刀利剑,都难损伤。郝大通不知其理,被她一把抓住了,竟用巧劲硬生生的将一柄宝剑折断。4 D5 S: l6 W6 r- @
  郝大通脸色苍白,大败之余,一时竟想不到她手套上有此巧妙机关,只道她当真是练就了刀枪不入的上乘功夫,颤声说道:“好好好,贫道认输,好姑娘,你把孩子带走吧。”小龙女道:“嘿,你打死孙婆婆,咀上一句认输就算了么?”郝大通仰天打个哈哈,道:“我当真老胡涂了!”提起半截断剑,就往颈中抹去。
; B+ q; V6 ^4 W% L& D% \. e  却听铮的一响,手上一震,一枚金钱从墙外飞入,将半截断剑击在地下。他是何等的腕力,要从他手中将剑击落,真是谈何容易?郝大通心中一凛,从这钱镖打剑的功夫,已知是师兄丘处机到了,抬起头来,叫道:“丘师兄,小弟无能,辱及我教,你瞧着办吧。”说着俯身又拾起断剑,只听道观外一人纵声长笑,说道:“郝师弟,胜负乃是常事,若是一败就得抹脖子,你师哥再有十八个脑袋也都割完啦。”只见人随声至,丘处机手持长剑,从墙头跃了进来。
7 B: Q; x/ f9 T+ ]" n, F; Z  他生性最是豪爽不过,厌烦多闹虚文,长剑一挥,刺向小龙女左臂,说道:“长春子丘处机向高邻讨教。”小龙女道:“你这老道倒也爽快。”左掌一伸,又已抓住了丘处机的长剑。郝大通急叫:“师哥,留神!”但为时已经不及,小龙女手上使劲,丘处机力透剑锋,二人手劲对手劲,喀喇一响,长剑又断,但小龙女也是震得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痛。她只这一招之间,已知丘处机的本领远在郝大通之上,自己的“玉女心经”未曾练成,殊无把握胜他,当下将断剑往地下一掷,左手挟着孙婆婆的尸身,右手抱起杨过,双足一登,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的从墙头飞了出去。% B  p7 \8 Y6 f! A; H2 J
  丘处机、郝大通等人见她忽然露了这手轻身功夫,不由得骇然。丘郝二人与她交手,知道她武功虽然深湛,却也未必能胜过自己,但如此厉害的轻身功夫,当真是见所未见。) A! y* o$ y% [3 Q% f/ x
  郝大通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丘处机道:“郝师弟,枉为你修习了这多年道法,这一点点挫折居然也勘不破?咱们师兄弟几个这次到山西,还不是闹了个一败涂地。”1 v1 h3 K6 ~6 p1 f
  郝大通惊道:“怎么?没人损伤吗?”丘处机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见马师哥去。” 0 l8 D8 }% x( }: v
 
. R( l; @# o- H2 O$ S8 Y# F一四:五具棺材
0 C( L% v1 {  c& d3 z  原来郝练仙子自在江南湖州连伤数人之后,知道结怨太深,远走山西,但杀心不泯,在晋北又伤了几名豪杰,终于激动公愤,当地的武林首领大撒英雄帖,邀请同道群起攻之。全真教也接到了英雄帖,当时马钰与丘处机等一商议,都说李莫愁虽然为恶多端,但她的祖师终究与重阳先师渊源极深,最好是从中调解,给她一条自新之路。
1 M2 k, W# ?* u/ y  当下刘处玄与孙不二两人连袂北上。那知李莫愁翻脸不认人,动起手来,刘孙二人竟先后输在她的手里。% P+ S- `5 D4 M9 q5 n, O# U
  后来丘处机与王处一两位全真高手再去应援,李莫愁也当真狡猾,自知一人难与这许多好手为敌,竟用言语激动丘王诸人,与他们订约逐一比武。第一日比试的是孙不二,李莫愁暗下毒手,用剧毒无比的银针刺伤了她,随即亲上门去,馈赠解药,叫丘处机等不得不受。这么一来,全真诸道是领了她的情,按规矩不能再跟她为敌,诸人相视苦笑,锻羽而归。天幸丘处机心急回山,先走一步,没与王处一等到太行山游览,这才及时救了郝大通的性命。5 e) b2 t9 }" R: z$ J: S" N5 h
  按下全真诸道不表,且说小龙女一手抱着杨过,一手抱了孙婆婆的尸身,回到活死人墓中。她放下杨过,将孙婆婆的尸身放在她平时所睡的榻上,自己坐在榻前椅上,支颐于几,呆呆不语。杨过伏在孙婆婆身上,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过了良久,小龙女道:“人都死了,还哭甚么?今日你这般哭她,他日你死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人哭你呢。”杨过一怔,觉得小龙女的话说得辛辣异常,但仔细想来,却也未始没有道理,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不禁又放声大哭起来。
7 o0 Q3 H4 Z) s  K' R  小龙女冷冷的望着他,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又过良久,这才说道:“咱们去葬了她,跟我来。”抱起孙婆婆,向西走去。杨过伸袖抹了抹眼泪,跟在她后面。墓道中没半点光亮,杨过尽力睁大眼睛,才隐约看得小龙女白衣的背影。她弯弯曲曲的东绕西回,走了一顿饭功夫,伸手推开一道沉重的石门,进了一间很大的石室。她从怀里取出火折,晃亮了点燃石桌上的油灯。杨过四下里一看,不由得微微打个寒噤,只见空空旷旷的一座大厅,并列放着五具石棺。6 W7 s/ p/ N7 ?# R
  他凝神细看,见两具石棺的盖已密密的盖着,另外三具的棺盖却推上一半,望过去棺中黑越越的,也不知其中有无尸首。小龙女指着左边第一具石棺道:“祖师婆婆睡在这里。”指着第二具石棺道:“师父睡在这里。”杨过见她伸手指向第三具石棺,心中怦怦而跳,不知她要说谁睡在这里,眼见棺盖没有推上,若是有僵尸在内,岂不吓人?只听她道:“孙婆婆睡在这里。”% N' [% P8 d+ c) I' k
  听她这么说,杨过才知那是一具空棺,轻轻吐了一口气。他望着旁边两具空棺,不禁好奇心起,问道:“龙姑姑,那两口棺材呢?”小龙女道:“我师姊李莫愁睡一口,我睡一口。”杨过呆了一呆,道:“李莫愁姑姑会回来么?”小龙女道:“我师父这么安排,她总是要回来的。这里还少一口石棺,因为我师父料不到你会到这里来。”杨过吓了一跳,忙道:“我不,我不!”小龙女道:“我答允孙婆婆照料你一生一世,我不离开这儿,你自然也在这儿。”- g2 `1 w" o) U1 X8 E
  杨过听她漠不在乎的谈论生死大事,也是再无顾忌,道:“就算你不让我出去,等你死了,我就出去了。”小龙女道:“我既说要照料你一生一世,就不会比你先死。”杨过奇道:“为甚么?你年纪比我大啊?”7 a4 [/ G1 e3 C/ w) R2 n" J  W
  小龙女冷冷的道:“我死之前,必先杀你。”杨过年纪虽小,却工心计,心道:“那必未必能够,脚生在我身上,我不会走么?”他还未拜师,又已与师父勾心斗角起来。
6 a2 T, c) |, a9 M9 S; s- y  小龙女走到第三具石棺前,将棺盖向后推开,抱起孙婆婆,正要放入。杨过忽然想起孙婆婆临死时的言语:“我身上这件棉袄,你好好收着,这………”她虽话未说完而死,但要自己收着她的棉袄,想是相识一场,留著作为他日之思,也是该的,于是抢上前去,叫道:“姑姑,婆婆的棉袄留着给我。”小龙女生平不喜旁人为情牵累,见杨过生就大喜大怒,大哭大笑的性儿,他与孙婆婆相识不过一日,却如此恋恋不舍,觉得好生厌烦,皱了皱眉头,将棉袄从孙婆婆身上除了下来,拋下给他。杨过拿着棉袄,又想哭泣,小龙女横了他一眼,将孙婆婆的尸身放入石棺,伸手抓住棺盖,向外一拉,喀隆一响,棺盖与石棺的笋头接了起来,盖得紧密异常。
3 E* I0 w* r- X- X# s  小龙女怕杨过再哭,瞧也不瞧他一眼,道:“随我走吧!”袖子一挥,室内四盏油灯一齐熄灭,登时黑成一片。杨过怕她将自己关在墓室之中,抱着棉袄,急忙跟出。- S9 Z' U. a) i( [5 a6 p) u
  墓中天地,不分日夜。二人闹了半天,也都倦了,小龙女命杨过睡在孙婆婆房中。杨过自幼独身浪迹江湖,常在荒郊古庙中过夜,胆子练得甚壮,但这时要他在墓中独睡一室,却是说不出的害怕。小龙女连说几声,他只是不应。小龙女道:“你没听见么?”杨过道:“我怕。”小龙女道:“怕甚么?”杨过道:“我不知道。我不敢一人睡。”小龙女心想:这孩子年纪还小,也不须避男女之嫌,叹了口气,道:“好,你跟我一房睡吧。”
) \0 [$ [0 h/ ]/ e- D& m6 J5 G8 K  当下带他到自己的房中。她在暗中惯了,素来不点灯烛,这时特地为杨过点了一枝腊烛,杨过见小龙女生得美貌无比,身上衣服又是皓如白雪,一尘不染,心想她的闺房也必陈设得极为雅致,那知一进房中,不由得大为失望,原来她房中空空洞洞,竟和放石棺的墓室一般无异。一块长条青石作床,床上铺了一张草席,一块白绸当作薄被,此外再无别物。
+ F/ W" u' J# f2 s! K& F5 M  杨过心想:“不知我睡在那里?只怕她要睡在地下。”正想此事,小龙女道:“你睡我的床吧。”杨过道:“那不好,我睡地下好啦。”小龙女脸一板的道:“我是你师父,我说甚么,你就得听话。你跟你全真教的师父打架,那由得你,哼哼,若是你违抗我半点,立时取你性命。”杨过道:“你不用这么凶,我听你话就是。”小龙女道:“你还敢顶咀?”杨过见她年轻美丽,一点也不像师父,伸了伸舌头,就不言语了。小龙女已瞧在眼里,道:“你伸舌头干甚么?不服我是不是?”杨过不答,脱下鞋子,径自上床睡了。0 \" G. u+ w9 r
  睡到床上,只觉澈骨冰凉,一惊之下,赤脚跳下床来。小龙女见他吓得狼狈,虽然矜持,却也险些笑出声来,道:“干甚么?”杨过最是聪明不过,见她眼角之间蕴有笑容,便笑道:“这床上有古怪,原来你故意作弄我。”小龙女正色道:“谁作弄你了。这床便是这样的,快上去睡着。”说着从门角后取出一把扫帚,道:“你若是睡了一阵溜下来,须吃我打十帚。”  R! T* v5 i7 _4 h
  杨过见她当真,只得又上床睡倒。小龙女将孙婆婆的棉袄拿在一旁,叫他伸手取之不到。杨过这次有了防备,不再惊吓,只是草席之下似是放了一层厚厚的寒冰,越睡越冷,禁不住全身发抖,上下两排牙齿相击,格格作响。再睡一阵,寒气透骨,实在忍不下去了。2 s$ Y6 F% n0 N
  杨过见小龙女脸上似笑非笑,对自己的痛苦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心中暗暗生气,当下咬紧牙关,全力与身下的寒冷抗御。只见小龙女取出一根绳子,在室东的一根钉子上系住,拉绳横过室中,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西壁的一口钉上。那绳离地约摸一人来高,她轻轻一纵,横卧在绳上,竟然以绳为床,同时一掌拍出,将腊烛击灭。
! S/ k4 ^- z, h$ O  杨过瞧得大为钦服,在黑暗中说道:“姑姑,明儿你把这本事教给我好不好?”小龙女道:“这本事算得甚么?你好好的学,我有好多好多的厉害本事教你呢。”杨过的性子极易冲动,一听小龙女真心教他,不由得死心塌地,将初时的怨气尽数拋到了九霄云外,感激之下,不禁又流下泪来,哽咽着道:“姑姑,你待我这么好,我以前还恨你呢。”小龙女道:“我赶你出去,你自然恨我,那也没甚么稀奇。”杨过道:“倒不为这个,我只道你也与我从前的师父一样,尽教我些不管用的功夫。”! C; h' A' a5 D# k! y" R" K$ X
  小龙女听他一面说话,一面冷得发抖,问道:“你很冷么?”杨过道:“是啊,这张床底下有甚么古怪,怎么冷得这般厉害?”小龙女道:“你喜欢不喜欢睡?”杨过道:“我……我不喜欢。”小龙女冷笑道:“哼,你不喜欢,天下武林中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睡此床而不得呢。”杨过奇道:“那不是活受罪么?”小龙女道:“哼,原来我宠你怜你,你还当是活受罪,当真是不分好歹。”- }1 \" I  \" h
  杨过听她口气,似乎她叫自己睡这冷床确也不是恶意,于是柔声央求道:“好姑姑,这张床有甚么好处,你跟我说好不好?”小龙女道:“你要在这床上睡一生一世,它的好处将来自然知道。合上眼睛,不许再说。”黑暗中只听她身上绸衫轻轻的响了几下,似乎翻了一个身,只是她凌空睡在一条细绳之上,居然还能随便翻身,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V4 }" }) j/ O; g
  她最后两句话声音严峻,杨过不敢再问,于是合上双眼想睡,但身下一阵阵寒气透了上来,那能睡着?过了良久,他轻声叫道:“姑姑,我抵不住啦。”但听小龙女呼吸徐缓,已然睡着。杨过又轻轻叫了两声,仍旧不见答应,心想:“我且下床休息片刻,谅她不会知道。”当下悄悄溜下床边,站在当地,大气不敢喘一口。
+ k% ?1 W1 U1 s1 c# t$ U) m  那知刚站定脚步,瑟的一声轻响,小龙女已从绳上跃了过来,抓住他的左手,扭住他背后,将他按在地下。杨过惊叫了一声,随即闷声不响。小龙女拿起扫帚,在他屁股上用力击了下去。杨过知道求饶也是枉然,于是咬紧牙关强忍。起初五下疼痛难当,但到第六下时小龙女落手轻轻,到最后两下时只怕他挨受不起,打得更轻。十下打过,提起他身子往床上一掷,喝道:“你再下来,我还要再打。”7 x# b$ n2 c9 g. o: m, O0 _, H
  杨过躺在床上,不敢作声,只听她将扫帚放回门角落里,又跃上绳索睡觉。小龙女只道他又要大哭大闹一场,那知他竟然一声不响,倒是大出意料之外,问道:“过儿,你干么不作声?”杨过道:“没甚么好作声的,你说要打,总须要打,讨饶也是无用。”小龙女道:“哼,你在心里骂我。”杨过道:“我没骂你,你比我从前的师父们好。”小龙女奇道:“为甚么?”杨过道:“你虽然打我,心里却怜惜我。越打越轻,生怕我疼了。”
6 _4 K+ g7 S( e) ?. u- `. o1 v/ h  小龙女被他说中心事,脸上微微一红,好在黑暗之中,也不致被他瞧见,骂道:“呸,谁怜惜你了,下次你不听话,我下手就再重些。”/ n, I; [% G! S7 u; c6 P  `( A
  杨过听她的语气温和,嘻皮笑脸的道:“你打得再重,我也喜欢。”小龙女啐道:“呸,贱骨头,你一日不挨打,只怕睡不着觉。”杨过道:“那要瞧是谁打我。要是爱我的人打我,我一点也不恼,只怕还高兴呢。她打我,是为我好啊。有的人心里恨我,只要他骂我一句,瞪我一眼,待我长大了,要一个个去找他算帐。”小龙女道:“你倒说说看,那些人恨你,那些人爱你。”小龙女道:“这个我心里记得清清楚楚。恨我的人不必提啦,爱我的有我死了的妈妈,我义父欧阳锋,郭靖伯伯,还有孙婆婆和你。”
$ S9 t1 i$ b  V' N5 |( N  小龙女冷笑道:“哼,我才不会爱你呢。孙婆婆叫我照料你,我就照料你,你这辈子可别盼望我有好心待你。”杨过身上本已冷得难熬,听了此言,更如当头泼下一盘冷水,忍着气问道:“姑姑,我有甚么不好,为甚么你这般恨我?”小龙女道:“你好不好关我甚么事?我也没恨你。我这一生就住在这坟墓之中,谁也不爱,谁也不恨。”杨过道:“那有甚么好玩?姑姑,你到外面去过没有?”小龙女道:“我没下过终南山,外面也不过有山有树,有太阳月亮,有甚么好。”. k, o9 o+ d# x
  杨过拍手道:“啊哟,那你真是枉自活这一辈子啦。城里形形色色的东西,那才教好看呢。”当下把他自幼东奔西闯所见的各种事物,一一描述。他口才本好,这时加油添酱,更加说得希奇古怪,变幻百端。好在小龙女虽然活了二十岁,从未下过终南山一步,不管他怎么说,全都信以为真,听到后来,不禁叹了一口气。杨过道:“姑姑,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小龙女怒道:“你别胡说八道,祖师婆婆留下遗训,在这活死人墓中住过的人,谁也不许下终南山一步。”
, c0 J1 \  i7 I" \8 |* `& ~  p) q  杨过了一跳,道:“难道我也不能下山啦?”小龙女道:“那个自然。”杨过听了倒也并不忧急,心道:“似桃花岛这般孤悬海外,我去了也能离开,这座古墓终难囚我一生。”两人谈谈说说,杨过一时之间倒忘了身上的寒冷,但只住口片刻,全身又冷得发抖,当下央求道:“姑姑,你饶了我吧,我不睡这床啦。”小龙女道:“你与全真教的师父打架,不肯讨一句饶,怎么现下这般不长进?”小龙女笑道:“谁待我不好,他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肯输一句。谁待我好呢,我为他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何况讨一句饶。”小龙女“呸”了一声道:“不害臊,谁待你好了?”/ |* l# c% ~6 |4 q0 K; S
  小龙女自幼受师父及孙婆婆抚养长大,二十年来,始终与两个年老婆婆为伴。二人虽然对她甚好,只是她师父要她修习“玉女心经”,自幼命她摒除喜怒哀乐之情,只要见她流露情感,必有重谴。孙婆婆纵是热肠之人,却也不敢碍了她的进修,是以养成了她一副冷酷孤僻的脾气。这时杨过一来,此人心热如火,年又幼小,言谈举止自与两位婆婆截然相反。小龙女听他说话,明知不对,却也与他谈得娓娓忘倦。他初时收留杨过,全为了孙婆婆的一句请托,但后来听杨过总说自己待他好,自然而然觉得自己确是待他不错。
, u. l. q9 L+ A! p) i6 R8 L  杨过听她语音之中并无怒意,大声叫道:“冷啊,冷啊,姑姑,我抵不住啦。”其实他身上虽冷,却也不须喊得如此惊天动地,加意跨张。小龙女道:“你别吵,我把这石床的来历说给你知道。”杨过喜道:“好,我不叫啦,姑姑你说吧。”
8 y: M( i8 G* q7 Y  b. \2 f  小龙女道:“我说天下英雄想睡这石床而不得,决非骗你,须知此床是用上古寒玉制成,乃是修习上乘内功的良助。”$ h( Z3 i' ^- X$ I1 p! p
  杨过奇道:“这不是石头么?”小龙女冷笑道:“你说见过不少古怪物事,可见过这样冰冷的石头没有?这是祖师婆婆花了七年心血,到极北苦寒之地,在数百丈坚冰之下挖出来的寒玉。睡在这床上练内功,一年抵得上平常修练的十年。”杨过喜道:“啊,原来有这等好处。”小龙女道:“初时你睡在上面,觉得奇寒难熬,只得运全身功力与之相抗,每日总须有几个时辰睡觉。须知练功是逆天而行之事,气血运转,均与常人不同,这一睡下来,气血如旧运转,倒将白天所练成的功夫,十成中耗去了九成。但若在这床上睡觉,睡梦中非但不耗白日之功,反而更增功大力。”1 \: M# B& B- J3 W. ?4 ]4 o1 A
  杨过极为聪明,经她一点拨,立时领悟,道:“那么晚间在冰上睡觉,也有好处。”) i8 L* A* H" b2 y0 n# U5 f
  小龙女道:“那又不然,一来冰被身体偎热,化而为水,二来冰雪之寒,不及此寒玉十成中一成。这寒玉另有一桩好处,大凡修练内功之人,最忌的是走火入魔,是以平时练功,倒有一半的精神用来去和心火相抗。这寒玉乃天下至阴至寒之物,人一坐在上面,心火自清,所以练功时尽可勇精进,这岂非比常人练功又快了一倍?”7 U4 L* C/ I- t( m& y+ i/ \2 m
  杨过喜得心痒难搔。道:“姑姑,你待我真好,我有了此床,就不怕武氏兄弟与郭芙他们了。全真教的赵志敬他们练功虽久,我也追得上。”小龙女冷冷的道:“祖师婆婆传下的遗,既在这墓中住,就得养心修性,绝了与世人争竞之心。”杨过急道:“难道他们这般欺侮我,又害死了孙婆婆,咱们就此算了。”小龙女道:“一个人总是要死的,孙婆婆就算不死在郝大通手里,再过几年,她好端端的自己也会死。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有甚么分别?报仇雪恨的话,你以后不可再跟我提。”; w6 Z' }; o) t# y  A2 Z, {# t* u
  杨过觉这些语言虽然言之成理,总是有甚么地方不对,只是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就在此时,寒气又是阵阵侵袭,他记起小龙女适才之言,心道:“我就用爸爸教的内功试试。”当即双手一挥,身子已头上脚下的倒竖在石床之上,依着欧阳锋所传的诀窍,用起功来。- U2 C) J* l: @- [+ R
  一股气只在全身周游一转,立觉寒气大减,待得转倒三转,但感身上火热,再也不嫌冰冷难熬,转觉睡在石床上凉凉的甚是舒服,双眼一合,竟迷迷糊糊的睡去了。睡了半个时辰,热气消失,又被床上的寒气醒了过来,当下又倒立用功。如此一醒一睡,闹了一夜,次晨醒转,丝毫不感困倦,反而精神大振。
0 B. i% a- M5 o- L  小龙女一摸他额头,觉得温暖如常,心下大是奇怪,细细问他以前学过的功夫。杨过毫不隐瞒,将生母所授内功,欧阳锋所传的蛤蟆功,一一说了。小龙女心下细细琢磨,觉得他所说的两种内功,是两条绝不相同的路子,而与自己平时所练的内功,方法又截然有异。他所知的虽只粗浅门径,但由一斑可推想其余,这两种功夫都是搏大精深,实不在自己师门所传之下。小龙女沉吟片刻,心想:“原来这孩子的内功已有极好根基,只是不得其用罢了,眼下倒不忙先传他本门内功。”5 m0 o, c% o2 H" x1 q2 ]7 `0 P
  当下做了早饭,两人吃了。杨过将碗筷拿到厨下,洗涤干净,回到大厅中来。小龙女道:“过儿,有一件事,你自己去想想明白。若是你当真拜我为师呢,你一生一世就得听我的话。若是不拜我为师,我仍旧传你功夫,你将来若是胜得过我,就凭武功打出这活死人墓去。”5 b$ o) n& H, ^+ m( r0 d
  杨过毫不思索,道:“我自然拜你为师。就算你不传我半点武艺,我也会听你的话。”小龙女奇道:“为什么?”杨过道:“姑姑,你心里待我好,难道我不知道么?”小龙女板起脸道:“我待你好不好,不许你再挂在咀上说,你既拜我为师,咱们到后堂行礼去。”
4 t$ G4 e5 i: t  杨过跟着她走向后堂,只见堂上也是空荡荡的没有甚么陈设,但东西两壁都挂着一幅画。西壁一幅中是两个少女,一个二十五六岁,正在对镜梳装,另一个十四五岁,却是丫鬓打扮,手里捧着一只面盆在旁侍候。两个少女都是相貌极美,那年长女郎眉长入鬓,眼角之间隐隐带着一层杀气,杨过向她多望了几眼,心中自然而然的大生敬畏之念。
2 v8 r1 S6 j' N4 u6 p4 {  小龙女指着那年长女郎道:“这是祖师婆婆,你磕头吧。”杨过奇道:“她是祖师婆婆,怎么这般年轻?”小龙女道:“画像的时候年轻,后来就不年轻了。”杨过心中琢磨着“画像的时候年轻,后来就不年轻了”这两句话,大有寂寞凄凉之感,怔怔的望着那幅画像,不禁要掉下泪来。
  K- F$ \) V0 q4 M2 N, Q; U  小龙女那知他的心意,又指着那丫鬓装束的少女道:“这是我师父,你快磕头吧。”
; q; U8 i. y8 _2 {, _  杨过侧头看那画像,见这少女憨态可掬,满脸稚气,那知后来竟成了小龙女的师父,当下不遑多想,跪下就向画像磕头。小龙女待他站起身来,指着东壁上悬挂着的那幅画像道:
# Q* p$ g; b. Y* Y7 _. K3 n( {  “向那道人吐一口唾沫。”杨过一看,见像中道人身材甚高,腰悬长剑,右手食指指着东北角,只是背脊向外,面貌却看不见。他甚感奇怪,问道:“那是谁?干么唾他?”小龙女道:“那是全真教的教主王重阳,我们有个规矩,拜了祖师之后,须得向他唾吐。”
0 j* c8 f  w6 L/ C& w" n  杨过对全真教心中本有僧恨之意,于昃不加思索,大大一口唾沫,吐在王重阳画像的背上,问道:“姑姑,咱们祖师婆婆好恨王重阳么?”小龙女道:“不错。”杨过道:“干么不把他的画像毁了,却留在这里?”小龙女道:“我也不知道,只听师父与孙婆婆说,天下男子就没一个好人。”她突然声音严厉的喝道:“日后你年纪大了,做了坏事出来,瞧我饶不饶你?”杨过道:“你自然饶我。”小龙女本来威吓示警,不意他竟答出这句话来,怔了一怔,倒拿他无法可想,喝道:“快拜师父。”
/ p* R. Q$ h& n* f9 g, U  杨过道:“师父自然是要拜的,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就不拜。”小龙女心想:“自来收徒之先,只有师父叫徒儿答应这样那样,岂有徒儿反向师父要胁之理?”
( j  ?3 r5 k+ [3 R* P/ y  只是她生性沉静,倒也并不动怒,道:“甚么事?你倒说来听听。”杨过道:“我心里当你师父,敬你重你,你说甚么我就做甚么,可是我口里不叫你师父,只叫你姑姑。”: ^  k& T# y3 o6 L; s; {
  小龙女又是一呆,问道:“那为甚么?”杨过道:“我拜过两个师父,他们都待我不好,我在梦里也咒骂师父。所以还是叫你姑姑的好,免得我骂师父时连累到你。”小龙女哑然失笑,觉得这孩子虽然刁钻古怪,想法倒也有趣,便道:“好吧,我答应你便是。”0 w" D& p! ]0 Q: r: \0 X, [* g# u0 ]9 n
  杨过当下恭恭敬敬的跪下,冬冬的磕了八个响头,说道:“弟子杨过今日拜小龙女姑姑为师,自今而后,杨过永远听姑姑的话。若是姑姑有甚危难凶险,杨过要舍了自己性命保护姑姑,杨过一定将他杀了。”其实此时小龙女的武功不知比杨过要高出多少,但杨过见她清雅柔弱,胸中油然而生男子汉保护弱女子的气概,到后来竟越说越是慷慨激烈。小龙女听他语气诚恳,虽然说话中孩子气甚重,却也不禁感动。
# V1 w( c0 f8 z- D3 O. k9 V  杨过磕完了头,爬起身来,满脸都是喜悦之色。小龙女道:“你有甚么好高兴的?我本事未必胜得了全真教的老道,更加比不上你的郭伯伯。”杨过道:“他们再好也不干我事,但你肯真的教我功夫啊。”小龙女叹道:“其实学了武功也没甚么用。只是在这墓中左右无事,我就教你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会。”- n, I# n* @& C/ I6 ?6 e: z
  杨过想起自己孤零零的留在这古墓之中,大是害怕,忙道:“姑姑,我和你同去。”
7 Q5 k3 B# e4 h0 d8 b+ T  小龙女横了他一眼,道:“你说永远听我话,第一天就不听。”杨过道:“我怕。”小龙女道:“男子汉大丈夫,怕甚么了?你还说要帮我打坏人呢?”杨过想了一想,道:“好,那你快些回来?”小龙女冷冷的道:“那也说不定,要是一时三刻捉不到呢?”杨过奇道:“捉甚么?”小龙女不再答话,径自去了。
4 y) W0 W. s& k' c, N+ T; {8 l4 u  他这一出去,古墓中再无半点声息。杨过心猜想,不知她去捉甚么人,但想她不会下终南山,一定是去捉全真教的道人了,只是不知捉谁,捉来又有甚么用?他胡思乱想了一阵,走出大厅,沿着走廊,向西走去,走不了十多步,眼前就是一片漆黑。他只怕迷路,摸着墙壁慢慢走回,那知走到二十步以上,仍是不见大厅中的灯光。杨过惊慌起来,加快脚步向前。他本已走错了路,这一慌乱,更是错上加错,他越走越快,东碰西撞,黑暗中但觉处处都岐路岔道,永远走不回大厅之中。他放声大叫:“姑姑,姑姑,快来救我。”6 P# L* r& [# ~8 A  }  O
  但听见回音逼在墓道之中,隐隐发闷。! B; S2 Y! `2 b
  杨过乱闯一阵,只觉地下潮湿,拔脚时带了泥泞上来,原来已非墓道,却是走进了与墓道相通的山中谷道。杨过更是害怕,心道:“我若在墓中迷路,姑姑总能找到我。现下我走到了这里,她遍找不见,只道我逃了出去,她一定会伤心得很呢。”当下摸到一块石头,双手支颐,呆呆的坐着。8 w% V) S- N/ k" y
  这样枯坐了一个多时辰,忽然隐隐听到“过儿,过儿!”的叫声。杨过大喜,一跃而起,叫道:“姑姑,我在这里。”可是那“过儿,过儿”的叫声却越去越远。杨过大急,放大了嗓子狂喊:“我在这里。”过了一阵,也不听见甚么声息,突觉耳上一凉,耳朵被人提了起来。
- R3 _0 j! M- m) ~9 b) q- r  他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大喜,叫道:“姑姑,你来啦,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小龙女道:“你到这里来干甚么?”杨过道:“我走错了路。”小龙女又嗯了一声,拉住他手便走。虽在黑暗之中,然而便如在太阳下一般,转弯抹角,行走迅速异常。杨过道:“姑姑,你怎么能瞧见?”小龙女道:“我一生在暗中长大,自然不用光亮。”杨过适才在这一个多时辰中惊悔交集,此时获救,自是喜不自胜,只不知说些甚么才好。' |0 k; ^8 K! C$ W: W% g
  片刻之间,小龙女又带他回到大厅。杨过叹了一口长气,道:“姑姑,适才,我真是担心。”小龙女道:“担心什么?我总会找到你的。”杨过道:“不是担心这个,我怕你以为我独自逃走了,心里难过。”小龙女道:“你若是逃走,我对孙婆婆的诺言就不用守了,又有什么难朋受?”杨过生来热情,小龙女却是性冷逾冰,两人心中想法竟是截然相反。
: h: D$ r1 _: M" r4 j  杨过道:“姑姑,你把他捉到了么?”小龙女道:“捉到了。”杨过道:“你为甚么捉他?”小龙女道:“给你练习武功啊。跟我来。”杨过心想:原来她去捉一个全真教的道人来给我过招,那倒有趣,于是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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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6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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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u' a: Q( g& f  w  L% S/ e& k" @一五:天罗地网
4 V" e! x) p4 Z; _' y4 l6 Y  小龙女转了几转,推开一扇门,进了一间石室。这间石室奇小无比,两人站在里面,转身也不容易,室顶又矮,小龙女伸长手臂,几可碰到。杨过见室中并无全真派的道士,暗暗纳罕,问道:“你捉来的道士呢?”小龙女道:“甚么道士?”杨过道:“你不是说出去捉人来助我练功么?”小龙女道:“谁说是人了?就在这儿。”当下俯身在石室角落里拾起一只布袋,解开缚在袋口的绳索,将袋子一抖,飞出来三只麻雀。8 v4 i% x7 b0 E# M) P1 Z; N8 Q& g% n4 }
  小龙女大是奇怪,心道:“原来姑姑出去是捉麻雀。”4 J& d% `2 d7 j" |+ @2 C
  小龙女道:“你把三只麻雀都捉来给我,可不许弄伤了牠们的羽毛脚爪。”杨过喜道:“好啊!”扑过去就抓。可是那麻雀灵便异常,东飞西扑,杨过气喘吁吁,累得满头大汗,别说捉到,连羽毛也碰不到一根。
" |" V+ e! c, `3 B- D  小龙女道:“你这么捉不成,我教你法子。”当下教了他一些窜高跃低,抓扑拿捏的法门。杨过人极聪明,知道小龙女是经由捉麻雀而授他上乘武功,当下牢牢记住。只是诀窍虽然领会了,一时之间却也不易使用得出。小龙女任他在小屋中琢磨练习,自行带上了门出去。
& c* U0 _9 o- K' c0 ]! A6 O  这一日杨过并未捉到一只,晚饭过后,就在寒玉床上练功。第二日再捉麻雀,跃起时身子高了数寸,出手时也快捷了许多。话休絮烦,到第五日上,他毕竟伸手抓到了一只。
4 [* w8 p+ q4 f; ^& p! X  杨过大喜不已,忙奔去告知小龙女。不料小龙女殊无嘉许之意,冷冷的道:“一只有甚么用?要连捉三只。”
$ G$ j, L9 \/ @1 b  杨过心想:“既能捉到一只,再捉两只又有何难?”岂知大谬不然,接连两日,又是一只也捉不到了。小龙女见三只麻雀已累得筋疲力尽,用饭粒饱饱喂了一顿,放出墓去,再行捉了三只来供他练习,到第八日上,杨过这才一口气将三只麻雀抓住。
6 y- x* t2 s' N" g# f9 z- ]  小龙女道:“行啦,咱们上重阳宫去。”杨过微微一惊,道:“干甚么?”小龙女不答,携了他手径到重阳宫前。前后相隔不到八日,杨过步履轻健,大胜往昔。小龙女朗声叫道:“赵志敬,快出来。”两人未到宫前,早已有人报了进去,小龙女叫声甫毕,宫中涌出数十名道士。两名小道士左右扶着赵志敬,只见他脸容憔悴,双目深陷,已无法自行站立。众道见到二人,都是手按剑柄,怒目而视。6 d# X* S/ c; t2 b# j
  小龙女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交在杨过手里,高声道:“这是治疗蜂毒的蜜浆。拿去给赵志敬吧。”杨过见到赵志敬,心中犹有余恨,只是在旁人之前,不便拂逆小龙女之意,于是快步上前,将那瓶蜜浆放在赵志敬面前。群道听说小龙女又到宫前,只道是再次寻衅,来为孙婆婆报仇,一面严加戒备,一面飞报马钰、丘处机等师尊,那知她竟是来送解毒的蜜浆,愕然之下,都无话可对。杨过放下瓷瓶,向赵志敬望了一眼,满脸鄙夷之色,转头便走。
; Q. Q; Q; c5 j1 S: ?  净光在人群中看得明白,怒火难忍,叫道:“好小子,叛出师门,就这么走了么?”
3 w- C" T# Y" ]! h) O" n' X  飞步抢出,来拿杨过。小龙女道:“过儿,今日不要还手。”杨过听得背后脚步声响,接着掌风飒然,有人抓向自己后领,当即身子一矮,斜刺里窜出。他在活死人墓中只练了八日捉麻雀,睡了八日寒玉床,小龙女虽只授他一些捉鸟的法门,但那是古墓派轻功的精萃之所在,此时的功夫,与当日小较比武时已大不相同。他不先不后,乘净光手掌刚要抓到自己后领时这才窜出,跟着乘势用手在他衣角上一带。净光一扑不中,身已前倾,再被他一带,立足不位,重重一交俯跌在地。9 \6 F! T  |- z5 v: R" J
  待得净光爬起身来,杨过早已奔到了小龙女身畔。净光大声怒喝,要待冲过去再打,群道中突然一人奔出,犹似足不点地般,倏忽绕到了净光身前,拉着他的手臂,回到众人站立之处。净光被他一把抓位,登时半身麻木,抬头一看,原来是师叔尹志平,将骂到口边的一句话,立时缩了回去。
! _4 \" n( P5 |) S" `- A, {" h7 w0 V  尹志平朗声叫道:“多谢龙姑娘赐药。”说着稽首行礼。小龙女却不答礼,牵着杨过的手道:“过儿,咱们回去吧。”尹志平道:“龙姑娘,这杨过是我全真门下弟子,你强行收去,此事到底如何了断?”小龙女怔了一怔,道:“我不爱听人啰唆。”挽着杨过手臂,快步入林,回到了古墓之中,让尹志平和群道呆在当地,相顾愕然。
+ i- ^1 |' _6 D* l! k$ ?- R  两人回入墓室,小龙女道:“过儿,你的功夫是有进益了,不过你打那胖道士,却很是不对。”杨过道:“这胖道士打得我好苦,可惜今日没打够他。姑姑,干么我不该打他?”小龙女摇头道:“不是不该打,是打法不对。你不该带他俯跌,应该不出手带他,让他自行朝天仰摔一交。”杨过大喜,道:“那可有趣得紧。姑姑,你教我。”小龙女道:2 e; R; ?- n7 ?3 p+ `
  “我是过儿,你是臭道人,你就来捉我吧。”说着缓步前行。
2 ~, R6 t, u, ~% j" `0 f  杨过笑嘻嘻的伸手去捉他。小龙女背后似乎生了眼睛,杨过跑得快,她脚步也快,杨过走得慢了,她也就放慢脚步,总是与他不即不离的相距约摸一尺,杨过笑道:“姑姑,我捉你啦!”纵身向前一扑,小龙女竟不闪避。杨过眼见双手要抱住她的脖子,那知就在两臂将合未合之际,小龙女斜刺里向后一滑,脱出了他的臂圈。杨过急忙回臂来捉,这一下一冲一缩,自己势道用逆了,再也立足不稳,仰天一交,跌得背脊隐隐生痛。
+ i' H& X. g: v# }7 h  小龙女伸手牵住他右手,一把提起,助他站直。杨过喜道:“姑姑,这法儿真好,你怎么这般快法?”小龙女道:“你再捉一年麻雀,那就成啦。”杨过奇道:“我已经会捉啦。”小龙女冷笑道:“哼,那就算会捉?我古墓派的功夫这么容易学会?”杨过不敢多说,小龙女道:“你跟我来。”
* [% `, H* M" R" q( l  当下带他到另一间石室之中。这石室比之先前捉麻雀的石室,长阔均大了一倍,室中已有六只麻雀在内。地方多了这么许多,捕捉麻雀自然远为艰难,但小龙女又授了他一些轻功提纵之术与擒拿功夫,又过八九日,杨过已能一口气将六只麻雀尽数捉住。
3 F7 H: t2 _8 O0 C: h% N0 a  此后石室愈来愈大,麻雀的头数也是越来越多,最后是在大厅中捕捉九九八十一只麻雀。好在寒玉床对他修习内功辅助奇大,只三个月功夫,八十一只麻已能手到擒来。小龙女见他进步神速,心中甚喜,道:“现下咱们要到墓外去捉啦。”杨过在墓中住了三月,大是气闷,听说到墓外练功,不由得喜形于色。小龙女道:“有什么好喜欢的,这功夫难练得紧。八十一只麻雀,一只都不能飞走了。”8 i9 F( [5 d: M' w6 k
  于是提了装着八十一只麻雀的布袋,走到墓外,此时正当暮春三月,枝头一片嫩绿,杨过深深吸了几口气,只觉一股花香草气,透入胸中,真说不出的舒适受用。小龙女袋口一抖,八十一只麻雀一齐飞了出来,就在此时,她一只铁纤素手挥出,东边一收,西边一拍,将两只振翅飞出的麻雀挡了回来。这八十一只麻雀骤得自由,那能不四散乱飞?但说也奇怪,小龙女这一套掌法施展开来,这里一挡,那里一挥,八十一只麻雀只只都聚在她胸前三尺之内。
" w2 V$ H4 `& u& B% W4 Z  但见她双臂飞舞,两只手掌宛似化成了八十只手掌,任他八十一只麻雀如何冲突翻扑,始终飞不出她手掌的范围。杨过只看得目瞪口呆,又惊又喜,他定一定神,想到:“这是姑姑教我一套奇妙无比的掌法,我快用心记着。”当下凝神观看她如何出手挡击,如何回臂反扑,她虽发掌奇快,但一招一式,清清楚楚,自成段落。杨过看了半晌,虽然不明掌法中的精微之处,但已不似初见时那么全然不解。
) Q3 |( n8 p$ J' |; }+ A; S  小龙女又打了一盏茶时分,双掌一扬,反手背后,那些麻雀骤脱束缚,纷纷冲天飞去。小龙女长袖一挥,两股袖风扑出,八十一只麻雀尽数跌在地上,唧唧乱叫,过了良久,方才一只只的振翅翅飞去。& r. Y0 u0 }& v. r* @, v
  杨过大喜,牵着她衣袖,道:“姑姑,我猜郭伯伯也不会你这本事。”小龙女道:“我这套当法叫做‘天罗地网势。’是古墓派武功的入门功夫。你好好学罢!”于是授了他十几路掌法,杨过一一学了。十余日内,杨过将一百零八招“天罗地网势”学全了,练习纯熟,于是小龙女捉了一只麻雀,命他用掌法拦挡。最初只挡得两三下,麻雀就从他手掌的空隙中窜了出去。小龙女候在旁边,素手一伸,将麻雀挡了回来。杨过继续展开掌法,但不是出招未够快捷,就是时候拿捏不准,只两三招,又给麻雀逃走。. n- e8 O7 Z- ]# J& Q2 D0 d/ [
  如此每日练习,寒暑不间。春尽夏来,杨过身材渐高,喉音渐粗,慢慢长成一个美貌少年,非复初入古墓时的孩童模样。也是天资颖悟,小龙女又尽心竭力的教导,到得中秋过后,这套天罗地网势已然练成,掌法展了开来,已能将八十一只麻雀全数挡住,虽然偶尔也有一两只漏网,但只是掌法中的小疵而已。- U4 n  P5 }2 x4 b3 s1 F
  这日小龙女说道:“过儿,你练成这套掌法,江湖上已罕逢敌手,你再遇到那胖道士,尽管重重摔他几个觔斗。”杨过道:“若和赵志敬动手呢?”小龙女不答,心想:“那赵志敬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高手,凭过儿目下的功夫,却还远不及他。”杨过见她不答,已知她心中所想的答案,说道:“我打不过他也不要紧,再过几年,就能胜过他。姑姑,咱们古墓派的武功,确比全真派要厉害些,是不是?”
