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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旧版)+ `' w6 \* J/ ~, q: r4 F) @
第二十二回 弯弓射雕+ J0 U/ l4 g4 f$ l
这时朱聪已揭开封皮,抽出信笺,低声读了出来:“全真教下弟子丘处机沐手稽首,谨拜上江南六侠柯公、朱公、韩公、南公、全公、韩侠女尊前曰:江南一别,忽忽十有六载。七侠千金一诺,间关万里,云天高义,海内同钦,识与不识,皆相顾击掌而言曰:不图古人仁侠之风,复见之于今日也。”
8 M V5 j7 p8 N: x5 F1 r/ } 柯镇恶听到这里,皱著的眉头稍稍舒展。朱聪接著读道:“张公仙逝漠北,尤足令人扼腕长叹,耿耿之怀,无曰或忘。贫道仗诸公之福,幸不辱命,杨君子嗣,亦已于九年之前访得矣。”
, u0 Y( @* }1 J$ E& [" _ 五侠听到这里,同时“啊”了一声。江南六怪早知丘处机神通广大,他全真教中门人弟子又遍于天下,那杨铁心的子嗣必能找到,所以对嘉兴比武之约真可说念兹在兹,然而寻访一个不知下落之女子的遗腹子息,究是十分渺茫之事,因此这时听到信中说已将孩子找到,心中都不禁一震。& V: k' P i. L. @- ]
他们六人一直未将此事对李萍与郭靖说起,朱聪望了郭靖一眼,见他并无异样,又读了下去:“二载之后,江南花盛之日,当与诸公置酒高会醉仙楼头也。人生如露,大梦一十八年,天下豪杰岂不笑我辈痴绝耶?”
! B; N9 ?; n6 F3 k5 L 读到这里朱聪就停住了。韩宝驹道:“底下怎么说?”朱聪道:“信完了。这确是他的笔迹。”原来当日酒楼赌技时,朱聪曾在丘处机袋中偷到一张诗笺,看到他写的两句诗,所以认得他的笔迹。
7 V8 T( P8 U. M7 [: |! N- I% ~ 柯镇恶沉吟了一下,道:“那姓杨的是叫杨康吧?”' o" N$ Q ^! l1 \) N" \4 P8 n: K
尹志平道:“是。”柯镇恶道:“那么他是你的师弟了?”尹志平道:“是我师兄。弟子虽然年长,但杨师哥入门比我早了两年。”江南六怪刚才见了他的功夫,郭靖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师弟已是如此,他师兄当然是更加了得,这一来心头都不禁凉了半截;而自己的行踪丘处机知道得一清二楚,张阿生的逝世他也已经知晓,一面詑异,一面感到已方已处于下风。
7 j5 n8 ?# C9 k0 r6 @7 J- K3 ^% P 柯镇恶冷冷的道:“刚才你与他过招,是试他本事来著?”尹志平听了他的语气,颇为惶恐,忙道:“弟子不敢!”柯镇恶道:“你去对你师父说,江南六怪虽然不济,醉仙楼之会决不失约,叫你师父放心吧,咱们也不写回信啦!”
1 j P* o! w# ^ q$ @. e5 y 尹志平听了这番话,答应又不是,不答应又不是,十分尴尬。柯镇恶又道:“你把那骷髅拿来干什么?”
8 B$ n$ ]' N- F9 N6 G4 @ 原来尹志平奉师父之命北上投书,丘处机确是叫他设法查察一下郭靖的为人与武功。长春子关心故人之子,原是一片好意,但尹志平年少好事,到了蒙古斡难河畔之后,不即求见六怪,却躲在暗中窥探郭靖练武。
3 {4 f, ?; V+ J5 p! |! B3 P 这曰六怪与郭靖到张阿生坟上扫墓,他也悄悄跟了去,隐身在树丛之中,看南希仁与郭靖过招。后来华筝一笑,他也是出其不意,吃了一惊,身子一动发出了声音,立被柯镇恶惊觉。
- W& @3 ? w2 a+ N* j. o3 B' r$ w 要是他空身逃去,那也罢了,偏是他看到一堆堆骷髅白骨十分古怪,顺手拿了一个,这一来却大触六怪之忌。柯镇恶见他不答,又问:“你是与黑风双煞有交情呢,还是耻笑江南七怪之中,有人命丧于九阴白骨爪之下?”尹志平忙道:“弟子是随手拿了一个玩弄,决无他意。弟子实在不知道什么黑风双煞与九阴白骨爪。”
8 V9 q7 i w; N3 n& H 柯镇恶“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尹志平被他一顿抢白,讪讪的十分没趣,向各人行了个礼:“弟子告辞了。”7 d6 ^0 a( r) R1 M! Q9 L
柯镇恶送到蒙古包口,尹志平又行了一礼。柯镇恶厉声道:“你也翻个筋斗吧!”左手倏地伸出,抓住了他胸口衣襟。尹志平大惊,双手猛力向外一格,想要撂开柯镇恶的手臂,岂知他不格倒也罢了,只不过跌一个筋斗,这一还手,更触柯镇恶之怒。他左臂一沉,将尹志平全身提了起来,扬声吐气,“嘿”的一声,将这小道士重重捽在地下。尹志平跌得背上疼痛如裂,过了一会才慢慢挣扎起来,一跛一拐的走了。/ ]7 Z$ \4 w( a: S, B
韩宝驹道:“小道士无礼,大哥教训得好。”柯镇恶默然不语,过了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余人心中都是同样的感触,俱觉黯然。南希仁忽道:“知其不可而为之。”
; q! e+ V9 E7 U7 M 韩小莹道:“四哥说的是,咱们七人结义,同闯江湖以来,不知经过多少艰险,江南七怪从来没有退缩过。”1 `- D2 ^; T4 o4 B% i
柯镇恶点点头,对郭靖道:“回去睡吧,明儿我教你暗器。”朱聪等都知大哥这闭目打菱的手法,是他盲目后防身绝艺,非至生死关头决不肯用,更不要说传授别人,这时他答应教给郭靖,确是非同小可之举。韩小莹道:“靖儿,快磕头谢大师父。”郭靖依言磕头,退出帐去,柯镇恶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郭靖能否学成这门绝艺,实在难以预卜。
6 `$ l( z/ u" E: r% y' k 自此之后,六怪授艺更加督得严了。可是不论读书学武,以至弹琴奕棋,一味望其速成,拼命以赴,有时反而窒塞良多,停滞不前。六怪望徒艺成心切,督责綦严,而郭靖又非聪明颖悟之人,心里一吓,竟是错误百出。自小道士尹志平夜访之后,三月来竟是进步极少。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贪多嚼不烂”,就是这个道理。江南六怪各有不同的惊人艺业,每人都是下了无数苦功,方有今日成就,要郭靖在数年之间领悟其中精微,就算聪明绝顶之人尚且难能,何况他只是中人之资呢!
; j8 B+ m7 }0 t' ]+ |5 v& r/ R 这天清晨,韩小莹在旷野中教了他越女剑法中的四招,使到“技击白猿”中那一招时,要跃在空中,在半空中连挽两个平花,然后回剑下击。& [0 ^2 C& K& |* n
郭靖多扎了下盘功夫,纵跃不够轻灵,在半空中只挽了一个半平花,身子已落下地来,连试了七八次,始终不能成功。/ i$ N" W s& L* u! \! _
韩小莹心头火起,勉强克制脾气,教他如何足尖使力,如何腰腿用劲,那知郭靖纵跃够高了,却忘了剑挽平花,一连几次都是如此。韩小莹想起自己七兄弟为他在漠北苦寒之地挨了十多年,五哥张阿生更葬身异域,教来教去,却教出这样一个蠢材出来,心中一阵悲苦,眼泪夺眶而出,把宝剑往地下一掷,掩面而走。 G( e& I# v' f: y' l. G( b9 `
郭靖追了几步没追上,呆呆的站在当地,心中难过极。他感念师恩如山,只盼自己稍有成就,以慰师心,那知众师父词色之间,显然对自己越来越感不满。正自怔怔出神,突然听到华筝公主的声音在身后叫道:“靖哥哥,快来,快来!”
) {. M+ q4 T* I6 y; K, v5 e; q 郭靖回头一看,见她骑在一匹青骢马上,一脸焦虑与兴奋的神色。郭靖道:“怎么?”华筝道:“快来看啊,好多大雕打架。”郭靖道:“我在练武呢?”华筝笑笑道:“练不好,又被师父骂了是不是?”郭靖点了点头。华筝道:“打得真厉害呢,快去瞧。”郭靖少年心情,跃跃欲动,但想到韩小莹刚才的情景,垂头丧气的道:“我不去。”/ ]" V+ E5 C0 A
华筝急道:“我自己不瞧,赶著来叫你。你不去,以后别理我!”郭靖道:“你快去看吧。回头你说给我听也是一样。”华筝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嘟起小嘴,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也不知道黑雕打胜呢,还是白雕胜。”郭靖道:“就是悬崖上的那对大白雕和人打架么?”
6 a' k/ _! _% n4 y# y% @ 华筝道:“是啊,黑雕很多,但白雕厉害得很,已啄死了六七头黑雕……”郭靖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牵了华筝的手,一跃上马,两人共乘一骑,驰到悬崖之下。果见有十七八头黑雕围攻白雕,双方奋勇互啄,只打得毛羽纷飞。
/ T; h" A) h/ P( R. ]# ~ 白雕身形既大,嘴爪又极厉害,一头黑雕闪避稍慢,被白雕当头一啄,立即毙命。落在华筝的马前。又斗一阵,草原上的蒙古男女都赶来观战,铁木真得报,也带了窝阔台和拖雷驰马而来,看得很有兴味。# E1 t/ @9 Q) h# i: ~
郭靖与拖雷、华筝常在悬崖之下游玩,这对白雕飞来飞去几乎日日见到,对它们似乎有了感情,又见它们以寡敌众,所以只盼白雕得胜,三个人不住口的为白雕呐喊助威:“白雕啄啊,左边敌人来啦,快转身,好好,追上去,追上去!”. k% R" b: \) P$ M( M
酣斗良久,黑雕又死了两头,两白雕身上也伤痕累累,白羽上染满了鲜血。一头身材特大的黑雕忽然高叫几声,十多头黑雕转身逃去,没入云中,只剩下三头黑雕还在勉强支持,众人眼见白雕已获胜利,都欢呼起来。过了一会,三头黑雕也掉头急向东方飞逃,一头白雕不舍,随后赶去。2 m# K# z5 ^% V% y5 y! q' ]
众人见战斗结束,正要散去,忽然空中怪声急唳,十多头黑雕从云中猛扑下来,直向站在崖上用嘴整理羽毛的白雕啄去。
7 U3 m4 A% m/ \! N/ H4 K1 r 铁木真喝采道:“好兵法!”这时白雕落单,不敌十多头黑雕的围攻,虽然又啄死了一头黑雕,但终于身受重伤,堕在崖上,群雕扑上去乱抓乱啄。郭靖与拖雷、华筝十分著急,华筝甚至哭了出来,连叫:“爹爹,快射黑雕。”铁木真对窝阔台与拖雷道:“黑雕打了个胜仗,这是用兵之道,你们要记住了。”两人点头答应。众黑雕啄死了白雕,突然又向悬崖的一个洞中扑去,只见洞中伸出了两只小白雕的头来,竭力抵挡。% T! h5 i9 W8 }( W; Q: J
华筝哭叫:“爹爹,你还不射?”铁木真微微一笑,弯雕弓,搭铁箭,嗖的一声,飞箭如电,正穿入一头黑雕的身中,众人齐声喝采。铁木真把弓箭交给窝阔台道:“你来射。”窝阔台一箭也射死了一头,待拖雷又射中一头时,众黑雕见势头不对,纷纷飞逃。( G, v2 A7 i( [) H; n8 [# g+ w
蒙古诸将也都弯弓相射,但那些黑雕振翅高飞之后,射中就极不容易,弩箭上去时被它们健翼一扑,都掉了下来。铁木真叫道:“射中的有赏。”神箭手哲别正站在铁木真身旁,存心要郭靖一显身手,从背上拿下自己的强弓硬弩,走到郭靖身边,交在他手里,低声道:“跪下,射颈项。”3 J9 b0 v; K) v
郭靖接过弓箭,一膝跪地,左手似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将一张二百斤的弓拉了开来。他跟江南六怪练了十年武艺,上乘功夫固然未窥堂奥,但双臂之劲,眼力之准,已非比寻常,眼见两头黑雕并翼从左首飞过,左臂一挪,瞄准了黑雕颈项,右臂一拉一放正是:弓弯有若满月,箭去恰如流星。
7 P$ G! Z! T0 H5 d2 s) J 那箭去得好快,黑雕待要闪避,箭杆已从它颈中对穿而过,这一箭劲力未衰,接著又刺进了第二头黑雕腹内,一箭贯著双雕,落在郭靖身前。众人齐声喝采欢呼。余下的黑雕再也不敢停留,四散飞逃,片刻间飞得无影无踪。
$ ~% u4 @+ m3 D5 s/ D 华筝在郭靖耳边悄声道:“把双雕献给我爹爹。”郭靖依言捧起双雕,奔到铁木真马前,一膝半跪,高举过顶。铁木真生平最爱的是良将勇士,见郭靖一箭力贯双雕,心中甚喜。要知北国寒地的大雕非比寻常,双雕伸展开来足足有一丈多长,羽毛坚硬如铁,一扑下来,能把整个小马大羊攫到空中,连虎豹遇到大雕也要迅速躲避,真是厉害无比。
4 r% A( p6 J* \! x# z; W* l 铁木真命亲兵收起双雕,笑道:“好孩子,难为你啦!”郭靖不掩哲别之功,道:“是哲别师父教我的。”铁木真笑道:“师父是哲别,徒弟也是哲别。”在蒙古语中,哲别是神箭手的意思。) `# Q# y: y9 [' P! @7 n% g
拖雷有意相帮义弟,对铁木真道:“爹爹,你说射中的有赏,我义弟一箭双雕,你赏什么给他?”铁木真道:“赏什么都行。”问郭靖道:“你要什么?”拖雷喜道:“真的赏什么都行?”
0 b! j# o$ ?( u, f3 L 铁木真笑道:“难道我还能欺骗孩子。”蒙古诸将见铁木真这时心绪好极,心想郭靖不论求什么重赏,他都能答应,大家望著郭靖,瞧他要什么东西。郭靖道:“大汗待我这么好,我妈妈什么都有了,不用再给我啦。”
$ E) A) {, A4 o/ G 铁木真笑道:“你这孩子倒有孝心,总是先记著妈妈。那么你自己要什么?随便说吧,不用怕。”郭靖微一沉吟,双膝跪在铁木真马前,道:“我自己不要什么,我是代别人求大汗一件事。”
* p D9 @2 m: A8 v$ H* q( a$ o 铁木真道:“什么?”郭靖道:“王罕的孙子都史又恶又坏,华筝公主嫁给他后一定吃苦。求求大汗别把公主许配给他。”铁木真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真是孩子话,那怎么成!好吧,我赏你一件宝物。”从腰间解下一口短刀,递给郭靖。% y2 M% ]: k# T' ~. K ~
蒙古诸将啧啧称赏,个个心中好生羡慕,原来这是铁木真平素十分宝爱的佩刀,曾用以歼敌无数,如不是他先前把话说满了,决不能轻易赏赐给他。6 i! z% Y/ K+ u7 Z3 x
郭靖谢了赏,接过短刀,只见刀鞘是纯金铸成,刀柄尽头铸了一个黄金的虎头,柄上镶了一片晶莹异常的黑玉,玉旁刻著几个蒙古文字:“铁木真大汗亲佩”,刀柄的另一边刻著:“杀敌歼仇,如虎屠羊”两句话。
3 O" |9 K) p; F 铁木真道:“我的敌人用不著我亲自去杀了,你这小子给我杀吧。”郭靖未及回答,华筝忽然失声而哭,一跃上马,疾驰而去。铁木真心肠如铁,但见自己十分钟爱的幼女这样难过,也不禁心中一软,微微叹了一口气,掉马回营,蒙古众王子诸将在后远远跟随。1 B* h* v9 {" M9 S5 z
郭靖见众人去尽,将短刀拔出鞘来,只觉寒气逼人,刃锋上隐隐有血光之印,想来这刀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了。把玩了一会,将刀鞘穿入腰带之中,拔出长剑,又练起越女剑法来,练了半天,那一招“技击白猿”仍是没有练成,不是跃起太低,就是来不及剑挽平花。
, A( H3 x8 z, Q* h, S 他心里一躁,沉不住气,反而越来越糟,只练得满头大汗,忽然远处马蹄声响,华筝又骑了青骢马奔来。她驰到近处,翻身下马,横卧在草地之上,一手支头,瞧著郭靖练剑,她见郭靖十分辛苦,叫道:“靖哥哥,别练了,息一忽儿吧。”# w1 h: E* x1 ^* y4 N
郭靖道:“你别来吵我,我没功夫陪你说话。”华筝就不言语了,笑吟吟的望著他,过了一会,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打了两个结,向郭靖抛掷过去,道:“你擦擦汗吧。”郭靖“嗯”了一声,让手帕落在地下,仍是练剑。8 R, f: i$ M7 x a) F" Q
华筝看了一会,抬起头来,只听得悬崖顶上两头小白雕不住啾啾鸣叫,忽然间远处鸣声惨急,那头大白雕疾飞而至。它追逐黑雕到这时方才回来,想是众黑雕将它诱到极远之处。8 c0 n0 V* R/ B+ U* G9 p
雕眼视力极远,它早见到爱侣已丧身在悬崖之上,晃眼间犹如一朵白云,从头飞掠而过。郭靖住了手,抬起头来,只见那头白雕盘来旋去,不住悲呜。华筝道:“靖哥哥,你瞧它多可怜。”郭靖道:“嗯,它一定很伤心!” N$ _. D+ q$ S+ s4 d, j
只听得白雕一声长鸣,振翼直上云霄。华筝道:“它上去干什么……”语声未毕,那白雕突然如一枝箭般从云中猛冲下来,噗的一声,把头撞在岩石之上,登时毙命,郭靖与华筝同声惊呼,一齐跳了起来,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 o- Q: @9 h, H/ e( K5 ? 忽然背后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可敬,可敬!”两人回过头来,见是一个苍发道士,脸色红润,手里拿著一柄拂尘。7 P$ v4 \, v" I, B {1 I
这人装束十分古怪,头顶梳了三个髻子,如品字形般高高耸立,一件道袍却是一尘不染,在这尘沙之地,不知如何竟能这般清洁。他说的是汉语,华筝听了不懂,也就不再理会,转头又望悬崖之顶,忽道:“那两头小白雕死了爹娘,在这上面怎么办?”这悬崖高耸接云,四面都是险岩怪石,无可容足之处。两头乳雕尚未学会飞翔,眼见就要饿死在悬崖之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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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t$ D1 [4 t1 f% _. s3 v% G第二十三回 三髻道人4 |6 H- e' ?8 j n" w