' s6 K: i) M7 ^" [  小龙女仰头望着室顶石板,道:“这句话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相信。上次我和全真教姓丘的老道交手,论武功我不及他,然而这并非古墓派不及全真教,而是我还没练成我派最精奥的功夫而已。”杨过一直在担心小龙女难胜丘处机,听了此言,不由得暗喜上眉梢,道:“姑姑,那是甚么功夫?很难练么?你就起始练,好不?”
& I( r; \% w/ @  @5 u  小龙女道:“我跟你说个小小的故事,你才知我派的来历,你拜我为师之前,曾拜过祖师婆婆,她姓林,名字叫做朝英。六七十年之前,江湖上有两句话,称为‘南林北王,阴胜于阳’,南林就是祖师婆婆,她是广西人,北王就是山东的王重阳了。当时武林中以他二人武功最高,本来两人的武艺难分上下,后来因为王重阳组义师反抗金兵,日夜忙碌,祖师婆婆却潜心练武,终于高出他一筹,所以说‘阴胜于阳。’”后来王重阳的义师失败,愤而隐居在这活死人墓之中,日夜无事,就以钻研武学自遣。祖师婆婆却浪迹江湖,行侠济世,所以待得王重阳二次出山,祖师婆婆却又不及他了。最后两人不知因何言语失和,比武打睹,王重阳竟输给了祖师婆婆,这古墓就让给她居住。来,我带你去看看这两位先辈留下来的遗迹。“这古墓中到处都是石室,也不知当时是如何建造得来,此时小龙女领着杨过所到的,那一间形状甚为奇特,前窄后宽,成为梯形,而东边半圆,西边却是一个三角。杨过道:“姑姑,这间屋子为何建成这个样子?”小龙女道:“这是王重阳钻研武学的所在,前窄练掌,后宽使拳,东圆研剑,西角发镖。”杨过在室中走来走去,只觉莫测高深。$ p5 A8 d, l) y0 H
  小龙女手指向上一指,道:“王重阳武功的精奥,尽在于此。”杨过抬头一看,但见室顶的石板之上,刻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纹符号。这些符号都是用利器划成,或深或浅,殊无规则,一时之间,那里推详得出其中奥奥?0 g3 n# J! [8 R9 H
  小龙女走到东边,伸手半圆的弧底一推,一块大石缓絧移开,现出一扇洞门,她手持腊烛引杨过进去。
8 q5 D% {& I/ U( _% d, ]0 X& l  原来里面又是一间石室,这石室和先一间处处对称,却又处处相反,是后窄前宽,西圆东角。杨过抬头一看,见室顶也是刻满了各种符号,小龙女道:“这是祖师婆婆的武功之秘。她当日虽嬴得古墓,乃是使智计得来。若论真实功夫,确是未及王重阳。她移居古墓之后,先参透了王重阳所遗下的这些武功,日夜钻研,尽得精要,更潜心苦思,创出了克制他各门武功的法子来。这些法子就都写在这上面。”) y3 T' k4 |, t: H* ^+ X
  杨过喜道:“姑姑,那可妙极了。想丘处机、郝大通他们,本事再高,也不过如王重阳一样,你把祖师婆婆的武功学会了,自能胜过这些道士。”小龙女道:“话是不错。只可惜没人助我。”杨过昂然道:“我助你。”小龙女横了他一眼道:“可惜你本事不够。”杨过胀得满脸通红,羞愧不已。小龙女道:“祖师婆婆这套功夫,叫作‘玉女心经’,须得二人同练,互为臂助。当时祖师婆婆是和我恩师一同练成的。”杨过转愧为喜,道:' E# `; J5 N) l# M7 }" R/ D$ U
  “我是你徒儿,也能与你同练。”小龙女沉吟道:“好,咱们走着瞧吧。第一步,你先练成本门的各种武功。第二步是学全真派武功。第三步再练克制全真武功的玉女心经。”' {! }+ }  m5 p) O: A
  于是从那日起,小龙女将古墓派的拳法掌法,兵刃暗器,一件件的传授杨过。经过一年多时间,杨过已尽得心传,虽然功力远逊,但借着寒玉床之助,进境大是神速。古墓的武功创自女子,师徒三代又都是女人,不免柔灵有余,沉厚不足。但杨过生性浮躁轻动,这武功的路子倒与他性格相合。
# V" J1 R- B9 u1 Z8 ~: @  小龙女年纪渐长,越来越是出落得娇美无比。这年杨过已是十六岁,长身玉立,已与师父一般高了,但小龙女仍当他孩童看待,丝毫不避男女之嫌。杨过与师父相处日久,对她越来越是敬重,两年之间,竟无一事违逆师意。他善伺人意,小龙女心中前想到要做甚么,他不等师父开口,早就抢先替她办好。但小龙女冷冰冰的性儿仍与往时一般无异,对杨过说话之际,总是言语冷嘲,没半点亲人的情份。杨过惯了,也就不以为意。
: D" e% T* L+ B2 o6 h  这一日小龙女说道:“过儿,我古墓派的功夫,你已学全啦,明儿咱们就练全真派的武功。”次日师徒俩到了那奇形的石室之中,依着室顶的文字符号修习。原来这些符号是王重阳飞身而上用剑尖划成。林朝英与王重阳是至交好友,知道他武功的门径,参透后传给了她的贴身丫鬟,这丫鬟传给小龙女,此时小龙女再将诀窍传给杨过。
- o( Q( V3 i  C% V, I% y  杨过练了几日,因他武学的根底已自不浅,许多处所一点即透,初时进展极快。但十余日后,突然接连数日不进反退,愈练愈是别扭。
6 w  I0 Y" I- b% N  小龙女帮他拆解研讨,却也不知弊病何在。杨过心头烦燥,自己发自己脾气。小龙女道:“你也不用生气,此事不难,咱们只要去捉一个全真道士来,逼他传授入门口诀,那就行了。跟我走吧。”这一言提醒了杨过,忽然想起赵志敬传过他的“小易筋经”中有云:“力不是由彼而来,方是活力。用力而心动,一攒一放,自然而施,不觉其出而自出。
9 |  [2 A( P( B1 z; q( X8 q0 Z  如潮水,如雷发地,此其急也。若浪之乘舟,此其缓着也。”又曰:“其法在易,易者换也。换着,气气实内而力助外,故曰铜筋,言至坚也。”于是将这几句话背给小龙女听。! Q, k+ I( G" u) R
  小龙女侧头而听,细辨其语,说道:“是了。我与先师学练全真武功,练到中段,再难进展一步,此时祖师婆婆已不在世,无处可请教益。明知由于未得门径口诀,却也无法可想。先师为人清虚自守,我曾说要到全真教去偷口诀,被她重重训斥了一顿,你既知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当下杨过将赵志敬所传的口诀,逐一背诵出来。当日赵志敬所传,确是全真派上乘内功的基本秘诀,只是未授其用法而已。此时小龙女一加推究,立时豁然贯通,兼之秦南琴当日传给儿子的,正是马钰传下来的玄门正宗功夫,两者凑合,数月之间,小龙女与杨过已将王重阳在室顶所留的武功精要都参透澈了。# x- ^# z# H) x
  这一日两人在石室中对剑已毕,小龙女叹道:“初时我小觑全真派的武功,以为它号称天下武学正宗,其实也不过如此,但到今日,始知此道实深不可测,永无穷尽。过儿,咱们虽尽知其法门秘要,但要练到得心应手,劲力自然而至,却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成功。”杨过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说道:“全真武功虽精,但祖师婆婆既留下克制之法,自然尚有胜于它的本事。”
) U. g8 P) m& L* k7 U! G  小龙女道:“从明日起,咱们要练玉女心经了。”次日两人同到第二间石室之中,依照室顶的符号练功,这番修习,却比第一次容易得多,因为林朝英所创破解王重阳的武功,还是自她原来的功夫中提炼出来,只是更精更纯而已。数月之间,二人已将“玉女心经”的外功炼成,有时杨过使全真剑法,小龙女就以玉女剑法破解,待得小龙女使全真剑法,杨过就用玉女剑法克制。那玉女剑法果然是全真剑法的克星,一招一式,刚刚把全真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压制得动弹不得,不论如何腾挪变化,总是脱不了玉女剑法的笼罩。
: v6 m8 u# {. ^  |  外功一成,转而进练内功。但想全真内功博大精深,欲在内功上创制新法而胜过之,真是谈何容易?那林朝英也真是聪明无比,居然别寻蹊径,从旁门左道力抢上风。她创的功夫虽然难练之极,然而只要练成了,确有胜过全真内功之处。小龙女抬头望着室顶的图文,沉吟不语,一动不动的连看数日,终于叹了一口长气。2 F4 {% S- F0 T: b
  杨过道:“姑姑,这功夫很难练么?”小龙女道:“我从前听师父说道:‘这心经内功须二人同练,只道与你合修,那知却不能够。’“杨过大急,忙问:“为甚么啊?”小龙女道:“你若是女子,那就能够。”杨过急道:“那有甚么分别?男女不是一样么?”
* G1 Y7 ~: w6 X8 k4 n: W  小龙女摇头道:“不一样。你瞧这顶上刻着的是甚么图形?”
9 n) Y/ C4 X& Q( Y  杨过顺着她手指的所指处一望,只见室顶的角落处用剑尖刻着一个个人形,瞧模样似是女相,却均是裸体的人形,身上并无衣服,一共数十个女相,姿式各各不同,但均是裸体,杨过心中一转,已明其意,道:“姑姑,练这玉女心经的内功时不能穿衣服,是不是?”  ~0 r* g- D, |8 Q# X% a' z) F
  小龙女道:“是啊。这经上说,练功时全身热气蒸腾,须拣一空旷无人之处,不穿衣服的修习,使热气立时发散,无片刻阻滞,否则转而郁积体内,小则重病,大则丧身。”9 a, s, f/ y' \" J
  杨过道:“那咱们不穿衣服修习就是了。”小龙女脸上一红道:“到后来二人互相以气导引,你我男女有别,不穿衣服相对,成何体统?”
. Y# a9 }- \- K, t2 d) b  杨过此时已有十六岁,虽然生得高大,但男女之别,情爱牵缠等等,一窍不通,隐隐约约间只觉这位师父美貌无比,每见到她,就自然而然的心中喜悦,心想与师父不穿衣服的相对练功,确似不好,但到底有甚么不好,却也说不上来。小龙女自幼生长古墓,对世事比杨过尤为朦胧,她今年已二十二岁,由于勤修苦练,早将情欲练得半点都无。师徒二人虽是一对璧人般的少年男女,但朝夕相对,一个冷淡,一个恭诚,竟无半点越礼之处。
3 M8 A9 r8 `$ Y3 j# e  此时谈到裸体练功,也只觉是个难题而已,实无他念。! M+ N: ^* F4 b2 V
  小龙女道:“咱们将内功再练得熟些,也足够打败全真老道了。这内功不练也罢。”" q' h3 s$ P, J8 l, e' N
  杨过听师父这般说,当下答应了,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3 X6 k& {& |" }: V
  ≌馊昭罟?吠旯Ψ颍?瞿谷ゴ蛐┾?弥?簦?宰魇沉福?虻揭恢恍÷购螅?プ犯弦煌坊彝茫?侵?阑彝媒苹?斐#??簧粒?饕欢悖?罟?耸钡那嵘砉Ψ蛩湟岩斐A说茫?皇敝?渚谷蛔窢?簧稀K??拇笃穑?豢戏灯魃藸??植辉赣们苣檬钟沧ィ?从霠?热?峁Γ??鄣猛枚?蘖Ρ寂芪?埂R蝗艘煌迷奖荚皆叮???蛔?搅耄?枚??鐾洌?鋈辉谝淮蟠院旎ǖ拖伦炅斯?ァ?
/ p) _) L* E" i9 A) _# D1 ]8 l  这一丛红花排开来有数丈之长,生得密密层层,奇香扑鼻,待他绕过花丛,那兔儿已影踪不见。杨过与牠追逐半天,心中已生爱惜之念,纵然追上,也会相饶,这时找牠不到,也就罢了。但见这花丛有如一座大屏风,红瓣绿枝,娇艳无伦,四下里绿荫垂盖,正是天然结成的一座花木之厅。杨过心念一动,急忙回去拉了小龙女来看。
5 g+ D" b8 X, q4 e+ [  小龙女淡然道:“我不爱花儿,你既喜欢,就在这儿玩罢。”杨过道:“不,姑姑,这真是咱们练功的好所在。你在这边,我到花丛那一边去。咱俩都不穿衣服,但谁也瞧不见谁。你练时我防护你,我练时你防护我,岂不绝妙?”
4 f8 Y* p2 ^4 s* L: Q& Z  原来修习最上乘的内功之际,潜心内视,对身外一切不见不闻,若有外敌相侵,纵是最轻微的祸害,也是难以抵敌,丧身败功,极之厉害,是以必须有人在旁守护。当年黄蓉练功受邪,郭靖在旁相引,适逢倾盆大雨,杨过之母秦南琴那时尚是处女之身,以伞替郭靖遮雨,让黄蓉全身淋得湿透,黄蓉竟不敢进屋避雨,就是这个缘故。
* ]3 Z0 I% O% B' o% `0 P, \  小龙女听了杨过之言,大觉有理。她跃上树去,四下张望,见东南西北都是一片清幽,只闻泉声鸟语,查无人迹,确是个上好的练功所在,于是说道:“亏你想得出,咱们今晚就来练吧。”练那玉女心经的口诀法门,她早记熟在胸,于是传了杨过几句。" c6 v# [8 t5 m* m+ B
  当晚二更过后,师徒俩来到花荫深处。静夜之中,花香更是浓郁。二人各处花丛一边,除去衣衫,修习起来。杨过的右臂穿过花丛,与小龙女右掌相抵,只要谁在练功时遇到难处,对方受到感应,立时能运功为助。
1 g' H! y5 g* t7 X  两人自此以夜作昼。晚上练功,白日在古墓中休息。那时正当盛暑,夜间用功更为清凉,如此两个月有余,相安无事。那玉女心经共分九段行功,这一晚小龙女已练到第七段。: ?+ J9 A. b7 o4 ?) U# u9 E( W
  这玉女心经中单数的行功是“阴进”,只数行功是“阳退”,此时小龙女已练到第七段,而杨过也已练到第六段。当晚两人隔着花丛,各自用功,全身热气蒸腾,将那花香一熏,更是芬芳馥郁,眼见月到中天,再过半个时辰,两人六段与七段的行功就练成了。突然山后传来脚步声响,有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近。$ t: |6 B# R; U; M6 V
  杨过练的是“阳退”功夫,随时可以休止,小龙女却必须一气呵成,中途微有顿挫,即生极大祸害,此时小龙女用功正到要紧关头,对脚步声和说话声全然不闻,杨过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为惊异,急忙将丹田之气尽数逼出体外,吐纳三次,止了练功,只听那二人渐行渐近,语音好生熟悉,原来一个是他师父赵志敬,一个是尹志平。两人声音越说越响,竟是在互相争辩。& X( q% ?# z$ {; p
  只听赵志敬道:“尹师弟,此事你再抵赖也是无用。我禀告丘师伯,凭他去查究吧。”尹志平怒道:“你苦苦逼我,为了何来?难道我就不知?你不过想做第三代弟子的首座弟子,将来好做我教的掌门人。”赵志敬冷笑道:“你不守清规,犯了我教的大戒,怎能再做首座弟子?”尹志平道:“我犯了甚么大戒?”赵志敬大声喝道:“全真教第四条戒律,淫戒!”
8 B/ t9 }2 \" W, N  杨过隐身在花丛之中,偷眼外望,只见两个道人相对而立,尹志平脸色铁青,被月光一照,更是全无血色,沉着嗓子道:“甚么淫戒?”说了这四个字,伸手按住剑柄。赵志敬道:“你自从见了活死人墓的那个小龙女,整日价魂不守舍,朝思墓想,你心中不知几千百遍的想过,要将小龙女搂在怀中,温存亲热。我教讲究的是修心,你心中这想,难道不是犯了淫戒?”# L: A" b$ ?. \, a, w
  杨过对师父尊敬无比,视若天人,听赵志敬这么说,对眼前二人登时恨之切骨。他虽不大了然“温存亲热”之意,但想来总是坏事。又听尹志平颤声道:“胡说八道,连我心中所思,你也知道了?”
( a0 X3 h: @# M8 H9 j  赵志敬冷笑道:“你心中所思,我自然不知,但你晚上说梦话,却不许旁人听见么?+ S# H  X2 G, E- y4 V8 b
  你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小龙女的名字,不许旁人瞧见么?”尹志平被他一言中的,脸色苍白,默然不语。赵志敬得意洋洋,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扬了一扬,道:“这是不是你的笔迹?咱们交给掌门马师伯,你座师丘师伯认认去。”尹志平再也忍耐不住,刷的一声,长剑出削,分心便刺。
4 e- L  e2 P% v0 i& W8 y  赵志敬身子一侧,避开了这剑,将那白纸放在怀内,狞笑道:“你想杀我灭口么?只怕没这么容易。”尹志平一言不发,疾刺三剑,但每一剑被他避开了。到第四剑上,叮的一声,赵志敬也是长剑出手,双剑相交,当下在花丛旁,月光下剧斗起来。这两人都是全真第三代的高弟,一个是丘处机的首徒,一个是王处一的首徒,武功原在伯仲之间。尹志平咬紧牙关狠命相扑,赵志敬却在恶斗之中不时夹着几句讥嘲,意图激怒对方,造成失误。) \* C) A& o, j) n# \
  此时杨过已将全真派的剑法尽数学会,见二人酣斗之际,进击退守,所使的招术虽然变化多端,但每一招全在自己意料之中,心想姑姑所教的本事果然不错。只见二人翻翻滚滚,拆了数十招,尹志平招招是进手招数,赵志敬不断移动脚步,冷笑道:“我会的你全会,你会的我也全会,要想杀我,那你今生休想。”他守得隐凝无比,尹志平虽从四面八方进攻,每一招都被他挡了开去,再斗一阵,眼见二人的脚步不住移向小龙女身边,杨过大吃一惊,心道:“这两名贼道,若是打到我姑姑身畔,那可糟啦!” , X/ \  T+ v% z* A& s8 D2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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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玉女心经) \, ^; Y. r2 G2 p
  蓦地里赵志敬突施反击,将尹志平逼了回去,他急进三招,尹志平连退三步。杨过见二人离师父远了,心中暗喜,那知尹志平忽然剑交左手,右臂倏出,呼的一掌,当胸拍去。赵志敬笑道:“你就是有三双手,也只有妙手偷香的本事,终难杀我。”当下举左掌相迎。两人剑刺掌击,比适才斗得更加凶了。
/ `6 X) x/ L  w4 j  小龙女潜内用,对外界一切,始终不闻不见。杨过见二人走近几步,心中就焦急万分,移远几步,又略放心。斗到酣处,尹志平一声怒喝,连走险招,竟然不再挡架对方来剑,一味猛攻。赵志敬暗呼不妙,知他处境为难,宁教给自己刺死,也不能让暗恋人家闺女的事泄露出去。他与尹志平虽然素来不睦,却绝无害死他之意,这么一来,登时落在下风。再拆数招,尹志平左剑平刺,右掌正击,同时横扫一腿,正是全真派中的“三连环”腿绝招。赵志敬一纵丈余,挥剑下削。尹志平长剑脱手,猛往对方掷去,跟着“嘿”的一声,两掌齐出。4 I( \0 W  C) P; t8 {
  杨过在旁,见这几招交换得惊心动魄,不由得手心全是冷汗,眼见赵志敬在半空,一个势虚,一个势实,只怕尹志平这两掌要打得他筋折骨断,但那赵志敬不愧是全真派第三代弟子中的高手,竟然这情势危急异常之际,空中一个翻身,一退寻丈,轻轻巧巧的落了下来。$ o; h/ V, f" Z& Q
  这一落下不打紧,却正是对准了小龙女坐落之处的花丛,虽非跌正她的头顶,但只要跌入花丛,她赤身裸体,非在月光下显现不可。杨过大惊之下,再无思虑余暇,纵身而起,左掌从右掌下穿出,托在赵志敬背心,一招“狮子拋球”,用力向外一挥,登时将他一个庞大的身躯拋在三丈之外。但他自己着地时,左足终于踏在一根花枝之上,那花枝一弹,小龙女上半身在月光下闪了一闪。' W( S& ?) w( j, b
  那花枝虽迅速即弹回,但小龙女已蓦地一惊,全身出了一场大汗,一口气登时阻在小腹之中,回不上来,立即昏了过去。尹志平斗然间见杨过出现,又斗然间见到自己昼思夜想想的意中人竟隐身在花丛之中,呆了一呆,不知是真是幻。此时赵志敬已站在直身子,练武之人,眼光锐敏无比,在数丈外早已瞧清楚小龙女的面容,叫道:“妙啊,原来她在这里偷汉子!”杨过大怒,厉声喝道:“两个臭道士都不许走,回头找你们算帐。”忙抓起自己的裤子,套在身上,拾起小龙女的衣衫,叫道:“姑姑,你穿上吧。”) I' e1 s$ c6 {( w  {/ u9 H
  但等了片刻,既不听她答应,又不觉她伸手来接,转头一看,黑暗中朦朦胧胧的只见她已摔在花丛之中。他想起小龙女曾一再叮嘱,练功之际必须全力防护,纵然是獐兔之类无意间来冲撞一下,也能闯出大祸,这时她大受惊吓。定然为害非小,心中惶恐无比,急将衣衫披在小龙女身上,一摸她的额头,只觉一片冰凉,忙又抓过自己上衣,将她全身裹住,抱了起来,叫道:“姑姑,你没事么?”. L- C( N" O" Q6 o2 [+ S9 ~) d
  小龙女“嗯”了一声,却不答话。杨过稍稍放心,道:“姑姑,咱们先回去,回头再来杀了这两个贼道。”小龙女全身无力,偎在他怀里,杨过遇开大步,走过二人身边,尹志平痴痴呆呆的站在当地,赵志敬哈哈大笑,道:“尹师弟,你的意中人不穿衣衫,在这里与旁人干那无耻的勾当,你与其杀我,还不如杀他!”尹志平听而不闻,不作一声。* t5 O; o$ I8 v4 T. M
  杨过听了“那无耻的勾当”六字,虽不明白他意之所指,但知总是极恶毒的咒骂,盛怒之下,将小龙女轻轻放在地下,让她背脊靠在一株树上,拉好她的衣衫,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中,向赵志敬戟指喝道:“你胡说些甚么?”$ _6 d( Q3 ~, g+ M  }- x
  事隔两年,杨过已自孩童长成为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赵志敬初时并未知道是他,待得听他二次喝骂,脸庞又转到月光之下,这才瞧清楚原是自己的徒儿,自己忙乱中竟被他摔了一交,不由得惭怒交迸,喝道:“杨过,原来是你这小畜生!”杨过道:“你骂我那也罢了,你骂我姑姑甚么?”赵志敬哈哈一笑,道:“人言道古墓派一线单传,传女不传男,个个是冰清玉洁的处女,却原来暗中污秽不堪,收藏童男,幕天席地干此勾当!”8 u- p: J! d* N* }
  杨过尚未明他言中之意,小龙女适于此时醒来,听了他这几句话,一气之下,刚调顺了的气又复逆转,双气相激,胸口郁闷无比,知道已受内伤,只骂得一声:“你胡说,咱们没有……”突然鲜血狂喷,如一根血柱般射了出来。尹志平与杨过一齐大惊,双双抢近。尹志平道:“你怎么啦?”俯身察看着她的伤势,杨过只道他存相害之意,左手推出,急袭他的胸口。尹志平顺手一格。杨过对全真派武功招招熟习,手掌一翻,已抓住他的手腕,一推一送,将他摔了出去。" r7 a. N1 J; B4 N% q9 {
  若论杨过真实武功,此时决不能在尹志平之上,只是林朝英当年钻研克制全真武功之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专门为了对付全真派。而她创成之后,从未用过,是以全真弟子,始终不知世上竟有这样一种奇特的本门克星,此时杨过突然间使用出来,尹志平猝不及防,竟无半点招架之功,这一交虽未跌倒,身子已在数丈之外,与赵志敬并肩站在一起。& x% E, X* J4 U+ j
  杨过道:“姑姑,你莫理他们,我先扶你回去。”小龙女气喘吁吁的道:“不,你杀了他们,别……别让他们在外边说……说我……”杨过道:“好。”提着手中树枝,向赵志敬当胸点去,赵志敬那里将他放在眼里,长剑微摆,削他树枝,那知杨过使的是古墓派剑法,正是全真剑法独一无二的对头,树枝尖头一颤,倏地弯过,点中赵志敬手腕穴道。. Y$ x- J% U. p* `* s" m2 D
  赵志敬手一麻,暗叫不好,杨过左掌横劈,直击他左颊。这一劈去势极怪,乃是从最不可能处出招。赵志敬若要保住长剑,就得挺头受他这一劈,若要避招,长剑非撒手不可。8 `! K  e; J: W8 q9 `  l0 w+ F
  赵志敬武功精湛,虽处劣势,竟是丝毫不乱,放手撤剑,低头避过,跟着左掌前探,就在这一瞬之间要夺回长剑。岂知林朝英在数十年之前,早已料敌机先,对全真高手可能使用的各种巧妙厉害变着,尽数预拟了对付之策。赵志敬这一招自觉别出心裁,定能败中求胜,那想到杨过与小龙女早将此招拆解得烂熟于胸,只见他左掌一闪,已知他要用此着,长剑刺去,抢先削他手掌。赵志敬大惊,急忙回掌,杨过剑尖已指在他的胸口,喝道:
: G9 s3 |8 q. ?1 [8 @- G* j  “躺下!”左脚一勾。赵志敬要害被制,动弹不得,被他一勾,当下仰天倒了。杨过提起长剑,一剑往他小腹刺了下去。
( b3 u3 l/ q9 g3 x  忽听身后风声飒然,一剑刺到,厉声喝道:“你胆敢弒师么?”这一剑攻敌之必救,杨过若是刺死赵志敬,自己后心也得被尹志平刺个透明窟窿,当即回剑一挡,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尹志平见他回剑既快且准,不禁暗暗称赞,突觉自己手中之剑向外一引,竟被对方黏了过去,一惊之下,急运内力回夺。他内力自比杨过深厚得多,杨过的剑反而被他牵引过去。不料杨过正是诱他使用此招,只微一凝待,突然放剑,双掌直欺,猛击他前胸,同时剑柄反弹,双掌一剑,三路齐至,尹志平武功再高,也挡不住这怪异之极的奇袭。! L& o0 s. s9 E2 r( G' v1 ?: S
  当此之时,尹志平只得撤剑回击,并手横胸,急挡一招,只是手臂弯得太内,已难以发劲,幸好杨过功力不深,未能将他双臂立时折断,但他已震得他胸口剧痛,两臂酸麻,急忙倒退三步,运气护住胸前要穴。杨过双剑在手,向二人攻去。
# y8 S  J- m" m2 H: q" D  赵尹二人数招之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杀得手忙脚乱,都是既惊且怒,再也不敢大意。两人并肩而立,使出上乘掌法,当下只守不攻,见招拆招,先摸清对方的底细再说。这么一来,杨过纵有利器在手,但二人守得严密异常,再也不能如交手时那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 e. U: e! n( R1 H6 }' X8 c  古墓派的剑法虽是全真武功克星,但一因赵尹二人功力远胜于他,二来两人联防,三则对方只守不攻,他杀着无可乘之机。他双剑闪闪,纵横挥动,到后来反而渐落下风。赵志敬掌力沉厚,慢慢压到他剑上来。7 c& j3 Y. q8 x! Z$ b
  尹志平定了定神,暗想两个长辈合力斗一个小孩,那成甚么样子?眼见已方已立于不败之地,心中又记挂着小龙女的安危,喝道:“杨过,你快扶你姑姑回去,跟咱们瞎缠甚么?”杨过道:“姑姑恨你们胡说八道,叫我非杀了你们不可。”尹志平呼的一掌,将他左手剑震得歪了,向左跃开三步,叫道:“且住!”杨过道:“你想逃么?”尹志平道:
1 \: y" _9 H7 k  V& z  “杨过,你想杀我们两个,这叫做千难万难。不过好教你姑姑放心,今日之事,我姓尹的若是吐了半句,立时自刎相谢。倘有食言……”说到此处,忽然身形一晃,夹手将杨过手中一剑抢过,随即说道:“有如此指!”左手竖掌,右手挥剑,将左手的小指与无名小指削了下来。
$ ~; ~; |8 C, P- |. q  这几下行动有似兔起鹘落,迅捷无比,杨过丝毫没有提防。他一呆之下,已知尹志平之言确是真心,心想:“我同时斗他们两个,果然难胜,不如先杀了姓赵的,回头再来杀他。”他年纪虽小,心思却机灵无比,喝道:“姓尹的,你割手指有甚么用?除非把脑袋割下来,小爷才信你的。”尹志平惨笑道:“要我性命,嘿嘿,只要你姑姑说一句话,有何不可。”杨过道:“好!”向前踏上一步,斗然间一剑向背后刺出,直指赵志敬胸口。
" {3 c, @6 K0 s7 N0 e% t; ~! a2 f  这一招“李广回射”厉害无比,赵志敬正全神倾听二人说话,那料到他忽施偷袭,待得惊觉,剑尖已刺到了小腹之上。好赵志敬,也真不枉了他数十年苦修全真内功,那剑尖刺破小衣,直抵小腹,他只感微微一痛,立时气运丹田,小腹斗然间向后缩了半尺,忽起右腿,竟然败中取胜,将杨过手中长剑踢飞。杨过不等他这一腿缩回,伸指在他膝弯里一点,正中穴道。赵志敬虽然逃脱性命,却再也站立不住,右腿跪倒在杨过面前。
" g* C# h$ W8 D$ O, D$ U  杨过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长剑,指在赵志敬咽喉,道:“我曾拜你为师,磕过你八个头,现下你已非我师,这八个头快磕回来。”赵志敬气得几欲晕去,一张脸皮紫胀发黑。杨过手上稍稍用力,剑尖陷入他喉头肉里。赵志敬骂道:“你要杀便杀,多说甚么?”
4 B  K, B8 j% B6 ?8 P" s9 Z- [5 e  杨过一剑正要刺去,忽听小龙女在背后说道:“过儿,弒师不祥,你叫他立誓不说今日之事,就……就饶了他吧!”
$ i( B! D+ m) b9 o6 z  杨过对小龙女之言奉若神明,听她这般说,于是说道:“你发个誓来。”赵志敬虽然气极,究竟性命要紧,说道:“我不说就是,发甚么誓?”杨过道:“不成,非发个毒誓不可。”赵志敬道:“好,今日之事,咱们这里只有四人知道。我若对第五人提起,教我身败名裂,逐出师门,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终于不得好死!”0 i3 P1 ?, H7 U' g
  小龙女与杨过都不谙世事,只道他当真发了毒誓,但尹志平却听出他誓言之中另藏别意,待要提醒杨过,又觉不便明助外人。只见杨过抱着小龙女,脚步迅捷,转过山腰去了。他左手两根手指上鲜血不住直流,疾痴的站着,竟自不知疼痛。# H5 ]- \/ B: q+ Z2 E( i
  杨过抱着小龙女回到古墓,将她放在寒玉床上。小龙女叹道:“我身受重伤,怎么还有本事与寒气相抗?”杨过“嗯”了一声,心中愈惊,暗想:“原来姑姑受伤如此之重。”当下抱她到孙婆婆房里。小龙女刚一卧倒,又是“哇”的一声,喷出了大口鲜血,此时杨过尚未穿上上衣,被喷得满胸是血。小龙女闭目运气,想闭住血脉,那知她经络已伤,强自运功,反而将伤口冲得更加厉害,鲜血一口口的喷出。杨过吓得手足无措,只是流泪。5 ]3 d# Z' E% H0 w& G
  小龙女淡淡一笑,道:“我把血喷完了,那就不喷了,又有甚么好伤心的。”杨过道:“姑姑,你不要死。”小龙女道:“你自己怕死,是不是?”杨过愕然道:“我?”小龙女道:“我死之前,自然先将你杀了。”那句话曾在两年前说过一次,杨过早就忘了,料想不到她此时重又提起。小龙女见他满脸讶异之色,道:“我若不杀你,死了怎有脸去见孙婆婆?你独个儿在这世上,又有谁来照料你?”杨过脑中一片惶乱,不知说甚么好。
/ y( c9 a; a% h7 s, L  小龙女吐血不止,神态却极是镇定,浑若无事。杨过灵机一动,奔去搯了大碗玉蜂蜜浆来,喂她喝了下去。这蜜浆疗伤果有神效,过不多时,她终于不再吐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杨过心中略定,只是惊疲交集,再也支持不住,坐在地下,也倚脑睡着了。0 v; k4 q  O. A$ b$ |3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咽喉上一凉,不禁一惊而醒。他在古墓中住了多年,虽不能如小龙女般黑暗中视物有如白昼,但在墓中来去,也已不须秉烛点灯。此时睁开眼来,只见小龙女坐在床沿,手执长剑,剑尖指在他咽喉头,惊呼:“姑姑!”