郭靖呆呆望了一会,道:“除非有人生翅膀飞上去,才能救小白雕下来。”拾起长剑,又练了起来,练了半天,这一招“技击白猿”仍是丝毫没有进步,正自焦躁,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冷冷的道:“这样练法,再练一百年也没用。”
" W {5 a. q; m, K2 Q1 K 郭靖收剑回顾,见那说话的正是头梳三髻的道士,心中不禁有气,说道:“你说什么?”; a) {3 h2 |2 L5 m9 L
那道士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忽地欺近两步,郭靖只觉手臂一麻,也不知怎的,只见青光一闪,手里本来紧握著的长剑已到了道士手中,空手夺白刃之技二师父朱聪本也教过,虽然未能学得精通,大致诀窍也已领会,但这道士刹那间将自己长剑夺去,别说未能抵御,连对方的手法也未看得清楚。0 _2 ? }# G6 \0 |" D o* ~1 u7 @3 G
这一来不由得心中大骇,跃开三步,挡在华筝面前,顺手抽出铁木真所赐的短刀,以防道士伤害于她。那道士叫道:“看清楚了!”纵身而起,只听得一阵嗤嗤嗤嗤之声,已用剑在空中连挽了六七个平花,然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下。
V2 v- I8 a9 ]. C% L: u 郭靖只瞧得目瞪口呆,楞楞的出了神。那道士将剑往地下一掷,笑道:“那白雕十分可敬,它的后嗣不能不救!”一提气,直往悬崖脚下奔去,只见他捷若猿猴,轻若飞鸟,手足并用,在悬崖上爬了上去。8 c! V: d* ^/ C
这悬崖高达数十丈,有些地方直如墙壁一般陡峭,但那道士只要手足在任何山石上一借力,立即窜上,甚至在光溜溜的大片石面之上,也如壁虎般游了上去。. {% O) I2 {! p" y7 e) S+ r$ p
郭靖和华筝看得惊心动魄,心中砰砰乱跳,心想他只要一个失足,这一跌下来岂不是跌成了肉呢?但见他身形越来越小,似乎已钻入了云雾之中,华筝掩住了眼睛不敢再看,问道:“怎样了?”郭靖道:“快爬到顶了……好啦,好啦!”
, T4 S, c8 a/ x) e& ` 华筝放下双手,正见那道士飞身而起,似乎要落下来一般,不禁失声惊呼,那道士却已落在悬崖之顶,他道袍的大袖在崖顶烈风中猎猎飞舞,从下面远远望上去,真如一头大鸟。 \* O( h" \4 I1 Y4 d8 d
那道士探手到洞穴之中,将两头小雕捉了出来,放在怀里,背脊贴著崖壁,直溜下来。
( z9 v8 z" @+ \! |5 g; u, J 遇到凸出的山石时或是手一钩,或是脚一撑,把下溜之势稍缓一缓,在光滑的石壁上竟如从空中飞堕般顺泻而下,转眼之间脚已落地。郭靖和华筝急奔过去,那道士从怀里取出了白雕,对华筝道:“你能好好的喂养它们么?”7 y9 }5 b% ~9 s, z. I& s& T3 Y
华筝道:“能、能、能!”伸手去接。那道士道:“小心别给它们啄到,雕儿虽小,这一啄可厉害得紧。”华筝解下头上一根绒带,把每头小雕的一只脚缚住,喜孜孜的捧了,道:“我去拿肉给它们吃!”那道士道:“且慢!你答应我一件事,才把小雕儿给你。”华筝道:“什么事?”道士道:“我上崖顶捉雕儿的事你们两人不能对谁说一个字。”华筝笑道:“好,那还不容易,我不说就是。”
4 Y/ T% C0 I1 O U. y4 t 那道士微笑道:“这对白雕长大了可凶猛得很呢,喂它的时候得留点儿神。”华筝满心喜欢,对郭靖道:“靖哥,咱们一个人一只,我拿去先给你养,好么?”郭靖点点头,华筝翻上马背,飞驰而去。1 R( u" U: _/ e+ f% E" |
郭靖楞楞的一直在想那道士的功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道士将长剑递还给他,一笑转身。郭靖见他要走,急道:“道……道长,您别走。”道士笑道:“干么?”郭靖摸头搔耳,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扑翻在地,砰砰砰不住磕头,一口气也不知磕了几十个。道士笑道:“你向我磕头干什么?”
0 J+ E$ ?; K% F; G- K7 b 郭靖心里一酸,见到那道士面色慈祥,犹如遇到亲人一般,似乎恁什么事都可以向他倾吐,忽然两滴大大的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哽咽道:“道长……我蠢得很,功夫老是学不会,惹得六位恩师生气。”
) ]* D& K0 v, L; @$ l 那道士微笑道:“你待怎样?”郭靖道:“我日夜拼命苦练,总是呆头呆脑,笨手笨脚……”道士道:“你是要我指点你一条明路?”郭靖道:“正是!”伏在地下,又砰砰砰的连磕了几十个头。那道士道:“我瞧你倒也诚心,这样吧,再过三天是月望,明月中天之时,我在崖顶上等你。你可不许对谁说起!”" L% F y {& L
说著向悬崖一指,飘然而去。郭靖急道:“我……我上不去!”那道士毫不理会,犹如足不点地般,早已去得远了。郭靖心想:“这样说来,道长故意和我为难,明明是不肯教我的了。”
# ]+ ]/ }8 q) {7 r/ } 他又转念一想:“我又不是没有明师,眼前六位师父这样用心教我,我自己愚笨,又有什么办法。那道长本领再高,我学之不会,也是枉然。”
/ o* Q" o1 C- Q0 T: D$ S2 ?- Q4 ~ 想到这里不禁心灰意懒,但他资质虽差,毅力却强,望著崖顶出了一会神,提起长剑,把“技击白猿”那一招一遍又一遍的练下去,直练到太阳下山,腹中饥饿,这才回家。- e/ E1 s# p' d$ ]# H
三天晃眼即过,这日下午韩宝驹教他金龙鞭法,这软兵刃非比别样,巧劲不到,不但伤不到敌人,反而损了自己。0 `6 Y; f) g0 @$ {4 E+ V
蓦然间郭靖劲力一个用错,软鞭反过来刷的一声,在自己脑袋上砸起老大一个疙瘩。
% }# b% E: ]4 _( c- }7 C( G 韩宝驹脾气暴躁,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8 Z+ y2 V. [6 h% K, Y! P( B 郭靖不敢作声,提鞭又练。韩宝驹见他努力,对自己发火倒颇为歉然,郭靖虽接连出了几次乱子,也就不再怪责,教了五路鞭法,好好勉励几句,命他自行练习,上马而去。
3 r& x2 T* ]$ A% s/ U& u' ^ 这金龙鞭法练习时苦头可就大啦,只练了数十遍,额头、手臂、大腿,已打得到处都是乌青。7 i: e4 \2 p9 z$ f0 z( e
郭靖又痛又倦,倒在草地上呼呼睡去,一觉醒来,月亮已从山间钻了出来,只感鞭伤阵阵作痛,脸上被师父打的这一掌,也尚有麻辣之感。- [- j$ V$ M( d, Q& U
他望著崖顶,咬牙道:“他能上去,我为什么不能?”. ]+ ~/ H" M0 k# E5 `
奔到悬崖脚下,攀藤附葛,一步步的爬上去,只爬了十六七丈高,上面光溜溜的崖陡如壁,寸草不生,那里能再上去一步?1 A8 J* |9 D% B2 x4 |) w
他交紧牙关,勉力试了两次,都是刚爬上一步,就是一滑,险险跌下去粉身碎骨,郭靖知道无望,叹了一口气,想要下来,那知往下一瞧,只吓得魂飞魄散。原来上来时一步一步硬顶,想从原路下去时,本来的落脚之点已被凸出的岩石挡住,再也摸索不到,涌身向下一跳吧,势必会碰在山石上撞死。 ?' j5 a9 {5 ^! Y7 B
他处于绝境之中,忽然想起四师父说过的两句话:“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5 r: h; J* c, u3 z# `/ n
心想左右是个死,与其在这里进退不得,不如奋力向上,当下拔出短刀,在石壁上慢慢凿了两个孔,轻轻把左足搬上,踏在一孔之中,试了一下可以吃得住力,于是又把右足搬上,总算上了数尺,接著又向上挖孔。这样勉力硬上了二丈多高,已累得头晕目眩,手足酸软。" g; F2 Y* V4 f+ O& G6 a5 X& O4 G5 {& J) _
他定了定神,紧紧伏在石壁之上,调匀呼吸,虽然上到山顶还不知要凿多少孔,而且再凿数十个孔,短刀也必锋摧刃折,但他百折不挠,一心一意的要向上爬去,休息了一会,正要举手再去凿孔,忽然听见崖顶上一声长笑。- x0 w; v& A j$ A% x
郭靖身子不敢稍向后仰,面前看到的只是一块光溜溜的石壁,听到笑声,心中只感奇异,却不能抬头观看。
; T' {& J( z1 ?# Y* k 笑声过后,只见一根粗索从上垂下,垂到眼前就停住不动了。又听得日间那三髻道人的声音说道:“把绳索缚在腰里,我拉你上来。”郭靖大喜,还刀入鞘,一手在一个小洞中用手指紧紧扣住,另一只手将绳子在腰里绕了两圈,打了两个死结。
% i; y" I: R. Z3 C% J! s' } 那道人叫道:“缚好了吗?”郭靖道:“缚好了。”那道人似乎没有听见,又问:“缚好了吗?”