8 R1 O. B/ M7 i7 ~* D7 b( j' v+ h  小龙女淡然道:“过儿,我这伤势是好不了啦,现下杀了你,咱们一块儿见孙婆婆去吧!”杨过大吃一惊,只是急叫:“姑姑。”小龙女道:“你心里害怕,是不是?好快的,只一剑就完事。”杨过见她眼中忽发异光,知她立时就要下杀手,胸中求生之念热切无比,再也顾不得别的,一个打滚,飞腿去踢她手中长剑。
9 m# y) v/ k2 c" R3 f  那知小龙女虽然内伤难愈,手法仍是敏捷无伦,身子一侧,避开了他这一脚,剑尖又点在他的喉头。杨过速变几下招术,只是他每一招每一式全是小龙女所点拨,那能不在她意料之中?这长剑如影随形,始终不离她咽喉三寸之处。杨过吓得全身都是冷汗,暗想:4 _$ Y0 c) D! c, Y6 ?. ^
  “今日逃不了性命,定要给姑姑杀了。”危急中双掌一并,凭虚击去,欺她伤后无力,招数虽精,该无劲力与自己对掌。
" D- v  ?, x8 w2 Q# d+ \  小龙女识得他的用意,仍是上身微侧,让他的掌力呼呼两响在自己肩头掠过,叫道:( n/ J0 a- _8 ^, g
  “过儿,不用斗了!”长剑一挺,剑尖颤了几颤,一招巧妙无比的“分花拂柳”,似左实右,已点在杨过喉头。他向前一送,正要在他喉头刺个窟窿,突然全身疲软,当的一声,长剑落地,接着身子犹似一瘫软肉,晕了过去。
7 D6 {( W: L2 b/ `0 R( U$ i6 j  这一剑刺来,杨过只闭目待死,不料她竟在这紧急关头昏去。他呆了一呆,当真是死里逃生,抢起长剑,急步奔出古墓。一出墓门,但见阳光耀目,红日经天,微风拂衣,好鸟在树,那里还是墓中阴沉惨怛的光景。
+ u7 q  K( F) M; c: R  杨过惊魂略定,生怕小龙女自后追来,当即展开轻功,向山下急奔。此时他内力充盈,武功虽未达到顶峰,却也已算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他足不停步的快跑,下山的路子越跑越快,只中午时份,已到了山脚。他见小龙女不曾追来,稍稍放心,才放慢脚步而行。
- k. e+ N; K$ ]* }- R5 ]% Y  走了一阵,腹中饿得咕咕直响,想要找家农家买些饭吃,一摸怀中,连一枚铜钱也无。他自幼闯荡江湖,找东西吃的本事甚大,四下一望,见西边山坡上长着一大丛玉米,于是过去摘下了五根棒子。那玉米尚未成熟,但已可食得。他拾了一些枯柴,正想设法生火,烧烤来吃,忽听树后脚步声音细碎,有人走近。
/ ]. I' Q7 a, f) y  杨过身子一侧,挡住玉米,斜眼看时,见是一个妙龄道姑,身披杏黄道袍,脚步轻盈,飘飘若仙的走来。她背上插了双剑,剑柄的血红丝带子在风中猎猎作响,看来她显然会武。杨过心想此人定是山上重阳宫里的人物,多半是清净散人孙不二的弟子。他不欲多生事端,低了头自管生火。( f- E/ y1 e4 z( |- [% @9 x( D
  那道姑走到他身前,忽然说道:“小兄弟,上山的路怎么走法?”杨过暗道:“这女子是全真教的弟子,怎能不识上山的路径?她定是不怀好意。”当下也不转头,随手向山上一指,道:“顺大路上去便是。”那道姑见他衣衫敝旧,蹲在道旁烤玉米,只道是个普通庄稼汉。她自负美貌,任何男子见了,都要目不转瞬的呆看,但这少年居然瞥了自己一眼便不再望第二眼,竟将他当作庸姿俗色一般,心中不禁有气,但随即转念想道:“这种乡下人懂得甚么?”说道:“你站起来,我有话问你。”
3 _* ]$ H* V7 Q; w3 J* g  杨过对全真教的人物全无好感,当下装聋作哑,只作没有听见。那道姑道:“傻小子,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杨过道:“听见啦,可是我不爱站起来。”那道姑听他这么说,不禁嗤嗤一笑,说道:“你瞧瞧我,是我叫你站起来啊!”这两句话声音娇媚无伦,又甜又腻。杨过心中一凛:“怎么这女人说话这等怪法。”抬头看她,只见她肤色白润,双颊晕红,两眼水汪汪的斜视自己,似乎并无恶意。一眼看过之后,又低下头来生火。
% f5 D/ M/ k' R; W0 H4 h  那道姑见他满脸稚气,虽然瞧了自己第二眼,仍是毫不动心,不怒反笑,心想:“原来是个不通人事的孩子,正好用他来作为帮手。”当下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叮叮的相互撞了两下,说道:“小兄弟,你听我话,这两锭银子就给你。”
# {2 X4 k9 Y3 T0 _3 G7 V  杨过机露异常,本来不想招惹于她,但听她说话越来越是奇怪,倒要试探她如何对付自己,于是索性作痴乔呆,怔怔的望着银子,道:“那亮晶晶的是甚么啊?”那道姑嫣然一笑,道:“这是银子。你要新衣服啦、大母鸡啦、白米饭啦、都能用银子去买来。”杨过脸上装出一股茫然若失的神情,道:“你又骗我啦,我不信。”那道姑笑道:“我几时骗过你了?喂,小子,你叫甚么名字?”杨过道:“我叫傻张,你不知道么?你叫甚么名字?”那道姑道:“你不用问,只叫我仙姑就得啦。你妈呢?”$ ?& a( Y6 n: C( D5 I
  杨过道:“你问我妈干甚么?她在山上砍柴。”那道姑道:“好啊,我要上山去,这套衣服穿了不方便,你去拿你妈的衣裳来,借给我穿穿。”杨过心中大奇,脸上的傻相装得越像,不住摇头,道:“那使不得,偷了妈的衣裳,回头准得挨揍。我妈用扁担打我呢。”那道姑笑道:“你妈见了银子,欢喜还来不及啦,一定不会揍你。”说着右手一扬,将一锭银子向他掷去。& R1 N) d% ?" n0 K) ]
  杨过伸手去接,假装接得不准,让那银子在肩头撞了一下,落下来时,又在右脚上一碰,他捧住右脚,左足单脚而跳,大叫:“嗳哟,嗳哟,你打我。我跟妈说去。”说着大叫大嚷,银子也不要了,向前急奔。那道姑见他傻得有趣,微微而笑,解下身上腰带,一挥而出,卷住他的右足,拉了回来。杨过听了那腰带挥出的风声感着腰带着足时的劲力,心中一震:“这全是我古墓派的功夫啊,难道她不是全真派的道姑。”当下全身放松,任她横拖直曳的拉回来,只是心中更加戒惧,全神防备,暗自寻思:“她上山难道是冲着姑姑而去么?”! J; o5 W( t9 e5 |
  他心中想到小龙女,不知她此时生死如何,不由得忧虑无比,心念已决,纵然死在她的手里,也要上去再看看她。这念头在他脑海中兜了几转,那道姑已将他拉到面前,见他虽然满脸灰土,但面目英俊,神采照人,心想:“这山野鄙夫相貌倒美,只可惜绣花枕头,肚子里却是一包草。”听杨过还在大叫大嚷,胡言乱语,微微笑道:“傻张,你要死还是要活?”说着刷的一声,拔出长剑,抵在他的胸口。杨过见她出手这一招是“锦笔点主”,正是古墓派的嫡传的剑法,心中再无怀疑:“此人必是师伯李莫愁的弟子,她上山找我姑姑,定然不怀好意,从她挥腰带,出长剑的手法看来,功力远在我之上。此人只可智取,不能力敌,我当装傻到底,好教她没有防备。”
5 y% {! S! ]" K$ q' U( |3 l  于是满脸害怕,求道:“仙姑,你……你别杀我,我听你的话。”那道姑笑道:“好,你不听我吩咐,一剑就将你杀了。”杨过道:“我听,我听。”那道姑将腰带一挥,拍的一声,缠回自己腰间,姿态飘逸,极之潇脱。杨过心中暗赞一声:“好!”脸上仍是一番茫然之色。道姑心道:“这傻子那里懂得这一手功夫之难?我可是向瞎子送秋波了。”  r( G( h6 b- T2 B# g
  当即说道:“你回家去拿一把斧头来,我有用处。”5 Z+ B8 J, ~1 k; D' Q
  杨过依言奔血前面的农舍,故意足步蹒跚,落脚极重,摇摇摆摆,显得笨拙异常,那里是身负武功的模样?那道姑瞧得极不顺眼,叫道:“你可别跟人说起,快去快回。”杨过应道:“是啦。”悄悄在一家农家的门边一张,只见屋内无人,想是都到田地里忙碌去了,当下在壁上取了一柄伐树砍柴用的短斧,傻里傻气的回来。1 W: v( F7 e) w# u
  他虽在作弄那道姑,但心中总是挂念着小龙女的安危,脸上不禁深有忧色。那道姑嗔道:“你哭丧着脸干么?快给我笑啊。”杨过咧开咀,傻笑几声。那道姑秀眉微蹙,道:" Y1 `$ e' |: L$ \! i& ]1 u" ]. j
  “跟我上山去。”杨过忙道:“不,不,我妈等我吃饭呢。”那道姑喝道:“你不听话,我立时杀了你。”说着伸左手扭住了他的耳朵,右手握住剑柄。杨过杀猪也似的大嚷起来:“我去啊,我去啊。”
! Z! G. [) I, _. A# C# A  那道姑心想:“这人蠢如猪羊,正合我用。”于是拉住他袖子,走上山去。身有武功之人,行路自然而然极快,杨过却跌跌撞撞,一脚高,一脚低,远远跟在后面。走了一阵,他坐在路边石上,一边拭汗,一边呼呼喘气,那道姑连声催他,他道:“你走得这么快,我怎跟得上?”那道姑见日已西斜,心中老大不耐烦,回过来挽住他手臂,向山上急奔。杨过只是跟不上,双脚乱动,忽尔在她脚背上重重踏了一脚。
8 V+ A- v- F8 v: k* E  那道姑“嗳哟”一声,嗔道:“你作死么?”见他气息粗重?实在累得厉害,当下伸出左臂,托在他的腰里,喝一声:“起!”抱着他身子向山上疾驰,这一下轻功施展开来,只片刻之间就奔了数里山道。8 o% a) O, m. ~! p$ k  M
  杨过被她揽在臂弯,背心感到她身上的温暖,鼻中闻到的是她女儿的香气,索性不使半点力气,任她带着上山。那道姑奔了一阵,俯下头来,只见他脸露微笑,显得甚是舒服,不禁心中有气,手臂一松,将他掷在地下,道:“你好得意么?”杨过摸着屁股,大叫:“啊唷,啊唷,你摔痛我屁股啦。”( i, l  D; A2 g) L3 U. L5 v
  那道姑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怎么这生傻?”杨过道:“是啊,我本来就叫傻张嘛。仙姑,我姓张,你可是姓仙么?”那道姑道:“你叫我仙姑就得啦,管我姓甚么呢。”原来她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开山大弟子,姓洪名凌波,当日去杀陆立鼎满门,被武三通逐去的道姑,就是她了。杨过想探听她的姓名,那知她竟不吐露。4 l7 ^7 A* w! x$ C0 z% Y
  她在石上坐下,整理被风吹散了秀发。杨过侧头看她,心想:“这道姑也算得很美了,只是还不及桃花岛的郭伯母,更加不及我姑姑。”说到容色之美,黄蓉与小龙女其实难分上下,但杨过心有所偏,自然觉得小龙女要美得多。洪凌波向他横了一眼,笑道:“傻张,你尽瞧着我干么?”杨过道:“我瞧着就是瞧着,又有甚么干不干的?你不许我瞧,我不瞧就是,有甚么希罕?”洪凌波噗哧一笑,道:“你瞧吧,喂,你说我好不好看?”6 M# M$ F3 |# A5 f
  她一面说话,一面拿着一只小小金梳,慢慢梳着头发。9 t" Q5 H3 _! ~+ g& L8 ]5 d1 v9 D
  杨过道:“好看啊,就是,就是……”洪凌波道:“就是甚么?”杨过道:“就是不大白。”洪凌波向来自负肤色白腻,肌理晶莹,算得上天下无双,听他这么说,不禁勃然大怒,站起来喝道:“傻张,你要死了,说我不够白?”杨过摇头道:“不大白。”洪凌波怒道:“谁比我更白了?”杨过道:“我晚晚跟着一起睡的,就比你白得多。”洪凌波道:“谁?是你媳妇儿?还是你娘?”杨过道:“都不是,是我家的白羊儿。”
: Z- I' n$ B3 m: x+ ~5 V* y- c# q* B  洪凌波转怒为笑,道:“真是傻子,人怎能跟畜牲比?快去吧。”挽着他臂膀,上得山来。将至直赴重阳宫的大路时,洪凌波折而向西,朝活死人墓的方向走去。杨过心想:, y1 ~( ^# x: v
  “她果然去找我姑姑。”洪凌波走了一会,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找寻途径。杨过道:“仙姑,这前面走不通啦,树林子里有虎。”洪凌波道:“你怎么知道?”杨过道:“林子里有一个大坟,坟里有殭尸恶鬼,谁也不敢走近去。”洪凌波大喜:“那活死人墓果然是在此处。”
" e- c1 W; Z" ]: K" u  原来洪凌波近来得了师父真传,武功大进,在山西助师打败武林群豪,更是自负。后来听师父说起师门渊源,知道活死人墓中留有最上乘的武功秘诀,其中一项“玉女心经”
: \/ Y2 w0 U( [* Z  ,尤其非同小可。李莫愁也是个极其恃强好胜之人,自己亲入活死人墓锻羽,狼狈逃走之事,却不对徒儿说起,洪凌波问她为甚么不到墓中去研习这门功夫,李莫愁含糊而答,只说把这地方让给了小师妹,师姊妹俩不大和睦,向来就没有来往。当下洪凌波极力怂恿师父去占墓,其实李莫愁此念无日或忘,但对墓中机关,尚有若干未曾参详得透,是以迟迟不敢动手,听徒儿说得这么热切。只是微笑不答。
: c6 k3 h3 S/ x: r- z/ |  洪凌波说了几次,见师父始终无可不可,当下暗自留了心,向师父详问墓中的道路,私下绘了一图。这次乘师父派她上长宋杀一个仇家,事成之后,径自上终南山来,不意却与杨过相遇。她听师父说古墓四周都是花木围绕,与外隔绝,却不知李莫愁并未将所知尽数说与她听,那古墓与外界其实另有密道相通,当下命杨过使短斧砍开阻路荆棘,觅空隙寻找古墓。) p% V6 R1 Y4 I3 G% F
  (第四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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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7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 _7 t4 p7 Z  @9 O1 i一七:万斤巨石: X$ a4 Z; u$ C9 z
  杨过明知有快捷方式可通,这般披荆斩棘而行,非但费事,且有极大危险,但朦朦胧胧的假作不知,洪凌波叫他怎么,他便怎么,搅到后来,天色全黑了,只前行了里许路,离古墓仍极遥远,杨过记挂着小龙女的安危,心想不如带这道姑进去,瞧她能有甚么古怪,当下举斧劈了几下,对准一块石头砍了下去,火星四溅,斧口登时卷了。杨过叫道:“嗳哟,嗳哟,这儿有一块大石头。斧头坏啦,回头妈准要骂我。”
( g& I1 l. b9 w; p- m+ @+ W3 x  洪凌波心中早已十分焦急,瞧这等走法,今晚是无论如何不能进入古墓之中,口中只骂:“傻子,傻子!”杨过道:“仙姑,你怕不怕鬼?”洪凌波道:“鬼才怕我呢,我一剑就将妖鬼劈成两半。”杨过喜道:“你不骗我么?”洪凌波道:“我骗你干么?”杨过道:“你既不怕鬼,我就带你到大墓去。那妖鬼出来,你要赶跑他啊。”洪凌波大喜,道:“你识得去大坟的道路?快带我去。”杨过怕她疑心,噜噜叨叨的再三要她答应,必定要杀了妖鬼。洪凌波连连发誓,叫他放心。, p% B: T) c+ ~: R
  杨过道:“早几年,我到大坟边放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半夜啦。我亲眼瞧见坟里出来一个白衣女鬼,吓得我没命的逃走,路上摔了一交,头也跌破了,你瞧,这儿还有一个疤儿。”说着凑近去,要她来摸。杨过虽是少年,但觉洪凌波吹气如兰,挨近她身子时自己很是舒畅,这时乘机使诈,将头凑近她的脸边。洪凌波笑着叫了声:“傻子”随手一摸,并不觉得有甚么疤痕,当下也不以为意,只道:“快领我去。”
" Y' a! K) A7 b  杨过牵着她手,走出花木丛来,转到通往古墓的密道。此时已近中夜,星月无光。杨过拉着她手,只觉温腻软滑,心中暗暗奇怪:“姑姑与她都是女子,怎么一个的手这么冰凉,而一个却这么温暖。”不自禁手上用劲,捏了一几捏。若是武林中有人对洪凌波这般无礼,她早已拔剑杀却,但一来她只道杨过是个傻瓜,再着见他英俊美貌,心中也自喜欢,所以竟未动怒,暗道:“这傻瓜倒也不是傻瓜到底,却也知道我生得好看。”
6 P7 [( }( N) m/ ?2 R' E  杨过这时不再装假,不到一顿饭功夫,已将洪凌波领到墓前。他出来未将墓门关上,此时那块作为墓门的大石碑仍是放在一边。杨过心中怦怦乱跳,暗暗祷告:“但愿姑姑没有死,让我再见她一面。”他再无余裕向洪凌波捣鬼,只道:“仙姑,我带你进去杀鬼,你可别让妖鬼吃了我。”当即举步入门内。洪凌波心想:“这傻子忽然大胆,倒也奇怪。”+ @1 \) G. T8 c0 u& g: _
  当下不暇多想,跟随在后,手中执了长剑,以防不测。他听师父说活死人墓中道路迂回曲折,只要走错一步,立时送了性命,那知杨过更无思索,快步而前。只见他东一转,西一绕,这边推开一扇门,那边拉开一块大石,竟是熟悉异常。洪凌波暗暗生疑:“难道师父骗我,她是怕我私自进来么?”片刻之间,杨过已带她走到古墓中心的小龙女卧室。: t4 @# X1 P' O0 }+ n& Z
  他轻轻推开门来,侧耳一听,不闻半点声响,待要叫声:“姑姑!”想起洪凌波在侧,急忙忍住,低声道:“到啦!”洪凌波此时深入古墓之中,虽然艺高人胆大,究竟也是个惴惴不安,听了杨过之言,忙一晃火折,先点了桌上的腊烛,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一动也不动的躺着。她早料到会在墓中遇到师叔小龙女,却想不到她会阴沉沉的睡在床上,显似有恃无恐,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当下平剑当胸,说道:“弟子洪凌波,拜见师叔。”
, U) I4 p0 ^! P- O" y# ]$ x2 E  杨过张大了口,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全神注视小龙女的动静,只见她一动不动,隔了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但仍是面向里壁。从洪凌波说话到小龙女答应,杨过等得焦急异常,恨不得扑上前去,抱住师父身子放声大哭,待听她出声,心头如一块大石落地,喜悦之下,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洪凌波大是奇怪,道:“傻张,你干甚么?”杨过呜咽道:“我怕。”" D- A1 j6 y- Z3 S. Y
  小龙女缓缓转过头来,低声道:“你不用怕,刚才我死过一次,一点也不难受。”洪凌波斗然见她秀雅绝伦而没半点血色的容颜,大吃一惊:“世上居然有这等绝色美人!”9 b8 I3 @# B$ ?5 l, c: o
  不由得自惭形秽,又道:“弟子洪凌波,拜见师叔。”小龙女轻轻的道:“我师姊呢?她也来了么?”洪凌波道:“我师父命弟子先来,敬问师叔安好。”小龙女道:“你出去吧,这地方莫说是你,连你师父也是不许来的。”
2 X; I: l. `1 A5 T3 H! n1 y  洪凌波见她满脸病容,胸前一滩滩的都是血迹,说话中气短促,显是身受重伤,当下将提防之心去了一半,问道:“孙婆婆呢?”小龙女道:“她早死啦,你快出去吧。”洪凌波更是放心,暗想:“当真是天缘巧合,不意我洪凌波竟成了这活死人墓的传人。”眼见小龙女命在顷刻,只怕她忽然死去,无人能知安藏“玉女心经”的所在,忙道:“师叔,师父命弟子来求取玉女心经。你交了给我,弟子立时给你治伤。”
3 _4 K- M' o% g% T# G  小龙女本来心平气和,七情六欲全都忘得干干净净,但此时重伤之后功夫尽去,已无自制之力,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急又怒,双眼一翻,突然晕了过去。洪凌波抢上去在她“人中穴”上一捏。小龙女悠然醒来,怒道:“你师徒乘早别痴心妄想,我师姊呢?你叫她来,我有话跟她说。”洪凌波一声冷笑,从怀里取出两枚长长的银针,道:“师叔,你认得这对针儿,你不肯说,可莫怪弟子无礼。”; L$ Y* b% h  l
  杨过曾见李莫愁用这冰魄银针伤人,自己无意中捏在手里,也是身受剧毒,知道这针端的是厉害无比。小龙女自然更知这本门利器的狠毒之处,若是用银尖刺入身体,立时中毒毙命,倒也罢了,最怕的是用针尾在几处麻软大穴上挨擦几下,那时全身麻痒,有似几万只蚂蚁在通身骨节血脉中钻行刺咬,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见洪凌波倒转银针,扬了几扬,走上前去,吓得险险又要晕去。  K' I& _- o5 h( }$ v9 @4 W
  杨过见事态危急,叫道:“仙姑,那边有鬼,我怕!”说着奔了过去,抱住她的背心,顺手在她“肩贞”“笑腰”两穴上一点。洪凌波做梦也想不到这“傻张”竟有一身上乘武功,要待骂他胡说八道,已是全身一麻。软瘫在地。杨过怕她有自通经脉之能,随即在她“巨骨”穴上跟着再点一指,笑道:“姑姑,这女人真坏,我用银针来刺她几下好不好?”说着用衣襟裹住手指,拾起银针。
& i! U2 U; h$ P' M5 l$ S& n% E  洪凌波身子不能动弹,这几句话却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见杨过拾起银针,笑嘻嘻的望着自己,只吓得魂飞魄散,要待出言求情,苦在张口不得,只是目光中露出哀怜之色。
. d- x% I1 a  x) J/ r! i7 p; N7 D  小龙女道:“过儿,你去将墓门闭上,防我师姊进来。”杨过应道:“是!”刚要转身,忽听身后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道:“师妹,你好啊,我早进来啦。”0 k7 E5 b1 U* u( E/ s& R
  杨过一惊转身,烛光下只见室门口悄生生的站着一个中年道姑,杏脸桃腮,独眇一目,正是被自己小红岛啄瞎了眼珠的赤练仙子李莫愁。
" m! J2 `& j  K! @: p$ u4 G  原来洪凌波打听活死人墓中道路之时,李莫愁早已料到她要私下来盗玉女心经,派她到长安杀人等等,其实都是李莫愁有意的安排。她悄悄跟在徒儿后面,见她如何与杨过相遇,如何入墓,如何逼小龙女献经,只因她身法轻灵无伦,洪凌波与杨过竟是丝毫没有察觉,直至斯时,方始现身。李莫愁目光敏锐异常,虽然事隔数年,杨过又已长大,但仍认得他正是当年使鸟啄瞎自己眼睛的少年。这是她毕生最大的恨事,此时相逢,如何不怒。
5 Q7 I/ C( s6 g4 M% W2 l  小龙女矍然而起,叫了声:“师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李莫愁冷冷的指着杨过道:“他是谁?祖师婆婆遗训,古墓中不准臭男子踏进一步,你干么容他在此?”小龙女猛烈咳嗽,无法答话。杨过拦在小龙女身前护着她,朗声道:“她是我姑姑,这里的事不用你多管!”李莫愁冷笑道:“好傻张,真会装蒜!”手中拂尘一挥,呼呼呼进了三招。这三招虽是先后而发,却似乎是同时而到。这原是古墓派武功绝顶厉害的招数,别派的武学之士若是不知此中奥妙,一上手就给她击得筋断骨折。但杨过对古墓派武功早已练得精熟,虽远远不及李莫愁功力深厚,仍是轻描淡写的闪开了她这三招浑一的“三燕投林”。
4 U6 v/ D7 v: J2 y3 _  李莫愁拂尘一起,心中暗暗吃惊,单斜一目微睨,眼前此人明明是曾在江南湖州所遇的少年,怎么一别数年,他武功居然精进若此?而瞧他闪避身法,竟是本门武学,更是疑云大起,厉声道:“师妹,你跟这小贼怎么啦?”小龙女再呕血,不敢高声说(此处缺册五293-294一页)话,低低的道:“过儿,拜见了大师伯。”杨过呸了一声道:“这算甚么师伯?”小龙女道:“你俯耳过来,我有话说。”9 M/ r& C5 {( l- s
  杨过只道她要劝自己向李莫愁磕头,心下不愿,但仍是俯耳过去。小龙女声细如蚊,轻轻道:“脚边床角落里,有一块突起的石板,你用力向左边扳,然后立即跳上床来。”
) A2 }5 q' }$ r% R9 `5 U1 {  李莫愁也当她是在嘱咐徒儿向自己低头求情,眼前一个身受重伤,一个是后辈小子,那里放在心上,自管琢磨怎生想个妙法,勒逼师妹献出玉女心经。: g9 V; t8 G# e- N2 I
  杨过点点头,朗声道:“好,弟子拜见大师伯!”慢慢伸手到小龙女床边里一摸,触手处果有一块突起的石板,当下用力板动,跟着跃上床去。只听得轨轨几响,石床突然下沉。李莫愁一惊,知道古墓中到处都是机关,当年师父偏心,瞒过了自己,却将运转机关的法门尽数传给师妹,立即抢上来向小龙女便抓。
9 _, {8 A8 h/ T5 D8 o! e( C) C) r, A& @  此时小龙女全无抵御之力,石床虽然下沉,但李莫愁见机奇快,出手迅捷之极,这一下竟要硬生生将她抓下床来。杨过大惊,奋力拍出一掌,将她手抓击开,只觉眼前一黑,砰彭两响,石床已落入下层石室。室顶石块自行推上,登时将小龙女师徒与李莫愁师徒四人一上一下的隔成两截。% f0 X- v2 M' T# g( c
  杨过朦胧中见室似有桌椅之物,于是走向桌旁,取火折点燃了桌上的半截残烛。小龙女叹道:“我血行不足,难以运功治伤。但纵然身未受伤,咱师徒俩也斗不过我师姊……”杨过听到她“血行不足”四字,也不待她说完,提起左手,看准了腕上筋脉,狠命咬落,登时鲜血迸出。他将伤口放在小龙女嘴边,鲜血便泊泊从她口中流入。(到此再接旧本)从欧阳锋处学来的内功,这功夫能强使经脉逆转,何不一试?当即倒转身子,将头顶在石床之上,逆练九阴神功,那血液果然被他一股气逼住了,源源不绝的流入小龙女体内。) \8 R% v: @' u! q
  小龙女本来全身冰冷,但感一股湿热的血流,通入体中。她心想不妥,待要挣扎,杨过早已料到,伸出手指,点了她的穴道,教她动弹不得。约摸一盏茶时分,杨过只感头晕眼花,再也无法用功,这才坐直身子,包扎好两人的伤口,解开小龙女的穴道。小龙女凝视他良久,不再说话,幽幽的叹了口气,自行练功。杨过见蜡烛行将燃尽,换上了一根新烛。; P1 x% ~7 Y1 \0 P& ~; P$ x
  这一晚两人各自用功,杨过是补养失血后的疲倦,小龙女得到杨过注血后,精神大振,将他的热血在自己体内周身运转,两个时辰后,自知性命算是保住了,睁开眼来,向杨过微微一笑。杨过见她双颊本来惨白,此时忽有两片红晕,有如白玉之上,浮着两块珊瑚,大喜道:“姑姑,你好啦。”小龙女点点头,石室中黑漆一团。杨过欣喜异常,却不知说甚么好。! T* t1 B' p8 {8 ]0 v9 n: O- Y+ g
  小龙女道:“咱们到孙婆婆的屋里去,我有话跟你说。”杨过道:“你不累么?”小龙女道:“不碍事。”伸手在石壁的机栝上扳了几下,石块转动,露出一道门来。此时的道路杨过亦已全不认识,小龙女领着他在黑暗中转来转去,到了孙婆婆屋中。
2 o, Q7 d  m) W" T  她点亮烛火,将杨过的衣服打成一个包裹,将自己的一对金丝手套也包在裹面,杨过呆呆的望着她,奇道:“姑姑,你干甚么?”小龙女不答,又将两大瓶玉蜂浆放在包中。
7 q/ h; B& {2 V, R" Z  杨过喜道:“姑姑,咱们离开这古墓了,是么?”小龙女道:“你好好去吧,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待我很好。”杨过大惊,问道:“姑姑你呢?”小龙女道:“我立过誓,是终身不出处墓的。”杨过见她正色而言,语气十分郑重,决不容许自己反驳,当下不敢多说,但此事太过重大,终于又鼓起勇气道:“姑姑,你不去,我也不去,我陪着你。”) L- k" q' j+ M# O
  小龙女道:“我师姊守在墓口,逼我交出玉女心经。我功夫远不如她,定是斗她不过,是不是?”杨过道:“是。”小龙女道:“咱们留着的粮食,我看勉强也只吃得二十来天,再吃些蜂蜜甚么,最多支持一月。一月之后,那怎么办?”杨过呆了一呆,道:“咱们强冲出去,虽然打不过师伯,却也未必不能逃命。”小龙女摇头道:“你若知道你师伯的功夫脾气,就知咱们决不能逃命。那时不但要惨受折辱,而且死时苦不堪言。”杨过道:“若是如此,我一个人更是难以逃出。”) W0 Q- p2 R: q) O2 d/ K, m' q6 y
  小龙女摇头道:“不!我去邀她相斗,一路引她入古墓深处,你就可乘机逃出。你出去之后,搬开墓左的大石,拔出裹面的机括,就有两块万斤巨石落下,永远封住了墓门。
7 [. z; |. |5 O/ s  杨过愈听愈惊,道:“姑姑,你知道机括,自己能出来,是不是?”小龙女摇头道:
6 z" M& w( O2 L* S# ?  “不是。当年全真教的创教祖师王重阳营此活死人墓之时,自知是反叛金主的大逆,金主定欲得之而甘心,是以刻意经营,安置下这两块万斤巨石。待得敌人大盛,自己寡不敌众之际,就放下巨石,闭墓而终,那是宁死不屈的意思,岂知这老道在墓中潜修,武功实在太高,十余年中,金主派了数十名高手来杀他,每一个都被他擒住关在墓中,竟无一人能够逃脱。后来金主暴毙,继位的皇帝不知原委,终于放过了他,所以这两块巨石始终不曾用过。王重阳让出活死人墓时,将墓中一切机关尽数告知了林祖师婆婆,终于传到我手上。”
! b1 u8 M2 d& i7 T  杨过垂泪道:“姑姑,我死活都要跟着你。”小龙女道:“你跟着我有甚么好?你说外面的世界好玩得很,你就出去玩吧。待你练成玉女心经,全真教的臭道士们再也不能跟你为难,那时你横行天下,岂不快活?”杨过奔上去抱着她身子,哭道:“姑姑,这世界上就只你一人待我好。你若是不活,我一生一世不会快活。”
% g8 \3 I- f0 d, [' e  小龙女本来冷傲绝情,说话斩钉截铁,再无转圜余地,但此时不知怎的,听了杨过这几句话,不禁胸中热血沸腾,眼中一酸,忍不住要流下泪来。她大吃一惊,想起师父临终时对她千叮万嘱的言语:“你所练功夫,乃是断七情,绝六欲的上乘功夫,日后你若是为人流了眼泪,动了真情,不但武夫大损,且有性命之忧,切记切记。”当下用力将杨过一推,冷冷的道:“我说甚么,你就得听话,你敢回我的咀么?”
  e! k( C# o5 @  E  G! J  `. B  杨过见她突然严峻,不敢再说,小龙女将两条白绸带拿在手中,把包裹缚在杨过背上,从壁上摘下长剑,递在他的手中,厉声道:“待会我叫你走,你立刻就走,一出墓门,立即放下巨石闭门。你师伯厉害无比,时机稍纵即逝,你听不听我话?”杨过哽咽着声音道:“我听话。”小龙女道:“你若不依言而行,我死于阴间,也是永远恨你。走吧!”, W" O6 O+ w) F
  说着拉了杨过的手,开门而出。杨过从前碰到她手,总是其寒如冰,但此时被她握住,忽觉她手掌一阵热一阵冷,与平昔大异,只是心中如沸,也不克多想此种小事,当下跟着她,一路走出。行了一阵,小龙女摸着一块石壁,低声道:“她们就在里面,我一将师姊引开,你从西北角伤门冲出。那洪凌波若是追你,你就用玉蜂砂伤她。”杨过心乱如麻,点头答应。) q9 R& ~  u) Y. |) m- C
  那玉蜂砂是古墓派的独门暗器,林朝英当年威震武林,有两件最厉害的暗器,其一是冰魄银针,另一就是玉蜂砂了。那玉蜂砂乃是六角形的金屑,用玉蜂尾刺上的毒液炼过,虽然细小,但因黄金沉重,掷出时仍可及远。但因这暗器太过阴毒,林朝英自来极少使用,到得晚年,武功出神入化,更加不须用此暗器。小龙女的师父知道李莫愁心性轻佻,不肯久居古墓,是以传了她冰魄银针后,这玉蜂砂的功夫就没传给她。* d- c9 S$ ~. C! f( D6 Q
  小龙女定了定神,在石壁的机上上一按,啊的一声,石壁向左移开。她双绸带一挥,左攻李莫愁,右攻洪凌波,身随带进,轻盈无伦。这时李莫愁早解开了洪凌波身上的穴道,斥责了她几句,师徒俩推算古墓中的方位,已攻开了七八间石室,突然见小龙女自外攻进,都是一惊。李莫愁拂尘挥出,挡开她的绸带。拂尘与绸带都是至柔之物,以柔敌柔,但李莫愁功力远胜,两伴兵器一交,小龙女的绸带登时卷了回来。- w. ?( I& K5 b7 y$ B. N# o
  小龙女左带回转,右带继出,剎时之间,连进了数招,两条绸带夭矫无伦。李莫愁又惊又怒:“师父果然好生偏心,她几时传过我这种功夫?”但自忖尽可敌得住她,一时之间未下杀手,要瞧瞧师父究竟传了她甚么厉害的本事。* d0 f+ e2 B9 v- N8 u4 u! [
  洪凌波一生自负精明强干,不意折在一个少年手里,被他装傻乔呆的作弄了半天,居然瞧不出半点破绽,心中大是不忿,眼见师父与师叔斗得厉害,娇叱道:“傻张,你这臭小子心眼儿坏得可以啊。”拔了双剑在手,踏上半步,叫道:“瞧我削不削下你的鼻子来。”杨过见她来势凌厉,只得举剑相挡。若在平时,他定要出言讥嘲,跟她开开玩笑,但此时想起要与小龙女分手在即,眼眶中满蕴热泪,望出来模糊一片,只是顺手招架,殊无还击之意。洪凌波递了数剑,虽然伤他不得,但见他出手无力,只道他本领平常,更是自恨先前大意,被她点中了穴道。) U+ Z" |$ |0 R. ^; v
  李莫愁与师妹交换了十余招,拂尘一翻,卷住了她左手的绸带,说道:“师妹,你瞧瞧姊姊的本事。”手劲一震,那绸带断为两截。寻常使兵刃斗殴,以刀剑震断对方的刀剑已属难能,现下拂尘是极柔软之物,绸带也是极柔软之物,她居然能用刚劲震断绸带,那比震断刀剑更要难上十倍。
8 `- |+ S- x+ s1 O+ Q8 R/ l9 y  小龙女不动声色,道:“你本事好便怎样?”半截断带扬处,裹住了她拂尘的尘尾,右手绸带倏地飞出,已裹住了拂尘的木柄,一力向左,一力向右,拍的一声,拂尘断为两截。这一手论功力是远比李莫愁适才震断绸带为浅,但出手之快,却也使李莫愁措手不及。她微微一惊,拋下尘柄,径自李莫愁一对白掌来夺小龙女的绸带,直逼得小龙女连连倒退。
! P( L7 F& U9 s  又拆十余招,小龙女已退到了东边石壁之前,眼见已退无可退,她忽地反手在石壁上一抹,叫道:“过儿,快走!”喀喇一响,西北角露出一个洞穴,李莫愁大吃一惊,急忙转身要拦住杨过,小龙女拋下绸带,左拳右掌连下杀手,李莫愁只得回身抵挡,小龙女喝道:“过儿,你还不走?”杨过望着小龙女,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叫道:“姑姑,我去啦!”刷刷刷突进三剑,剑锋直指洪凌波面门。
) f: i2 p, q* w! H1 y  洪凌波一直见他剑招软弱,料不到他会突施杀手,危急中只得向后跃开,杨过腰一弯,已冲出石门,回过头来,要向小龙女最后再瞧一眼。
6 d* r2 Y% y" |9 X1 P  K# u9 p  这一眼若是不瞧,他一冲而出,日后不知要减却多少烦恼,要免了多少波折,但他生来是个至性至情之人,纵在极危急之际,也要向小龙女再瞧一眼。但就只这么一望,杨过这一生终于永远变了样子。+ l& S- |# l0 C. e' F1 ^2 k
  原来小龙女与师姊赤手对掌,数十招内原可不落下风,那知她见杨过的背影在洞门口一晃,想到此后与他永远不能再见,忽地胸口一热,眼中一酸,似要流下泪来。她从来不动真情,今日却两番要哭,不禁大是惊惧。高手对掌,那容得有丝毫疏忽,李莫愁见她呆了一呆,立即乘隙而入,一把抓住她左手手腕的“会宗穴”,出脚一勾,小龙女站立不定,倒在地下。% M6 ~$ J. P. T; Q6 \( E1 c
  当杨过回过头来之时,正是小龙女被师姊勾倒之际,他见李莫愁扑上前去加害师父,胸中热血上涌,当真是天塌下来也再顾不得了,大叫:“别伤我姑姑!”自后扑上,拦腰抱住了李莫愁。这一抱是各家招数之所无,杨过情急之下,原是蛮打硬干。李莫愁一心要拿师妹,竟未提防他去而复回,被他双手牢牢抱住,一时竟挣之不脱。: x8 ^4 d; q$ y4 \( f' @) C8 o$ Y
  李莫愁虽然行事凶邪,不为世俗所羁,但守身如玉,在江湖上浪荡数十年仍是个黄花处女,斗然间被杨过牢牢抱住,但觉一股男子的热气从背脊传到心里,不由得全身一软,满脸通红。当年她在江南菱湘镇被小红鸟啄瞎眼珠,也是因了杨过一抱,那时他年纪尚小,已有极强的男子气息,此刻事隔数年,杨过已长成少年,身上的热力传过来更是荡人心魄。就这么双臂一松,小龙女已出手反扣她双手腕脉门,可是洪凌波的剑尖却也指向杨过的背心。
  u+ [! }! g6 j0 X; _2 h9 I* f  小龙女仰卧在地,见他身处险境,当即向左一滚,将杨过与李莫愁同时滚在一旁,洪凌波一剑登时刺了个空。小龙女一跃而起,喝道:“过儿,快去!”杨过牢牢抱着李莫愁的纤腰,叫道:“姑姑,你出去吧,我抱着她,叫她走不了。”这瞬息之间,李莫愁心中已连转了十几次念头,知道事势危急,非运功挣脱不可,然而被他抱在怀中,却又是令人心魂俱醉,快美难言。
+ A5 x9 j7 `8 l) E  小龙女好生奇怪:“师姊如此武功,怎么竟被过儿制得动弹不得?”眼见洪凌波左手剑又向杨过刺去,心想:“此女对我无礼,须得教训教训她。”右手双指在她右手剑的平面剑刃上一推,那剑斗地跳起,与她左手剑一碰。当的一声,洪凌波双手虎口发麻,左右手两柄长剑一齐丢在地下,只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向后跃开。
. A  d: O  p/ w  这双剑相交,迸出几星火花,就在这火花一下闪烁之中,李莫愁觉到师妹眼光中露出奇异之色,冷冷的望着自己,不禁大羞,骂道:“臭小子,你要作死么?”双臂运动,一挣一御,已脱了杨过的怀抱,随即一掌向小龙女拍去。( Z6 W0 J' l8 a" n
  小龙女回了一掌,但感师姊掌力沉厚,自己重伤初愈,被她震得胸口隐隐作痛,但又见杨过运爬起身来,仍来相助自己,心中大嗔,喝道:“过儿,你当真不听我的话,是不是?”杨过道:“你什么话都听,就是这一句不听。好姑姑,我跟你死活都在一起。”小龙女听他言语诚挚,心中又动真情,眼见李莫愁又是一掌拍来,自知此刻功夫大损,这一掌万万接她不得,当下低头旁窜,抓起杨过,从洞门中奔了出去。
$ K; ~# j1 y8 c& S  李莫愁如影随形,伸手向他背心抓来,叫道:“别走!小龙女回手一扬,十余粒玉蜂砂掷了出去。这玉蜂砂无声无息,飞来时教人难以躲闪,但李莫愁究竟跟师父多年学艺,知道这暗器的厉害,鼻中只闻到一股蜜糖的甜香,大吃一惊,斗然间向后摔去,将洪凌波一撞,两人一齐摔倒,但听得叮叮叮极轻微的几响,那几粒玉蜂砂都打在石壁之上,接着又是轧轧两响,却是小龙女带着杨过逃出石室,开动机关,又将室门堵住了。”" X# w8 i4 h/ q1 L7 }# {; D' ]) z4 v
  杨过与师父一同奔出古墓,大喜无已,在星光吸了几口气,道:“姑姑,我去放下巨石,将这两个坏女子闷死在墓里。”说着要去找寻机关,小龙女摇头,道:“且慢,等我先回进去。”杨过一惊,道:“为什么?”小龙女道:“师父嘱咐我好好看守此墓,决不能让旁人占了去。”杨过道:“咱们封住墓门,她们就活不成。”小龙女道:“可是我也回不进去啦。师父的话我永远不敢违抗,可不像你!”说着狠狠的望了他一眼。杨过心头一凛,热血上涌,伸手挽住她手臂,道:“姑姑,我听你的话就是。”小龙女克制心神,不敢激动,一句话也不说,摔脱弓他的手,走进墓门,道:“你放石吧!”说着背脊向外,只怕自己突然变卦,一眼也不瞧他。 & V3 W, O) Q% F3 [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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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宫砂犹在
* `. s+ i( i1 \! a/ \2 r9 x, {  杨过心意已决,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臆之间,尽在花香与草木的清新之气,他抬头上望,但见满天繁星,闪烁不已,暗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瞧见天星了。”
; U3 Y* ]9 `( H7 _  奔到墓碑左侧,依着小龙女先前指点,运力搬开巨石,果然下面有一块圆圆的石子,当下抓住圆石,用力向外一拉,圆石被他抓起,露出一孔,一股沙子缓缓向外流出,但见墓门上边,两块巨石慢慢落下。这两块巨石都是重逾万斤,当年王重阳构筑此墓之时,合百余人之力,方始安装完成,此时若将墓门堵死,李莫愁、小龙女、洪凌波三人武功再高,也决不能生出此墓了。
9 Z( N& m9 i: G& A; {; |( ?9 G& j  小龙女听到巨石落下之声,忍不住泪流满面,回过头来。杨过待巨石落到离地约有二尺之时,突然一招“玉女投梭”,身子如箭一般从这二尺空隙中窜了进去。小龙女一声惊叫,杨过已站直身子,笑道:“姑姑,你再也赶我不出去啦。”一言未毕,腾腾两声猛响,两块巨石已经着地。小龙女惊喜交集,激动过度,险险又要晕去,倚靠在石壁之上,只是喘气。
' Z; q, ^# a  J9 R, v# a  过了良久,她才道:“好罢,咱们死在一起。”牵着杨过的手,走向内室,李莫愁师徒正在设法开启室门,找寻小龙女,突然间见二人重又现身,不由得喜出望外。李莫愁身形一晃,抢到小龙女与杨过身后。先挡住了二人退路。小龙女冷冷的道:“师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李莫愁迟疑不答,心道:“这墓中到处都是机关,莫要着了她的道儿。她若要使使什手脚,我可是防不胜防。”小龙女道:“我带你去拜见师父灵柩,你不愿去也就罢了。”" k: E6 z- V. T; c2 I* Z! m
  李莫愁道:“你可不能凭师父之名来骗我。”小龙女微微冷笑,也不答话,径向门口走去。李莫愁见她言语举止之中,自具有一股威仪,似乎令人违抗不得,当下师徒两人跟在她的后面,只是步步提防,不敢有丝毫怠忽。
. L! m9 I) W2 E; H; ?0 W/ r  小龙女携着杨过之手前行,也不怕师姊在后暗算,带着她们进了放石棺的灵堂。李莫愁从未来过此处,念及先师教养之恩,心中微觉伤感,但随即想起师父偏心,哀戚之念立时转为愤怒,竟不向师父灵柩磕拜,怒道:“我们师徒之间早已情断义绝,你带我来作甚?”小龙女淡淡的道:“这里还空着两具石棺,一具是你用的,一具是我的。我就这么跟你说一声,你爱那一具可以任拣。”说着伸手向两具石棺一指。* H- B& I0 O% v. B4 a1 N6 \
  李莫愁大怒,喝道:“们胆敢恁地消遣我?”语歇招出,一掌击向小龙女胸前,那知他眼见掌到,竟不还手,李莫愁一怔,心道:“这一掌管教劈死了她。”掌缘离她胸口数寸,硬生生的收了转来。小龙女心平气和,说道:“师姊,墓门的断龙石已经放下来啦!”% J9 x" M4 [7 r) T/ L
  李莫愁脸色立时惨白,墓中各种机关她虽不能尽晓,却知“断龙石”是闭塞墓门的最厉害杀着,当年师父曾遇大敌,险险不能抵御,几乎要放“断龙石”将敌人挡在外面,后来终于使玉蜂砂伤了强敌,怎么师妹竟将自己闭在墓内,当即颤声道:“你另有出去的法子,是不是?”- p6 }. `) `  N0 D, Q6 ^) L+ p
  小龙女淡然道:“你自己知道,断龙石一闭,墓门再不能开。”李莫愁手臂一伸,揪住她胸衣,厉声道:“你骗人!”小龙女仍是不动声色,说道:“师父留下的玉女心经就在那边,你要看,尽管去看。我和过儿在这儿,你要杀,尽管下手,但你想走出此处,我瞧是不成的啦!”