' t3 O1 U( `" R2 \0 I* H/ s 郭靖再答:“缚好啦。”那道人仍然没有听见,过了片刻,那道人笑道:“啊,我忘啦,你中气不足,声音送不到这么远。你如缚好了,就把绳子扯三扯。”- L3 ^/ ?" [/ Z" \# e, t% r
郭靖依言将绳子连扯三扯,突然腰里一紧,身子忽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去。
# s# q4 C+ [/ t7 B- T 但明知道人会将他吊扯上去,但决想不到会如此快法,只感腰里又是一紧,身子向上一举,又是向下一落,双脚已踏实地,正落在那道人面前。郭靖死里逃生,双膝点地,正要磕头,那道人拉住了他的臂膀一扯,笑道:“曰里磕了成百个头了,够啦够啦!”
: r5 ?6 h/ P s! R 这崖顶是一块巨大的平台,积满了皑皑白雪,那道人指著两块石鼓般的圆石道:“坐下。”郭靖道:“弟子站著奉侍师父好了。”
, D j3 u" K" J' l- i6 H 那道人笑道:“你不是我门中人。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弟子。坐下吧。”郭靖心中不禁惶然,依言坐下。
5 o) o2 e0 e) V0 h5 t- k 那道人道:“你这六位师父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我和他们虽然素不相识,但一向闻名相敬。你只要学得六人中恁谁一人的功夫,就足以在江湖上显露头角。你又不是不用功,为什么十年来进益不多,你可知道什么原因?”% P4 `! H* q, j% g0 {
郭靖道:“那是因为弟子太笨,师父们再用心教也教不会。”那道人笑道:“那未必尽然,这是教而不明其法,学而不得其道。”' N7 L; v1 B* S: O0 \
郭靖道:“请师……师……师请道长教诲。”那道人道:“讲到普通武功,武林中如你这般人物已是罕有,你学艺之后一起始就被小道士打败,于是心中自馁,以为自己不济,哈哈,那完全错了。”% a1 W2 @ D- \+ G
郭靖心中奇怪,暗思:怎么他知道这回事。那道人又道:“那小道士虽然打了你一个筋斗,但他全以巧劲取胜,讲到武功根基,他未必就胜过了你。再说,你六位师父的本事,也并不在我之下,所以武功我是不能传你的。”郭靖听了好生失望。
* {7 r4 u" n+ P( M$ K 那道士又道:“你的七位恩师曾与人打赌。要是我传你武功,你师父们知道之后必定不快。他们是极重信义的好汉子,与人赌赛岂能占人便宜?”郭靖道:“赌赛什么?”那道士道:“你师父既然尚未与你说知,你现在也不必问,两年之内,他们必会和你细说。这样吧,你一番诚心,总算你我有缘,我就传你一些呼吸、坐下、行路、睡觉的法子。”
! M7 l, q2 z) z! b7 l7 P3 ` 郭靖心中大奇:“呼吸坐下,行路睡觉,我生出来不久就学会了,何必要你教我?”他暗自怀疑,口中却是不说。; g) E" W7 ~+ j5 `: \
那道人道:“你把那块大石上的积雪除掉,就在上面睡吧。”郭靖更是奇怪,依言用双手拨除积雪,横卧在大石之上。那道人道:“这样睡觉何必要我教你?我有四句话,你要牢牢记住: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 Q8 p- E+ o( @" C; x, e$ d
郭靖念了几遍,记在心中,但不知是什么意思。那道人道:“睡觉之前,必须脑中空明澄澈,没有一丝思虑。然后敛身侧卧,鼻息绵绵,魂不外荡,神不外游。”
3 B; H4 H- P3 w& f' c3 {# f: @7 ]- H 当下传授了呼吸运气之法,静坐敛虑之术。郭靖依言试行,起初思潮起伏,难以归摄,但依著那道人所授缓吐深纳的呼吸方法做去,良久良久,渐感心定神活,丹田中一股气渐渐暖将上来,崖顶上寒风刺骨,竟自慢慢不觉。( _ T6 i& w1 E1 L5 x5 X9 w7 V
这样坐了一个时辰,手足忽感酸麻,那道人坐在他对面打坐,睁开眼道:“现在躺下睡吧。”郭靖依言睡去,一觉醒来,东方已经微明,那道人用长索将他缒将下去,命他当晚再来。 q0 B/ U9 [3 [+ i" V2 t( B z. s" ^
如此晚来朝去,郭靖夜夜在崖顶上打坐练气。说也奇怪,那道人并未教他一手半脚武功,然而日间练武之时,竟尔身轻脚捷,半年之后,本来劲力使不到的地方,现在一伸手就自然的用上了劲,原来拼了命也来不及做的招术,现在忽然做得又快又准。江南六怪只道他勤练之后,忽然开窍,个个心中大乐。9 i# d7 [" ?$ A {, _
更有一件奇事,他爬上悬崖时不但越上越快,而且越爬越高,本来难以攀援之地,现在已可一跃而上。只在最难处方由那道人用索吊。又过了一年,离比武之期不过数月,江南六怪连日谈论的话题,总脱不开这场势必轰动天下豪杰之士的嘉兴比武。5 Y l+ U/ w, ~: U
他们见郭靖技艺大进,昔日沮丧的心情已一扫而空,再想到即可回归江南故乡,更是喜悦无已。这一天一早,南希仁道:“靖儿,这几个月来你尽使兵器,拳术上只怕生了一点,咱们今儿多练练掌法。”郭靖点头答应。# \9 M! q6 \2 ]3 e6 s. t
众人走到平日练武的场上,南希仁缓步下场,正要与郭靖过招,突然间前面尘烟大起,人声马嘶,一大群马匹急奔而来。1 {; x* ~9 ?; c/ k
牧马的蒙古人挥鞭约束,好一阵方才把马群定住。马群刚刚安静下来,忽见西边一匹殷赤如血的小红马猛冲入马群之中,一阵乱踢乱咬,群马又是大乱,那红马却飞也似的向跑得无影无踪。
, \& I- w1 v& ~$ R8 T Q( V 片刻之间,只见远处红光闪动,那红马一晃眼又到了眼前,奔入马群捣乱一番。牧人们恨极,四下兜捕。但那红马奔跑迅速无伦,那里抓得住它,一刹眼又跑得远远地,这次却是站在数十丈外振鬣长嘶,似乎对自己的顽皮杰作十分得意。
. }$ ~# P; ~' Y5 o' Q 众牧人又好气又好笑,都拿它没有办法,待第三次冲来时,三名牧人弯弓相射,那匹马机灵之极,待箭到身边时忽地转身旁窜,身法之快,连武功极好的人也未必及得上它。六怪和郭靖都看得出神。韩宝驹爱马如命,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快马,他的黄马已是世上罕有的英物,但与这匹小红马一比,又是远远不及。他奔到牧人身旁,询问这匹红马的来历。
; t* w9 H4 Z& E/ m# x* ~& d: I8 y' T 一个牧人道:“这匹小野马不知从那处深山里钻出来的。前几天咱们见它生得美,想用绳圈套它,那知道非但没套到,反而惹恼了它,这几曰天天来跟咱们捣乱。”/ N# F- z- E& H8 o e' ~, E
一个老年牧人脸色严肃道:“这不是马。”韩宝驹奇道:“那是什么?”老牧人道:“那是天上的龙变的,惹它不得。”. a9 |) q# v$ n6 k, ~9 ~- a8 B
另一个牧人笑道:“谁说龙会变马,胡说八道。”老牧人道:“小伙子知道什么?我牧了几十年马,那里见过这样厉害的畜牲?……”说话未了,那红马又冲进马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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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5 t8 g Q* Q% h第二十四回 暗影疑云7 g# x- G8 u* V5 I _