9 _) b* a# h, M7 Y  X' ^6 E5 ]3 E  李莫愁抓住小龙女胸衣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凝神望着她,但见她脸上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气,心知她并非说谎,随即念头一转,道:“也好,我先杀了你师徒俩!”一掌击向她面门,杨过闪身而上,挡在小龙女身前,叫道:“你先杀我罢!”李莫愁手掌一翻,转到了她的胸口,留劲不发,狠狠的瞧着他,说道:“你又这般护着她,你为她死了也是甘心,是不是?”杨过朗声道:“正是!”李莫愁出手奇快,不知怎的一伸手,已将杨过腰中长剑抢在手里,指住他的咽喉,道:“我只要杀一个人。你再说一遍,你死还是她死?”! N  J; D. k9 G+ ?% m0 a
  杨过不答,只是朝着小龙女一笑,此时二人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论李莫愁施何杀手,均不理睬。: V, D! _5 ~& t7 k4 ^3 d& i7 H
  李莫愁长叹一声,将剑拋在地下,说道:“师妹,你的誓言破了,你可以出去啦。”
  E$ V4 N, P  I! }' q  原来古墓派由林朝英创派,当年她单恋王重阳,结果好事难谐,她伤心之余,立下一道门规,凡是得她衣砵真传之人,必须发誓一世居于古墓,终身火下终南山,但有一个例外,若是有一个青年男子,心甘宁愿的为她而死,这一生不下山的誓言就算破了。不过此事决不能事先让那男子得知。因此林朝英认定天下男子都是负心之人,决无一个能心甘情愿为一个女子而死,若是真有此人,那么她后代弟子跟他下山,也自不枉了。李莫愁比小龙女早入师门,原该承受衣砵,但她不肯立那终身不下山之誓,是以后来反由小龙女得了真传。/ J( n1 J9 ^, B1 b/ h. D  u! E
  此时李莫愁听杨过这般诚心对待小龙女,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恼恨,想起陆展元当初对自己的负心,双眉一扬,叫道:“师妹,你当真有福气。”长剑向前一送,径往杨过喉头刺去。小龙女见她真下毒手,事到临头,却也不由得不救,左手一扬,十余枚玉蜂砂掷了过去。
  z& m2 H9 t, w, Y: P( e+ a" F! X# F8 y4 w  李莫愁双手一点,身子跃起,避开毒砂。小龙女已拉了杨过奔向门口,回头说道:“师姊,我誓言破也好,不破也好,咱们四个命中是要在这墓中同归于尽。我不愿再见你面目,咱们各死各的吧。”伸手在壁角一抹,石门落下,又将四人隔开。小龙女心情激动,一时难以举步,杨过扶着她到孙婆婆房中休息。/ e6 Z2 C1 A: g; i
  他倒了两杯玉蜂浆,服侍小龙女喝了一杯,自己也喝了一杯。小龙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过儿,你为甚么甘愿为我死?”杨过道:“天下就只你待我好,我怎么不肯为你死?”小龙女不语,隔了半晌,才道:“早知这样,咱们也不用回进墓来陪他们一起死啦。”杨过道:“姑姑,咱们想法子出去,好不好?”小龙女道:“你不知道古墓的构筑多妙,我本事再大十倍,也不能再出去啦。”杨过叹了口气。( T0 _6 |* l; N
  小龙女道:“你后悔了,是不是?”杨过道:“不,在这里我是跟你在一起,外边世界上又没疼我的人。”小龙女以前不许他说“你疼我甚么”,杨过自后就一直不提,这时她心情已变,听了心中大有温暖之感,道:“那么你干么又叹气了?”杨过道:“如姑,我想若是咱们一块儿下山,天下好玩的事真多,有你和我一起,谁也不敢欺侮我啦。”小龙女本来心如止水,她自婴儿之时即在古墓之中长大,师父与孙婆婆从来不跟她说外界之事,她自然无从想象,此时给杨过一提,不由心事如潮,再难克制。
+ \; G8 s- h5 D7 f7 ]7 r! {* ^  小龙女但觉胸口热血一阵阵的上涌,待欲运气克制,总是不能平静,不禁暗暗惊异,自觉生平从未经历此境,想必是重伤之后,神功难复,殊不知她身体之中已输入了大量杨过的热血,与她冷静恬淡的性儿大不相符,以至体大纷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 `, A3 f7 x4 Z  她坐在床上运了一会功,但觉浮躁无已,当下在室中走来走去,却越走越是郁闷,当下脚步加快,奔跑起来,杨过见她双颊潮红,神情激动,自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她如此,心中大是骇异。小龙女奔了一阵,重又坐到床上,向杨过望了一眼,但见他面目俊雅,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心中忽然一动:“反正我就要死了,他也要死了。咱们还分甚么师徒姑侄?若是他来抱我,我决不拒绝他,让他紧紧的抱着我。”
9 a, E. ~2 J' a% ]  杨过见她眼波欲动,胸口不住起伏喘气,只道她伤势又发,急道:“姑姑,你怎么啦?”小龙女柔声道:“过儿,你过来。”杨过依言走到床边,小龙女握住他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抚摸,低声道:“过儿,你喜不喜欢我?”杨过只感她脸上烫热如火,心中大急,颤声道:“姑姑,你胸口好痛么?”小龙女笑道:“不,我心里舒服得很。过儿,我快死啦,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杨过道:“当然啦,这世上就只你是我的亲人。”小龙女道:“要是另外有一个女子,待你非常好,你会不会喜欢她?”杨过道:“谁待我好,我也待他好。”他此言一出,突觉小龙女握着他的手颤了几颤,变得冰冷,抬头望她脸色,本来晕红娇艳,忽而又回复了从前的惨白。
  B" f* s6 W" N) }" u4 Y  p/ x  杨过惊道:“姑姑,我说错了么?”小龙女道:“你若是要喜欢世上别的女子,那就别喜欢我的好。”杨过一转念,笑道:“姑姑,咱们没几天就要死啦,还有甚么女子会来喜欢我。”小龙女嫣然一笑,道:“我当真是胡涂啦。不过我还是爱听你亲口发一个誓。”杨过道:“发甚么誓?”小龙女虽已二十余岁,但一生在古墓中渡过,所以仍是一片天真烂漫,并无世俗儿女子的羞涩之态,坦然道:“我要你说,你只喜欢我一个儿,若是去喜欢了别人,就得给我杀死。”
3 F3 ~. _& q% n. i% B- O  杨过笑道:“莫说永远不会有这种事,若是我当真不好,不听你话,你杀我也是该的。”于是依言发誓道:“弟子杨过,这一生就只喜欢姑姑一个人,若是过几天变心,不用姑姑来杀,只要一见到姑姑的脸,弟子就亲手自杀。”小龙女很是开心,叹道:“你说得很好,这么我就放心啦。”她握着杨过的手不放。杨过但觉一阵阵的温热,从她手上传了过来。$ `; r/ F6 T. A$ H% m8 Z
  小龙女道:“过儿,我真是不好。”杨过道:“不,你一直都好。”小龙女摇头道:, h3 {& D! c& Z! P. L: u7 o
  “我以前对你很凶,起初要赶你出去,幸亏孙婆婆留住了你。若是我不赶走你,孙婆婆也不会死啊!”说到这里,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自五岁开始练功,就不再流泪,这时重又哭泣,心情大动,全身骨节格格作响,一部份劲劲竟然散去。杨过大骇,只叫:“姑姑,姑姑!”
: R8 ]5 o5 w, s  `+ k  就在这紧紧当口,忽然轨轨几声,石门被人推开,李莫愁与洪凌波走了进来。原来李莫愁潜思推想,一意要找寻逃出古墓之法。她想虽然断龙石已下,但总不成束手待毙,务必要死里求生,此时胆子一大,也不再顾忌墓中到处伏有厉害机关,鼓勇前闯,竟被她连过几间石室,到了孙婆婆房里。杨过挡在小龙女身前,叫道:“你要什么?”李莫愁道:
2 m% J+ K- y) K; a* G5 i9 ^" K5 M, r  “你让开,我有话跟师妹说。”: n! [  _* S4 g& P* P
  杨过防她使诈,伤害了师父,却不肯让开,道:“你说便是。”李莫愁瞪着眼向杨过望了一阵,叹道:“你这种男子,当真是天下少有。”小龙女忽地走下床来,道:“师姊,你说他怎么啦,好还是不好?”李莫愁道:“师妹,你从未下过山,不知世上人心险恶,似他这等情深义重之人,普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来。”其实这也是她愤激之余的过甚其辞,世上真情的男子原自不少,只是她适逢其会,在情场中伤透了心,就以为天下男子,尽是负心薄幸之辈。, N; N: |# X/ Q; _- M" B% j8 c5 u/ [
  小龙女极是喜慰,幽幽的道:“那么,有他陪着我一起死,也自不枉了这一生。”李莫愁道:“师妹,他到底是你其么人?你已嫁了他么?”小龙女道:“不,他是我徒儿。
- a, w2 d8 V; _# q3 A& B4 O  他说我待他很好。但到底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z! U3 z) ], a$ O1 A
  李莫愁大是奇怪,摇头道:“我不信。”忽地伸出左手,抓住小龙女的手,右手卷起她的衣袖,但见她雪白的肌肤,殷红一点,那正是古墓派中入门时师父所点的守宫砂,李莫愁暗暗钦佩:“这二人在古墓中耳鬓厮磨,居然能守之以礼,她仍是个冰清玉洁的处女。”当下卷起自己衣袖,但见一点守宫砂也是娇艳欲滴,两条白臂傍在一起,煞是动人,不过自己是无可奈何才守身完贞,师妹却是有人心甘情愿的为她而死,幸与不幸,可是大相径庭了。想到此处,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0 d8 ]& n- _5 ~( ^
  小龙女道:“你有甚么话要跟我说?”李莫愁本意是要羞辱她一番,说她勾引男子,败坏师门,但此时已无言可说,沉吟半刻,说道:“师妹,我是来向你陪不是啦。”小龙女大出意外,她素知这位师姊心高气傲,决不肯向人低头,现在居然能出口道歉,不知她有何用意,当下淡淡的道:“你做你的事,我干我的,各行其是,那也不用陪甚么不是。”李莫愁道:“师妹,你听我说,我们做女子的,一生最有福气之事,乃是有一个真心的郎君。古人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做姊姊的命苦,那是不用说了,这位少年待你这么好,你是甚么都不欠缺的了。”小龙女微微一笑,道:“我确是很喜欢啊。他永远不会对我负心的,我知道。”
* ?- j4 Y/ H- L* E& k  李莫愁心中一酸,接着道:“那你也该当下山去好好快活一番才是,须知软红十丈,欢乐之事无穷呢。”小龙女抬起头来,出了一会神,轻轻道:“是啊,可惜现下已经迟了。”李莫愁道:“为甚么?”小龙女道:“那断龙石已经放下,纵然师父复生,咱们也不能出去。”李莫愁低声下气,费了一番唇舌,原盼引起她求生之念,凭着她对古墓地形的熟习,找寻一条生路,那知到头来仍然无望,不由得杀意骤生,手腕微翻,一掌往她头顶击落。
2 g6 W2 m, \; D4 |  杨过本来在旁怔怔的听她们二人对答,蓦地里见李莫愁忽施杀手,慌急之下,立时蹲下身子,阁的一声大叫,双掌推出,用的却是欧阳锋所授的蛤蟆神功。李莫愁这一掌将落未落,突觉一股凌厉之极的掌风,从旁压了过来,急忙回掌向下挡架,岂知杨过这一推势道强极,砰的一声,竟将她身子推得向后,在石壁上重重一撞,饶是她一身武功,也撞得背脊剧痛。! k7 A6 n7 X& G) v: ]& u$ ?
  李莫愁大怒,双掌一擦,斗室中登时弥漫着一股腥臭,小龙女知道杨过适才这一击只是侥幸得手。师姊的赤练神掌施展出来,合自己与杨过二人之力也是抵挡不住,当即拉着杨过手臂,闪身穿出室门。李莫愁身法似电,那容二人逃走,又是一掌拍出,那知手掌尚在半空,自己左颊上忽地吃了一记耳光,虽然不痛,声音却甚清脆,但听小龙女叫道:“你想学玉女心经的功夫,这就是了!”
% C2 @+ R+ K& |' r: @# }  W- C  李莫愁只怔得一怔,右颊上又被小龙女击了一掌。她素知师父“玉女心经”上的武功厉害之极,此时但见小龙女出掌快捷无比,而手掌之来,又是变幻无方,心中先自怯了几分,眼睁睁望着师妹携同杨过,走入了室门。她兀自摸着脸颊,暗道:“总算她手下留情,若是这两掌中使了劲力,我这条命还在么?”殊不知小龙女功夫尚未练成,掌法虽已学会,出掌却不能伤人。0 B4 e# e$ t2 w4 ?8 y0 j
  杨过见师父干净利落的打了李莫愁两下耳光,大是高兴,道:“姑姑,想不到心经上的功夫当真有这等妙法……”他一言未毕,小龙女忽地颤抖不止,难以自制,杨过大惊,叫道:“姑姑,你怎么啦?”小龙女颤声道:“我……我冷……”原来适才她击了这两掌,虽然发劲极轻,但用的却是内家真力。她重伤之后,元功未复,这一牵动,实是受损不小。她一生在寒玉床上练功,原是至寒的底子,此时制力一去,犹如身堕万仞玄冰之中,奇冷澈骨,牙齿不住打战。
. m7 N, ?# k2 A5 f  杨过急得只叫:“怎么办?”她冷得实在难熬,忽然想起一事,忙解开背上包裹,取出孙婆婆临死时留给他的那件棉袄,给师父披在身上。小龙女初时略觉温暖,但片刻之间,棉袄上的暖气立即被体内的寒气消去,又是颤抖不止。杨过情急之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欲以自身的热气助她抗寒。只抱了一会,但觉小龙女的身体越来越冷,渐渐自己抵挡不住。
( p- h& o1 K# u: q) f: r  小龙女道:“过儿,放开我。”杨过道:“姑姑,我不怕。我抱着妳,你会好的些。”小龙女冷得实在难熬,咬紧牙关,双手用力爬抓撕拉,忽听嗤的一声响,她一手将孙婆婆的棉袄拉破,烛火下见破缝中露出一大块白布,上面依稀写得有字。杨过极是机灵,想起孙婆婆临死时郑重其事的将棉袄交给自己,敢情不止是留作日后之思,其中另有别意,忙将那幅白布抽了出来,只见布上果然写得有十六个字道:“重阳先师,功传后世,观其画像,究其手指。”
5 Z0 q+ ?7 [* S* J6 n0 D  杨过正在无法可施之际,见了这十六个字,宛似在茫茫大海上突然见到灯塔,抱起小龙女,道:“姑姑,咱们去瞧重阳先师的画像。”小龙女闭着眼睛,宛似没有听见。杨过跃下地来,慌慌张张的奔向大厅,心中默祷:“但愿李莫愁师徒别在厅上。”他轻轻推开厅门,只见里面漆黑一团,幸喜李莫愁师徒并不在内,于是将小龙女放在椅上,点亮烛火,去看壁上王重阳的那张肖像。
4 {4 y0 q# y& |4 J) o; A  当他拜小龙女为师之时,曾遵嘱向这张画像唾吐,此后时时瞧见,始终不觉其有何古怪。此时想起“观其手指”四字,细细瞧那画像中王重阳的手指,那画中人左手放在身前,手指自然瞧不见,右手则斜指上方。他看了半天,也不知其中有什么奥妙。. g& a" e7 G! ]  S" n
  他欲待仔细推详,回头望了小龙女一眼,却见她扶着椅背慢慢走近,忙抢过去扶住她,小龙女走到画前察看,看了半天,叹道:“若是我身子好好的,这秘奥终能推究得出…
8 G# G# y/ T4 ?. O: S  }1 m* q  …现下我眼也花了……”杨过纵身而起,将那画像除了下来,放到她的眼前。小龙女细看王重阳的手指,但觉指节的纹路画得甚是拙劣,与其余的画笔不甚相衬,除此之外,更无别异。杨过拿了烛台,凑过去让她瞧得更清楚些,小龙女道:“不瞧啦……”突觉身子一阵发抖,在烛台上一碰,一大片烛油泻了下来,都倒在画上。3 x1 O( ~# v, C5 x
  小龙女吃了一惊,微感歉仄,道:“啊哟,我把画弄脏啦!”杨过道:“反正也瞧不出什么古怪来。”于是扶着她坐在椅上,过了一会,烛油干了,杨过顺手用指甲将烛油刮去。那宣纸经油浸过,略现透明,隐隐见到画像手指上似写着“二、三”等几个数目字。1 v9 W  b6 `8 d2 I! B
  杨过心中一凛,凑近细观,原来画像中那根手指的线条之旁,写满了极小的小字。笔划比发丝还细。只是字迹过份微细,除了笔划简单的“一、小、大”等几字外,其余的字全然难以辨认,他惊喜之余,叫道:“姑姑,你瞧!”将画像与烛台移到她的面前。  K5 j7 Z5 ]0 l4 Y; l; ~7 |
  小龙女一生在古墓中渡过,暗中视物如同白昼,目光敏锐异常,低头看了两遍,抬起头来,脸上似笑非笑,神色甚是怪异。杨过问道:“姑姑,那些字说什么?”小龙女叹了口气道:“原来祖师婆婆死后,王重阳又来过古墓。”杨过道:“他来干么?”小龙女道:“他来吊祭祖师婆婆。他看到石室顶上祖师婆婆留下的玉女心经,竟把全真派所有的武功尽数破去,于是在这画像上留字说道,她破去只是全真派的粗浅武功,若是当真修习了最上乘的全真工夫,玉女心经不足道哉!”
: ?) r6 A1 s2 h! a) H4 Z) o7 F  杨过“呸”了一声道:“这老道吹牛,反正祖师婆婆已经过世,他爱怎么说都行。”# d8 {( N6 @; G( O! w/ T
  小龙女道:“他在留言中道:他在那一间石室中留下破玉女心经之法,后人有缘,一观便知。”杨过少年好奇,道:“姑姑,咱们瞧瞧去。”小龙女道:“我在这里一辈子,也不知尚有这间石室,瞧瞧去也好。”低头再看手指上的小字,摇头道:“真怪!”隔了半晌,道:“我不信。”
: e/ h" k* x/ c" J  K  杨过道:“我也不信,玉女心经精微奥妙,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破除不了。”小龙女道:“我不是说这个。王重阳所示的石室所在,明明是安置祖师婆婆石棺之地,那里还有什么石室?”杨过央求道:“姑姑,咱们瞧瞧也不妨。”此时小龙女对杨过已不若往时严厉,虽然身子疲倦,仍是勉强顺着他,微微一笑,道:“好吧!”: s% l6 ~. o3 t# m, K- b
  当下两人走到安放石棺的室中。小龙女望着两具空棺,忽生异想,道:“这墓中有四个人,这两具石棺不知怎么睡法?”杨过道:“我跟你睡一具,让那两个坏女人睡一具。”他这话是极是天真,并无邪意,小龙女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若是咱们先死,那两个坏女人一定不容咱俩在一起,定是把咱们的身体丢得远远地。”杨过一想不错,似乎只见到自己及师父死后,正在被李莫愁与洪凌波凌辱糟塌,不由得愤慨异常,叫道:“姑姑,须得先把她们两人都杀了。”小龙女叹道:“就可惜打她们不过。”杨过侧过一想,道:“若是学到王重阳留下的武功,或许就能打嬴了。”小龙女笑道:“就算当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又岂是一年半载之间学得会的?咱们的粮食没几天就吃完啦。”
" Y0 |$ ]$ G! L: }  她见杨过满脸失望,心肠一软,道:“过儿,依王重阳的留言中所说,要到他的石室,必须移动祖师婆婆的骸骨,我就怕那是王重阳的诡计,旨在教咱们上当。”杨过情感极易冲动,破口骂道:“正是,这牛鼻子能安什么好心?”他见小龙女脸上有迷惑之色,问道:“姑姑,怎么?”小龙女道:“但我听孙婆婆说,王重阳对祖师婆婆,其实极好,只因祖师婆婆脾气古怪,才闹翻了。这么说来,他又不会在祖师婆婆死后,故意来计算她。”她想了一下,心意已决,道:“过儿,开棺吧!”当下与杨过两人一齐用力,撬开笋头,掀起了石棺的盖。
6 \' y6 ?5 R& Z  杨过开棺之时,本来预料棺中会冲出恶臭,先就闭住了呼吸,那知石盖掀起,一股浓郁的馨香直扑鼻端,他虽不吸气,却也不由自主的闻到了芳香。杨过习练内功之后,力气已超过常人数倍,微一使劲,已将棺盖揭下放在地上,向棺中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姑姑,是空的。”
& I- x1 {8 T, D) H' z+ i: g  小龙女俯身一张,但见棺中空空如也,只有两只瓷碗,碗中盛着半碗脂膏,那香气就是从这脂膏中发出。她沉吟道:“那么祖师婆婆的遗体呢?这么看来,王重阳的话倒非骗人。”杨过道:“莫非这石棺就是牛鼻子老道所说的小石屋?”小龙女微微一笑,道:“那倒不是。”她住墓中久了,精熟各种机括削器之学,向石棺棺内注视片刻,道:“这棺底可以掀开。”杨过大喜,道:“啊,我知道啦,那是通向石室的门儿。”
7 E3 t6 o& J! M/ L0 L6 f  他当即跃入棺中,先将这碗香膏取了出来,四下一摸,果然有个凹处,可容握住,于是紧紧握住向上一提,却是纹丝不动。小龙女道:“先朝左转动,再向上一提。”杨过依言转提,只听喇一响,手上一松,一块石板应手而起,大喜叫道:“姑姑,行啦!”小龙女道:“你且莫忙,坐着歇一会,待得洞中秽气出来后再进去。”
6 c# O/ ]" v7 U# x: b. t  此时杨过坐立不安,过了一会,道:“姑姑,行了吗?”小龙女叹道:“似你这般急性儿,也真难为你陪了我这么几年。”缓缓站起,拿了烛台,与他从石棺底走入,经过一条狭窄的信道,转了两个弯,果然见到一间石室。! \2 {7 ]* K, z
  那石室并无特异之处,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一望,但见室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符号,最右处写着四个大字:“九阴真经”。小龙女与杨过都不知那九阴真经乃是天下武功中最高之境,一路看下,但觉其中奥妙无穷,一时不能尽解。小龙女道:“就算这功夫真能破除玉女心经,咱们也来不及学啦。”, J$ W. M% B3 X7 M; S$ H" v
  杨过心灰意懒,正欲低头不看,突然一瞥之间,见西南角的室顶曲曲折折的绘着一幅图,似与武功无关,他好奇心起,凝神一看,似是一幅地图,说道:“姑姑,那是什么?”小龙女顺着他手指瞧去,呆呆望着,全身不动。) D" T% I& G5 e$ F: K
  良久良久,她仍是动也不动。杨过害怕起来,拉拉她衣袖,问道:“姑姑怎么啦?”) X) h& Z3 u9 v0 C2 A" f5 d9 a4 z0 v" x
  小龙女祇是呆望,约摸过了一盏茶时分,她忽然坐下,伏在杨过身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杨过柔声道:“你身上又痛了,是不是?”小龙女道:“不,不是。”隔了半晌,才道:“咱们,咱们可以出去啦。”杨过大喜,一跃而起,大叫:“真的么?”小龙女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杨过欢喜无已,道:“那你干么哭啊?”小龙女含着眼泪,嫣然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太喜欢啦。过儿,从前我真的不怕死,反正一生一世是在这古墓之中,早些死晚些死又有什么分别?可是,可是这几天,我老是想到,我要到外面去瞧瞧。”
0 o) T. o0 ]8 c- Y2 W: ^  杨过拉着她手道:“姑姑,你和我一起出去,我采花儿给妳,捉蟋蟀给你玩,好不好?”他年纪虽然大了,但所想到的好玩之事,还是儿时的那些玩意。小龙女从来没与人玩过,听他兴高采烈的说着那些趣事,也是兴致大好。两人斗然见到生机,竟然不觅出路,却并肩坐着,纵谈各种各样的孩子玩意,杨过越说越起劲,小龙女也听而忘倦,谈了大半个时辰,她究竟身负重伤,支持不住,慢慢倚在杨过肩头。杨过说了一会,不听她回答,低头一看,祇见她双眼微闭,呼吸细微,竟自沉沉睡去了。 . c& {% p3 I8 v5 n4 R+ {,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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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重阳遗篇
7 j4 U2 b4 U5 x3 y  杨过心中一畅,倦困暗生,迷糊之间,竟也入了睡乡。过了不知多少时候,突然腰间一酸,右后侧的“笑腰穴”上被人点中了一指。他一惊而醒,待要跃起抵御,颈部又被人施擒拿手用力一拿,登时动弹不得。微微侧头,但见李莫愁师徒笑着站在身旁,师父却也已被点中了穴道。原来杨龙两人都无半点江湖上应敌防身的经验,喜悦之中,竟末想到要安上石棺之盖,却被李莫愁发现了这地下石室,偷袭成功。
! J5 T1 [& e3 h/ b+ }6 r7 E$ Y  李莫愁冷笑道:“好啊,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如此舒服的所在,两个儿躲了起来享福。7 b/ H- E: X$ c% G$ t
  师妹,到底怎么出去,你必知晓,再自隐瞒,莫怪做师姊的无情啦。”小龙女道:“莫说我不知道,纵然知道,也决不会跟你说。”李莫愁素知这个师倔强无比,即令师父在日,也要容让她三分,用强硬逼九成无效,但此是生死大事,不管怎么都要逼她一逼,于是取出两枚冰魄银针,叮叮两声,撒在地下,说道:“我从一数到十,你若不说,只好教你尝尝这银针的滋味。”: }" t( P& T: T$ @* ^, v& W8 m
  小龙女闭目不答,理也不理。李莫愁数道:“一、二、三、四……”杨过喝道:“若是我姑姑知道出路,咱们干么不逃出去,却还留在这儿?”李莫愁冷笑道:“我推想此间地势,定然另有秘密出口,你们安睡一下,养足了精神,岂不逃了出去?五……六……七……八……九……师妹,你到底说是不说?”就在此时,过道中突然一道冷风吹了进来,将洪凌波手中的烛台扑地吹灭了。小龙女大声打了个哈欠,道:“我还没睡够,别在这里嚷个没完没了的。”( m9 E! ?5 a, ~& k& b5 H
  李莫愁道:“好,这冰魄银针之毒可是咱们祖师婆婆传下来的,你须怨不得我。现下我数到了十。”说着俯身用银针的针尾,在杨过的“将台穴”上擦了一擦,跟着在小龙女胸口的“玄机穴”擦了一擦。小龙女虽然冷静异常,也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因这银针之毒从腰穴中缓缓渗入,逐渐行遍全身,那时千蚁啮骨,万疽钻心,天下再没一种酷刑有如此厉害。这是本门的毒药,她自有解药,但若在穴道被点,行动不得,那能设法解救?% F# N2 _. d1 m1 i* c, [
  李莫愁生性残忍冷酷,抱膝坐在一旁,等待针毒行入二人内脏,那时,怕她不吐露秘密,过了一盏茶时分,小龙女与小龙女全身血行加速,渐渐发热,她知毒性已行遍全身,不久就要内侵,但此时反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杨过低声道:“姑姑,你别把出墓的秘密说出来,这两个女人不管怎样都不能放过咱们。”小龙女道:“正是。”她想起出墓的秘密,不自禁的抬头望那室顶的地图。
$ ]/ H' m5 s0 j) g  f' k! O5 n: T  原来当年王重阳得知林朝英在活死人墓中逝世,虽然他曾立誓不再入墓,但想起她一生对自己情痴,恩恩怨怨,实难自己,终于悄悄从密道进墓,避开她的丫鬟弟子,与这位江湖旧侣的遗体作最后的会见。他抑住声息,痛哭了一场,这才巡视自己昔时所建的这座石墓,不但见到了林朝英所绘自己背立的画像,还见到两间石室顶上她的遗刻。但见玉女心经中的武学精微奥妙,每一招都是全真武功的克星,不由得脸如死灰,当即退了出来。
, z) _& F$ \3 V% l  他独入深山,结了一间茅庐,一连有三年之久足不出山,精研这玉女心经的破法,虽然小处也有成就,但始终组不成一套包蕴内外的武学。他心灰之下,对林朝英的聪明智能更是佩服,当下甘拜下风,不再钻研,那知十余年后华山论剑,夺得武学奇书九阴真经。
0 F; Q+ e& U; t5 b) f  他立誓不练经中功夫,但为好奇心所使,禁不住翻阅一遍。
0 W# S: M" W- x  王重阳的武功当时已是天下第一,九阴真经中所载的各种秘奥精义,他一经过目,思索十余日,即已全盘豁然贯通,当下仰天长笑,回到活死人墓,在全墓最隐秘的石室顶上,刻下了九阴真经的要旨,并一一指出破除玉女心经之法。他又在自己肖像的手指上,留下了几句话,若是林朝英的后人有缘,好教他知晓全真教创教祖师的武学,实非玉女心经所能克制。王重阳出了古墓,在终南山的巨石上凭吊林朝英昔日所划的字迹,心想自己虽在画像上留下了言语,只因过于细微隐晦,古墓派的后人末必能够发现,但若指点明白,这部天下奇书九阴真经岂非泄漏于世?+ k' L4 l0 R/ J6 j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一个女子呜咽哭泣,极是悲切,一问之下,知她姓孙,当年林朝英行侠江湖,曾救过她的性命,她上山叩拜,得知林朝英已经逝世,想要进墓祭吊,却不得其门而入。王重阳于是指点了她入墓之法,并道:“我有十六个字,你好好记住了,却不可泄漏于人。他日你天年告终之时,再告知于古墓的主人。”那姓孙的女子磕谢了,将十六字记诵于心,入墓祭吊,后来为林朝英的丫鬟收留,长居古墓,那就是孙婆婆了。
. t  _& l: e( I8 e' M  她将这十六字写在一块白布之上,缝入棉袄,临死时送给杨过,这十六字就是“重阳仙师,功传后世,观其画像,究其手指。”孙婆婆姿质不甚聪明,对此十六字始终未加钻研,是以不知石室中所藏的隐秘。1 j$ ~9 H. L  R" H- T8 e0 B
  王重阳与林朝英各以绝技鸣于当世,原是一对佳偶,不幸每次情苗渐茁之时,终是为辩论武功而起争竞,以致好事难谱,一个出家做了黄冠,一个在古墓中郁郁以终。两人一直至死,争竞之心始终不消,林朝英创出了克制全真武功的玉女心经,而王重阳不甘服输,又将九阴真经刻在墓中。只是他自思玉女心经为林朝英自创,自己实逊一筹,自此之后,他深自谦抑,常常告诫弟子以容让自克,虚怀养晦之道。
1 |. A( @  O9 }( ^  至于那石室顶上的秘密地图,却是当古墓建造之初即已刻上,连林朝英也不知悉。小龙女一瞥之下,已明出墓的秘道,苦于穴道被点,纵然知晓也是枉然,深悔当初不与杨过立即逃出,却坐着空谈各种玩意。她全身渐热,向地图看了几眼,叹了一口长气,顺眼看到图旁几句九阴真经的经文,突见“解穴秘诀”四字,如电光般跳到了眼中。她心中一凛,将秘诀仔细看了几遍,一时大喜过望,若不是素来自制,几乎要叫了出来。$ a2 o9 ]; h5 Z0 l9 t/ g
  原来这秘诀中讲明自通穴道之法,若是修习内功时走火入魔,穴道闭塞,即可以此法自行打通。本来一个人练到九阴真经,武功必已到了一流境界,决无再被人点中穴道之理,但在小龙女此时处境,却是救命的秘诀。
- D/ c7 k8 ]& C  她转念一想:“我纵然通了穴道,但打不过师姊,仍是无用。”当即细看室顶经文,要找一种即知即用的武功,一出手就将李莫愁制住,但从头至尾,自尾至头的找了两遍,就算是最易的功夫,也须数十日方能练成。她心灰之下,只觉杨过身子缓缓颤动,似乎冰魄银针上的毒气已渐侵入,真所谓情急智生,心念一动,已想出妙计,抬头将九阴真经中“解穴秘诀”与“闭气秘诀”两项默念一遍,俯咀在杨过耳边,轻轻教给了他。杨过聪明之极,一点便透,小龙女轻声道:“先将穴道解开。”杨过点了点头。此时石室中漆黑一团,李莫愁师徒只在等待两人熬不过剧毒内侵之苦,吐露出墓的秘诀,那防到他们暗中却在捣鬼。; ?* Y9 L& k% R: N
  小龙女与杨过依着王重阳遗篇中所示的“解穴秘诀”,暗中默运玄功,两人内功本有根底,只运功片刻,已将身子被点的两处穴道解开。小龙女慢慢伸手入怀,取出解毒灵丹,先塞了一枚在杨过口中,再自服了一枚。她行动虽极缓慢,但李莫愁是何等人物,已然察觉,喝道:“你干什么?”纵身过来。
. h: I/ B, e; G7 x7 ~. q: _  小龙女反手一掌,正是玉女心经中的上乘武功,在她肩头轻轻一拍。李莫愁万料不到她竟能自解穴道,一惊之下,急忙后跃。小龙女道:“师姊,咱们要出去啦,你要不要也出去?”李莫愁自负武功冠绝当时,而容貌才智更是罕逢匹敌,岂知此时竟被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师妹玩弄于掌股之上,不由得恚愤异常,但若说了甚么负气之话,只怕她当真不带自己出去,心想只要出了此墓,自己武功远胜于她,那时再乘机治她不迟,她虽有几下怪招,但打在身上软弱无力,并不忌惮于她,当下强忍怒气,笑道:“这才是好师妹呢,我跟你陪不是啦,你带我出去吧。”
0 \+ R1 a, L1 |6 I7 l, s  杨过极是狡猾,乘机离间她师徒,说道:“我姑姑说,只能带你们之中一个人出去,你说是带你呢,还是带你徒儿?”李莫愁道:“你这坏小厮,乘早给我闭嘴。”小龙女并未明白杨过的用意,但处处护着他,随即道:“正是,我只能带一个人,多了不行。”杨过笑道:“师伯,还是让这位师姊跟咱们出去的好,你年纪大了,活得够啦。”李莫愁含怒不语。杨过道:“好吧,咱们走啦,姑姑在前带路,我走第二,谁走在最后谁就不能出去。”3 X  {) ~1 s: r  Y
  小龙女此时已然会意,轻轻一笑,携着杨过的手,走出石室。李莫愁与洪凌波不约而同的抢在后面,两人同时挤在门口,只怕小龙女当真放下什么机关,将最后一人隔绝在这墓中,李莫愁怒道:“你跟我抢么?”左手一伸,已扳住了洪凌波的肩头。洪凌波知道师父出手狠辣无心,若不停步,立时会毙于她的掌下,只得退后一步,让师父走在前头,心中却是又恨又怕。
. ^, s% T% k+ c* v, L  李莫愁紧紧跟在杨过背后,一步也不敢远离,只觉小龙女东转西弯,越走越低。同时脚下渐渐潮湿,心知早已出了古墓,只是昏暗中隐约望去,到处都是岔道。再走一会,道路奇陡,竟是笔直的向下,幸好四人武功均高,还不致失足,若是换作常人,早已摔了下去。李莫愁暗想:“终南山本不甚高,这么走法,不久就到了山下,难道咱们是在山腹中么?”