马王神韩宝驹的骑术可说海内独步,连一世活在马背上的蒙古牧人也自叹勿如,这时红马又来捣乱,他熟识马性,知道那红马的退路所在,斜刺里兜截过去,待那红马驰到,忽地跃起,那红马正奔到他的胯下,时光扣得不差分厘。韩宝驹往下一落,准拟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背之上,他一生不知驯服过多少凶狠的劣马,只要一上马背,天下没有一匹马能再将他颠下背来。那知那红马波的一下,突然如箭般往前射了出去,他这下竟没骑上。
- X* t! U! y3 M1 N 韩宝驹大怒,发足疾追,他身矮腿短,那里追得上,蓦地里一个人影从旁跃出,左手已抓住了小红马颈中马鬣。那红马吃了一惊,奔跑更快,那人身子被拖著飞在空中,犹如一只纸鹞。' I+ t( P6 O+ F' p, K7 Z
众牧人都大声鼓躁起来。江南六怪瞧那抓住马鬣的人影,正是郭靖,都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担忧。! W$ I4 o( R+ h9 B
朱聪道:“他那里学来这样高明的轻身功夫?”韩小莹道:“靖儿这一年多来功力大进,难道他死了的父亲真的在暗中保佑?又难道五哥……”3 W; d) ^1 [& M. k x S; o
他们那知那三髻道人每晚在高崖之顶授他呼吸吐纳之术。那道人虽然未教他半点武艺,但所授的却是上乘精深的内功。
, W( D. o1 f( Z% V7 P8 g 郭靖每晚上崖下崖,其实是习练了武林中最秘奥的轻身本领,“金雁功”。他自己尚蒙蒙胧胧,只觉那道人待他甚好,上崖越来越不费力,也就毫不懈怠的每晚上去睡觉。
* z; { K2 `' t( l5 m; K7 ?7 P 他内功日有精进,自己还道那是少年人年长时应有之象,因为从未显过身手,连他六位师父也未发觉。0 C5 [6 V6 c" r) X V1 G1 g' M: C
这时见那红马奔过,三师父没有擒到,身子一跃,已抓住了马鬣。
( f% {/ \" X5 u2 u# R 六怪刚议论得几句,郭靖已骑在马背之上奔驰回来。那小红马一时前足人立,一时后腿猛踢,有如发疯中魔,但郭靖双腿夹紧,始终没被它颠下背来。韩宝驹在旁指点,教他驯马之法,那小红马狂奔乱跃,在草原上前后左右急驰了一个多时辰,竟是精神愈来愈长。
; Y* K2 S/ Z& p 众牧人都看得心中骇然,那老牧人跪下来喃喃祷告,求天老爷别为他们得罪龙马而降下灾祸。# |8 P; W: V3 v& x
韩小莹叫道:“靖儿,你下来让三师父替你吧。”韩宝驹道:“不成!一换人那是前功尽弃。”他知道凡骏马必有烈性,但如被人制服之后,那就一生对主人敬畏忠心,要是众人合力对它,它却宁死不屈。9 w7 ~6 B( c* f( U) M) G |
郭靖也是一股子的倔强脾气,被那小红马累得满身大汗,忽地右臂伸入马颈底下,双臂环抱,运起劲来。他内力一到臂上,越收越紧,小红马翻腾跳跃,摆脱不开,到后来颈中呼气不得,这才知道遇了真主,忽地立定不动。, L$ ~2 N" e1 ~0 m% t
韩宝驹喜道:“成啦,成啦!”郭靖怕那马逃去,还不敢跳下马背。韩宝驹道:“下来吧,它跟定了你,你赶它也赶不去啦。”郭靖依言跃下,那小红马伸出了舌头,来舐他的手背,神态十分亲热,众人看得都笑了起来,一名牧人走近细看,小红马飞起一足,将他踢了一个筋斗。5 K# N; L3 c6 r3 q' @, d$ E2 o
郭靖把马牵到槽边,细细给它洗刷,他累了半天,六怪也就不再命他练武,各存满腹狐疑一齐回帐。0 E& z s7 C( b2 u/ m% X
午饭以后,郭靖来到师父帐中。全金发道:“靖儿,我试试你的开山掌练得怎么了。”郭靖道:“在这里吗?”全金发道:“不错!在那里都能遇上敌人,也得练练在小屋里与人动手。”说著左手一扬,右手一拳。
9 F% s! o5 _8 N5 R% l 郭靖照规矩让了三招,第四招举手还掌。全金发攻势凌厉,毫不容情,突然间双拳“深入虎穴”猛向郭靖胸口打到。4 N$ w$ a: X) v; ]: d( d$ R
这一招并非练武手法,竟是伤人性命的杀手绝招,双拳沉猛之极,郭靖一退,后心已抵到蒙古包的毡壁。
; D/ X$ \! x0 q7 { 他大吃一惊,危急中力求自救,自是人之本性,左臂运劲一圈,搭住全金发的双臂往外猛甩。$ E# @# E4 p0 @9 _- m( L/ L
这时全金发拳锋已撞到他的要害,未及收劲,已觉他胸肌绵软一团,拳到时胸肌竟如毫不受力,转瞬之间,又被他一圈一甩,双臂荡了开去。
& ^, D( m0 Q# z 郭靖呆了一呆,双膝跪地,叫道:“弟子做错了事,但凭六师父责罚。”他心中又惊又惧,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大罪,六师父竟要用杀手取他性命。, e2 ^( G. |# F5 w, ~
柯镇恶等都站起身来,脸色严厉。朱聪道:“你暗中跟别人练武,干么不让咱们知道,如不是六师父这一试,你还想隐瞒下去,是不是?”
0 U7 T4 ]( d6 P: V" K/ m1 u 郭靖急道:“只有哲别师父教弟子射箭刺枪。”朱聪沉著脸道:“还要说谎?”郭靖急得眼泪直流,道:“恩师待弟子犹如父亲一般,弟子怎敢欺瞒?”- V5 b% ?8 ~& y, r8 }3 a8 ~9 ?
朱聪道:“那么你一身内功是那里学来的?你仗著有高人撑腰,把咱们六人不放在眼里了,哼!”郭靖呆呆的道:“内功?弟子一点也不会啊!”7 C6 @, Q% w5 D3 J3 o
朱聪“呸”的一声,伸手往他胸骨顶下二寸的“玄机穴”戳去。
" |7 [8 M" ]3 [3 V7 t 这是人身要穴,点到了立即晕去。郭靖不敢闪避抵御,那知他跟那三髻道人勤修了将近两年,虽然自己茫然不知,其实周身百骸,均已灌注了内劲。朱聪这一指戳来,他肌肉自然而然的一滑,用化劲将朱聪的手指滚转一边,这一戳之力立即偏斜失势,固然仍旧戳到了郭靖身上,但只能撞得他一阵疼痛,已无点穴之功。8 d8 D+ ?' K9 a( H
朱聪这一戳虽是未用全力,然被他一下子化开,心中也自惊讶,喝道:“这还不是内功么?”郭靖心念一动:“难道那道长教我的竟是内功?”当下说道:“这两年来,有一个人每天晚上教弟子怎样呼吸、打坐、睡觉,弟子觉得好玩,就跟著他教的做,不过他真的没传传授弟子半点武艺。他叫弟子别对谁说,弟子心想这不是坏事,又没荒废了学武,所以没禀告恩师。”
: S* \; |4 i. A' \8 b3 L2 t 说著磕了一个头道:“弟子知道错啦,以后不敢再去玩了。”六怪面面相觑,听他语气恳摰,似乎不是假话。韩小莹道:“你不知道这是内功么?”
4 E3 m' k B/ E0 R: s+ [ 郭靖道:“弟子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内功。他教我坐著慢慢透气,心里别想什么东西,只想肚子里一股气怎样上下行走。从前不行,近来身体里头真的好像有一双热烘烘的小耗子钻来钻去,好玩得很。”
" ?. ~# {5 K% ^. S+ ^ 六怪又惊又喜,心想这傻小子竟练到了这个境界,实在不易。原来郭靖心地纯朴,杂念极少,修习内功倒比满脑子是各种念头的聪明人易于精进得多,所以不到两年之间,居然已有小成。
/ V9 ]* k: ?! i- d& \ 朱聪道:“教你的是谁?在那里教的?”
1 [ s6 e! Z# F% b 郭靖道:“他不肯告诉弟子姓名,也不许弟子叫他师父,还让弟子发了誓,决不能对谁说起他的形状相貌。”
( M9 G1 O* t7 {8 E- T3 O* ]$ w 六怪愈听愈奇,起初还道郭靖无意间得遇高人,那自是他的福气,但那人如此诡密,中间似乎另有重大关键。4 j# v+ v3 U. m- n
朱聪挥手命郭靖出去,郭靖又道:“弟子以后不敢再跟他玩了。”朱聪道:“你还是去吧,咱们不怪你。不过你别说咱们已经知道了这回事。”' R1 m# A% ?; `; ^
郭靖连声答应,见师父们不再责怪,欢天喜地的出去,一掀帐,见华筝公主站在蒙古包外,身旁停著两头白雕。这时双雕已长得十分神骏,站在地下比华筝公主高出半个头。$ _2 B O8 n/ [) @2 a
华筝道:“快来,我等了你半天啦。”一头白雕一跃,停到了郭靖肩头。两人手携手的到草原中驰马弄雕去了。
. f/ j# ]: k- G& s$ z' \ 帐中六怪低声计议。韩小莹道:“那人既教靖儿功夫,我看必定不是恶意。”全金发道:“那么他为什么不让咱们知道?又干么不对靖儿说这是内功?”( T# P" _/ X, t6 s
朱聪道:“只怕这是咱们相识之人。”韩小莹道:“相识之人?那么不是朋友,就必是对头。”全金发沉吟道:“咱们交好的朋友中,可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功夫。”韩小莹道:“假如是对头,干么来教靖儿功夫?”柯镇恶冷冷的道:“焉知他不是安排著阴谋毒计。”众人心中一凛。朱聪道:“今晚我和六弟悄悄蹑著靖儿,去瞧瞧那到底是何方高人。”五怪点头称是。0 c& D8 P) C9 X) \; G
等到天黑,朱聪和全金发守在郭靖母子的蒙古包外,只听见郭靖叫了声:“妈,我去啦!”行走如飞的奔了出来,两人远远跟在后面,见他脚步好快,片刻间已奔出老远,好在草原之上并无他物遮蔽,相隔虽远,仍可见到。两人加紧脚步,只见他奔到悬崖之下,仍旧并不停步,一鼓作气的爬了上去。这时郭靖轻身功夫大进,已不需那道人援引,自行爬上了崖顶。
( A# v% I9 }' D 朱聪和全金发更加惊讶,在崖下良久作声不得,过了好一阵,柯镇恶等四人也悄悄跟了来。他们怕遇上强敌要动手,所以都带了兵刃暗器。
# o0 g& t: L* ]1 q& D/ U" H* U 朱聪把郭靖爬上了崖顶的事说了,韩小莹抬头一望,见高崖的半截没在乌云之中,不觉心中一寒。柯镇恶道:“大家树丛里伏下,等他们下来。”各人依言埋伏。
, M6 D6 n# O3 \1 | 韩小莹想起十年前恶斗黑风双煞,张阿生为相救自己而丧身的情景,颇与今夜相似,不禁感慨无已。时光一刻一刻的过去,崖顶始终没有动静,直等到云消日出,天色大明,还是不见郭靖和教他的奇人下来,又等了一个时辰,仍旧不见人影,极目上望,崖顶空荡荡的不像有人。朱聪道:“六弟,咱们上去探探。”韩宝驹道:“能上去么?”朱聪道:“不一定,试一试再说。”
5 l+ R; S k+ ]& P) a$ N 他奔回帐去,拿了一条长索,两柄斧头,数十枚巨钉,和全金发一路凿洞打钉,互相牵引,仗著轻身功夫了得,虽累出了一身汗,终于上了崖顶,一翻身上崖,两人同声惊呼,脸色大变。3 I( B9 X& e Z& a/ Y
原来崖顶上一块大石之旁,整整齐齐的堆著九个白骨骷髅,下五中三顶一,就和当日黑风双煞在荒山上所摆的一模一样。
/ E6 O, j' G9 W. ]: t6 R 再瞧那些骷髅,果然每个都是顶上五个指孔。只是五个窟窍有如刀剜,而且孔旁焦黑,显是指力大进,只怕指爪上还有剧毒。两人心中砰砰乱跳,在崖顶巡视了一周,却不见有何异状,当即缒下崖来。+ g; ^5 `% n+ R4 c( e9 ~
韩宝驹等见两人神色大异,忙问端的,朱聪道:“梅超风!”四人大吃一惊,韩小莹急道:“靖儿呢?”全金发道:“他们从另一边下去了。”当下把崖顶所见的情形说了。
, y2 T' P+ ?2 k& Q 柯镇恶叹道:“咱们一十八年辛苦,想不到养虎贻患。”韩小莹道:“靖儿忠厚诚笃,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柯镇恶道:“那么他干么跟那妖妇学了两年武艺,却不露半点口风?”
- t( Z- e! J {% p 韩宝驹道:“你说那妖妇因为眼盲,所以要借靖儿之手加害咱们?”朱聪道:“必是如此。”韩小莹道:“就算靖儿存心不良,他也不能装伪装得这样像。”全金发道:“或许妖妇以为时机未到,尚未将阴谋对他说知。”韩宝驹道:“他轻功虽高,内功也有了根底,但讲到武艺,跟咱们还差得远。那妖妇干么不教他?” l7 X8 W! z% x3 p" y1 O
柯镇恶道:“那妖妇只不过要借刀杀人,她对靖儿难道还能存什么好心。她丈夫不是死在靖儿手里的么?”3 n! g. r' F( |$ N* F- E4 E' V
朱聪叫道:“对啦,对啦!他也要咱们个个死在靖儿手里,这才算是真正报了仇。”大家想到这里,个个不寒而栗。# R: D2 a8 k* Y
柯镇恶将铁杖在地下重重一击,低沉了声音道:“咱们现在回去,只作不知,待靖儿回来,先把他废了。那妖妇必来找他,就算他功力已非昔比,咱们六人也必应付得了。”- H* G& {$ d) H0 e O* T6 U
韩小莹惊道:“把靖儿废了?那么比武之约怎样?”柯镇恶道:“咱们性命要紧呢,还是比武要紧?”众人默然不语。南希仁忽道:“不能!”韩宝驹道:“不能什么?”
% k+ a: y- S, u5 }& V9 S2 @ 南希仁道:“不能废了。”韩宝驹道:“不能将靖儿废了?”南希仁点了点头。韩小莹道:“我和四哥意思一样,主张细细问他个水落石出,再作道理。”朱聪道:“这事非同小可,要是咱们因一念之仁,稍有犹豫,被他泄露了机密,那怎么办?”全金发道:“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柯镇恶道:“三弟你说怎样?”" L; i) ~4 w ~
韩宝驹心中模棱两可,决断不下,见七妹泪光莹莹,神色可怜,就道:“我在四弟一面。”/ d+ ~! F2 c8 j! h3 T( Y
这时六人中三人主张对郭靖下杀手,三人主张持重。朱聪叹道:“要是五弟在这里,咱们就分得出那一边多,那一边少。”
' D; R7 p6 }( Q. P7 j6 J& G+ w 韩小莹听他提到张阿生,心中一酸,把眼泪强行忍住,说道:“五哥之仇,岂能不报?咱们听大哥吩咐罢!”柯镇恶道:“好,咱们回家去。”
* P: S* ?5 {4 ^/ t3 M, Z, i% q 六人回到帐中,个个思潮起伏,心绪不宁。柯镇恶道:“待他来时,二弟与六弟把退路堵住,我来下手。”7 c. v, ~9 r( @3 p2 b, {4 m& N* M
柯镇恶、朱聪、全金发决非卤莽妄为之人,但见郭靖行动古怪,在崖顶又见到了强仇梅超风留下的标记,两者凑合在一起,自然会以为教他本事的必是铁尸梅超风无疑。岂知其实大谬不然,那晚郭靖照常爬上崖去,那道人已在崖顶等著,一见郭靖上来,立即向石旁一指,悄声道:“你瞧这是什么?”6 p. J! M/ x% I o' V
郭靖借著淡淡月光走近一看,见是九个骷髅,吓了一跳,道:“这是黑风双煞摆的?”那道人奇道:“你也知道黑风双煞?”郭靖将当年荒山夜斗,五师父丧命,以及自己无意中刺死陈玄风的事说了一遍。6 u1 V0 E+ Q0 Z6 l4 Q
那道人叹道:“原来这厉害的铜尸是死在你手里!”郭靖道:“那铁尸又来啦?道长你见到她了么?”那道人道:“我也刚来了不多一会,一上来就见到这堆东西。我只知道这是东海桃花岛黄药师门下干的恶事,却不知是谁。这样说来,那必是那铁尸冲著你六位师父和你来啦。”郭靖道:“她双眼给大师父打盲了,咱们不怕她。”; E* S% b1 \# \* x
那道人拿起一颗骷髅骨,细细摸了一遍,摇摇头道:“这人武功深不可测,只怕你六位师父不是她的敌手,再加上我,也胜不了。”$ ^1 P* T- z& n( B7 a
郭靖听他说得十分郑重,又惊又疑的道:“十年前恶斗时,她眼睛不盲,还敌不过我七位恩师,现在咱们有八个人。”
) e7 t5 B8 j/ D 那道人出了一会神,道:“你未上来时,我已琢磨了半晌,猜想不透她手指之力怎会有如此厉害,这实是不可思议。要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她既敢前来寻仇,必是有恃无恐。”郭靖道:“她干么把把骷髅骨摆在这里?那岂不是让咱们知道之后有了防备?”3 _* n- K! L" _7 ~