* v, R) ]9 B. ?6 @$ Y  下降了约摸一个时辰,道路渐平,只是湿气却也渐重,到后来更听见了淙淙水声,路上水没至踝。越走水越高,自腿而腹,渐与胸齐。小龙女低声问杨过道:“那闭气秘诀你记得明白吧?”杨过低声道:“记得。”小龙女道:“待会你闭住气,莫喝下水去。”杨过道:“嗯,姑姑,你自己要小心了。”0 G$ r. K/ e5 \/ P8 t1 c
  小龙女点点头,说话之间,那地下水已浸至咽喉。李莫愁暗暗吃惊,叫道:“师妹!- v. @! C; U8 [
  你会泅水吗?”小龙女道:“我一生长于墓中,怎会泅水?”李莫愁略觉放心,踏出一步,不料一股水直冲口边。她一惊之下,急忙后退,但小龙女与杨过却已钻入了水中。到此地步,前面纵是刀山剑海,也只得闯了过去,突觉后心一紧,衣衫已被洪凌波拉住。她用力一甩,竟然甩之不脱。原来一个不会泅水之人到了水中,不论扯到何种物事,至死不肯放手。此时水声轰轰,虽是地下潜流,声势却也极为惊人。李莫愁与洪凌波被激流一冲,都漂浮了起来。
  ]) H' w# z% s9 [  李莫愁虽然武功精湛,到此地步也是惊慌无已,伸手乱抓乱爬,突然间触到一物,用力握住,再也不放,原来那是杨过的左臂,此时杨过正闭住呼吸,与小龙女手携着手,在水底一步步向前而行,斗然被李莫愁抓到,忙运擒拿法卸脱,但李莫愁这一抓住,那里还肯放手?一股股水往口中鼻中急灌,直至昏晕,仍是牢牢抓住。杨过几次甩解不脱,生怕用力过度,喝水入肚,也就由得她抓着。: w: y: _/ ~% H9 @
  这四人在水底拖拖拉拉,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小龙女与杨过气闷异常,渐渐支持不住,两人都喝了一肚子水,差幸水势渐缓,地势渐高,不久就露山出水。又行一顿饭时分,越走眼前越亮,终于在一个山洞里钻了出来。' E! W8 a/ {, ?1 a* u; W
  二人筋疲力尽,先运气吐出腹中之水,躺在地下喘息不已。
! ~' a9 f$ V1 n6 d4 G; S0 _5 B1 [7 p$ Y  此时李莫愁仍用劲抓着杨过手臂,直至小龙女逐一扳开她的手指,方始放手。小龙女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点了李莫愁师徒二人肩上的穴道,才将她们肚子放在一块圆石之上,让腹中之水慢慢流出。1 A7 F2 `% X$ |. p. @
  过了良久,李莫愁啊啊几声,先自醒来,但见阳光耀眼,当真是重见天日,回想适才墓中坐困,潜流遭厄的险状,兀自不寒而栗,虽然上身麻软,心中却远较先前宽慰。- _' |8 k4 k% a% Z% F8 f, y1 b: C
  又过一阵,洪凌波也自醒了,她穴道被点之后,手上已无劲力,右手虽仍放在师父后心,却已抓不住她的衣衫。
$ O1 L) a! l/ u0 A; S9 m( [  小龙女这次出手点穴,用的乃是软劲,除非以重阳的遗篇中的“解穴秘诀”自行通解,或有高手解救,否则要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不治自愈。她对李莫愁道:“师姊,你们请便吧。”
, v/ m( ]5 u) ^9 q- y# [) T  李莫愁师徒双手瘫痪,下半身却安然无恙,当下默默无语的对望一眼,也不知是喜是怒,一前一后的去了。
. @0 ~0 D. N+ W9 T. k6 I  杨过游目四顾,但见浓荫匝地,花光浮动,心中喜悦无限,只道:“姑姑,你说这好看么?”小龙女微笑不语。两人想起过去这数天的情景,真是恍同隔世。4 ?# m/ |: x+ A) Y% R- ~
  当晚二人就在树荫下的草上睡了一觉。原来这山洞已在终南山山脚,是在一处极为荒僻的所在。  A: Z& G4 H/ `( m# s- y* {
  次晨醒来,二人解手之后,冰魄银针之毒已尽,依杨过说就要出去游玩,但小龙女从未见过繁华世界,不知怎的,竟自大为害怕,说道:“不,咱们先得练好玉女心经。”" q: B# O. d+ b4 ^8 A6 p0 ~
  杨过一想有理,到了人多烦杂之处,再要与师父除了衣衫一同练功,实有许多不便,于是四下寻觅,找到一大丛花木,当晚半夜之中,又与小龙女隔着花木练功。/ p. l' }* Y* `" b2 @8 s
  二人搭了一间茅篷,就在这荒山中继续修习武功,日间睡觉。晚上用功,数月过去,相安无事。先是小龙女练成,再过月余,杨过也功行圆满了。两人反复试演,已是全无窒碍,杨过又提人世之议。
6 @. N% \5 Q" g  小龙女但觉如此安稳过活,世上更无别事能及得上,但见杨过留恋红尘,终是难以长羁他在荒山之中,于是说道:“过儿,咱们的武功虽然已经大非昔比,但与你郭伯父,郭伯母比较起来,又是怎地?”" T6 a$ c, t) E- y0 G$ ]7 b) a& u
  杨过道:“那自然还远远及不上。”小龙女道:“你郭伯父将功夫传了他女儿,又传了武氏兄弟,他日相遇,咱们仍会受他们欺辱。”
# G# J( u. H5 n) Y- t; m  一提此言,杨过就怒气填膺,跳了起来,叫道:“姑姑,他们若再欺侮我。我岂能与他们干休?”小龙女冷冷的道:“你打他们不过,可也是枉然。”杨过道:“姑姑,那你帮我。”小龙女道:“我打不嬴你郭伯母,仍是无用。”杨过低头不语,筹思对策。* e) s' |% J# o) |
  沉吟了一会,杨过道:“瞧在郭伯伯的份上,我不跟他们争斗就是。”小龙女心想:. Q* M( H& d- A8 G/ e. I2 W9 \! `- R
  “他在墓中住了两年,受了自己冷冰冰的性儿的陶冶,居然火性大减。其实杨过的性格丝毫未变,只是年纪长了,多明事理,想起郭靖相待自己确是一片真情,他是有怨报怨,有德报德之人,是以说出这番话来。”0 K6 V' ?$ W# _3 d4 A* S
  当下小龙女又道:“倘若他们定是放你不过呢?”杨过道:“我避开了就是。我跟他们究竟没什么深仇大怨。总不成要了我的性命。”0 v; Y7 f  U! j" \9 Q
  小龙女叹道:“这个自然,说到头来,他们总是跟你大有渊源。只不过桃花岛上的英雄们和我却是非亲非故罢啦。”9 ]$ B7 {* S: i6 @
  杨过听她这么说,心中一凛,迟疑道:“姑姑,你说他们会来欺侮你?”小龙女道:
4 g1 V1 a) d; {  “待得他们知我抢了全真教与桃花岛徒儿,怎能跟我善干罢休?”杨过忽然而起,叫道:
2 \% B' [" y% Y4 F) c. D5 f+ o  “姑姑,不论是谁动了你一根毫毛,你定要和他拚命。”
3 k2 t4 ]/ {! d1 L  小龙女道:“就可惜咱们没拚命的本钱。”杨过是何等聪明之人,听师父这么说,早知她的用意,微微一笑,道:“姑姑,咱们若是练成了王重阳留下来的功夫,准能胜得了桃花岛上的人物?”小龙女秀眉一扬,笑道:“难道桃花岛上的人就真有三头六臂不成?”1 Y  j6 W- q" k# J$ k
  就只这一席话,杨过在那峪中与小龙女又多住了一年有余。那日小龙女被困石室,已将王重阳留下的九阴真经要旨,一一记在胸中。须知她武功绝顶高强,见到了重阳遗刻。& n$ a* L( q: p, Z  Z! E5 p& d' u
  心中只要一加印证,即知其精奥所在,不比当年黄蓉之母,丝毫不懂武功,一字一句只凭硬记,难易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2 s( R* Y& j: m. U  在这年余之中,小龙女师徒二人内外功同时精进,二人常折了花枝,在山谷中攻守搏击。那花枝本是柔软之物,可是到了身具上乘内功二人的手中,实与宝刀利刃无异。
! w4 f+ b( e- Q9 C$ g1 N  s  这一日练武已毕,小龙女愀然不乐,杨过见她脸色有异,不住说笑话给她解闷,小龙女却只是不声不响。
: J3 i( N% Q" L9 H: S& v  杨过知道此时重阳遗刻上的功夫已一一学会,若说要融会贯通,那就是穷百年之功也未必能够,但其中诀窍奥妙,却已尽数知晓,只要日后继续修习,功夫越是下得深厚,威力就越是强大而已。想必小龙女不愿下山,却无借口留住自己,是以烦恼,当下说道:“姑姑,你不愿我下山去,咱们就永远在这里便是。”8 r# d; o. F8 C- K! ^! P
  小龙女喜道:“好极啦……”她只说了三个字,立即止声,明知此事难以做到,纵然杨过勉强为自己留着,他心中也必不悦,当即幽幽的道:“明儿再说吧。”晚饭也不吃,回到自己的小茅屋中睡了。
. ]2 _% l: ]8 ?6 S; u1 a  他们在一株大松树之下,搭了两间小茅屋以蔽风雨。茅屋上扯满了紫藤。杨过喜欢花香浓郁,更在自己居屋前种了些玫瑰茉莉之属,小龙女却爱淡雅,说道松叶清香,远胜异花奇卉,所以她所住的茅屋反比杨过的朴素简陋。! [8 @4 b" ?6 C  o
  睡到半夜,睡梦中隐隐听见有呼呼风响,声音劲急,非同寻常。他一惊而醒,侧耳一听,正是有人相斗的拳声掌风,他窜出茅屋,奔到师父的茅屋外面,低声道:“姑姑,你听见么?”5 g# w7 A0 y& @# `2 X
  此时掌风呼呼,更加响了,按理小龙女必已听见,但茅屋中却不闻回答,杨过又叫了两声,推开柴扉,只见榻上空空,原来师父早已不在了。: p& Z$ {$ i. j( e+ K0 t2 x% ~. P0 W
  杨过吃了一惊,忙寻声向掌风声处奔去,奔出十余丈,他未见相斗之人,单听掌风,已知其中之一正是师父,但对手掌风沉雄凌厉,似乎犹在师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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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8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S3 G5 |0 H  A) @4 t
二十:浪迹天涯3 {; G5 D! T: e3 q0 J. h# J
  杨过提气急奔,此时他的轻功造诣,与前数年自己判若两人,倏忽之间,绕过了山坳,目光下只见小龙女一身白裳,与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盘旋来去,斗得正急。小龙女虽然身法轻盈,但那人武功高强之极,在他掌力笼罩之下,小龙女只是勉力支撑而已。杨过大骇,叫道:“师父,我来啦!”两个起落,已纵到二人身边,与那人一朝相,不禁呆了一呆,原来那人满腮虬髯,根根如戟,一张脸犹刺猬相似,正是分别已久的义父欧阳锋。. r  o( h  ~% B" p
  但见他凝立如山,一掌掌缓缓的劈了出去,小龙女一味闪避,不敢正面接他掌力。杨过叫道:“都是自己人,且莫斗了。”小龙女一怔,心想这大胡子疯汉怎么会是自己人,心中稍一凝思,身法略滞,欧阳锋斜掌从左肘下穿出,一股劲风,直扑她的面门,势道雄强无比。杨过大骇,急纵而前,只见小龙女的左掌已与欧阳锋右掌抵上,知道师父的功力远远不及义父,时间稍长,必受内伤,当即伸五指在欧阳锋右肘上轻轻一拂,这正是他新学的九阴真经中“手挥五弦”上乘功夫。他虽习练未熟,但落点恰到好处,欧阳锋手臂一酸,全身消劲。8 v" s+ `% z2 v
  小龙女见机何等快捷,一感敌人势弱,立即催击,此一瞬间欧阳锋全身无所防御,虽轻加一指,亦受重伤。杨过手腕一翻,抓住了师父手掌,夹在二人之间,笑道:“两位且住,是自己人。”欧阳锋尚未认出是他,只觉这少年武功奇高,未可小觑,怒道:“你是谁?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
. y) |$ g$ Y( ~  d1 P  y) ~  杨过知他素来疯疯癫癫,只怕他已然忘了自己,大叫道:“爸爸,是我啊,是你的孩子啊。”这几句话中充满了激情,欧阳锋一呆,拉着他手,将他脸庞转到月光下一看,正是数年来自己到处找寻的义儿,只是一来他身材长高,二来武艺了得,是以初时难以认出,欧阳锋也是个对自己情感丝毫不加克制的人,当下抱住杨过,大叫大嚷:“孩儿,我找得你好苦!”两人紧紧搂在一起,都流下泪来。小龙女自来冷漠,只道世上就杨过一人情热如火,此时见欧阳锋也是如此,心中对下山之举更是凛然有畏,静静坐在一旁,悉思黯生。
0 n) r" w4 ]( g, J  原来欧阳锋当日在江南菱湖镇的一庙中与杨过分手,躲在大钟之下,教柯镇恶奈何不得袘潜运神功,修治内伤,七日七夜之后,创伤已然半复,只是遍体被柯镇恶打得血肉模糊,一时却难以痊可。他掀开巨钟,到客店中又去养了二十来天伤,这才内外痊愈。他曾向杨过说过,不论杨过到了何处,都要找他,但一隔匝月,大地茫茫,那里还能寻到他的踪迹?欧阳锋寻思:“这孩子九成是到了桃花岛上。”他生性坚毅事事不折不挠,当即弄了一只小船,驶到桃花岛来,白天不敢近岛,直到黑夜,方始在后山登岸。他自知非郭靖、黄蓉二人之敌,再加上一个黄药师,(黄药师离岛之事,欧阳锋并不知闻),就算老毒物本领再大一倍,也打这三人不过,是以白日躲在极荒僻的山洞之中,晚晚悄悄巡游,只盼有一日得见杨过。& ~) O! N8 g/ f8 z
  如此过了两年有余,总算他谨慎万分,白天不敢出洞一步,踪迹始终未被发觉,直到一日晚间,听到武修文兄弟谈话,才知郭靖送杨过到全真教学艺之事。欧阳锋大喜,当即剑船离岛,赶到重阳宫来。那知其时杨过已与全真教闹翻,进了活死人墓,此事在全真教实是奇耻大辱,全教上下,人人绝口不谈,欧阳锋虽然千方百计打听,却探不到半声消息。
3 E; l/ E* ~4 c/ X2 g! o0 b  ≌饧改曛校?费舴嫣け榱酥漳仙街芪?倮镏?兀?抢镏?姥罟?股畈氐氐祝?嗔肺涔Γ空庖煌硎掠写涨桑?费舴嫘芯?焦戎?裕?患?桓霭滓律倥??宰旁铝帘コぬ尽E费舴娣璺桉柴驳奈实溃骸肝梗?业暮⒍?谀抢铮磕阌忻患??。俊剐×??耐氛?缓闷???且桓龇枳樱?缓崃怂?谎郏?蝗ダ硭?E寡舴孀萆砩锨埃?ニ?郯颍?鹊溃骸肝业暮⒍?兀俊剐×????庖蛔スαη烤ⅲ?涔χ?撸??酱游醇??词侨?娼痰母呤郑?嗍窃对恫患安挥傻么蟪砸痪??κ剐∏苣檬中锻选E费舴嬲庖蛔ピ?诒刂校?侵?贡凰?崆崆汕傻慕馔眩?膊晃仕?撬??笫指?庞稚稀A饺司驼饷春撩焕从傻亩妨似鹄础?
4 o% I1 Z9 k  I  杨过与欧阳锋数年不见,各道别来之情。殴阳锋的神智半清半醒,过去之事已说不大清楚,而对杨过所述,也是不甚了了,只知他数年来一直在跟小龙女练武。他年纪大了,竟是大有小孩儿心性,说道:“她武功又不及我,何必跟她练,让我来教你。”小龙女性子恬淡,那里跟他计较这些,虽然听见,只是淡淡一笑,自行走在一旁。7 V9 c8 L* Q1 p- w7 z( s' j
  杨过却感到不好意思,道:“爸爸,师父待我很好。”欧阳锋妒忌起来,叫道:“她好,我就不好么?”杨过笑道:“你也好。这世界上,就只你两个待我好。”欧阳锋的话虽然说得不明不白,但杨过在隐约之间,已知义父在几年中到处找寻自己,实是费尽了千辛万苦。& r5 J) J+ B4 T
  欧阳锋抓住他的手里,嘻嘻傻笑,过了一阵,道:“你的武功倒练得不错,就可惜不会世上最上乘的两大奇功。”杨过道:“那是什么啊?”欧阳锋浓眉倒竖,喝道:“亏你是练武之人,世上两大奇功都不知晓,你拜她为师有什么用?”杨过见他忽喜忽怒,心中并不畏惧,却是暗有忧意,心道:“原来爸爸患病已深,不知何时方得痊愈?”欧阳锋哈哈大笑,道:“嘿,让爸爸教你。那两大奇功第一是蛤蟆功。第二是九阴真经。你年幼之时,我曾教过你一些入门功夫,你倒练给我瞧瞧。”+ O7 \4 K- T+ o& S# }
  杨过自入古墓之后,久未练过这头下脚上的怪功,此时听他一说,欣然照办。他在桃花岛时已练得纯熟,现下以上乘内功一加运用,更是如虎添翼,使得花团锦簇。欧阳锋大喜,叫道:“妙极,妙极!我把其中妙用,尽数传了你吧!”当下指手划脚,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也不理会杨过是否记得,一开头就说之不停。4 a; P4 H7 Q5 |- \6 x" d$ C. T
  杨过听了几句,心头一凛,但觉他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妙义无穷,一时之间那能领会得了这许多,只得凭着聪明硬记。6 I$ W9 H) n0 {3 C0 J/ f& H
  欧阳锋说了一阵,忽然拍手道:“啊哎,不好,莫被那小丫头偷听了去。”绕过花树,走到小龙女跟前,说道:“喂,小丫头,我在传我孩儿功夫,你莫要偷听。”小龙女道:“你的功夫有什么希罕?谁要偷听了?”欧阳锋侧头一想,道:“好,那你走得远远地。”
, f3 p. z$ q* l  t; k& B6 Y' s  小龙女靠在一株花树之上,冷冷的道:“我干么要听你差遣?我爱走就走,不爱走就不走。”欧阳锋大怒,须眉戟张,伸手要往小龙女脸上抓去,但小龙女只作不见,理也不理,欧阳锋手指距她脸庞约有半尺,转念一想:“她是我孩儿师父,伤了她顶不好看,而且一时之间却也奈何她不得。”当下将伸出之手又缩了回去,说道:“好好,那就咱们走得远远地,可是你跟不跟来偷听?”
  l# G4 }8 w8 x1 z  n  小龙女心想此心武功虽强,为人却极是无赖,懒得再去理他,转过了头不答,那知背心突然微微一麻,原来欧阳锋忽尔长臂,在她背心穴道上点了一指,这一下出手奇快,小龙女完全没有防备,待得惊觉要想抵御,上半身已转动不灵。欧阳锋跟着又以一指进袭,再在她腰里点了一下,笑道:“小丫头,你莫心焦,待我传完了我孩儿功夫,就来放你。”说着狂笑而去。( o# j! V/ D" u: \
  杨过正在默记义父所传的蛤蟆功与九阴真经,但觉他所传的真经,非但与石室顶上所刻的重阳遗篇截然不同,甚而处处反,心中细细思索,竟丝毫不知师父被袭之事。欧阳锋走到他身方,牵了他手,道:“咱们到那里去,莫给你师父听去了。”杨过知道小龙女孤僻捐介,别说不会暗中偷听,就是在她面前传授,她也会自行避开,但义父心性失常,也不必和他多所争辩,于是随着他走远。4 ?6 p& L8 P$ Y7 _! y" [6 x
  小龙女麻软在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自己武功虽然练得精深,究是少了欧阳锋的经验,以致中了李莫愁暗算之后,又遭这胡子怪人的偷袭,于是潜运九阴神功,自解穴道,吸一口气向穴道冲了几次。岂知两处穴道不但无松动之象,反而更加酸麻,这一来,不由得心中大骇。原来欧阳锋的手法刚与九阴真经逆转而行,她以常法冲解,自然是求脱反固了。她试了几次,但觉被点处隐隐作痛,当下不敢再试,心想那疯汉传完功夫之后,自会前来解救,她万事不萦于怀,心中也不焦急,仰头望着天上星辰出了一会神,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M! v$ `, U; X6 Q" V: R& ?
  过了良久良久,眼上微觉有物触碰,她黑夜视物如同白昼,此时竟然不见一物,原来双眼被人用布蒙住了。小龙女大惊之下,随觉有人张臂抱住了自己。这人相抱之时,初时极为胆怯,后来渐渐放肆,渐渐大胆。小龙女惊骇无已,欲待张口而呼,苦于口舌动,那觉那人以口相就,亲吻自己脸颊,她初时只道是欧阳锋忽施强暴,但与那人面庞相触之际,却觉他脸上光滑,决非欧阳锋的满脸虬髯。她心中一荡,惊惧渐去,情欲暗生,心想原来杨过这孩子却来戏我。只觉他双手越来越不规矩,缓缓替自己宽衣解带,小龙女暗呼:  o: e8 u! ~6 s* e
  “冤孽!”反正自己无法动弹,只得任其所为,心中又是惊喜,又是羞惭。
% X3 q! |& H$ M/ v/ }% |  且说欧阳锋见杨过悟性极高,自己传授口诀,只要略加指点,他即能领会,甚是欣喜,越说兴致越高,一直说到天色大明,才将两大奇功的要旨说完。杨过心中默记一遍,道:“爸爸,我也学过九阴真经,但跟你说的却大不相同。”欧阳锋道:“胡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九阴真经。”杨过道:“比如练那易筋锻骨之术,你说第三步是气血逆行,冲天柱穴。师父却说意守丹田,通章门穴。”欧阳锋摇头道:“不对,不对……嗯,慢来…
2 R  y- ~: j! T6 t$ }  …”他照杨过所说一行,果然全身舒畅,意境大不相同。他此时并未想到郭靖写给他的真经其实是颠倒窜改之文,只是心中混乱一片,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怎么会有这等情事?”
  p9 a/ ~+ c  G, g  杨过见他双目直视发呆,叫了几声:“爸爸!”不闻答应,怕他疯病又要发作,正惊异间,忽听花树忽喇一声,人影一闪,花丛中隐约见到杏黄道袍的一角。此处人迹罕至,怎会有外人到此?而且那人行动鬼鬼祟祟,显似不怀好意,杨过疑心大起,急步赶去。那人脚步迅速,向前飞奔,瞧他后心,正是一个道人。杨过叫道:“喂,是谁?你来干什么?”施展轻功,提步急赶。
# C; y  {. [6 S  H9 j4 [- L  那道人听杨过这么呼喝,奔跑得更加急了,但杨过此时脚步何等迅捷,微一加劲,身形如箭般纵过去,一把拿住了他的肩头,扳过来一瞧,原来是全真教的道士尹志平。杨过见他衣冠不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喝道:“你干什么?”尹志平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的首座,武功既高,平素举止又极有气派,但不知怎的,此时被杨过一喝,竟是满脸慌张,说不出话来。杨过连问几句,不得要领,想起当年自己逃出重阳宫时他相纵之德,于是放松了手,温言道:“既然没事,你就走罢!”( M5 F% [9 [. ?
  尹志平回头瞧了几眼,慌慌张张的急步去了。杨过暗笑:“这道士失魂落魄似的,甚是可笑。”当下回到茅屋之前,只见花树丛中露出小龙女的两只脚来,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睡着了。杨过叫了两声:“姑姑!”不闻答应,钻进树丛一看,只见小龙女卧在地下,眼上却蒙着一块青布。: p- X7 G4 C0 R  s) W/ Z
  杨过微感惊讶,解开了她眼上青布,但见她眼中神色极是异样,晕生双颊,娇羞无限。杨过问道:“姑姑,谁给你包上了这块青布儿。”小龙女不答,眼中微露责备之意。杨过见她身子软瘫,似乎给人点中了穴道,伸手拉她一下,果然她动弹不得。杨过极是聪明,念头一转,已明原委:“定是我义父用逆点穴法点中她,否则任他再厉害的点穴功夫,姑姑也能自行通解。”于是依照欧阳锋适才所授之法,给她解开了穴道。
5 e, o! n( s* U/ ]! R3 y2 e# O7 }+ D, [  岂知小龙女穴道被点之时,固然全身软瘫。但杨过替她通解了,她仍是软绵绵的倚在杨过身上,似乎周身骨骼尽皆溶化了一般,杨过伸臂扶住她肩膀,柔声道:“姑姑,我义父做事颠三倒四,你莫跟他一般见识。”小龙女将脸藏在他的怀里,含含糊糊的道:“你自己才颠三倒四呢,不怕丑,还说人家!”杨过见她举止与平昔大异,心中稍觉慌乱,道:“姑姑,我……我……”小龙女抬起头来,嗔道:“你还叫我姑姑?”杨过更加慌了,顺口道:“我不叫你姑姑叫甚么?要我叫师父么?”小龙女浅浅一笑,道:“你这般对我,我还能做你师父么?”杨过道:“我……我怎么啦?”+ l5 u7 A* t& f8 h+ U
  小龙女卷起衣袖,露出一条雪藕也似的臂膀,但见洁白似玉,竟无半分瑕疵,原来一点殷红无血的守宫砂已不知去向,羞道:“你瞧。”杨过摸不着头脑,搔搔耳朵,道:“姑姑,我不懂啊。”小龙女嗔道:“我跟你说过,不许再叫我姑姑。”她见杨过满脸惶恐,心中顿生说不尽的柔情蜜意,低声道:“咱们古墓派的门人,世世代代都是处女传处女。我师父替我点了这点守宫砂,昨晚昨晚你这么对我,我手臂上怎么还有守宫砂呢?”杨过道:“我昨晚怎么对你啊?”小龙女脸一红,道:“别说啦。”隔了一会,轻轻的道:- G- \9 {1 ~2 v$ X8 T
  “以前,我怕下山去,现下可不同啦,不论你到那里,我总是心甘情愿的跟着你。”2 k1 x- P, Y2 M  R3 @
  杨过大喜,叫道:“姑姑,那好极了。”小龙女正色道:“你怎么仍是叫我姑姑?难道你没真心待我么?”她见杨过不答,心中焦急起来,颤声道:“你到底当我是甚么人?”杨过诚恳诚恳的道:“你是我师父,你怜我教我,我发过誓,要一生一世敬你重你爱你。”小龙女大声道:“难道你不当我是你妻子?”杨过从未想到过这件事,突然被她问到,不由得张皇失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喃喃的道:“不,你不能是我妻子,我怎么配?你是我师父,是我姑姑。”小龙女气得全身发抖,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6 l9 Z& q3 N! G/ l
  杨过慌了手脚,只是叫道:“姑姑,姑姑!”小龙女听他仍是这么叫,狠狠凝视着他,举起左掌,一掌要向他天灵盖拍落,但逐渐逐渐,她的目光自恼恨转为怨责,又自怨责转为怜惜,叹了一口长气,轻轻的道:“既是这样,以后你别再见我。”长袖一拂,转身疾奔下山。杨过大叫:“姑姑,你到底那里去,我跟你回去。”小龙女回身说道:“你若再见我,只怕我难饶你性命。”
" b6 c( `, c8 W8 b' \1 K. C+ F  杨过一怔之下,更是不知所措,眼见她白衣的背影渐行渐小终于在远处山道上消失,不禁悲从中来,伏地大哭。他左思右想,实不知何以会得罪了师父,何以她精神如此特异,不时柔情缠绵,一时却又怨愤决绝?何以说要做自己“妻子”,又不许叫她姑姑,他想了半天,心道:“此事定然与我义父有关,必是他得罪我师父了。”  }" K, U( C; Y3 D- Y
  于是走到欧阳锋身前,只见他双目呆瞪,一动也不动。杨过道:“爸爸,你怎么得罪我师父啦?”欧阳锋道:“九阴真经,九阴真经。”杨过道:“你干么点了她的穴,惹得她生这么大气?”欧阳锋道:“到底该是逆冲天柱,还是顺通肩井?”杨过急道:“爸爸,我是问你师父的事啊,你说啊,你对她怎么啦?”欧阳锋道:“你师父是谁?是谁?谁是欧阳锋?”杨过见他疯病大发,又是害怕,又是难过,温言道:“爸爸,你累啦,到茅屋去歇歇吧。”欧阳锋突然一个斛斗,倒转了身子,大叫:“我是谁?我是谁?欧阳锋到那里去了。”双掌乱舞,身子急转,以头行路,其快如风的冲下山去。杨过大叫:“爸爸!”想要拉他,被他一足踢来,正中下巴,这一脚踢得毫不留情,杨过站立不定,仰后便倒。待得立直身子,只见欧阳锋已在十余丈外。杨过追了几步,猛地住足。
! @1 T7 t# q5 S$ {' e  只呆得半晌,欧阳锋已然不见人影,他四顾茫然,但见空山寂寂,微闻鸟语。杨过大叫:“姑姑,姑姑!爸爸,爸爸!”隔了片刻,四下里山谷回音,也是叫道:“姑姑,姑姑!爸爸,爸爸!”
2 Q5 u) f" o% c0 Z# d: ?8 W  他数年来与小龙女寸步不离,亲若母子,突然间她不明不白的绝裾而去,岂不叫他肝肠欲断?杨过又是个情感比常人强烈十倍之人,伤心之下,几欲在山石上一头撞死。但他心中隐隐约约存在着一个指望,师父既然而去,或许也能突然而来。义父虽得罪了她,她想想我并无过失,定然会回头寻我。3 {1 H# j% P, k
  这一晚他那里睡得安稳,只要听到山间风声突响,或是虫鸣斗起,他都疑心是小龙女到了一骨碌爬起,大叫:“姑姑!”出去迅接,每次总是凄然失意。到后来他索性不睡了,奔上山巅,睁大了眼四下眺望,一直到天色大亮,但见云生谷底,雾迷峰巅,天地茫茫,就只他杨过一人而已。, G' u. R: f$ [* @) l7 g% l* M8 {
  杨过突然想道:“师父既然不回,我就找她去。只要见得着她,不管她如何打我骂我,我总是不离开她。”想到此处,不由得勇气大增,将小龙女与自己的衣服用物胡乱包了一包,绑在背上,大踏步往山下走去。
! b% L. W6 _) T3 S( T2 [* _, o  一到山下有人家处,他就打听有无见到一位白衣美貌女子,从此间经过。他连问几个乡民,都是摇头说并未瞧见。杨过焦急起来,再次询问,出言就不免欠缺礼貌。那些山民见他一个年青小伙子,冒冒失失的打听甚么美貌闺女,心中先就有气,有一人就反问那闺女是他甚么人,杨过怒道:“这个你管不着,我只问你有没见到她从此间过?”
- D% t4 I  Q% Z  那人听他如此回答,正要发怒,旁边一个老头拉了拉他衣袖,指着东边一条小路,笑道:“昨晚老汉见到有个仙女般的美人,向东而去,还道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却原来是老弟的相好……”杨过不听他说完,急忙一揖相谢,顺着他所指的小路赶了下去,但听得背后一阵轰笑。原来那老者见他年幼无礼,故意胡扯骗他。" i/ O. J. t  q! P* W- a: y
  杨过那知就里,当下提步急赶而去,奔了一盏茶时分,前面出现两条岔路,却不知向那一条路走才是。他沉吟半晌,心道:“姑姑不喜热闹,多半是拣荒僻的路走。”当下向左首那条崎岖小路走。岂料这条路越走越宽,几个转弯,竟转到了一条大路上去。杨过已有一日一晚没半点水米下肚,眼见天色渐晚,腹中饿得咕咕直响,只见前面房屋鳞次栉比,是个市镇,当下快步走进一家客店,叫道:“拿饭菜来。”
# w. A0 g* T  O9 H- N/ f  店伴送上一份家常饭菜,杨过扒了几口,只因胸中难过,喉头噎住,竟是食不下咽,心道:“虽然天黑,我还是要去找寻姑姑,若是错过了今晚,只怕今后永难相见。”当下将饭菜一推,叫道:“店伴,我问你一句话。”店伴陪笑过来,道:“小爷有什吩咐?可是这饭菜不合口味,小的吩咐去另做,小爷爱吃什么?”杨过连摇手,道:“不是说饭菜。我问你,可有见到一个穿白衣的美貌女子,从此间过去么?”店伴沉吟道:“穿白衣,嗯,这位姑娘可是戴孝?她家中死了人是不是?”此人说话噜里噜苏,大是不着边际。杨过好不耐烦,道:“到底见是没见?”店伴道:“女人是有,确也是穿白衣……”杨过喜道:“向那条路走?”店伴道:“可过去大半天啦!小爷,这娘们可不是好惹的……”他突然放低声音,说道:“我劝你啊!还是别去寻她的好。”杨过又惊又喜,知道是寻到了姑姑的踪迹,忙问:“她……怎么啦?”问到此句,声音也发颤了。8 E- B% e  `0 d- E) E* ]
  那店伴道:“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女人是会武的?”杨过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忙道:“知道啊,她是会武的。”那店伴道:“那你还找她干么?可险得紧哪。”
% _0 R& `4 f' m# n$ d  杨过道:“到底是什么事?”那店伴道:“你先跟我说,那白衣美女是你什么人?”杨过无奈,知道不先说些消息与他,他是决不能说小龙女的行踪,于是道:“她是我姊姊,我要找她。”那店伴一听,肃然起敬,但随即摇头道:“不像,不像。”杨过焦躁起来,一把抓住他衣襟,喝道:“你到底说是不说?”那店伴一伸舌头,道:“对,对,这可像啦!”
- P/ V8 j, j# \( G, Z. W  杨过骂道:“什么又是不像又是像的?”那店伴道:“小爷,你先放手,我喉管给你抓着,吓吓,说不出话。”杨过心想此人生性如此,对他用强也是枉然,当下松开了手。
8 H3 K, j$ c: P7 O! D: Z( @2 M  那店伴咳嗽几声,道:“小爷,我说你不像,只为那娘……那女……吓,你令姊,透着比你年轻貌美,倒像是妹子,不是姊姊。说你像呢,为的是你两位都是火性儿,有一门子爱抡拳使棍的脾气。”杨过笑了笑,道:“我……我姊姊跟别人动武了吗?”! v: ~0 @( j" H$ g! u! v3 u
  那店伴道:“可不是么?不但动武,还伤了人呢,你令姊本事了得,一剑将那道爷的耳朵也削了下来。”杨过一惊,道:“甚么道爷?”那店伴道:“就是那个……”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大变,头一缩,转身便走。
0 i! ~8 ^3 z8 ]$ w9 |$ ~  杨过机伶异常,不自追出,端起饭碗筷子,急往口中扒饭,眼角间一晃,只见两个青年道人,从客店门外并肩进来。两人都是二十六七岁年纪,身上道袍一尘不染,洁净异常,坐在杨过旁边的桌上。一个剑眉斜飞的道人一叠声的只催快拿酒菜。那店伴含笑过来,偷空向杨过眨下眼睛,歪了歪咀,杨过只作不见,埋头大嚼。他听到了小龙女的消息,心中极是欢畅,吃了一碗又添一碗。他衣服本就朴素,一日一夜之间急赶小龙女,更是弄得满头满脸都是尘土,是以那两个道士一眼也没瞧他,自行低声说话。
; i1 _) |# `' k' }* ~) t  杨过故意答咀舐舌,吃得十分大声,端起粗碗倒了一碗热茶,咕噜咕噜的狂喝,可是竖起耳朵,留神倾听两个道人说话。只听那剑眉道人道:“皮师弟,你说韩寨主与陈老拳师今晚准到么?”另一个道人一张咀巴很大,出声嘶哑,粗声道:“这两位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与赵师叔有过命的交情,赵师叔出面相邀,他们决不能不到。”杨过听到“赵师叔”
- X6 u! v( A0 p6 T  o" [' }! ^  三字,心中一凛:“莫非是我从前的师父赵志敬?”只怕这两个道人会在重阳宫中见过面,斜眼微睨,向两人脸上一瞥,却是素不相识之人。
$ c7 T1 {, R* ]) j) u0 }, e: F1 A  又听那剑眉道人道:“说不定路远赶不上咱们……”那姓皮道人道:“哼,姬师兄你就是怕这怕那,谅她一个娘们,能有多大……”那姓姬的道人忙道:“喝酒,别说这个。”他又招呼店伴,叫安排一间上房,当晚就在店中歇息。
+ x% ]0 l, T& r7 W  杨过听了二人寥寥几句对话,揣摸到这两个道人定是要去和师父为难,大概有人吃过她亏,知道厉害,是以由“赵师叔”出面约了一个姓韩和一个姓陈的助拳,只要紧紧跟住这两个道人,那就能见着师父。想到此处,心头大是高兴,明知这两个道人是师父的敌人,但因可凭他们而找到师父,居然对之不存憎恨之意。待二人进房歇息,命店伴在他们隔壁也安排了一间小房。* a$ e9 K8 L$ w$ O, F: ]
  那店伴掌上灯,悄声在杨过耳畔道:“小爷,你可得留神啊,你姊姊割了一个道爷的耳朵,他们准要报仇。”杨过悄声道:“我姊姊脾气再好不过,怎么会割人耳朵?”那店伴阴阳怪气的一笑,低声道:“她对你定然好啦,对旁人可好不了。你姊姊在小店吃饭,那道爷坐在她身边,就只向她的腿多瞧了几眼,你姊姊就发火啦,拔剑跟人家动手……”
% a; ?+ O" Q3 g1 R2 p/ j  他滔滔不绝,还要说下去,杨过听得隔壁吹灭了灯,忙摇手示意,叫他免开尊口,心中暗暗生气:“那臭道人定是见我姑姑美貌,不住瞧她,惹得她生气。”
9 d+ [% C% X: z; c  他等店伴出去,熄灯上坑,这一晚是决意不睡的了,于是默默记诵了一遍欧阳锋所授的两大神功秘诀,可是却又不敢练功,生怕练得入神,对隔房动静竟然不知。
! I% B  H, s& F7 w# ~" f  这样静静的守到中夜,突然院子中登登两声轻响,有人从墙外跃了进来。接着隔房窗子啊的一声推开,姓姬的道人道:“是韩陈两位么?”院子中一人答道:“正是。”姬道人道:“请进吧!”轻轻打开房门,点亮油灯。杨过全神灌注,倾听这四人说话。: P, c8 e1 i) }1 k; l' z0 F
  只听那姓姬的道人道:“弟子姬清虚,皮清玄,拜见韩寨主,陈老拳师。”杨过听了两人名字,心道:“果然不是重阳宫中人物,但这二人是清字辈,也算是全真教一派。”/ `3 _+ L9 k2 y2 E
  又听一个嗓音尖锐的人说道:“咱们接到你赵师叔的帖子,马不停蹄的赶来。那小贱人当真十分辣手么?”姬清虚道:“说来惭愧,敝派有两名弟子接连伤在这贱人手里。”, ^" k: k/ p. d7 `5 c
  (第五集完) 8 w- q) f; Z9 W
 
. X# f& z3 _, T8 _5 f二一:白衣少女8 N4 a0 T" [% o6 F. u0 ]
  那嗓音尖锐的人道:“这女子的武功到底是甚么路数?”姬清虚道:“赵师叔说她是古墓派的传人,所以年纪虽小,身手实是了得。”杨过听到“古墓派”三字,不自禁轻轻“哼”了一声。那嗓音尖锐的人道:“甚么古墓派?”姬清虚道:“听赵师叔说,这一家一派的人向来极少涉足江湖,是以武林中没甚么声名,怪不得韩寨主不知了。”那韩寨主道:“喂,既然如此,料来也没甚么大来头。明儿在那里相会?对方有多少人?”姬清虚道:“赵师叔和那女子约定,明儿正午,在此去西南四十里的豺狼谷相会,双方比武决胜。对方有多少人现在还不知道。咱们既有韩寨主与陈老拳师助拳也不怕他们人多。”另一个声音苍老的人道:“好,咱哥儿俩明午准到,韩老弟,咱们走吧。”3 A- ~! g7 ?0 w0 x# f& Q& f
  姬清虚送到门口,压低了语声说道:“此处离重阳宫不远,咱们比武的事,千万不能让宫中马、丘、王诸位知晓,否则怪责起来甚是不便。”韩寨主哈哈一笑,道:“你们怕马钰、丘处机这些老道,咱们可不受老道的管。”陈老拳师笑道:“你放心,咱们不泄漏风声就是。”杨过心想:“原来他们联手欺我姑姑,宫中掌教祖师。丘祖师等并不知情。”他对全真教虽无好感,但马钰与丘处机对他尚无亏待之处,因之他对马丘也不记恨,但郝大通打死孙婆婆,他却立意日后定要报复。
5 ~. y; A9 F+ s' O+ q: }( D1 ?  P0 r  只听那四人又低声商量了几句,韩陈二人越墙而出,姬清虚和皮清玄送出墙去。杨过心中一动,立即轻轻推开窗门,闪身走进姬皮二道房中。但见炕上放着两个包裹。他拿起一个包裹一掂,里面有二十几两银子,心想:“正好用作盘缠。”当下揣在怀里。另一个包裹五六尺长,原来包着两柄长剑。杨过一一拔出,使重手法将两柄剑都折断了,重行还归入鞘,再将包裹包好,正要出房,转念一想,拉开裤子,在二道睡的被窝中拉了一大泡尿。2 l. W, _* F2 d9 D' O2 T
  耳听得有人上墙之声,知道这两个道士的轻身功夫也祇寻常,不能不跃过墙,却要先跳上墙头,再纵身下地,当下一闪回房,悄悄掩上房门,两个道人竟然全无知觉。杨过俯耳于墙,倾听隔房动静。
# T% ~/ G, ^, _: m1 ?4 K) W6 O: P, `  祇听两个道人低声谈论,对明日比武之约似乎胜算在握,一面解衣上炕,突然皮清玄叫了起来:“啊,被窝中湿漉漉的是甚么?啊,好臭,姬师兄,你怎么赖了尿也不作声?”姬清虚啐道:“甚么赖尿?”接着也大叫了起来:“那里来的臭猫子到这儿赖尿。”皮清玄道:“猫儿赖尿那有这样多?”姬清虚道:“咦,奇怪……哎,咱们的银子呢。”房中霎时一阵大乱,两人到处找寻放银两的包裹。杨过暗暗好笑,只听得皮清玄大声叫道:
% Z/ L) Q* E# b- U9 K: W: n  “店伴儿,店伴儿,你这里是黑店是不是?半夜三更偷客人银子?”
: m$ W" G& K9 K1 k  两人叫嚷了几声,那店伴睡眼惺忪的起来询问。皮清玄一把抓住他胸口,说这客店是黑店,那店伴叫起撞天屈来,惊动了客店中掌柜的、烧火的、站堂的都纷纷起来,接着住店的客人也挤过来看热闹。杨过混在人丛之中,只见那店伴大逞雄辩,口齿便给,滔滔不绝,只驳得姬皮二道哑口无言。那店伴生性最爱与人斗口,平素没事尚要撩拨旁人,何况此时旁人惹上头来,更何况他是全然的理直气壮?只见他说得口沫横飞,皮清玄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子,那店伴大怒,冲上去要和他拼命。皮清玄飞起一脚,将他踼了个斛斗,店中伙伴大叫:“反了,反了。”或执棍棒,或举钳叉,欲恃多取胜,拥进来与二道厮打。; o  }: f* C3 v( L% y: \
  这些人毛手毛,那里在二道眼中,只见他二人指南打北,将掌柜的,站堂的,烧火的一一都打了出来。杨过在旁看得好笑,在房中放头便睡,任他们闹得天翻地覆,只是不闻不问。
& H! P' s4 C6 q# P$ C: L" ]  次日清晨,杨过起来吃了两碗面条,但见那多咀店伴满脸青肿,过来招呼,口中喃喃不绝的还在骂人。杨过笑道:“那两个贼道怎么啦?”店伴怒气勃勃,说道:“直娘贼的臭道士,打了人,还吃白食住白店,房饭钱也不给,拍拍屁股就溜,我今儿定要到重阳宫告去,这终南山的道人个个都守清规,那里钻出来这样的贼道士撒野……”也不理怹,给了房饭钱,问明去豺狼谷的路径,迈步便行。
5 A' v6 {3 J: ^6 Y4 O  转瞬间行了二十余里,豺狼谷已不在远,一看天色,尚只辰初。杨过心道:“我且躲在一旁,瞧姑姑怎生发付那些歹人。最好别让姑姑先认出我来。”他随即想起当日假扮庄稼人,将洪凌波骗过之事,心下甚是得意,决意依样葫芦,再来一次,当下走到一家农舍后院,探头一张,只见牛栏中一条大牯牛正在发威,低头挺角,向牛栏的木栅猛撞,只撞得登登发声。杨过心念一动:“我就扮成一个牧童,姑姑乍见之下,一定认我不出。”
7 V% R$ g  X- E  n# C  他悄悄跃进农舍,屋中只有两个娃娃坐在地下玩土,一见杨过,吓得不敢作声。杨过四下张望,找了一套农家衣服,脚上换了草鞋,抓一把土搓匀了抹在脸上,他走近牛栏,只见壁上挂着一个斗笠、一枝短笛,正是牧童常用之物,杨过甚喜,心想这样一来,扮得更加像了,当下摘下斗笠戴起,拿一条草绳缚在腰间,将短笛插在绳里,然后开了栏门。
* t  ?6 z1 _% y6 o' E  那牯牛见杨过走近,已在荷荷发怒,一见栏门大开,登时发足急冲出来,猛往杨过身上撞去。. C9 T1 }4 i! C* g
  杨过左掌在牛头上一按,已飞身上了牛背。这牯牛身材高大,足足有六百来斤重,毛长角利,极是雄伟,一转眼已冲到了大路之上。牠正当发情,性儿暴躁异常,拼命跳跃颠荡,要将杨过震下背来。杨过稳稳坐着,极是得意,笑叱道:“你再不听话,可有苦头吃了。”提起手掌,用掌缘在牛肩上轻轻一斩。这一下他只使了二成内力,可是那牯牛已痛得抵受不住,四腿一软,险险跪倒,正要跃起发威,杨过又是一掌斩了下去。; ~2 t" l- V; b% y7 ^# |
  这样连斩十余下,那牯牛终于不敢再行倔强。杨过又试出只要用手指戳牠左颈,牠就转右,戳牠右颈,立即转左,戳后则进,戳前即退,居然指挥如意。杨过大喜,猛力在牛臀上用手指一点,那牯牛向前狂奔,竟然不输骏马,过不多时,穿过一座密林,来到一个四周群山壁立的山谷。但见树木苍翠,风物甚是优雅,心道:“如此美景,却称为豺狼谷,未免有点委屈了它。”当下将牯牛赶到山坡上吃草,手中牵了绳子,躺在地下假装睡觉,心中却在怦怦乱跳,不知小龙女何时到来。
5 v: j% \5 l5 W! K  他不住望着头顶太阳,只见红日渐渐移到中天,心中越来越是慌乱,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那牯牛不时发出几下鸣声。突然山谷口传进几下击掌之声,接着南边山后也传来几下掌声。杨过躺在坡上,跷起一只泥腿,搁在膝上,将斗笠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右腿在外,过了一会,只见谷口进来三个道人。' _" i& P4 r4 L. O# t; j9 |$ ~2 M( |
  其中两人就是曾在客店中见过的姬清虚与皮清玄,另一个约摸五十岁年纪,身材极矮,想来就昃那个甚么“赵师叔”。
. H5 O6 L, R' q- u3 C! Z+ r  杨过见不是赵志敬,心中微有异样之感,也不知是失望,还昃但愿如此。跟着山后也奔来两人,一个身材粗壮。想必是韩寨主,另一个面目苍老,满头白发,当是陈老拳师了。
. ]0 F; x2 i# O, ]( |; f- ^/ X  五个人相互行近,只是默默无言的一拱手,各人均不说话,排成一列,面朝西方,那赵师叔仰头望了望太阳,日光射到他的脸上。杨过从儩方望去,但见他面容金黄,神色极是镇定,恭谨郑重,殊无半点轻敌之意。
% {; W, Y7 u9 T+ b  就在此时,谷口外隐隐传来一阵得得蹄声,那五个人相互望了一眼,一齐注视谷口,只听得蹄声细碎,越行越近,谷口白影一晃,一匹黑驴驮着一位白衣女子,疾驰而来。杨过一瞥之下,心中一凛:“不是姑姑!难道又是他们的帮手?”只见那女子驰到距五人七八丈处,勒定黑驴,冷冷的向各人扫了一眼,脸上一副鄙夷之色,似乎根本不屑与他们言语。* N( g6 l, n9 E5 M
  姬清虚叫道:“姓陆的,你果然有胆来践约,把帮手一齐叫出来吧。”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哼!”刷的一声,也不知从甚么地方拔出一柄又细又薄的弯刀来,宛似一弯眉月,青光耀眼,寒气逼人。姬清虚道:“咱们这里就只五个,你的帮手几时到来,咱们可不耐烦久等。”那女子左手握刀,将刀一扬道:“那就是我的帮手。”只听那刀在空中划过,发出一片清冷的嗡嗡之声。( {8 b  C6 X* D7 E
  此言一出,六个人一齐大惊。+ P& [/ A* U, W! z9 x+ Y, o0 Z7 X
  那五人惊的是她孤身一个女子,竟如此大胆,也不约一个帮手。竟来与武林中的五个高手比武决胜。杨过却又是失望又是惊骇,他满心以为在此能候到小龙女,那知所谓“白衣美貌女子”竟然另有其人。他气恼万分,胸口逆气上涌,情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K: R  m1 h2 I8 x
  他这一哭,那六个人却也吃了一惊,但抬头见是山坡上一个牵牛放草的牧童,当下均未注意,料他是乡下一个小小孩童,受了甚么委屈,因而在此哭泣。姬清虚指着韩寨主道:“这位是人称威镇秦晋韩寨主。”指着陈老拳师道:“这位是河朔三雄之首的陈老拳师。”又指着“赵师叔”道:“这位就是龙吟剑赵不凡道长。”他只道那女子听了这三人的名头,定要惊骇害怕,岂知那女子似乎听而不闻,理也不理,将冷冷的眼光在五人脸上扫来扫去,竟把他们视若无物。( S$ d" ]3 C* b5 h
  赵不凡道:“你既只一人来此,咱们也不能跟你动手。给你十日限期,十日之后,你再约四个帮手,到这里相会。”那女子道:“我说过已有帮手,对付你们这批酒囊饭袋,还约甚么人?”赵不凡怒道:“你这女娃娃当真狂得可以……”他待要破口还骂,突然强忍怒气说道:“你到底是不是古墓派的?”那女子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牛鼻子老道,你敢跟姑娘动手呢还是不敢?”' h6 a4 O! y: f" i( Y4 V
  赵不凡为人极是持重,见她虽然孤身一人,却是有恃无恐,只怕她预伏好手在旁,于是说道:“姑娘我倒要请问,你平白无辜的伤了我派门人,到底是甚么原因?倘若苗在我方,小道登门向你师父谢罪。若是姑娘说不出一个缘由,那可休怪无礼。”
1 {5 F" B5 b+ q0 ~, U  那女子冷然一笑,道:“自然是因你那两个牛鼻子无礼,我才教训他们。不然,天下杂毛甚多,何必定要削他们两个鼻子耳朵?”赵不凡愈是见她托大,愈是惊疑不定,陈老拳师年纪虽大,火气却是不小,抢上一步,喝道:“小娃娃,跟前辈说话,还不下驴?”
& H8 v! ~: P( K  Q! M  说着身形一晃,已欺到黑驴跟前,伸手去抓她右臂。这一下出手迅速之极,那女子不及闪躲,立时被他一把抓住,因她右手握刀,左臂被抓,已不能挥刀挡架。
" k2 a0 \8 J, T2 |  不料冷光闪动,那女子手臂一扭,一柄弯刀竟出其不意的劈了下来。陈老拳师大骇,急忙撤手,总算他见奇快,变招迅捷,但两根手指已被刀锋划破。他急忙跃后,拔出单刀,哇哇大叫:“贼贱人,你当真活得不耐烦啦。”韩寨主从腰间取出一对链子锤,赵不凡亮出长剑。姬清虚与皮清玄抓住剑靶,拔剑出鞘,斗觉手上重量有异,两人不约而同“咦”的一声,吃了一惊,原来手中抓住的各是半截断剑。他们那知昨晚杨过暗中使了手脚,此时大敌当前,竟然没了兵刃。& m# S7 _  y8 e9 d5 r+ J7 r% {2 M4 A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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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8 | 只看该作者
 那女子见二人狼狈尴尬的神态,不禁噗吓一笑。杨过正自悲伤,听到那女子笑声,一眼见到二道的古怪模样,也不自禁的破涕为笑。只见那女子一弯腰,刷的一刀,往皮清玄耳上一削去。皮清玄急忙缩头,那知他一刀削来,意势不尽,手腕微抖,在半空中转了个弯,终于将皮清玄的右耳削去。其余四人大惊,不料她刀法精奇若斯,再也顾不得以多敌少,当下团团把她黑驴围住。姬皮二人退在后面,手里执着半截断剑,拋去是不舍,拿着可又没用,不知如何是好。3 {2 h/ B  Y8 S' B$ P4 a7 o
  那女子清啸一声,左手一提缰绳,胯下黑驴猛地纵出数丈。陈老拳师等急忙围上。韩寨主人未奔近,铁锤已先击到。那女子见他兵刃沉猛,招数险恶,心中微感惊讶:“此人武功好生了得。”当下不敢轻忽,身形一偏,避开了他一锤。这韩寨主号称“威震秦晋”; a/ ~  i! H# M, g" u# ]
  ,这一对链子锤使发出来,果然是威不可当。陈老拳师的武功刀不如拳,加之手指受了伤,一柄单刀还不如何了得,但赵不凡的剑法,可果真不凡,既准且狠,剑剑刺向敌人要害。' Q* n4 d8 r0 `7 b) r- \
  杨过此时心神略定,方细看那女子容貌,只见她一张瓜子脸,极是俏丽,年纪似尚比自己小着一两岁,无怪那店伴不信那“白衣美貌女子”是他姊姊。她眉目秀美,皮色微黑,与小龙女的皎白胜雪截然不同。这女子使的兵刃,极是怪异,刀法轻盈流动,虽然是单刀,大半却是剑的路子,刺削多而砍斫少。只看了数招,杨过心道:“她使的果然是我派武功,难道又是李莫愁的弟子?”0 z  r( a' y, V2 R! B
  他初时见五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女子,心中自是不愤,但见到她武功家数后,想起多半是李莫愁的弟子,对她登时起了反感,心想不论谁胜谁败,我都不理。于是曲臂枕脑,仰天而卧,冷眼观斗。8 \# Q9 V' F" c6 @! H
  起初十余招,那少女居然与三人斗得势均力敌,她骑在驴背,居高临下,弯刀挥处,五人不得不跳跃闪避。又斗十余招,姬清虚见自己拿着一柄断剑,不能相助,心念一动,叫道:“皮师弟,跟我来。”跃出战团,奔向旁边树丛,拣了一株细细长长的小树,用劲齐根折断了,撕去枝叶,俨然是一根杆棒。皮清玄大喜,依样折了一株小树。姬清虚道:
/ ]. e  d! Y6 y1 z6 Z: _( X  “打驴不打人!”两根杆棒,左右夹攻,向黑驴刺去。
6 S) R& x! ^1 l& O  那少女轻轻叱了一声:“不要脸!”挥刀挡开双棒,就这么微一分心,韩寨主的链子锤与赵不凡的长剑前后齐到。那少女急使险招,低头横身,铁锤夹着一股劲风,从她脸上掠过。只听当的一声,弯刀与长剑相交,就在此时,黑驴负痛长嘶,前足提了起来,原来被姬清虚刺了一棒。陈老拳师就地打个滚,展开地堂刀法,又用刀背在驴腿上重重一击。
, r$ V; ]: M4 M3 n" F  这么一来,那少女再也不能乘驴而战。眼见剑锤齐至,当即飞而起,左手已抓住皮青玄的杆棒,微微用力,那杆棒断成两截。她双足着地,回刀横削,解了陈老拳师砍来的一刀。
! j) _6 @1 `* e$ ]3 P( n* y* ?  杨过一惊:“怎么?原来她已受了伤?”8 K: I; P$ U4 ?/ K7 {
  原来那少女左足微跛,纵跃之间,显得不甚方便,她所以不肯下驴,自是为了这个缘故。杨过一见,侠义之心顿起,待要插手相助,转念想道:“我和姑姑好端端在古墓中长相厮守,都是那恶女子李莫愁到来,才闹到这步田地。”当下转过了头,不去瞧她。
2 M# r7 N  H: g! d  耳听得兵刃相交之声,叮当不绝,好奇心终于按捺不住,又回过头来,但见相斗情势已变,那少女东奔西窜,已是遮拦多还手少。突然间,韩寨主一锤飞去,那少女将头一偏,正好赵不凡一剑削到,叮的一声轻响,竟将少女束发的银环削断了一根,她半边鬓发披了下来。那少女秀眉微扬,咀唇动了一动,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刷的还了一刀。# w  T" n2 ]4 u+ v7 [
  杨过见她扬眉动唇的怒色,心中剧烈一震:“姑姑恼我之时,也是这般神色。”只因那少女这一发怒,杨过立时决心助她,但见她左支右绌,神情已十分狼狈。赵不凡叫道:
/ m  u9 [; \$ |1 x) K- n  “你与赤练仙子李莫愁到底怎生称呼?再不详说,莫怪无礼!”那少女弯刀横回,从他后脑钩了过来。赵不凡料不到她有如此怪异的招数,未曾防备,陈老拳师急叫:“留神!”1 L* p, C( n3 N
  姬清虚猛力举杆棒向弯刀砍去,这才救了赵不凡性命。
9 j4 @- E" N, Y6 s  五人见那少女的招数如此毒辣,各人下手再不容情。霎时之间,那少女连还险招。赵不凡心知这少女与李莫愁必有渊源,若是留下活口,被李莫愁那魔头得知讯息,他日可祸患无穷,是以剑剑指向她的要害。
0 W" K, L0 p8 ]" X  杨过心想此女危在顷刻,再也延缓不得,翻身上了牛背,伸指在牛臂上一戳,那牯牛放开四蹄,向六人直冲过去。杨过大叫:“啊哟!救人啊,我的牯牛发疯啦!”叫声甫毕,一人一牛已冲进当场。那六恶斗正酣,突然见到一只疯牛,都吃了一惊,待要纵开避让,那牯牛已奔到姬清虚皮清玄二人身后。杨过伏在牛背之上,双手双脚乱舞,似乎吓坏了一般,两手向前一探,已抓住姬皮二人背心的“凤眼穴”。这是人身的大穴之一,姬皮二人被拿,登时全身麻软,动弹不得,杨过双臂轻轻一抬,将二人挂在牛角之上,口中仍在大叫:“救命,救命。”左足尖在牛臀上一踢,那牯牛又冲上山坡。但见牠背上伏着一人,每只角上都挂着一个道人。& T, Z8 l6 I" `" T. d% |
  那少女与赵不凡等见奇变生于俄顷,一时住手罢斗。杨过的武功比这六人均高出甚多,他这手法意无一人识破。他双手轻轻一送,将姬皮二人拋在山坡,驱牛回下坡来,向韩寨主与陈老拳师二人冲去。韩寨主自负勇力,将链子锤绕回腰间,只足牢牢摆定马步,两手一探,已抓住牛角,要硬生生的制服疯牛。杨过大叫大嚷,双手双脚仍是乱动,他一手点中了韩寨主胸口“将台穴”,一足踢中陈老拳师腰间“精促穴”,不待二人倒地,已抓住他们挂上牛角,运到山坡上拋下。) ]1 E9 L" Q" |0 d; i
  那少女与赵不凡见到疯牛古怪若斯,不由得面面相觑。二人适才舍生忘死的恶斗,此时却不禁有了一点“同舟共济”之感,但见那疯牛转头又至,牛背上的牧童叫得声音也哑了,显是急急万状。赵不凡待疯牛冲到他离身半丈之处,长剑一挺,避开疯牛正面的冲势,斜身急刺,眼见这一剑要在疯牛肚上刺个窟窿。岂知剑尖刚要触到牛皮,那牧童手舞短笛,乱舞乱挥,笛身正好与剑尖一碰,那剑准头登时歪了。赵不凡一惊,急忙跃起,想要飞越牛身而过,那知人在半空,腿上突然一麻,身子跌了下来,正好挂在牛角,被那疯牛挑着,奔上山坡,拋在地下。
( A" s# }7 E: n$ G  a5 ^/ b* p  杨过扭转牛头,又向那少女疾冲过去。那少女见赵不凡等五个高手尽被疯牛撞倒,虽自惊疑不定,但想区区一头牯牛,究竟不会有多大神通,眼见那牛口吐白沫,奔到跟前,当即身形纵起,一刀向牛颈砍了下去。杨过大叫:“不好,别杀我牛儿。”伸指在牯牛肩头一翻,那牛将头一偏,刚好避了这一刀。杨过一个打滚,摔下牛背,大叫:“救命,救命!”那牯牛站着喘气,却不再走动。( w: r8 s6 B7 Z5 g
  那少女见疯牛稳稳立定,定了定神,提刀往山坡上奔去。杨过暗想:“不好,那五人定要遭她的毒手。”从地下拾起几粒石子,扬手往五人一一掷去。他年纪虽小,武功实已练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他与五人距离甚远,但每一颗小石都打中各人穴道。赵不凡等突觉身上一痛,麻软登失,只道那少女暗中伏下了极厉害的帮手,点穴解穴始终是那高手所为,此人既纲开一面,那里还敢恋战?一骨爬起身来,翻身而逃。皮清玄慌慌张张,不辨东西,反而向那少女奔去?姬清虚大叫:“皮师弟,到这里来!”皮清玄待要转身,那少女抢上一步,弯刀斫了下来,皮清玄大惊,手中又无兵刃,急忙偏身闪避,岂知那少女这柄刀斫出时方向极难推定,皮清玄大惊,手中又无兵刃,急忙偏身闪避,岂知那少女这柄刀斫出时方向极难推定,似东实西,如上却下,冷光闪处,已砍到了他的面门。皮清玄危急中举手一格,擦的一声,弯刀已将他手掌削了下来。8 P0 R6 T4 I5 J* V8 i7 F
  此时他尚未觉得疼痛,回头急逃。赵不凡回过身来,横剑护住。那少女知他了得,不敢逼近,眼见姬清虚扶住皮清玄,翻出去了。她冷笑几声,心中大是狐疑:“难道另外有人伏在左近?”她急步在四下树林一搜,静悄悄的没半个人影,又回到谷底,但见杨过哭丧着脸坐在地下,只是叫苦。1 x  ]. B+ g% R
  那少女道:“喂,牧童儿,你叫什么苦?”杨过道:“这牛儿发疯,身上撞烂了这许多毛皮,回去主人家定要打死我。”那少女看牯牛,见牠毛色光鲜,也没撞损什么,说道:“好吧,总算你这牛儿帮了我一个忙,给你一锭银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银子的元宝,掷在地下。她想杨过定要大喜称谢,那知他仍是愁眉苦脸,摇着头不拾银子。那少女道:“你怎么啦?傻瓜,这是银子啊。”杨过道:“一锭不够。”那少女一摸怀中,还有一锭大银,当下取出来又掷在地下。杨过有意逗他,仍是摇头。; k3 P; [: b2 \
  那少女恼了,秀眉一扬,脸一沉,骂道:“没啦,傻瓜!”转身便走。杨过见了她发怒的神情,胸口一荡,眼睛发酸,想起小龙女平日责骂自己的模样,心意已决:“一时之间若是寻不着姑姑,我就尽瞧姑娘恼怒的样儿。”当下伸手抱住了她的右脚,说道:“你不能走!”那少女用力一挣,但被他牢牢抱着,挣之不脱,更是发怒,叫道:“放开!你抱着我干么?”杨过见她怒气勃勃,心中愈是乐意,道:“我回不了家啦,你救我。”
& q$ @: V: O2 u7 T' i  H  那少女又好处气又好笑,举刀喝道:“你再不放手,我一刀砍死你。”杨过抱得更加紧了,假意哭了起来,说道:“你砍死我算啦,反正我回家去也活不成。”那少女道:“你要怎地?”杨过道:“我不知道,我跟着你去。”那少女心想:“没来由惹得这傻瓜跟我胡缠。”提起刀来,一刀砍了下去。杨过料想她不会真砍,仍是抱住她的脚不放,那知少女心狠手辣,这一刀当真是砍向他的头顶,虽然不想取他性命,却要在他头顶砍上一刀,好叫他吃点苦头,不敢再来歪缠。杨过见刀锋距头不过数寸,一个打滚,避了开去,大叫:“救命,救命!”9 m: p0 L, Q4 p
  那少女更加恼怒,抢上一步,又是一刀砍去。杨过横卧地下,双脚乱踢,大叫:“我死啦,我死啦!”他一只泥足瞎伸瞎撑,似乎全无章法,但那少女几次险些被他踢中手腕,竟然砍之不中。杨过见她一脸怒色,正是要瞧这副嗔态,不由得痴痴的凝望,那少女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见他神色古怪,喝道:“你起来!”杨过道:“那你杀我不杀?”那少女道:“好,我不杀你就是。”杨过慢慢爬起,呼呼喘息,暗中运气闭血,一张脸登时惨白,全无血色,就似吓得魂不附体一般。
6 A- ~0 P4 b- k7 E  那少女心中得意,“呸”了一声道:“瞧你还敢不敢胡缠?”弯刀一扬,指着山坡上皮清玄那只割下来的手掌说道:“人家这般凶神恶煞,我也砍下他的爪子来。”说着伸出弯刀,在杨过的脏衣服上擦了几擦,拭去刀上的血迹。杨过暗暗好笑:“你当我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但脸上装出惶恐畏惧模样,不住退缩。那少女还刀入鞘,右足挑起那锭大银,笑道:“接住了。”2 e5 ^" @+ j+ S  D
  但见白光闪动,那锭银子往杨过面门飞来。这一飞之势并不甚急,常人都能顺手接住,杨过却故意装得毛手毛脚,伸手在空中乱抓,砰的一下,那银子撞到他的额角。杨过按住额头,大叫:“啊哟!”那银子落将下来,拍的一下,又撞他右脚脚背。他右手按头左手抚脚,左足单足而跳,大叫:“你打我,你打我。”呜呜的哭了起来。那少女见他蠢得不可救药,轻轻啐了声:“傻瓜!”转身找寻黑驴,但那驴子早已在她与赵不凡等激斗时逃得不知去向,只得徒步而行。
; v2 j% N& g1 V* Q" s/ }  杨过拾起银子,揣在怀里,牵住牛绳跟在她后面,叫道:“姑姑,你带我去。”那少女理也不理,加快脚步,转眼间将他拋得影踪不见。那知刚歇得一歇,只见他牵着牯牛,远远奔来,叫道:“带我去啊,带我去啊。”那少女秀眉紧蹙,展开轻功,一口气奔出数里,只道他定然再也追赶不上,不料过不多时,又隐隐听到“带我去啊”的叫声。那少女怒从心起,反身奔去,刷的一声,拔出弯刀。杨过叫声:“啊哟!”转身便逃。那少女只要他不再跟随,也就罢了,将弯刀插入刀鞘,转身再行。8 f  h2 m* s8 G8 }3 E) C
  走了一阵,听得背后一声牛鸣,回头一望,但见杨过牵了牯牛,遥遥跟在后面,与她相距约有三四十步。那少女站定脚步等他过来,可是杨过见她不走,也就立定不动,她若行前,当即跟随若是返身追来动武,他转头就逃。这样追追停停,也天色已晚,那少女始终摆脱不了杨过的瞎缠。她见这小牧童虽然傻里傻气,脚步却异常迅捷,想是在山地中奔跑惯了,要待追上去点他穴道,或是砍伤他两腿,每次总是被他连滚带爬,狼狈异常的溜脱。其实杨过的武功高出那少女甚远,他有意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好教那少女不起疑心。
1 c+ w  W+ k: @* e9 X  又缠了几次,那少女左足跛了,行得久后,甚感疲累,于是心生一计,高声叫道:“好吧,我带你走便是,你可要听我的话。”杨过喜道:“你当真带我去?”那少女道:“是啊,干么要骗你?我走得累了,你骑上牛背,也让我骑着。”杨过牵了牯牛快步走近,暮霭苍茫中见她眼光闪耀,知她不怀好意,当下笨手笨脚的爬上了牛背。那少女右足一点,轻轻巧巧的跃上,坐在杨过前头,心想:“我黑驴逃走了,骑这牯牛倒也不坏。”用足尖在牛背上踢了一下。牯牛受痛,发蹄狂奔。那少女微微冷笑,手肘用力向后一撞,正中杨过胸口乳下的“期门穴”。杨过叫声“啊哟!”一个觔斗翻下了牛背。 . R. a/ t" w. h) Q'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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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浪迹江湖- N/ k' V: o7 e$ r( A- V& `' j
  那少女甚是得意,心道:“任你恁地无赖,此次终须着了我的道儿。”左手伸指在牛胁里一戳,那牯牛奔得更加快了,忽听杨过仍是大叫大嚷,声音就在背后,一回头,只见他两手牢牢拉住牛尾,双足离地,给牯牛拖得腾空飞行,情形极是狼狈,满脸又是泥沙,又是眼泪鼻涕。那少女无法可施,一咬牙,提起弯刀要往他手上砍去,忽听人声喧哗,原来那牛已奔到了一个市集之上。许多人挤在一起,那牛无路可走,终于停了下来。杨过有意要逗少女生气以瞧她的怒色,躺在地下大叫:“我胸口好疼啊,你打死我啦!”市集上众人纷纷围拢,探问缘由。6 c: o0 J# W( l4 L8 M! @' ]% n" t
  那少女在人业中一钻,想乘机溜走,岂知杨过比她更要机伶,从地下爬了过去,一手抱住她的右脚,叫道:“别走,别走啊!”旁人问道:“干什么?你们吵些什么?”杨过装痴扮呆,叫道:“她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不要我,还打我。”那少女柳眉倒竖,飞脚踢了过来。杨过把身旁一个壮汉一推,这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腰里。那大汉怒极,骂道:“小贱人,你踢人么?”提起醋砵般的拳头搥去,那少女在他手肘上一托,借力一挥,那大汉这二百斤重的身驱忽地飞起,在空中哇哇的大叫,跌在人丛之中,压得众人大呼小叫,乱成一片。6 {# _( R1 ?( k  `
  那少女竭力要挣脱杨过,但被他死命抱住,那里挣扎得脱?眼见又有五六个人抢上,要来跟自己为难,只得低头道:“我带你走便是,快放开。”杨过道:“你还打不打我?”那少女道:“好,不打啦!”杨过这才放开她的右脚,爬起身来。二人在人业中钻了出来,奔出市集,但听后面一片叫嚷。
: y7 `- m% |/ m( k5 D3 e  杨过道:“你瞧,我的牯牛也不见啦,不跟着你怎成?”那少女恶狠狠的道:“你再胡说八道,说我是你媳妇儿甚么,瞧我不把你的脑袋瓜子砍了下来。”说着提刀一扬。杨过抱住脑袋,向旁逃开几步,求道:“好姑娘,我不敢说啦。”那少女啐道:“瞧你这副脏样,丑八怪也不肯嫁你做媳妇儿。”杨过嘻嘻傻笑,却不回答。: x6 |" J3 ~' r( F3 u# n- [
  此时天色昏暗,两人站在旷野之中,遥望市集中炊烟枭枭升起,腹中都感饥饿,那少女道:“我饿啦,你到市上去买十个馒头来。”杨过摇头道:“我不去。”那少女脸一沉,道:“你干么不去?”杨过道:“我才不傻呢,你骗我去买馒头,自己偷偷的溜了。”; X) E' q4 {4 z& W
  那少女道:“我说过不溜就是了。”杨过只是摇头。那少女握拳要打,他却又快步逃开。* r6 v& T& D5 ?3 V2 W- |
  那少女一足跛了,行走不便,虽有轻身功夫,却总是追他不上。
3 {& z# w: I) |$ L  她极是恼怒,心想自己空有一身武功,枉称机智乖巧,却被一个又脏又臭的小傻瓜缠得束手无策,也算得无能之至。她慢慢沿着大道走着,心中计算如何出其不意,一刀将他杀了。走了一顿饭功夫,天色更加黑了,只见道旁有一座破旧石屋,似乎无人居住,心生一计:“今晚我就睡在这里,等那傻瓜半夜里睡了,一刀将他砍死。”计议已定,当即向那石屋走去,推门一看,只觉一股尘气扑鼻,显是废弃已久。她割了些青草,将一张桌子抹干净了,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i7 _) ^3 L3 Q/ z: q
  只见杨过并不跟随进来,她叫道:“傻蛋,傻蛋!”不听他答应,心想:“难道这傻蛋知道我要杀他,因而逃了!”过了良久,迷迷糊糊的正要想睡,突然一阵异香扑鼻。她一惊而起,冲到门外,但见杨过坐在月光之下,手中拿着一只什么野兽的腿,张口中嚼,身前生了一堆火,火旁放着野味,正在烧烤,香味一阵阵的送了出来。
/ w$ ]+ s3 b, N, }) H  y8 b9 d3 r  杨过见她出来,笑了笑道:“要吃么?”将一块烤得香喷喷的腿肉掷了过来。那少女接在手中,一看似是一块黄章腿肉,肚中正饿,撕下一片来一尝,虽然没盐,却也极为鲜美,当下坐在火旁,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她先将腿肉一片片的撕下,再慢慢咀嚼,但见杨过吃得吐沫乱溅,不由得恶心,欲待不吃,腹中却又饥饿,只得转过了头不去瞧他。6 r* p) l$ H$ K5 e$ n9 o. m
  她吃完一块,杨过又掷了一块过来。那少女道:“傻蛋,你叫甚么名字?”杨过楞楞的道:“你是不是神仙啊?怎么知道我名叫傻蛋?”那少女心中一乐,道:“哈,原来你真叫傻蛋。你爸爸妈妈呢?”杨过道:“都死光啦。你叫甚么名字?”那少女道:“我不知道。你问来干么?”杨过心想:“她定是不肯说,我且激她一激。”于是得意洋洋的道:“我知道啦,你也叫作傻蛋,所以不肯说。”那少女大怒,纵起身来,举拳往杨过头上猛击一记,骂道:“谁说我叫傻蛋?你自己才是傻蛋。”杨过哭丧着脸,抱头说道:“人家问我叫甚么名字,我说不知道,人家就叫我傻蛋。你也说不知道,自然也是傻蛋啦。”
/ N" v. u/ v- T) y3 q  那少女道:“谁说不知道了?我不爱跟你说就是,我姓陆,知不知道?”1 w, V! Y4 K* ?
  原来这少女就是本书开端时出现的采莲幼女陆无双。她与表姊程英,武氏兄弟采摘花朵,摔断了腿,武三娘与她接续断骨,但因接骨时她父亲陆立鼎起疑,与武三娘动起手来,以致接得不甚妥善,伤愈之后左足短了寸许,行走时略有跛态。她皮色虽然不甚白皙,但眉目秀丽,长大后一日美过一日,只是一足跛了,火免引为终身之恨。1 y3 X7 A3 Q- R% U( H' d3 C
  那日赤练仙子李莫愁杀了她的全家,本来也要将她害死,但每当看到她身上系的锦帕,记起她祖父陆展元昔日之情,总是迟迟不忍下手。陆无双人虽幼小,却是城府极深,知道落在这女魔头手中,性命系于一线,当下曲意奉承,处处讨好,竟奉承得那杀人不眨眼的赤练仙子加害之意日渐淡了。李莫愁有时记起少年时的恨事,就将陆无双叫来折辱一场。陆无双故意装得蓬头垢面,一跷一拐,李莫愁见了,倒也发作不出。如此委曲求全。也亏她一个小小女子,居然在魔头门下活了下来。
  m2 C! X- i8 A0 Q3 p$ L0 M. e" u4 h0 f  她将父母之仇暗暗藏在心中,丝毫不露,李莫愁问起她的父母,她总是假作想不起来。当李莫愁与洪凌波练武之时,她就站在旁边递刀传巾、扫地抹桌。她武学本有若干根底,看了二人练武,心中暗记,晚上就偷偷练习,平时更加意讨好洪凌波。后来洪凌波乘师父心情愉悦之时,竟代陆无双求情,也拜在她门下作了徒弟。- }" E, c4 z' O. W
  如是过了数年,陆无双武功日进,只是李莫愁心中对她总是存着疑忌,别说最上乘的武功,就是第二流的功夫,也不肯传授,倒是洪凌波见她可怜,暗中常加点拨,因此她的功夫说高虽然不高,说低却也不低。这日李莫愁与洪凌波师徒一先一后赴活死人墓盗“玉女心经”,陆无双见她们长久未归,决意要江南去,探访父母的生死下落。因她幼时虽见父母被李莫愁打得重伤,算来凶多吉少,究未亲见父母逝世,心中总存着一线希望,要去探寻个水落石出。3 ?) o! _3 S/ z3 }( {2 Z* w
  她左足跛了,最恨别人瞧她跛足,那日在道上两个道人多看了她几眼,她立即出言讥嘲,也是那两个道人脾气不好,三言两语,动起手来,她使弯刀削了两个道的耳朵鼻子,才有日后豺狼谷的约斗。当日李莫愁掳她北去之时,她在山洞口与杨过实见过一次,只因当时大家幼小,日后都变了模样,匆匆一会,那里还记得起来?