那道人道:“这是练九阴白骨爪的规矩。大概她想这悬崖十分险恶,必定无人到此,所以把骷髅留在这里,那知阴差阳错,竟教咱们撞见了。”
% G. D/ T, q+ n3 S 郭靖恋师心切,忙道:“这我就下去禀告恩师。”那道人道:“好,你说有一位好朋友命你传话,最好是避她一避,再想善策,跟她硬拼那是犯不著吃亏。”郭靖答应了,正要溜下崖去,那道人忽地伸臂在他腰里一抱,一跃而起,轻轻落在一块大岩石之后,蹲低了身形。
* O" x3 W$ K' A' u x 郭靖待要发问,嘴巴已被按住,当下伏在地下,不敢作声,从石后露出一对眼睛,注目凝视。! `2 K' b# s" K
过不多时,悬崖背后一条黑影腾跃而上,月光下长发飞舞,正是铁尸梅超风。那崖背比崖前更加险峻难行,不知她如何反而从这条路上来。
) S. F6 C: q' d" | T; D; H% ^, a 那也是幸而如此,否则江南六怪此时都守在崖前,要是梅超风从正面上来,六怪一动手,只怕这时都已遭到她的毒手了。
, I9 k% X. b) r; o0 j& { 梅超风斗然间转过身子,郭靖吓得往岩下一躲,随即想起她视而不见,这才悄悄探出头来,只见她盘膝坐在自己平素打坐的石上,做起吐纳功夫来。3 V# O. X- A7 S" Z) a0 |9 r
郭靖恍然大悟,才知这呼吸运气,竟是修习上乘武功的基础,心中对那道人暗暗感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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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崖顶疑阵' Z; b9 U0 b2 m7 {
过了一阵,忽听见梅超风全身发出格格之声,起初甚为缓慢,后来声音越来越急,犹如大锅炒豆炒熟时的爆裂一般。听声音是人身关节的响声,但她身子纹丝不动,全身关节竟能运气作响,郭靖虽然不知这是奇门派的上乘武功,但也觉得此人功夫实在非同小可。
" A6 U. { O8 l2 | 她关节中响声繁音促节的奏了一会,渐渐又由急而慢,终于停息,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左手在腰里一拉一抖,月光下突然飞出烂银也似的一条长蛇来。郭靖吃了一惊,看清楚那是一条其长无匹的银色软鞭。
% u/ j& t8 d. z# r% N4 ?# F 他三师父韩宝驹的金龙鞭长不过六尺,梅超风这条鞭子竟长了十倍,眼见是六丈有奇。
5 ?+ {, r% I% ^: e2 t1 s. B 她双手执在长鞭中腰,一头各有三丈,一声低笑,舞了起来。这鞭却也古怪之极,舞动并不迅捷,竟无丝毫破空之声,东边一卷,西边一翻,招招全然出人意料之外,斗然间她右手一溜,执住鞭梢,六丈长的鞭子暴伸出去,搭住一块大石,卷了起来,灵便准确,有如用手一般。郭靖在惊奇,那鞭头突似向他头上抓来,月光下看得分明,鞭头装了十多只明晃晃的尖利倒钩。
6 e- h* X% Z6 K) T) Y) U( X 郭靖早已执刀在手,顺手挥刀往鞭头撩去,突然手臂一麻,背后一只手伸过来将他身子掀倒在地,眼前银光闪动,长鞭的另一端已从头顶缓缓掠过。郭靖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如不是道长救我,这一刀子只要撩上了她的鞭子,我已被她长鞭打得脑浆迸裂了。”0 L9 M2 b, A, U& I B7 s
原来梅超风瞎眼之后,练了这件厉害兵刃,只要听到半点响动,六丈之内,无人能逃开他长鞭的一击。郭靖不敢再看,屏住呼吸,躲在岩石之后,庆幸删才那道人手法敏捷,没发出半点声响。
% F' @$ V; \3 c4 m 梅超风练了一阵,收鞭回腰,从怀里摸出一大块东西来,摊在地下,用手摸索,似乎在思索什么?
& v8 u3 S: R6 Y5 f+ Q: e; O 想了一会,站起来做了几个姿势,又在那东西上摸索寻思。这样闹了好久,才把那块不知是布是革的东西收入怀里,从悬崖的背后翻了下去。郭靖长长喘了口气,站起身来。那道人道:“咱们跟著她,瞧她还闹什么鬼。”
8 J3 W. q, s& `2 @$ | 一把抓住郭靖的腰带,轻轻从崖后溜将下去。, V& L. R! Y9 t3 ~
这悬崖之背看似险峻,其实可以攀附之处反而更多,只是外面看不出来而已,梅超风无目可用,选中的反倒是一条较易的道路。
/ _ E8 |! ~0 ?: S ?! H! ] 两人一著地,梅超风的人影已在极远之处,那道人一手托在郭靖腋下,郭靖登时觉得步履如飞,身子轻了一大半,一路远远跟踪,在大漠上不知走了多少路,天色微明时,见前面影影绰绰的竖立著数十个大营,梅超风身形一晃,隐没在营帐之中。两人加快脚步,躲过巡逻的哨兵,抢到中间一座黄色的大帐外面,伏在地下,揭开帐幕一角在往里一张,只见一个人拔出利刀,一刀斜劈下去,将一个大汉砍死在地。
$ H) V4 w2 [& _" |( Q# T 那大汉倒将下来,正跌在郭靖与道人眼前。郭靖识得这大汉是铁木真的亲随,不觉吃了一惊,心想:“怎么他在这里被人杀死?”轻轻把帐幕底边往上掀高一些,持刀行凶的那人正好转过面来,却是王罕的儿子桑昆。, r5 r V) W* G: Q, c3 l
他把长刀在靴底下擦去血迹,说道:“现在你再没疑心了吧。”另一个人道:“铁木真义兄智勇双全,这事未必能够成功。”桑昆冷笑道:“你爱你义兄,现在就去给他报信吧。”那人道:“你是我义弟,你父亲又待我这样亲厚,我当然不会负你。”
d/ V' U; V% M5 h# h5 r& Y9 G 郭靖知道这是铁木真的生死之交札木合,暗暗寻思:“难道他们阴谋对付铁木真大汗?这怎么会?”
* h. b8 U2 e9 K! o8 C: C$ i0 s/ Y 又听得另一个人道:“事成之后,铁木真的牲口、妇女、财宝全归桑昆;他的部众全归札木合,我大金再封札木合为镇北招讨使。”
, x# V0 ^2 ^3 c, R 郭靖只见到这人的背影,于是悄悄爬过数尺,瞧他侧面,这人好生面熟,身穿镶貂的黄色锦袍,服饰十分华贵,琢磨一下他的语气,这才想起:“嗯,他是金国的六王爷。”
5 N( @" r1 f5 g& O, e5 N+ N 札木合听了这番话,颇为心动,道:“只要义父王罕下令,我当然服从。”桑昆大喜道:“要爹爹下命令,那还不容易?回头我去请命,他不会不给。”完颜烈道:“我大金国就要兴兵南下灭宋,那时你们每人统兵二万前去助战,大功告成之后,另有封赏。”
! s; D! \4 r% @" y8 J7 O+ s 桑昆道:“向来听说南朝是花花世界,满地黄金,女人个个花朵儿一般,六王爷带咱们兄弟游玩一番,那是再好不过。”完颜烈微微一笑道:“怎样对付铁木真,请两位说说。”
0 U6 G' w7 C& S) `. E 这时那道人在郭靖衣襟上一扯,向后一指。郭靖回过头来,只见梅超风在远处抓住了一个人,似乎在问他什么。郭靖心想:“不管她在这里捣什么鬼,恩师们总是暂且不妨,我且听了他们计算大汗的法子,再作道理。”# m. c" A* ^8 }
于是又伏下地来,只听见桑昆道:“他早把女儿许给了我的儿子,刚才他派这人来跟我商量成亲的日子。”说著向那被他砍死的大汉一指,又道:“我马上派人去对他说,请他明天一早亲自来跟我爷爷面谈。他听了必定会来,也决不会多带人手,我沿路埋伏军马,铁木真就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我这个罗网。”说著哈哈大笑。
/ o+ q/ q- o9 n" ~2 P 郭靖又气又急,万料不到人心竟会如此险诈,对结义兄弟也能图谋暗算,正待再听下去,那道人往他腰里一托,郭靖身子一侧,耳旁衣襟带风,梅超风的身影从身边擦了过去,只见她脚步好快,转眼已走出好远,手里却仍抓著一人。
. A! [) q: ?9 Q5 n" E8 D- j 那道人牵著郭靖的手,奔出数十步,远离营帐,低声道:“她正在找人询问你师父们居住的所在。咱们快去,迟了怕来不及啦。”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全力奔跑,回到六怪的蒙古包外时,日已过午。那道人道:“我本来不愿显露行藏,但现在事急了,再顾不得小节。你进去通报,说丹阳子马钰求见江南六侠。”