; P6 [6 f  ]6 ^  G& R, j+ g4 T- N  陆无双将两块腿肉吃完,也就够了。杨过却借着火光掩映,看她的脸色,心道:“我姑姑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眼前这女子若是姑姑,我烤章腿给她吃,岂不是好?”心下寻思,呆呆的凝望着她,竟似痴了。陆无双哼了一声,正要站起,突然远远一人踢跶踢跶的拖着鞋皮,走了过来,鼻子用力嗅着,叫道:“好香,好香!”走到近处,但见他身上鹑衣百结,原来是个乞丐。
* i8 G0 x# j6 P! m+ r2 C  他大模大样的过来,坐在杨过身边,从火堆中抓起一只烤好的章腿,张口就吃。杨过并不理会,陆无双闻到他身上一股臭气,先就恼了三分,待见他如此无礼,又增了几分气恼,霍地站起,回到屋中要睡。那乞丐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低头又吃。陆无双怒道:“有什么好笑?”那乞丐冷冷的道:“我笑我的,跟你有何相干?”陆无双手持刀柄,要待杀他,转念一想:“我若杀了他,那傻蛋定然害怕逃走,且忍不忍便是。”7 n  w# b, E3 ]4 F
  当下强忍怒气,转头入内。1 B; n" I+ \/ _
  刚跨进门槛,只听那乞丐道:“这个是你媳妇儿么?干么脚跛了?卖不起价钱。”这三句话每一句都刺中了陆无双的心,一句说她是这么一个骯脏傻蛋的老婆,一句说她足跛,最后一句竟将她当作牲口,非但要卖,甚且卖不起价。她在李莫愁门下受尽了委曲折磨,从她眼中看出来,人人都是敌人,个个立意要跟她为难,加之他左足跛了,心情异样,任谁无意中向她的跛足望一眼,她都要发怒,何况这乞丐如此出言相辱?当下再也忍耐不住,霍的一声拔出弯刀,一转身,如风般的向那乞丐扑去。
# Z) f1 ?: ~. A. ]8 n8 M& w  那乞儿是丐帮的六代弟子之一,在丐帮中武功属于中上。他们丐帮自洪七公以下,个个以四海为家,生就了一副潇洒豁达,随遇而安的性儿。他在荒野之处见杨过烤肉,又见他衣衫褴褛,心想虽然不是本帮中人,总也算得是同道,当下也不客气,坐下去就吃,那知陆无双满脸厌憎之色,竟站起身来避开,忍不住取笑几句,不料这丫头火气奇大,一转身就动刀子。
: E/ u. x3 J9 O3 U8 P  那乞丐啊哟一声,跳起身来,叫道:“别发火,我吃了你老公的肉,呕出来就是。”7 w) h& T- I: ~. `
  陆无双最恨别人说笑,心中怒火更增,左一刀,右一刀,两刀均往他要害砍去。那乞丐闪身避过,第三刀砍来时方位变幻不定,那乞丐一个拿捏不准,嗤的一下,衣服上划破了一道口子。他暗吃一惊,心道:“瞧不出这小丫头武功倒极是厉害。”眼见她第四刀跟着砍来,当下不敢怠慢,从腰间取出铁拐,迎刀招架。
2 J3 P* A! O/ p# w0 p  拆了十余招,陆无双愈斗愈狠。那乞丐暗暗叫苦,心道:“这丫头不知是那一家那一派,我跟她没来由的胡缠干么?老子足底加油,赶快溜了,谅这跛足丫头追我不上。”他想到对方跛足,不自禁向她左腿望了一眼。他若是决意脱身,立即转身溜走,那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无意中向她跛足看了一眼,这才奔跑,却正犯了陆无双的大忌,以致惹出日后无穷之患。
2 I& {& X; j8 h" \- ]" k  陆无双见他双眼向自己跛足一瞧,脸上登现得意之色,随即虚晃一拐而走,心中怒气勃发,不可抑止,叫道:“贼叫化,你道我行走不便,就追你不上么?”/ B; F8 V) {: c/ ]7 K3 K
  但见那乞丐向正北而行,她左手舞动弯刀,挥了几挥,呼的一声,猛向东南方掷出。
  r7 r  m6 D: o% {& F  杨过口中吃肉,闲闲悠悠的坐着观斗,见乞丐惹陆无双生气,心里甚是得意,突见她向东南方掷刀,好生奇怪,刚怔一怔,只见那弯刀斗然间在半空中自行转弯。+ v6 s8 p/ d$ v( g1 B
  这柄弯刀造得极是奇异,刃口其薄如纸,刀身弯户弧形,陆无双掷出时的手劲又用得恰到好处,但见弯刀呜呜作声,突然向那乞丐身上射去。那乞丐奔得心急,那料到这刀犹似生了眼睛一般,噗的一声,插中他的背脊。2 u0 V7 R9 I9 M: E
  那乞丐受痛,一交摔倒。陆无双展开轻功赶上前去,要待拔刀再斩,那乞丐双手一撑爬起,狂奔而去,转瞬间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陆无双追了几步,再也追赶不上,当即转头,对杨过道:“快给我去把刀子拿回来。”杨过道:“甚么刀子不刀子?”陆无双道:“你不见我的刀子斩中了他背脊?快去拿来。”杨过摇手道:“拿不到啦。”陆无双知道多说也是无用,当下自去进屋睡了,幸好身边尚有一柄尖刀,心道:“虽然没了弯刀,拿这匕首也在你身上刺几个窟窿。”
3 z# A$ X0 X+ r  睡到半夜,她悄悄起来,走到屋外,只见火堆边杨过一动不动的睡着,那火堆早已熄了,月亮西斜,地下尚有淡淡的影子。陆无双提起尖刀,轻轻去到他身后,手起刀落,一刀往他背心戳了下去,突然手腕一抖,虎口震得剧痛,当下把捏不定,当的一声,尖刀脱手,只觉中刀之处似铁似石。陆无双一惊非小,急忙转身逃开,心道:“莫非这傻蛋竟练得周身刀枪不入?”奔出数丈,见杨过并不追来,回头一望,只见他仍是伏在火边,动也不动。, G8 }) }; ^8 q2 p* Y
  陆无双疑心大起,叫道:“傻蛋,傻蛋!”连叫两声,他只是不应。她凝神细看,但见他身形缩成一团,模样极是古怪,当下大着胆子走近,见他竟然不似人形,伸手摸了摸,衣服下硬硬的似是一块大石。她抓住衣服向上提起,衣服下果然是一块岩石,那里有杨过的人在?) _7 t  y3 Q1 t- k( I
  她呆了一呆,叫道:“傻蛋,傻蛋!”不听答应,当下侧耳倾听,似乎屋子中传出一阵阵的鼾声来。她循声寻去,原来杨过正睡在她适才睡过的桌上,背心向外,睡得正酣。
8 c  ]5 Q" _; v* j  陆无双一击不中,盛怒之下,也不及细想他怎会突然睡到了桌上,立即纵身而上,提起匕首,一刀刺向他的背心。
' g3 j4 `- T& v- [% k  这一刀却是端端正正的刺中了,她见杨过既不跳起,亦不呼痛,于是拔出刀来又是一刀,着刀之处明明是中了人肉,绝无异感,但却没鲜血流出。陆无双又惊又怒,连拔连刺,却听杨过鼾声大作,接着说起梦话来:“谁在我背上搔痒啊,别闹,别闹,我怕痒啊。”
; `" z1 ^% `) ^) U  陆无双惊得脸都白了,双手发颤,心道:“此人难道竟是鬼怪?”转身欲逃,一时之间双足竟然不听使唤。只听杨过又说梦话:“背上好痒,定是臭老鼠来偷我的黄章肉。”1 s0 t6 f' e- }& T  l4 e, h
  伸手背后,从衣衫底下拉出半片黄章的身子拍的一声,拋在地下。陆无双舒了一口长气,这才明白:“原来这傻瓜将黄章肉放在背上,这十几刀都刺在兽肉上啦,却教我虚惊一场。”2 J% i# S6 G& `6 A) ]+ y
  她连刺两次不中,对杨过憎恨之心更加强了,咬牙低声道:“臭傻蛋,瞧我这次要不要了你的小命。”闪身扑上,举刀一送,直向他背心刺去。那匕首将要及到杨过身体,他鼾声大作,翻了一个身,这一刀刺在桌上,深及刀柄。陆无双手上运劲,待要拔刀,杨过正做什么恶梦,大叫:“妈啊,妈啊,臭老鼠来咬我啊。”两条泥腿倏地一伸一挺,左腿在搁在陆无双臂弯里的“曲池穴”,右腿却搁在她的肩头“肩井穴”。这两处都是人身的大穴,杨过两条泥腿摔了下来,无巧不巧,恰到撞上这两处穴道。陆无双身上一麻,再也动弹不得,只有呆呆的站着,让身子作了杨过搁腿的架子。
: o- A( A. K: Q5 G6 j  陆无双怒极,身子虽然不能动弹,口中却能说话,喝道:“喂,傻蛋,快把臭脚拿开。”只听他打呼声愈加响。陆无双不知如何是好,恼恨之下,张口将唾沫往杨过身上吐去。杨过一个翻身,右脚尖慢不经意的掠了过来,正好在她“臂肩穴”上轻轻一碰,陆无双全身一麻,连口也张不开了,鼻中只闻到杨过脚上的臭气阵阵冲来。
) P$ Y, W7 ?" U% x  就这么搁了一顿饭时分,陆无双气得几欲晕去,心中不住发誓:“明日待我穴道松了,定要将这傻蛋身上斩他十七八刀。”再过一阵,杨过心想也作弄她得够了,一个翻身,将双足放开,转过身来,虽在黑暗之中,她脸上的气恼神色仍是瞧得清清楚楚。她越是发怒,越是与小龙女相似,杨过痴痴的瞧着,那里舍得闭眼?
+ e. s, v. n. u! S  斗转星移,月光西斜,从大门中照射进来。陆无双见杨过双眼睁开,笑咪咪的瞧着自己,心中一凛:“莫非这傻蛋乔呆扮痴,他点我穴道,并非无意碰巧撞中?”想到此处,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在此时,忽见杨过斜眼望着地下,她眼睛一歪,顺着他眼光看去,只见地下并列着三条黑影,原来有三个人站在门口。凝神一看,三条黑影的手中都拿着兵刃,陆无双暗暗叫苦:“糟啦,糟啦,对头找上了门来,偏生被这傻蛋撞中了穴道。”) F, [4 \/ O. H3 s
  她中中虽然起疑,总是难信如此骯脏猥琐的一个牧童,竟会有一身武艺。
1 c9 j1 V  ^1 o! e0 F4 }- W  杨过一见黑影,立即闭眼,大声打鼾。只听门口一人叫道:“小贱人,快出来,你站着不动,就想道爷饶了你么?”杨过心道:“原来又是道人。”又听另一人道:“咱们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削你的鼻子,一只耳朵、一只手掌。”第三人道:“老子在门外等着,爽爽快快皂出来动手吧。”说着向外跃开,三人围成半圆,将大门口围着。" K& J( D4 k- e
  杨过伸个懒腰,慢慢坐起,说道:“外面叫甚么啊,陆姑娘,你在那里?咦,你干么站着?”拉着她衣袖,用力抖了几抖。陆无双但觉一股极强之力将她全身一震,三处被封的穴道登时解了,当下也不及细想,俯身拾起匕首,跃出屋子,月光下只见三个男人围在门口。她更不打话,翻腕向左边那人一刀刺去。那人手中拿的是一条铁鞭,看准尖刀,一鞭砸将下来。他铁鞭本就沉重,兼之膂力甚强,砸得又准,当的一声,陆无双的尖刀登时脱手。杨过横卧在桌上,见陆无双向旁一跳,左手斜指,心道:“好,那道人的单刀保不住。”果然她手腕一翻,已施展古墓派的秘传武功,将道人手中的单刀夺了下来,顺手一刀,噗的一声,那道人肩头竟吃了一刀。他大声咒骂。跃出去撕道袍裹伤。( Q: s1 S  s( K; ~+ g
  此时陆无双长刀在手,精神为之一震,与使鞭的汉子斗在一起,另一个矮小汉子手持花枪,东一枪西一枪的戳着,不敢过分逼近。那使鞭的猛汉武艺甚高,斗了十余合,陆无双渐感不支。那人在武林中似乎辈份不小,出手与步履之间均有气度,陆无双数次失手,他竟并不过分相逼。: K2 k0 s: A; q) k4 ^" y
  那道人裹好伤口,空手过来,指着陆无双骂道:“那里来的贼贱人,下手这般狠毒?”头一低,向陆无双急冲过去。杨过看了门外四人相斗的情势,暗叫:“不好!”只见刀光一闪,那道人背上又吃了一刀,同时那矮汉的一枪刺到了陆无双背心,使鞭的猛汉一掌打向她的胸口。杨过手中握着的两枚石子同时掷出,准头竟然不偏丝毫,一枚将花枪激荡了开去,另一枚打中了猛汉的手腕。" v2 A7 ?8 J. I* P
  不料那猛汉武功极高,右腕中了石子,登时疲软无力,但他左掌快似闪电,倏地穿出,噗的一声,击正陆无双胸口。杨过大惊,他究竟年轻识浅,看不透这猛汉竟有“连环双击掌”的妙技,待他左掌击出,急忙抢出相救,一把抓住他的后领,以“小周天”之劲,一挥甩出。那猛汉身躯重约二百八九十斤,被杨过这么一挥,登时腾空而起,跌出数丈之外。那道人与矮汉见杨过如此厉害,忙扶起猛汉头也不回的走了。7 b) Y: v4 x: ^4 u
  杨过俯头看陆无双时,见她脸如金纸,呼吸甚是微弱,受伤实是不轻,伸左手扶住她背后,让她慢慢坐起,但听得格格两声轻响,却是骨骸互撞之声,原来她两根肋骨被那猛汉一掌断了。她本已昏过去,两根肋骨一动,一阵剧痛,痛得她忽地醒转,低低呻吟。杨过道:“怎么啦?很痛么?”陆无双痛得满额是汗,咬牙骂道:“问甚么?自然很痛。抱我进屋去。”杨过托起她身子,但不免略加震动,断骨相撞,又是剧痛难当。陆无双骂道:“好,鬼傻蛋,你存心折磨我。那三个人呢?”杨过出手相救之时,她已经被击晕去,是以不知是他救了自己性命。$ S4 _) _& W; D( k/ A
  杨过笑了笑,道:“他们只道你已经死了,拍拍手就走啦。”陆无双心中略宽,骂道:“你笑甚么?瞧见我痛就喜欢是么?”杨过听她不住责骂,每听她骂一句,就想起小龙女当日叱骂自己的情景来。他在活死人墓中与小龙女相处这几年,乃是他一生中最欣悦的日子,小龙女纵然厉声自责,他因知师父真心相待,虽受苛斥,仍是极为欢畅。此时找寻小龙女不到,恰好有人对他恶言相加,他私心中将她作了代替小龙女之人,凄苦孤寂之情,竟得稍却。
. k1 M* G! x0 u( c4 h! j  当下对她的相骂,只是微笑不理。陆无双在月光下隐约见到他的笑容,想起这骯脏牧童偏生全身完好,自己既有残疾,又受重伤,她性子本就异状,此时重伤之后,对杨过竟是嫉妒起来,恨不得一刀将他刺死。杨过抱着她身子,放到桌上。她横卧下去时,断骨又格格作声,忍不住大声呼痛。呼痛时肺部吸气,牵动肋骨,痛得更加厉害了。
0 v/ N5 M( l0 }- _" K  杨过道:“我给你接上断骨好么?”陆无双骂道:“臭牧童,你会什么接骨?”杨过道:“我家里的癞皮狗跟别的狗打架,给咬断了腿,我就给牠接过骨。还有,王伯伯家的母猪撞断了肋骨,也是我给接好的。”陆无双大怒,却又不敢高声呼喝,低沉着嗓子道:
7 ?4 g9 W5 j$ R, J  “你骂我癞皮狗,又骂我母猪,你才是癞皮狗,你才是母猪。”杨过笑道:“就算是猪,我也是公猪啊。再说,那癞皮狗也是雌的,雄狗不会癞皮。”陆无双虽然伶牙利齿,但每说一句话,胸口就一下牵痛,满心要跟他斗口,却是力有所不及,只得闭眼忍痛,不理他的唠叨。
6 D  u3 g. y9 Q  杨过道:“那只癞皮狗的骨头经我一接,过不了几天就好啦,与别的狗打起架来,就跟没断过骨头一样。喂!陆姑娘,我给你治一下好不好。”( g$ d# m$ p9 I7 ]) f
  陆无双心想:“这脏牧童真会接骨,也说不一定,这里又没医生,若是无人治医治,我准得活活痛死。”转念一想:“我断了肋骨,他替我接骨,定要袒衣露胸,岂不羞煞了人?哼,他若治我不好,我跟他同归于尽。若是治好了,我也决不容这见过我身子之人活在世上。”
. c5 q8 o) m! ^; K8 k+ C1 r  她天性本就有点乖僻,自幼遭遇不幸,跟随李莫愁日久,受了她的熏陶,更是心狠手辣,虽然小小年纪,却是满肚子的恶毒心思,于是低声道:“好吧,你就给我接着断骨试试。你到底会一会?你若骗我,哼哼,小牧童,你可得小心了。”8 p6 E2 t! }; [/ y* {
  杨过心道:“此时不加刁难,以后只怕再没机缘了。”于是冷冷的道:“王家伯伯的母猪撞断了肋骨,他家闺女向我千求万求,连叫我一百声‘好哥哥’,我才去给接骨……”陆无双连声道:“呸,呸,呸,臭牧童……臭牧童……啊唷……”胸口又是一阵剧痛。2 R: {# U# x! m& J
  杨过笑道:“你不肯叫我,那就罢了。我回家啦,陆姑娘,再见再见。”说着站起来,走向门口。) y" d* b7 T! R4 F
  陆无双心想:“此人一去,我是要痛死在这里了。”只得忍气道:“你要怎地?”杨过道:“本来嘛,你也得叫我一百声好哥哥,但你一路上骂得我苦了,须得叫一千声才成。”陆无双心下计议:“一切且答应他,待我伤愈,再慢慢整治他不迟。”于是道:“好,我就叫你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哎唷…哎唷……”杨过道:“好吧,还有九百九十七声,那就记在帐上,等你好了再叫。”走近身去,要去解她衣衫。陆无双不由自主的一缩,喝道:“走开,你干什么?”杨过退了一步,道:“我听人家说有什么隔山打牛,可没听说有隔山治牛。”陆无双也觉好笑,可是若要任他解衣,终觉害羞,过了良久,才低头道:“好吧,我闹不过你。”杨过道:“你不爱治就不治,我又不希罕……”
4 y/ k+ u5 C4 X+ F. l5 v, T  正说到此处,突然门外有一人说道:“这小贱人定然在此方圆二十里之内,咱们赶紧搜寻……”陆无双一听到这声音,只吓得面无人色,当下顾不得胸前痛楚,伸手按住了杨过嘴巴,原来外面说话的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3 M" f: J9 J/ p* V$ F$ a% R/ ^
  杨过听了她声音,也是大吃一惊,只听另一个女人声音道:“那叫化子背上的,明明是师妹的银弧刀,就可惜没能起下来认一下。”此人自是洪凌波了。原来她师徒俩从活死人墓中死里逃生之后,回到赤霞庄去,发见陆无双竟自离庄,这也罢了,不料她还把一本“五毒秘传”偷了去。李莫愁威震天下,武林人士闻名丧胆,主要还不在她的武功,而在她五毒神掌与冰魄银针的剧毒。这本“五毒秘传”中载得有神掌与银针上毒药的熬练之法,以及解药的方子。若是流传出去,赤练仙子的威风何存?她这本秘传自己早已熟烂于胸,自是不须带在身边,在赤练庄中又藏得机密万分,那知陆无双聪明伶俐,平日万事都留了心,知道师父收藏秘物的所在,既然决意私逃,连师父藏着的毒针和解药、以及那本秘传都偷了去。
: X$ U( p$ q6 I- C  q- S0 |2 c  李莫愁这一怒真是非同小可,带了洪凌波连日夜的追赶,但陆无双逃出已久,她行的又是荒僻小道。李莫愁师徒自北至南、自南回北兜截了几次,始终不见她的迹影。这一晚事有凑巧,师徒俩行至潼关附近,听得丐帮弟子传言,西路帮众集会。李莫愁心想丐帮徒众遍于天下,耳目灵通,定然有人见到陆无双,于是师徒俩赶到集会之处,想去打探消息,在路上恰撞到一名六袋弟子,由一名丐帮帮众背着飞跑,另外十七八个乞儿在旁卫护。2 ]) e( g9 j, o' O4 `
  李莫愁眼快,见他背上插了一柄弯刀,正是陆无双的银弧刀。她见丐帮势大,不想多惹是非,闪身在旁窃听,隐约听到那些乞丐愤然叫嚣,说被一个跛足丫头用弯刀掷中了背心。
0 V$ A+ H, I3 K  李莫愁大喜,心想他既受伤不久,陆无双必在左近,当下急步追赶,寻到了那破屋之前。但见屋前烧了一堆火,鼻中微微闻到一些血腥之气,,忙晃亮火折,四下一照,果见地下有几处血迹,血色尚新,显是恶斗末久。李莫愁一拉徒儿的衣袖,向那破屋指了一指。洪凌波一点头,推开屋门,舞剑护身,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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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4 23:48 | 只看该作者
神雕侠侣(旧版)
' Q3 T0 s4 J; C9 w' c二三:回到江南
) X! W2 a& p% j  陆无双听到师父与师姊说话,已知无幸,把心一横,躺着等死。只听得门一响,一个淡黄的人影闪了进来,正是师姊洪凌波。陆无双自幼讨得她欢喜,是以她对师妹情谊倒甚不错。此次知道她犯了师门大规,师父定要使尽各种恶毒法儿折磨得她痛苦难当,这才慢慢处死,但见陆无双躺在桌上,当下举起长剑,一剑往她心窝中刺去,免她零碎受苦。" w) y' P  b$ g$ \6 j% ~
  剑尖刚要触及陆无双心口,李莫愁伸手在她肩头上一拍,洪凌波手臂无劲,立时垂了下去。李莫愁冷笑道:“难道我不会动手杀人?要你忙甚么?”对陆无双道:“你师父也不拜了么?”她说话向来娇柔动听,此时虽在盛怒之中,仍是说得甚是婉转。陆无双心想:“你与我家累世深仇,甚么话也不必说啦。”李莫愁静静的望着她,目光中也不知是喜是愁。洪凌波瞧着师妹,脸上却满是哀怜之色,陆无双上唇微翘,反而显得神色傲然,三人这么互相瞪视,过了良久,李莫愁道:“那本书呢,拿来。”陆无双道:“给一个道士、一个叫化子抢去啦!”李莫愁大吃一惊。她与丐帮虽无梁子,与全真教的仇怨却是不小,素知丐帮与全真教渊源极深,这本“五毒秘传”落入了他们手中,那还了得?
/ r1 }; \7 ]2 X0 L  陆无双隐约见到师父淡淡轻笑,知她正在思量毒计。她在道上遁逃之际,天天害怕被师父追上,此时当真追上了,反而不如先时恐惧。突然间想起:“那傻蛋到那里去了?”
- {- T3 ]# L' ]5 q( X! ~  此时她命在顷刻,想起那个骯脏痴呆的牧童,不知不觉竟有一种温暖亲切之感,突然间光光一亮,蹄声腾腾,一头疯牛从门外冲了进来。
/ j4 ?1 M* i8 [4 A  李莫愁师徒转过身来,只见一头雄伟高大的牯牛急奔入门,那牛右角上缚着一柄尖刀,左角上缚着一丛烧得正旺的柴火,这一冲之势威猛无比,李莫愁虽然武功高强,却那里敢正面挡牠这一冲,当即闪身在旁,但见那牛在屋中打了个圈子,转身又奔了出去。那牛进来时横冲直撞,出去时也是发足狂奔,转眼间已奔出十余丈之外。李莫愁望着那牛后影,初时微感诧异,忽然心念一动:“是谁在牛角上缚上柴火尖刀?”转过身来,师徒俩同声惊呼,躺在桌上的陆无双已影踪不见。
; z* p: a, n( O% R  洪凌波在那破屋前后找了一遍,一跃上屋。李莫愁却料定是那牯牛作怪,身子一纵,轻飘飘的追了下去。黑暗中但见牛角上火光闪耀,穿入了前面树林之中。李莫愁借着火光,见牛背上无人骑着,看来陆无双又不是乘牛逃走,转念一想:“是了,定是有人在外接应,赶这怪牛来分我之心,乘乱救了她去。”但一时之间不知向何方追去是好,当下脚步加快,片刻间已追上牯牛,纵身一跃,骑上了牛背,前后上下一看,实是瞧不出端倪,跃下牛背,在牛臀上踢了一脚,撮口一声低啸,与洪凌波通了讯号,一个自北至南,一个从西到东的追了出去。; F! X  o" k- }: ?6 o9 w( e
  这牯牛自然是杨过赶进屋去了。他一听见李莫愁师徒的声音,当即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站在窗外偷听,只一句话,就知李莫愁是要来取她性命。李莫愁与他虽是师伯,但杨过对她恨之入骨,主意要救陆无双,当下灵机一动,奔到牯牛之旁,将陆无双那柄匕首与几根枯柴缚上牛角,取火燃着了,自己伏在牛腹之下,手脚抱住牛腹,趋牛冲进屋去,一把抱起陆无双,仍是藏在牛腹底下,也是他武功卓绝,行动迅捷,兼之那牯牛模样古怪,饶是李莫愁厉害无比,却也没瞧出破绽。待得她追上牯牛,杨过早已抱着陆无双跃在长草中躲起来。! r- J4 x3 ~, d1 G6 ?
  这么一番巅动,陆无双早已痛得死去活来,杨过怎样相救,怎样抱着她藏身在牛腹之下,怎样跃入草丛,她都是迷迷糊糊,过了好一阵,神智稍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l6 N' y) y6 [0 P/ G* x  s
  杨过急忙按住她口,在她耳边低声道:“别作声!”只听脚步声响,洪凌波道:“咦,怎地一霎眼就不见了她?”远处李莫愁道:“咱们走吧。这小贱人定是逃得远了。”但听洪凌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陆无双极是气闷,又待叫一声痛,杨过仍是按住她咀不放。2 r; w; M9 O- x- `2 {: Q
  陆无双微微一挣,发觉自己被她搂在怀内,又羞又急,正想出手打他。杨过在她耳边低声道:“别上当,你师父在骗你。”他此话一出,果然李莫愁道:“当真不在此处。”4 t" A, `6 G' V# w/ a( `4 k
  她说话声音极近,几乎就在二人身旁。陆无双吃了一惊,心道:“若不是傻蛋见机,岂非给她拿住?”原来李莫愁疑心她就藏在附近,口中说定,其实施展“草上飞”上乘轻功,悄没声的掩了过来,陆无双一时不察,险些中计。& H  i' h, f! M& C5 ^
  杨过侧耳静听,这次她师徒俩才当真走了。他放开按在陆无双口上的手,笑道:“好啦,不用怕啦。”陆无双道:“放开我。”杨过轻轻将她放在草上,道:“我立时给你接骨,咱们须得快离此地,待得天明,那就脱不了身啦。”陆无双点了点头。杨过怕她接骨时挣扎叫痛,惊动李莫愁师徒,当即点了她的麻软穴,伸手去解她衫上扣子,说道:“千万别作声。”/ g' P+ z& E1 n7 W; V, s! q3 q
  解开外衣后,露出一件月白的内衣,内衣下却是个杏黄的肚兜。杨过双手微微发颤,不敢再解,瞧陆无双时,但见她秀眉双蹙,闭住了眼不敢相望自己。杨过情窦初开,闻到一阵阵处女体上的芳香,一颗心不自禁的怦怦而跳。陆无双睁开眼来,道:“你给我治吧!”说了一句话,随即闭眼,将头转开。杨过咬一咬牙,解开她的肚兜,看到她乳酪一般的胸脯,怎么也不敢用手触摸。( J5 [. T# h% {: q* y$ C4 w
  陆无双等了良久,但觉微风吹在自己赤裸的胸上,颇有凉意,一睁眼,却见杨过痴痴的相望,怒道:“你……你瞧……瞧甚么?”杨过一惊,伸手去摸她肋骨,一碰到她滑如凝脂的皮肤,身似电震,有如碰到炭火一般,立即缩手。陆无双道:“快闭上眼睛,你再瞧我一眼,我……我……”说到此处,眼泪流了下来。
" h: S' L+ G9 ^4 ]7 z( r/ Q( ]# r0 \  杨过忙道:“是,是。你……你别哭。”果真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摸到她断了的两根肋骨,将断骨仔细对准,忙拉她肚兜替她遮进胸脯,心神略定,于是折了四根树枝,两根放在她胸前,两根放在背后,用树皮牢牢绑住,使断骨不致移位,这才又扣好她裹衣与外衣的扣子,松了她的穴道。: M) k9 Z' I" A3 S: j, Q7 J
  陆无双睁开眼来,但见月光映在杨过脸上,双颊绯红,神态忸怩,正自偷看她的脸色,与她目光一碰,急忙转过头去。此时她断骨对正,虽然仍是隐隐作痛,但比适才断骨相互锉轧时的剧痛,已大为缓和,心想:“这傻蛋倒真有点本事。”其实陆无双并不痴呆,此时自已看出杨过实非常人,更不是傻蛋,但她一起始就对之嘲骂轻视,现下纵然凭他相救,却也不肯改颜尊重,当下说道:“傻蛋,你说怎生好?呆在这儿呢,还是躲得远远地?”  Y  S3 c* ~( ^: j
  杨过道:“你说呢?”陆无双道:“自然走啊,在这儿等死么?”杨过道:“到那儿去?”陆无双道:“我要回江南,你肯不肯送我去?”杨过道:“我要寻我姑姑,不能去那么远。”陆无双一听,脸色沉了下来,道:“好吧,那你快走!让我死在这儿吧。”7 B# t* X3 j5 l1 a. U1 t
  她若是温言软语的相求,杨过定然不肯答应,但见她脸蕴怒色,眉含秋霜,依稀是小龙女生气的模样,不由得对她难以拒却,心想:“说不定姑姑恰好到了江南,我送陆姑娘去,常言道好心有好报,天可怜见,却教我撞见了姑姑。”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明知此事渺茫之极,只是他无法拒绝陆无双所求,自已向自己巧所解释罢了,当下叹了一口气,俯身抱起她身子。陆无双怒道:“你抱我干么?”杨过笑道:“抱你到江南去啊。”陆无双大喜,嘿嘿一笑,道:“傻蛋,江南这么远,你抱得我到么?”话虽这么说,她却安安静静的伏在杨过怀里,一动也不动了。- S$ `8 D  Z! N6 x/ @: K- z3 ]
  杨过生怕给李莫愁师徒撞见,尽拣荒僻小路行走。他脚下虽然迅捷,但上身稳然不动,丝毫没震痛陆无双的伤处。陆无双见身旁树木不住倒退,他这一路飞腾,竟然疾逾奔马,比自己练轻功时空身急奔要迅速,这一身轻功实不在师父之下,心中暗暗惊奇:“原来这傻蛋身负绝艺,他小小年纪,怎能练到这一身本事啊?”此时天色微明,东方渐白,陆无双抬起头来,见杨过脸上虽然骯脏,却是眉目如昼,极为英俊,不由得心中一动,渐渐忘了胸疼痛,过了一会,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了。9 Q- g8 k( N: D8 X. ~) |1 ~
  待得天色大明,杨过有些累了,奔到一棵大树底下,轻轻将陆无双放下,自己坐在她身边休息。陆无双睁开眼来,浅浅一笑,道:“我饿啦,你饿不饿?”杨过道:“我自然也饿,好吧,咱们找家饭店吃饭。”站起身来,又抱起了她,只是抱了半夜,双臂微感酸麻,当下将她放在肩头,缓缓而行。陆无双两只脚在杨过胸口一荡一荡,笑道:“傻蛋,你到底叫甚么名字?总不成在别人面前,我也叫你傻蛋。”杨过道:“我没名字,人人都叫我傻蛋。”陆无双愠道:“你不说就算啦!那你师父是谁?”杨过听她提到“师父”二字,他对小龙女极是敬重,那敢轻忽玩闹,正色答道:“我师父是我姑姑。”陆无双信了,心道:“原来他是家传的武艺。”又问:“你姑姑是那一家那一派?”杨过呆头呆脑的道:“原来他是家传的。派甚么我可不知道啦。”
( P2 D$ }- U/ F6 x, e9 ^, V. [$ `  陆无双嗔道:“你装傻?我问你,你学的是那一门子武功?”杨过道:“你问我家的大门吗?怎么说是纸糊的,那明明是木头的。”陆无双心下沉吟:“难道此人当真是傻蛋?只是天赋的奔跑迅捷,并非身负高深武功?不对,不对,他会点穴接骨,自然是武林高手?又难道他武功虽好,人却痴呆么?”于是温言道:“傻蛋,你好好跟我说,你为甚么救我性命?”
, D- z/ r# ^8 t+ C% z; O  杨过一时难以回答想了一阵,道:“我姑姑叫我救妳,我就救你。”陆无双道:“你姑姑是谁?”杨过道:“姑姑就是姑姑,她叫我干甚么,我就干甚么。”陆无双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原来是真傻的。”本来心中对他略有温柔之意,此时郄又转为憎厌之心。- b0 R. {, K; n7 P% s1 r8 f
  杨过见她不再说话,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啦?”陆无双“哼”了一声,杨过又问一句。8 I9 A. {0 M/ |4 Z
  陆无双嗔道:“我不爱说话就不说话,傻蛋,你闭着嘴吧!”杨过知她此时脸色定然好看,只是她坐在自己肩头,难以见到,不禁暗感可惜。1 j% ~  C. r$ h% Y* ^0 _4 F6 W
  说话之间,两人到了一个小市镇,众人见杨陆这等模样,都感奇怪。杨过毫不理会,找了一家饭店,要了饭菜,两人相对而坐。陆无双闻到杨过身上的牛粪气息,眉头一皱,道:“傻蛋,你坐到那边去,别跟我一桌坐。”7 f; L. b$ x( M8 G8 g# X& o2 M$ }# P
  杨过笑了笑,走到另一张桌旁坐了。陆无双见他仍是面向自己,越瞧越觉此傻得讨厌,沉脸道:“你别瞧我。”指着远处一张桌子道:“坐到那边去。”杨过裂咀一笑,捧了饭碗,坐在门槛上吃了起来。陆无双道:“这才对啦。”她肚中虽饿,但胸口刺痛,难以下咽,只感一百个的不如意,欲待拿杨过出气,他又坐得远了,呼喝不着。4 D% h& `- U1 {6 E. s; ?
  正烦恼间,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唱道:“小小姑娘行好心哪。”又有一人接唱道:“施舍化子一碗饭哪!”陆无双抬起头来,只见四名乞丐,一字排在门外,或高或矮,一齐望着自己。她曾用银弧刀伤了一个乞丐,一见这四人来意不善,心中暗暗吃惊。又听第三个化子唱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哪!”第四个唱道:“地狱无门你进来哟!”四个乞丐唱的都是讨饭的“莲花落”调,每个人都是右手持一只破碗,左手拿一根没剥皮的树枝,肩头负着六只麻布袋子。陆无双曾听师姊闲谈说起,丐帮帮众以背负的麻袋数分辈份高低,这四人各负六袋,那均是六袋弟子了。1 l+ d$ t, N  h+ F: y1 R
  丐帮在大河南北岸声势甚大,客店的掌柜一见同时有四位六袋师傅齐到,心知必有大事发生,不由得神色紧张,忙向店伴连使眼色,命他们千万不可得罪了丐帮的师傅。陆无双望着桌上的饭菜,不再望那四个乞丐,寻思脱身之计,只是敌手共有四人,自己身受重伤,那傻蛋是否真有武功,尚难断定,纵然当真会武,疯疯癫癫的,也决不能高,自是难敌丐帮的四名高手。她虽聪明伶俐,一时之间却亦彷徨无计。0 u. R4 A, f' H$ [1 e% R" F5 b
  杨过自管自吃饭,对这四个化子恍若未见。他吃完一碗,自行到饭桶去满满装了一碗饭,伸手到陆无双面前的菜盘之中,抓起一条鱼来,汤水鱼汁,淋得满桌都是,傻笑道:
+ o$ S/ }6 S9 N( k2 u  “我吃鱼!”陆无双秀眉微蹙,已无余暇斥骂。只听那四个乞丐又唱了起来,唱的仍是“小小姑娘”那四句。四个乞丐连唱三遍,八只眼睛瞪视着她。陆无双未思到对付之策,当下缓缓扒着饭粒,只作未有听见。
7 y& e* O* A- t& b0 ]4 ]  一个化子大声说道:“小姑娘,你既一碗饭也不肯施舍,那就请再施舍一柄弯刀。”
- j* V; K+ I2 ?/ y" {4 l+ [* R  另一个道:“你跟咱们去吧,咱们也不能难为你。只要问明是非曲直,自有公平了断。”( a! K! w, o4 [- F1 W5 x
  隔了一会,第三个道:“快走吧,难道真要咱们用强不成?”陆无双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第四个化子道:“咱们不能强丐恶化,四个大男人欺侮一个小姑娘,也教江湖上好汉笑话,只是你去评一评理。”陆无双听了四人语气,知道片刻之间就要动武,虽然明知难敌,却也不能束手待毙,左手抚着长凳,只待对方上来,就挺凳拒敌。5 Q2 S6 B8 Q! A0 r% ], L8 z+ ]6 }
  杨过心想:“该出手啦!”走到陆无双桌边,端起菜碗,口中咬着一大块鱼,含含糊糊的道:“我……我泡点儿汤!”菜碗一侧,竟把半碗热汤倒在陆无双右臂之上。她坐西朝东,右臂处于内侧,这半碗汤倒将下去,她立时身子一缩,转头去看。杨过叫道:“啊哟!”毛手毛脚的去替她抹拭,就在此时,他头微微向外一侧,口一张,数十根尖利的鱼骨激飞而出,分射四名化子。- y$ L2 {7 _! q& E1 C: C7 y
  那四个化子绝未留心,半点没有看清,只觉双手臂弯处“曲池穴”一麻,呛啷,拍啦,四只破碗摔在地下一齐砸得粉碎,四根柴棒同时跌下。杨过拉起身上破衣,不住价往陆无双袖子抹去,说道:“你……你别生气……我……我……我给你抹干净。”陆无双叱道:“走开。”回过头来瞧那四个化子时,不由得惊得呆了。' }. R% h/ L7 P' J. ^+ \" G
  只见那四个乞丐的背影,在街角处一晃随即隐没,地下只剩下四根柴棒,四只破碗的碎片。陆无双大为惊疑:“这四人忒也古怪,怎么平白无端地突然走了?”见杨过双手都是鱼汤菜汁,还在桌上乱抹,斥道:“快走开,也不怕脏?”杨过道:“是,是!”双手在衣袖上大擦一阵。陆无双皱起眉头,道:“那四个叫化子怎么走啦?”杨过道:“想是他们见姑娘不肯施舍,再求也是无用,这就走啦。”
8 O& a2 c# a% ?+ X, Z* \/ I2 m& ~  陆无双沉吟片刻,不明所以,取出银子,叫杨过去买了一头驴子,付了饭钱后,跨上驴背。但她胸口断骨未续,刚上驴背,痛得就脸色惨白。杨过道:“可惜我又脏又臭,否则倒可扶着你。”陆无双道:“哼,尽说废话。”缰绳一抖,那驴子的脾气极为倔强,挨到墙边,就将陆无双的身子往墙上擦去。陆无双双手双脚都无力气,惊呼一声,竟从驴子上摔了下来。究竟她身负武功,右足着地,稳稳站定,可是伤处又是剧痛难当。怒道:“你明明见我摔下来,也不来相扶。”杨过道:“我……我身上脏啊。”陆无双道:“你就不会洗洗么?”杨过傻笑几下,没有作声。陆无双道:“你扶着我骑上驴子去。”杨过依言扶了她上了驴背。那驴子一觉背上有人,立时又要捣鬼。
1 Y) C' }/ x9 N0 Y8 v& E  陆无双道:“你快牵着驴子。”杨过道:“不,我怕驴子踢我。”陆无双心头有气:
/ Q0 {" Y9 O7 Y; B& ^  ]  “这傻蛋说他不傻却傻,说他傻呢,却又不傻。他明明是想抱着我。”无可奈何,只得道:“好吧,你也骑上驴背来。”杨过道:“是你叫我的,可别嫌我脏,又骂我打我。”陆无双道:“是啦,啰啰唆唆的多说干么?”杨过这才一笑,轻轻跨上驴背,双手搂住了她,两腿微一用力,那驴子但感腹边大痛,那里还敢抵抗,乖乖的走了。9 A/ x1 y/ E! S' R
  杨过道:“向那儿走?”陆无双早已打听过路途,本来想向东行过潼关,再经中州,折而南行,此是大道,但见了丐帮这四个化子后,寻思前边路上必定还有丐帮徒众守候,不如走小路,经竹林关,越龙驹寨。再过紫荆关南下,虽然道路迂远些,却是太平得多,沉吟一会,对东南方一指,道:“向那边行。”, M# l  U+ @$ t$ I8 i4 U
  那驴子蹄声得得,缓缓而行,刚出市集,路旁一个十二三岁的农家小孩奔到驴子之前,叫道:“陆姑娘,有一件物事给你。”说着将手中一束花掷了过来,一掷之后,撤腿就跑。陆无双伸手接过,见是一束平平常常的油菜花,花束旁用线缚着一封信,忙将封皮撕开,抽出一张黄纸,只见纸上写道:“尊师转眼即至,即速躲藏,切切!”3 I" L, p% w( x: j( `. s
  这张黄纸极为粗糙,字迹却甚是挺拔脱俗。陆无双“咦”了一声,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孩是谁?他怎知我姓陆?又怎知我师父实时追来?”问杨过道:“你识得小孩,是不是?他又是你姑姑派来的么?”杨过在她脑后早已看到了信上字迹,心想:“这小孩明明是一个平常的农家少年,定是受人差遣送信。只不知写这信的人是谁?看来此人倒是一番好意,若是李莫愁追来,那便如何是好?”
$ z+ M" R; g) p  须知杨过虽然学了玉女心经,九阴真经,一身而兼修武林中两大秘传,古往今来,仅他一人而已,但究竟时日太浅,虽知秘奥,功力未至,也是枉然。若是给李莫愁赶上,那可万万不是她的敌手,心中沉吟不定,听陆无双问起,答道:“我不识他,看来他也不是我姑姑派来。”刚答了这两句话,只听得吹打声响,迎面抬来一乘花轿,数十人前后簇拥,原来是谁家迎娶新娘。/ \# I% G" f9 I) e0 E# E2 L
  虽是乡间粗鄙的鼓乐,却吹得喜气洋洋,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韵味。杨过心念一转,李莫愁师徒若是追到,青天白日的,实无处所得以躲藏,于是说道:“陆姑娘,你想做新娘不想?”陆无双正自彷徨无计,听到他忽问傻话,怒道:“傻蛋,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杨过笑道:“咱们来玩拜天地成亲,你去扮新娘玩好不好?那才教美呢?脸上披了红布,别人怎么也瞧你不见。”陆无双一凛,道:“傻蛋,你教我扮新娘子躲过师父?”杨过嘻嘻笑道:“我不知道,你若扮新娘,我就扮新官人。”
  m' v, a- \/ Z  此时事势紧迫,陆无双也不及骂他口舌轻薄,心想:“这傻蛋当真古怪,但除此之外,实在亦无别法。”说道:“怎样扮法啊?”杨过也不敢多挨时刻,扬鞭在驴子后臀上抽了一鞭,那驴子发足直奔。( E; v: o0 n! J! l  m, \) t: ^
  ∠缂湫÷飞跏窍琳??欢グ巳颂У拇蠡ń稳?×寺罚?员咴傥蘅障丁S?兹酥诩?孔佑?姹祭矗?肷?澈龋?新可铣丝屠甄只盒小Q罟??纫患校?叩媚锹孔痈?涌炝耍??壑?洌?殉宓接?椎娜酥诟?埃?缬辛矫?澈呵郎锨袄矗????÷孔樱?悦獬遄不ń巍?
- Y$ }! f( z4 _; f( [9 u  杨过长鞭挥处,卷住了二人小腿,一提一放,登时将二人都摔在路旁,向陆无双道:“我要扮新郎啦!”身子向前一探,右手伸出,已将骑在一匹白马上的新郎提了过来。
6 B3 |9 K5 x( L* W: U- p0 j4 Q2 F  那新郎只十七八岁年纪,全身新衣,头上戴了金花,突然被杨过抓住,自是吓得魂不附体。杨过举起他身子往空中一拋,待他飞上两丈有余,再跌下来时,在众人惊呼声中伸手接住。迎亲的一共有三十来人,其中半数倒是身长力壮的关西大汉,但见他如此本领,新郎又落入他的手中,那敢上前动手?一个老者见事多了,瞧定杨过是个拦路行劫的独脚大盗,抢上前来唱个喏,说道:“大王请饶了新官人。大王需用多少盘缠使用,咱们全听吩咐。”杨过笑道:“嘻嘻,陆姑娘,怎么叫我大王?我又不姓王?”陆无双道:“别瞎缠啦,我好似听到了师父老驴上的鸾铃声响。”
+ E, x: \$ W7 z( Y  杨过一惊,侧耳静听,果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铃声。原来李莫愁自负武功盖世,江湖上无人能敌,行事之时处处先声夺人,杀人之前,先在那家人家留下血手印,每一个手印杀一人,决不怕那一家人邀请帮手,或是弃家远逃。她骑的花驴颈下,悬得有十三枚特制的金铃,铃声及远,声闻数里,人未到,铃声先至,教敌人未见其面,已然丧心落胆。8 \% l0 n  ^: z) n2 S# l
  杨过心想:“她来得好快啊。”口中却还在假作痴呆:“铃子?什么铃子?是卖糖的么?怎么我没听见?”转头向那老者道:“你们全听我的话,就放了他,否则……”说着又将新郎往空中一拋。那新郎吓得哇哇大叫,哭了起来。那老者只是作揖,道:“全凭大王吩咐。”杨过指着陆无双道:“她是我媳妇儿,她见你们玩拜天地做亲,玩得有趣,也要来玩玩……”陆无双斥道:“傻蛋,你说什么?”杨过不去理她,说道:“你们快把新娘子的衣服给她穿上,我就扮新官人玩儿。”1 \+ N* M$ m6 [
  小孩们在一处戏耍,原是常有假扮新官人新娘子拜天地成亲之事,那是天下皆然,不足为异。但万料不到一个拦路行劫大盗,忽然闹这玩意,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看杨陆二人时,见他们一个是弱冠少年,一个是妙龄少女,说是一对夫妻,倒也相像。正没做理会处,杨过听金铃之声渐近,一跃下驴,将新郎横放在驴子鞍头,让陆无双看守着他,自行到花轿跟前,掀开轿门,将新娘拉了出来。
1 y# ^1 r9 N0 Z  那新娘吓得尖声而叫,脸上兜着红布,不知外边发生何事。杨过伸手拉下她脸上红布,但见她脸如满月,一副福相,笑道:“新娘子美得紧啊。”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摸,那新娘吓得呆了,反而不敢作声。杨过反手一抓,提起新娘,叫道:“若要我饶她性命,快给我媳妇换上新娘的打扮。”
3 {# t; ^( n3 Y$ h1 C9 F* E% J  陆无双耳听得师父花驴上的鸾铃声越来越近,向杨过横了一眼,心道:“这傻蛋不知天高地厚,这当口还说笑话?”但听迎亲的老者连声催促:“快,快,快换新郎新娘的衣服。”送嫁的喜娘七手八脚,除下新娘的凤冠霞披,锦衣红裙,替陆无双穿戴。杨过自己动手,将新郎的吉服穿上,对陆无双道:“乖媳妇,进花轿去吧。”陆无双叫新娘先进花轿,自己坐在她的身上,这才放下轿帷。
5 M+ p% i! A/ ^# T6 v! F/ I; _  杨过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欲待更换,铃声却已响到了山角之处,叫道:“回头向东南方走,快吹吹打打!”纵身一跃,骑上了白马。众人见一对新夫妇都落入强人手中,那敢违抗,锁吶锣钹,一齐响起。3 k+ _3 D) }4 y6 r( ~# v
  那花轿转过头来,只行得十来丈地,后面鸾铃声急,两匹花驴踏着小步,追了上来。
. N7 H. [& f# s6 N  陆无双在轿中听到铃声,心想能否脱却此难,就在此一瞬之间,一颗心怦怦急跳,倾听轿外动静。杨过装作害羞,低头瞧着马颈,只听洪凌波叫道:“喂,瞧见一个跛脚女子走过没有?”迎亲队中的老者说道:“没……没有啊?”洪凌波道:“有没见一个年轻女子骑了牲口经过?”那老者仍道:“没有!”师徒俩纵驴从迎亲人众身旁掠过,急驰而去。
# t" q0 B+ q! t' e3 ?  过不多时,李洪二人突然兜过驴头,重行回转,李莫愁拂尘一抖,用尘尾卷住轿帷,轻轻一拉,嗤的一声,轿帷撕下了半截。杨过大惊,跃马近前,只待她拂尘二次挥出,立时要出手救人,那知李莫愁向轿中瞧了一眼,笑道:“新娘子美得很呀。”抬头向杨过道:“小子,你福气不小。”杨过低下了头,那敢与她照面,但听蹄声答答,二人竟自去了。杨过大奇:“怎么她竟然放过了陆姑娘?”向轿中一张,但见那新娘吓得面如土色,簌簌发抖,陆无双竟已不知去向。
: ?, }$ _+ a5 D  [  杨过心中更奇,叫道:“陆姑娘,你在那里?”陆无双笑道:“我不见啦。”但那新娘裙子一动,陆无双钻了出来,原来她低身躲在新娘裙下。她知师父行事素来周密,任何处所决不轻易放过,料知她必定去后复来,是以躲了起来。# Q5 R- P5 t$ S8 l
  杨过道:“你安安隐隐的做新娘吧,坐花轿比骑驴子舒服。”陆无双点了点头,对那新娘道:“你挤得我好生气闷,快给我出去。”那新娘无奈,只得下轿,骑在杨过先前所乘的驴上。5 i" x# c8 s' m! Q
  一行人行出二十来里,眼见天色渐渐晚了。那老者不住向杨过哀求放人,以免误了拜天地的吉期。杨过斥道:“你噜唆什么?……”一句话刚出口,忽然路边人影一闪,两个人快步奔入树林。杨过心下起疑,一提马缰,追了下去,依稀见到二人的背影,但见衣衫褴褛,却是化子打扮。杨过勒住了马,心想:“莫非丐帮已瞧出了跷蹊,又在前边伏下了人手?事已如此,只得向前直闯。”不久花轿抬到,那轿帷已被李莫愁撕去半截,陆无双从破帷探头出来问道:“瞧见了什么?”杨过道:“你扮新娘子,须得哭哭啼啼,就算心里一百个想嫁人,也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喊爹叫娘,不肯出门。天下那有似你这般不怕羞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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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假扮新郎
6 |6 Y% M( u/ Y9 b, ?) L  陆无双也是个十分聪明之人,听他言语之意,似乎自己行藏已被人瞧破,只轻轻骂了声“傻蛋”,不再言语。又行一阵,前面山路渐渐狭窄了,一路上岭,甚是崎岖难行,迎亲人众早已个个疲累不堪,但只怕惹恼了杨过,没一个敢吐半句怨言。( p5 p0 y8 W/ R
  转眼间明日东升,归鸦哑哑的叫着从空中飞过。那新娘与新郎从未见过面,此时男的瞧着女的,见她惧怕之色掩不住本来的娇美,女的瞧着男的,倒也五官端正,二人一面担忧,一面却也心中窃喜。正行之间,忽然山角后几个人齐声唱道:“小小姑娘行行好哪,施舍一耳一个鼻哪。”
- l  Q/ O. _# u3 ~: d  陆无双脸上变色,心道:“原来那四个化子埋伏在这儿。”花轿转过山角,只见迎面站着三个乞丐,三个人身材都是极高,与日间在饭店中所见的四人截然不同。杨过一瞧他们肩头所负麻布袋,每人都是七只,心想:“这三个七袋叫化,定比那四个六袋的厉害得多,看来非当真动手不可了。”
! y/ j8 g) Z4 \( h# q6 U  迎亲人众与轿夫等行得正没好气,早有人挥鞭向一个乞丐头上击去,高声叫道:“快让路,快让路!”那乞丐也不闪避,抓住鞭梢一拉,那人扑地倒了,跌了个狗吃屎。若在平时,众人定是一拥而上,但先前被杨过吓得怕了,人人想起:“原来这三个叫化与那强盗是一伙。”没一人敢再向前,反而往后退了几步。
$ K8 U. h1 h$ v  一个乞丐朗声说道:“恭喜姑娘大喜啊,小叫化要讨几文赏钱。”陆无双回头向杨过低声道:“傻蛋,我身上有伤,动手不得,你给我打发了去。”杨过道:“好!”纵马上前,喝道:“呸,今儿是我娶媳妇的好日子,叫化儿莫要叽哩咕噜,快给让开了。”一个叫化向杨过打量了几眼,一时摸不准他的来历,原来那四个六袋弟子被鱼刺打中穴道,都以为是陆无双所出手,并未向师伯师叔们提到杨过。
6 W/ W( ^7 }1 }+ O  一个叫化一扬,杨过所乘的马受惊,前足便提了起来。杨过装作乘坐不稳,身子一晃,重重摔了一交,半晌爬不起身。三个乞丐心想:“原来此人是真的新郎。”丐帮是侠义道的帮会,一向锄强扶弱,济困拯危,他们所以要跟陆无双为难,原是她平日无端的出手伤人之故,此时见杨过不会武艺,摔了他一交反觉歉然,当下一名乞丐伸手拉了他起来。7 g1 I, F  |8 }; d
  杨过喃喃的骂道:“你们,哎,真是……讨钱就讨钱,怎么惊了我的牲口?”摸出三枚小钱,每人给了一枚。三个乞丐依照丐帮的规矩,接过谢了。
' u- r8 w9 }' N/ Y! k5 Y# ?  杨过笑嘻嘻的向陆无双道:“你要我打发,我已经打发啦。”陆无双嗔道:“你尽跟我装傻,有甚么好?”杨过道:“是,是!”退在一旁,用袖子扑打身上的灰尘。陆无双见三个化子仍是拦在路口,冷然道:“你们待要怎地?”一个化子说道:“敝帮的弟子言道,姑娘是古墓派的高手,咱兄弟三人好生羡慕,要请姑娘指点几招。”陆无双答道:“我身负重伤,还能动甚么手?你们既然不服气,那就约好了日子,待我伤愈,自会前来领教。你们三位是丐帮高手,今日合力来欺侮一个身上负伤的年轻女子,那才算得是英雄好汉呢?”# _; u3 N' U: L& L
  这三个化子都是大有身份之人,被她这几句话一挡,果然觉得理亏。其中二人齐声说道:“好,待你伤愈之后,再来找你理论。”另一人却道:“慢来,你伤在何处?到底是真是假,须得让我瞧瞧,倘若果真有伤,今日就饶了你。”他不知她伤在胸口,原是言出无心,陆无双一听,却双颊飞红,不由得大怒。
, {  d% c+ D) ~" a0 [  她气愤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骂道:“江湖上言道,丐帮中的是英雄好汉,原来个个是无耻之徒。”那三个乞丐听她辱及丐帮声誉,一齐脸上变色,其中一人性子特别暴躁,抢上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往花轿中抓她出来。杨过见情势紧迫,叫道:“慢来,慢来。你们讨钱,我已经给了,怎么又跟我媳妇儿啰唆不清。”他一面说,一面拦住花轿前面,又道:“看你们虽然做了丐子,但个个相貌堂堂,将来大有做官发财之望,怎么来调戏我的新媳妇,干这样轻薄无赖的勾当?”
5 h+ a# g! Q3 J  三个化子一怔,倒也无言可答。那火性子的叫化子道:“你让开,咱们只是要领教古墓派的武功,谁轻薄来?”说着用手轻轻一推。杨过大叫一声,往路旁摔去。丐帮自来相传有个规矩,决不许跟不会武艺之人动手。那化子料不到这新郎如此不济,只这么轻轻一推,竟尔摔倒,若是摔伤了他,帮中必有重罚,其余两个同伴也脱不了干系。三人当下一齐大惊,同时抢上来扶起,杨过只叫哎唷,哎唷!此时天色早已全黑,三个化子也瞧不清他到底伤了没有。( `, E- F( G& J- d& b
  杨过一面呼痛,一面说道:“你这三人也是傻的,我新媳妇儿怕羞,怎肯跟不相识之人说话。这样吧!你们要领教甚么?先跟我说,我悄悄问了我新媳妇,再来跟你们三个说,好是不好?”那三个化子见他半傻不傻,心下好生不耐烦,但对他又不便动手。三丐中最工心计的那人心道:“这姓陆的女子假扮新娘,这人若是真新郎,就不该如此护她。若是假新郎,又不该如此脓包。”细细打量他身形动作,始终瞧不出端倪。4 L* O/ U3 N6 O3 T/ q
  那火性子的化子将手一扬,喝道:“你让是不让?”杨过双手张开,大声道:“你们要欺侮我媳妇儿,那是万万不可。”另一个化子叫道:“陆姑娘,你叫这傻蛋挡着,难道能挡一辈子不成?爽爽快快,吩咐一句话来吧。”杨过奇道:“咦,你也知道我叫傻蛋,真是奇哉怪也。”那火性的化子叫道:“咱们也不领教别的,只领教你那双刀斩背的功夫,这一招叫做什么啊?”陆无双也知道杨过尽这么跟他们歪缠,总是没个了结,心中寻思脱身之计,口里顺嘴答道:“那叫做貂蝉拜月,怎么样啊?”杨过接口说道:“不错,把刀这么呼的一声,就砍在你背上。”他口中呼呼呼的叫着,右手一探,从那化子肩头绕了过去,拍的一下,用掌缘在他背上斩了一下。
' d8 [$ t* K- [  这一下出手,三个化子吃了一惊,一齐跃开,心想:“这厮原来假扮新郎,戏弄咱们。”那火性化子背上吃了一掌,虽然杨过未运劲力,也已甚是疼痛,大叫道:“好啊,贼乌厮装傻,来来来,先领教你的高招,怎么又向我领教?”那化子怒道:“跟阁下领教也是一样?”杨过道:“那就糟啦,我甚么也不会。”他转头向陆无双道:“好媳妇儿,你说我教他甚么?”
4 S+ P  K1 i9 ^2 G) I/ K  陆无双此时再无怀疑,知道他定然身负绝艺,否则怎能跟这三位丐帮的高手嬉皮笑脸,行若无事?只是不知他武功家数,于是随口说道:“你再来一招貂蝉拜月。”杨过道:0 h8 I  l% Z8 I3 ?6 j- d
  “好!”腰一弯,手一长,拍的一声,又往那化子背上斩了一掌。这一下出手,众人更是惊骇。杨过明明与他相对而立,并不移步转身,只一伸手,手掌就斩到了他的背上,这一路掌法实是怪异之极。陆无双心中也是一震:“这明明是我古墓派的武功,他怎么也会?”又道:“你再来一招西施捧心。”杨过道:“好啊!”一拳打出,正中对方心口。
* v4 T% v. g5 o  那化子身上中掌,只觉一股大力一推,不由自主的飞出一丈以外,但仍是好端端的站着,中拳之处却也不觉疼痛,另外两名化子,左右抢上,杨过急叫:“媳妇儿,我对付不了,快教我。”陆无双道:“昭君出塞,麻姑献寿。”杨过左手一伸,右手五指抢弹,作了个弹琵琶姿式,五根手指一一弹在右首化子身上,正是“昭君出塞”;同时身子一偏,让开了左首化子踢来的一脚,双手合拳,向上抬击,砰的一声,击中对方下巴,说道:“这是麻姑献寿,对不对啊?”他不欲伤人,是以手上并未用劲。
4 r& t$ k: ]( a# Q  他连使四招,招招是古墓派“美女拳法”的精奥功夫。原来古墓派自林朝英开派,从来传女不传男,林朝英创下这套“美女拳法”,每一招都取了个美女的名称,使出来时娇媚婀娜,俏丽无伦。小龙女破例收杨过为弟子,这套拳法也传了他。杨过觉得原来的招数虽然厉害,总是扭扭捏捏,另人用之不雅,当练习时在纯柔的招数加入了阳刚之气,一变妩媚为潇洒,然气韵虽异,拳式仍是一如原状。
1 F8 A9 a$ E) }1 {9 s& j9 k  三个化子都是丐帮中的好手,莫名其妙的中招,对杨过的真实功夫并未佩服,一声呼啸,同时攻了上来。杨过东一闪,西一避,叫道:“媳妇儿,不得了,你今儿要做寡妇!”陆无双嗤的一笑,叫道:“天孙织锦!”杨过右手向左一挥,左手向右一送,作了个掷梭织布之状,这一挥一送,都打在两名化子的肩头。陆无双又道:“文君当炉!贵妃醉酒!”杨过举手作斟酒之状,在那火性儿的化子头上一凿,接着身子摇晃,向左一歪,右肩头正好撞中另一个化子的小腹。
& z. C/ h( m9 J. [5 M  三个化子又惊又怒,三人施展生平武功,竟然碰不到他一点衣服,而这小子手挥目送,潇洒自如,要打那里就是那里,虽然打在身上不痛,却也是古怪之极。陆无双连叫三招“弄玉吹箫”、“洛神凌波”、“钩弋握拳”,杨过一一照做,陆无双心中佩服,故意出一个难题,见他正伸拳前击,立即叫道:“则天垂帘。”按理此时万万不能发这一招,但杨过内功深湛,竟尔身子向前一扑,双掌以垂帘式削了下来。三个化子见他前胸露出老大破绽,心中大喜,一齐抢攻,那知被他内力一逼,反而倒退出数步。1 `* h6 N% L, C1 r
  陆无双惊喜交集,叫道:“一笑倾国!”这是她杜撰的招数,美人嫣然一笑固然能倾国倾城,但怎能用以与敌人动手过招?杨过一怔,立即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呼呼哈哈!运的竟是“九阴真经”中的极高深内功,虽然他尚未练得到家,不能用以对付真正的高手,但那三名七袋弟子究只是二三流脚色,听得笑声怪异,不禁头脑晕眩,摇了几摇,齐扑地跌倒。须知每人耳中有一半月形小物,专司人身平衡,若此半月形物受到震荡,任你天大本事也站立不稳。杨过以怪笑使人摔倒,就是此理。陆无双也被笑得几欲晕倒,急忙抓住轿中扶手,只听啊唷,砰拍响成一片,迎亲人众与新郎新娘一一摔倒在地。/ i; z" g/ `  M, k6 }1 L
  杨过笑声止息,三名化子跃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0 ?. G4 H8 e$ X  众人休息半晌,才抬起花轿又行,此时对杨过敬若神明,更是不敢有半点违抗。二更时分,到了一个市镇,杨过才打发迎亲人众回去,与陆无双找了个客店住下。二人叫了饭菜,正要坐下吃饭,忽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个人探头进来,见到杨陆二人,立即缩头转身。杨过见情势有异,追了出去,只见院子中站着两个道人。二道一见杨过,立即纵身扑上。) a- X- ^# y2 b6 C& `- H6 {
  杨过一看,那两个道人正是在豺狼谷中与陆无双相斗的“赵师叔”与姬清虚。杨过心想:“你们找我晦气干么?”浑若无事的站着,理也不理。两个道士扑到他的身前,都是身形一侧,从他肩旁掠了过去,抢到陆无双的面前。就在此时,叮玲,叮玲一阵铃响,传了过来。3 T$ l8 ~& j7 ~1 i( j
  这铃声突然出现,待得听见,已相距甚近,两名道士一听,脸色大变,互相瞧了一眼,退向西首第一间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再也不出来了。杨过心道:“臭道士,多半也吃过那李莫愁的苦头,竟吓成这个样子。”% p9 B4 F/ `, d0 @( I# I: S# C
  陆无双低声道:“我师父来啦,傻蛋,你瞧怎么办?”杨过道:“怎么办?躲一躲吧!”刚伸出手去扶她,铃声突然在客店门口止住,只听李莫愁的声音道:“凌波,你到屋面顶上去守住了。”洪凌波答应了,飕的一声,登时上了高。又听掌柜的说道:“仙姑,您老人家住店……哎唷,我……”噗的一声,俯跌在地,动也不动的死了。原来李莫愁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到“老”字,何况当面称她为老人家,拂尘一挥,立即送了他的性命。
( |7 y+ {$ u, O9 ^3 m2 Q  她问店小二道:“有个跛足的姑娘,住在那里?”那店小二见她出手伤人,吓得魂不附体,只说:“我……我……”一句话也答不出来。李莫愁将手一推,砰的一声,踢开了西首的一间房的房门,进去查看,那正是“赵师叔”所住之处。1 m+ G1 Q2 M7 X3 A) V
  杨过寻思:“咱们马上从后门溜出去,虽然定被洪凌波瞧见,但我不怕她。”低声道:“好媳妇,跟我逃命吧。”陆无双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心想这一番如再逃待性命,那当真是老天爷太瞧得起啦。
" l) U) S) g5 d  就在此时,东角落里一张方桌旁一个客人站了起来,走过杨陆二人身旁,低声道:“我引开她,快想法儿逃命。”这人一直向内坐在暗处,杨陆都没留意他的面貌。他说话之时,脸孔向着别处,话刚说完,人已走出大门,只见到他的后影,他的身材不高,比陆无双还矮着寸许,穿著一件宽宽的青布长袍。
6 _3 d  i. `2 k* T' u  杨陆二人一惊,猛听得铃声大振,一直向北响去。洪凌波叫道:“师父,有人偷驴子。”但见白影一闪,李莫愁从房中跃出,急追而出。陆无双说道:“快走!”杨过心想:
$ `" n. @1 T3 e* m  “李莫愁轻功迅捷无伦,立时能追上此人,立时回来。我背着这跛脚姑娘,行走不快,仍是难以脱身。”灵机一转,闯进了西首第一间房。
2 O# F5 O( e" ^! K, q' v  只见那“赵师叔”与姬清虚坐在炕边,脸现惊惶之色。杨过知道事机紧迫,不容二道站起喝问,抢上去手指一挥,已将二人点倒,叫道:“媳妇儿,进来。”陆无双走进房来,杨过掩上房门,说道:“快脱衣服!”陆无双脸上一红,啐道:“傻蛋,你说甚么?”4 e5 I" y& ]$ a# Z3 |0 S/ K
  杨过道:“你脱不脱由你,我可要脱了。”除了外衣,随即将“赵师叔”的道袍除下穿上,又除了他的道冠戴在头上。陆无双登时醒悟,道:“好,咱们扮道士骗过师父。”伸手去解衣钮,脸上又是一红,向姬清虚踢了一脚,说道:“闭上眼睛啦,死道士。”姬清虚与“赵师叔”四肢不能转动,五官却能运动,当即闭上眼睛,那敢瞧她,陆无双又道:“傻蛋,你转过身去,别瞧我换衣。”杨过笑道:“怕甚么?我给你接骨时,岂不早瞧过了。”此语一出,登觉太过轻薄无赖,自己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陆无双秀眉一紧,反手就是一记巴掌。杨过只要头一低,立时就避过了,但他有似失魂落魄,竟然不躲,拍的一下,这一记重重击在他的左颊。原来杨过见陆无双的生气模样,不禁想起师父小龙女来。陆无双本拟这掌打空,岂知重重打中,也是一呆,随即笑道:“傻蛋,打痛了你么?谁叫你瞎说八道。”
/ Y- @/ |# ]* u2 M# Q, M7 S7 {  杨过抚着面颊,笑了一笑,当下转过身去。陆无双换上道袍,笑道:“你瞧!我像不像个小道士?”杨过道:“我瞧不见,不知道。”陆无双道:“傻蛋,转过身来啦。”杨过回过头来,见她身上那件道袍宽宽荡荡,更加显得她身形纤细,正待说话,陆无双忽然轻轻低呼一声,指着炕上,只见炕上棉被中探出一个道士头来,正是在豺狼谷中被她砍了一只手掌的皮清玄。原来他躺在炕上养伤,一见陆无双,立即缩头进被。杨陆二人忙着换衣,竟没留意。* X! v7 B; ]7 c* ]% Z8 A
  陆无双道:“他……他……”想说“他偷瞧我换衣”却又觉不便出口,就在此时,花驴上铃声又起。杨过听过几次,知道那花驴已经被李莫愁夺回,因那青衫客骑驴奔出时,铃声叮叮乱响,显得匆忙凌乱,李莫愁骑驴之时,花驴奔得虽快,但铃声却疾徐有致,犹似行云流水一般。杨过灵机一动,将皮清玄一把提起,这一擒一提之际,已自闭住了他的穴道,揭开炕门,将他塞入炕底。北方土炕与南方之床截然不同,北方天寒,冬夜炕底烧火取暖,此时天尚暖热,炕底不用烧火,但里面全是烟灰黑炭,皮清玄一被塞入,闹得满头满脸全是灰土。
8 x8 ~! ~! H1 g3 L  只听得铃声忽止,李莫愁又已到了客店门口。杨过向陆无双道:“上炕去睡。”陆无双皱眉道:“臭道士睡过的,脏得紧,怎能睡啊?”杨过道:“随你便吧!”说话之间,又将“赵师叔”塞入炕底,顺手解开了姬清虚的穴道。陆无双虽觉被褥骯脏,但想起师父手段的狠辣,只得土炕,面向里床,刚刚睡好,李莫愁已踢开房门,二次来搜。杨过拿了一只茶杯,低头喝茶,一手却按住姬清虚背后的死穴上。李莫愁见房中仍是三个道士,姬清虚脸如死灰,神魂不定,于是笑了一笑,去搜第二间房,她第一次来搜时曾瞧过三个道人的面貌,生怕陆无双乔装改扮,二次来搜时就没再细看,岂知就这么略略大意,致令杨过巧计得售。+ ~' h' M8 a0 I) c& p" ]3 i
  这一晚李莫愁、洪凌波师徒搜遍了镇上各处,吵得家家鸡犬不宁。杨过却安安稳稳的与陆无双并肩躺在炕上,闻到她身上一阵阵少女的温馨香气,不禁心中大乐。陆无双心中思潮起伏,但觉杨过此人实是古怪之极,说他是傻蛋,却又似聪明无比,说他聪明吧,又是疯疯癫癫。她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心想那傻蛋定要伸手相抱,那时怎生是好?过了良久良久,杨过却没半点动静,反而微微失望,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男子气息,竟尔有点颠倒难以自己。过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了。
6 t" B1 o, T8 \) h6 t. F! i  杨过一觉醒来,天已发白,见姬清虚伏在桌上沉睡未醒,陆无双鼻息细微,双颊晕红,两片薄薄红唇略见上翘,不由得心中大动,暗道:“我若是轻轻的亲她一亲,她决不知道。”少年人情窦初开,从未亲近过女子,此刻朝阳初升,正是情欲最盛之时,想起与她接骨时她胸脯之美,更是按捺不住,伸过头去,要亲她口唇。, T9 P& v' ~9 ?1 e) E! |
  尚未触到,已闻到一阵甜香,不由得心中一荡,热血直涌上来,双唇正要凑到她的唇上,背心突然被一件暗器一碰。杨过大吃一惊,一跃而起,以他的功夫,任何暗器打来都能事先发觉,决不容着身,只是正当销魂之际,不免神智胡涂。这一跃起,但见窗格一个破孔中一张脸孔一闪,这脸怪异无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杨过追出房去,已是影迹不见,他心念一动:“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回到房中瞧那暗器时,却是落在地下的一个纸团,忙拾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写得有字。此时陆无双也已惊醒,凑近来看。: u% E: O! a! ~# c6 a
  只见纸上写着八个大字:“若肆轻薄,立取尔命。”早一日曾有一个农家小孩,送了一束菜花给陆无双,花中留字示警,说她师傅即行追到,叫她急速躲藏,那几个字的笔致,就与这八个字一模一样。杨过又是羞愧又是惊讶,心道:“原来有高手在暗中护她,昨晚若是我行止不端,岂不……”想到此处,不由得面红过耳。陆无双道:“哼,臭傻瓜,你姑姑骂你来啦。”杨过一凛:“难道真是姑姑?”随即想到:“那人容貌怪异之极,不男不女,非人非鬼,与姑姑真是有云壤之别,何况这些字也决不是姑姑的手笔。”1 p( _! H% o2 `  l3 T2 s. R
  就在此时,李莫愁花驴上铃声响起,却是向西北而去,原来又是回头搜寻。她想起那部“五毒秘传”在落在陆无双手中,迟一日追回,就多一日危险,这些日来真是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天色微明,就骑驴动身。* C3 s5 n. ~  c& ^8 n* F
  杨过道:“她回头寻咱们不见,又会赶来。就可惜你身上有伤,震荡不得,否则咱们盗得两匹骏马,一口气奔驰一日一夜,她那里还追得上?”陆无双嗔道:“你身上可没伤,干么你不去盗一匹骏马,一口气奔驰一日一夜?”杨过心想:“这位姑娘当真是小心眼儿,我随口一句话,她就生气。”祇是他爱瞧她发怒的神情,反而激她道:“若我见了你就生气,宁可让我独个儿死了的好。”杨过笑道:“嘿,你死了我才舍不得呢。”他怕陆无双真的大怒,震动断骨,于是一笑出房,到柜台上借了笔砚,将墨在水盆中化开了,突然伸手,抹在陆无双脸上。
2 S" N: ?( _* o( E  陆无双未曾防备,忙掏手帕来抹,不住口的骂道:“臭傻蛋,臭傻蛋。”祇见杨过从炕里抱出一把把煤灰,用水和了涂在脸上,一张脸登时凹凹凸凸,有如生满了疙瘩,她原是个聪明伶俐之人,立时醒悟:“我虽换了道人装束,但是面容未变,若被师傅赶上,她岂有不识之理?”当下将淡墨水匀匀的涂在脸上。女孩儿家生性爱美,虽然涂黑脸颊,仍是犹如搽脂抹粉一般细细整容。
" z3 r: z6 t/ @9 b* y# l3 u  两人改装已毕,杨过伸脚到炕下,将两名道人的穴道踢开。陆无双见他看也不看,随意踢了几脚,两名道人登时发出呻吟之声,心中暗暗佩服:“这傻蛋武功胜我十倍。”但她脸上不露声色,仍是骂他傻蛋,似乎丝毫不将他瞧在眼里。这日陆无双伤势略佳,已能独自乘驴缓行,她不要杨过同乘,两人各自骑了一头牲口,慢慢向东南行去。3 P' u9 ]& {4 v# d# H
  休息了半个时辰,上驴又行。杨过尽在琢磨:“那两次传书之人到底是谁?”陆无双忽道:“傻蛋,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了?”杨过正自出神,给她一句话一提,忽然想到一事,叫道:“啊哟,不好,我真胡涂。”
% b) ?# n# I+ e  陆无双道:“你本就胡涂嘛!”杨过道:“咱们改装易容,那三个道人尽都瞧在眼里,若是跟你师傅说了,岂非糟了。”+ e% X, y2 l" o: M5 H- I
  陆无双抿嘴一笑,道:“那三个臭人道人早赶到了咱们头里去啦,师傅还在后面。你这傻蛋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在想些甚么,竟没瞧见。”
/ p' v2 A% E- n- Q4 F' \  杨过“啊”了一声,向她一笑。陆无双觉得他这一笑之中似含深意,想起自己话中“失魂落魄,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几字,不禁脸儿红了。就在此时,她乘坐的驴子突然纵声大叫。陆无双一回头,但见道路转角处两个乞丐并排而立,挡住了去路。, a0 L' D# E. p! u$ Y3 ?* }/ B3 ?
  杨过眼快,见山角后另有两个人一探头就缩了回去,正是那“赵师叔”和姬清虚,心中了然:“原来这三个臭道士去告知了丐帮,咱们改了道人打扮。”当下跃下坐骑,拱手道:“两位叫化大爷,你们讨米讨八方,贫道化缘却化十方,今日要请你们布施布施了。”一个叫化子声似洪钟,说道:“你们就是剃光了头做和尚,也休想逃得过咱们耳目,快别装傻啦,爽爽快快,跟咱们见帮主去吧。”杨过心想:“听姑姑说,丐帮的帮主名叫九指神丐洪七公,武功之高,直是到了不可思议之境,虽然姑姑从未离过古墓,也祇听孙婆婆辗转说起,但是想来那人定是十分厉害,若是他当真在此,那可难以逃过了。”拦路的二人是丐帮中的八袋弟子,见杨陆二人都是未到二十岁的少年,居然连败四个六袋弟子,三个七袋弟子,脸上均有怀疑之色。正当双方均自迟疑之际,西北方银铃响起,叮铃,叮铃,轻快流动,抑扬悦耳。陆无双暗想:“糟了,糟了。我虽改了容貌装束,偏巧此时撞到这个死鬼化子,给他们一揭穿,怎能脱得师傅的毒手。唉,当真是魔劫重重。”她不怨自己心狠手辣,无缘无故的伤了丐帮中人,以致树下强敌,却怪丐帮帮众纠缠不清。女孩儿每每怪人不怪已,原是人情之常。而陆无双性情乖僻,更觉得天下祇有自己是好的,别人全都不对。/ i9 d! E; g+ m
  片刻之间,李莫愁的铃声更加近了?杨过心想:“那李莫愁我是打她不过的,祇有赶快向前闯了。”他心中虽急,脸上仍是好整以暇,装得半傻不傻,说道:“两位不肯化缘,那也不打紧,就请让路吧。”说着大踏步向前走去。两个化子见他步履轻飘飘的似乎丝毫不会武功,各伸右手抓他。杨过一掌劈出,与二人手掌一对,三只手掌一凝持,各自退了三步。原来这两名八袋弟子练功数十年,均是内力深湛,在江湖上已是罕逢敌手,要论武功底子,胜过杨过十倍,祇是论到招数的奇功奥妙,却又远不及他。因洪七公生性闲散,馋嘴贪吃,赖得传授武艺给弟子,是以真正传得他武功的祇有郭靖一人。其余丐帮弟子,学得他武功的一招半式,已属难能了。当下杨过借力打力,将二人掌力轻轻化解了,但要夺路而行,却也不能,三人心中各自暗惊。6 {) r! q2 X- W
  就在此时,李莫愁师徒已然赶到。洪凌波叫道:“喂,叫化儿,小道士,瞧见一个跛脚女子过去没有?”两个化子在武林中行辈甚高,听洪凌波如此询问,心中有气,只是丐帮帮规严峻,绝不许帮众任意与外人争吵,二人顺口答道:“没瞧见!”李莫愁眼光锐利,见了杨陆二人的背影,心下微有怀疑:“这二人似乎曾在何处见过。”又见四人相对而立,剑拔弩张的要动武,决意在旁看看热闹。一来瞧一下名闻天下的丐帮弟子武功到底如何,二来瞧瞧那两个小道士武功是何家数。# B  \- z9 n3 w0 H& O0 b. k
  杨过斜眼微睨,见她脸现浅笑,袖手观斗,心念一动:“有了,如此这般,就可去了她的疑心。”转身走到洪凌波跟前,打个稽首,说道:“道友请了。”洪凌波用道家礼节还礼。杨过道:“小道路过此处,被两个恶丐平白无端的拦住,定要动武。小道未携兵刃,请道友瞧在老君面上,相借宝剑一用。”洪凌波见他面貌虽然凹凹凸凸,极是丑陋,但说话谦恭,兼之提到道家之祖的太上老君,似乎不便拒却,于是拔出长剑,眼望师傅。见她点头示可,将剑递了过去。杨过稽首谢了,接剑说道:“小道若是不敌,还请道友念在道家一派,赐于授手。”! R5 F2 V$ v, Y; l+ {9 H+ c% k5 j
  (第六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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