}+ d. M9 L( T! K 郭靖两年来跟他夜夜相处,这时才知这道人的名字,他也不知丹阳子马钰是多大的来头,当下点头答应,奔到蒙古包前,揭开帐门,叫声:“师父!”* Y& m1 ~ F- x! g" \4 C; G9 P% m) y$ N
跨了进去,突然双手手腕上一紧,同时被人拿住,膝后一疼,被人踢倒在地,呼的一声,一杖当头砸将下来。郭靖见持杖打来的正是大师父柯镇恶,吓得魂飞天外,只好闭目待死,只听得当的一响,兵刃相交,一个人扑在自己身上。他睁眼一看,只见七师父韩小莹护住了自己,叫道:“大哥,且慢!”: \: N& _1 v- U+ l! E% ?2 a
她手中宝剑却已被柯镇恶砸飞。柯镇恶长叹一声,把铁杖往地下一顿,道:“七妹总是心软。”郭靖这时才看清楚抓住自己双手的是朱聪与全金发,心中惊疑交集,茫然不解。柯镇恶冷然道:“教你内功的那位师父呢?”郭靖道:“他在外面,求见六位恩师。”六怪听说梅超风胆敢白日上门拜访,大出意料之外,抢出帐来,曰影下只见一个苍髻道人,那里有梅超风的影子。
+ A! T4 p9 m; d" _: L& i/ r8 Z 朱聪喝道:“那妖妇呢?”郭靖道:“弟子昨晚见到她啦,只怕待会就来。”六怪望著马钰,惊疑不定。
5 a$ {* M4 C6 d8 [: h 马钰抢步上来,稽首说道:“久慕六侠威名,今日识荆,幸如何之。”朱聪放下郭靖手腕,还了一揖,道:“不敢请教道长法号。”郭靖想起自己还未及代他通报,忙抢著道:“这位是丹阳子马钰道长。”& U, \2 L- i* u" M3 n
六怪吃了一惊,他们知道马钰是全真教教祖王重阳的首徒,王重阳逝世后,他就是全真教的掌教之人,长春子丘处机还是他的师弟。只是他闭观静修,极少涉足江湖,所以在武林中名气不及丘处机,至于武艺功夫,却是谁也没有见过,无人知道他的深浅。
: A9 D! Z, P% ?9 E* N 柯镇恶道:“原来是全真教掌教到了,咱们多多失敬。不知道长光降漠北,有何见教?可是与令师弟嘉兴比武之约有关么?”1 l# v2 K, I4 `! j
马钰道:“敝师弟虽是修道练性之人,却爱与人赌强争胜,大违清静无为的道理。贫道曾重重数说过他几次,他与六侠赌赛之事,贫道不愿过问。两年之前,贫道偶然和这孩子相遇,见他心地纯良,擅自授了他一点儿强身养性,以保天年的法门,事先未得六侠允可,务请勿予怪责。”
: D+ i7 ~; T) S9 ]0 z% z# a, \ 六侠均感詑异,却又不由得不信,全金发也轻轻放脱了郭靖的手腕。韩小莹喜道:“孩子,是这位道长教你本事的么?你干什么不早说?咱们都错怪你啦。”说著抚摸他的头发,心中十分怜惜。郭靖道:“道长叫我不要说的。”马钰道:“贫道云游无定,不喜为人所知,所以与六侠虽是近在咫尺,却未前来拜见,伏乞恕罪。”说著又行了一礼。1 e1 V& p: D' ]: E N8 r
六怪见他气度冲谦,真是一位有道之士,与他师弟慷慨飞扬的豪态截然不同,当下各各还礼,正要相询梅超风之事,忽听得马蹄声响,数骑马飞驰而来,奔向铁木真所居的大帐。" S( x7 U1 h) m# G* I1 ] l
郭靖知道是桑昆派来的诱杀铁木真的使者,心中大急,对柯镇恶道:“大师父,我过去一会儿就回来。”$ x% B& G: l6 Y5 S" j' j# |
柯镇恶适才险些儿伤了他的性命,心中十分歉然,对这徒儿更增怜爱,只怕他走开之后,梅超风突然赶到,一个照顾不到,伤害于他,忙道:“不,你留在咱们身边,千万不可走开。”郭靖待要辩说,柯镇恶却已在与马钰粗谈当年荒山夜斗双煞的情景。
% s5 E" p/ R4 n& ~/ t' {8 x% \ 他焦急异常,只等他们谈话稍停,即行禀明原委,忽听马蹄声响,华筝公主远远奔来,离开他们十多步远,就停住了,不住招手,郭靖怕师父责怪,不敢过去,招手要她走近。* h7 C: J3 o9 M6 x. y7 E) q
华筝双目红肿,似乎刚刚大哭一场,走近身来,满腔委曲地说道:“爹爹要我……要我就去嫁给那个都史……”一言方毕,眼泪又流了下来。5 Q' T9 w( k# ]5 y3 T! m# V: x/ m
郭靖道:“你快去禀告大汗,说桑昆和札木合安排了诡计,要把大汗骗去害死他。”5 x' g- z3 M3 `- t
华筝吃了一惊道:“当真?”郭靖道:“千真万确,是我昨晚亲耳听见的,你快去对你爹爹说。”华筝道:“好!”嫣然一笑,登时喜气洋洋,转身上马,急奔而去。
( I6 n1 u5 T, a4 T 郭靖心想:“人家安排了阴谋要害大汗,你怎么反而高兴?”后来转念一想:“啊,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去嫁给都史了。”他与华筝情若兄妹,一直对她十分关切爱护,想到她可以脱却厄运,不禁代她欢喜,笑容满脸的转过身来,只听见马钰说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梅超风显然已得了东海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真传。她的九阴白骨爪固然已练到出神入化,而六丈银鞭的招数更是奥妙无方,咱们合八人之力,当然未必输给于她,但要除她,只怕咱们自己也有损伤。”0 t4 V7 [( _: i2 E) m4 p9 g
韩小莹道:“难道五哥与大哥之兄长的深仇,就此不报?”马钰道:“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各位既已诛了她的丈夫,大仇可说已经报了,她一个孤身女子,又有残疾,处境其实也很可怜。”
$ v: E: ~' \0 W: V 六怪默然不语,过了一会,韩宝驹道:“她练这种阴毒功夫。每年不知要害死多少无辜,道长侠义为怀,总不能放任不理。”朱聪道:“现在是她来找咱们,不是咱们找她。”全金发也道:“就算这次咱们躲过了,只要她存心报仇,今后总是防不胜防。”
0 v- U6 z% p8 U2 C% N 马钰道:“贫道已筹划了一个各全其美的法子在此,不过要请六侠宽大为怀,念她孤苦,给她一条自新之路。”朱聪等不再接口,静候柯镇恶的决断。柯镇恶道:“咱们江南七怪生性粗鲁,向来只知蛮拼硬斗,道长指点明路,咱们感激不尽,就请示下。”& q. v6 t* B% M1 x( _' j
原来他听了马钰的语气,知道梅超风的功夫在十年中不知如何竟然大进,马钰口中说求他们饶她一命,其实是顾全六怪面子,内里是在指点他们避开她毒手之方。韩宝驹等却道大哥忽然起了善念,都感詑异。
' H4 B7 b/ y% Q/ I- u9 j: Q 马钰稽首道:“柯大侠仁心善怀,必获天祐。此外还有一层紧要之事。据贫道猜想,这十年之中,那梅超风一定又得了黄药师的传授。”
& b6 O. \9 r5 ?, G! r 朱聪惊道:“听说黑风双煞是桃花岛的叛孽,黄药师怎能再传他功夫!”马钰道:“贫道本也这样想,但听柯大侠所说当年荒山之战的情形,那铁尸的功夫却与现下相差极远。她如不得明师指点,但凭自己苦练,决计到不了这个地步。咱们今日诛了铁尸,若是黄药师见怪,这……”
: r" t; C: {9 W0 ^+ W 柯镇恶和朱聪都曾听人说过黄药师的功夫,虽然大都是夸大到了荒诞离奇的地步,未必可信,但全真教是天下武术正宗,他们掌教人对他尚且如此忌惮,自然是非同小可。
9 j! \% F. a# J2 y- [5 D 朱聪当下说道:“道长顾虑周详,咱兄弟佩服得很,就请示下妙策。”马钰道:“贫道这法子说起来有点不自量力,请六侠不要见笑。”朱聪道:“不必过谦,重阳门下七子,威震天下,谁不钦仰?”7 n5 B6 I+ a7 \4 v9 d9 w0 i& a1 ~
马钰道:“仗著先师遗德,贫道七个师兄弟在武林中尚有一点点虚名,想来那梅超风还不敢同时向全真七子下手。所以贫道想施个诡计,用这点虚名将她惊走。”当下把计策说了出来,六怪虽然觉得未免示弱,但全真教的七子,却确是天下无人敢惹的,当下都无异议。
4 P, U! L+ R/ [+ V+ ] 各人饱餐之后,齐向悬崖而去,马钰和郭靖先上,六怪见马钰丝毫不肯炫技逞能,跟在郭靖后面,慢慢的爬上崖去,然而他步法轻捷,身形凝稳,显然功力深厚,六怪都想:“他功夫决不在他师弟长春子丘处机之下,只是一个名震南北,一个没没无闻,想来与两人性格不同有关。”: o& A$ F$ `. w$ u( X7 l& \% a1 Z
马钰与郭靖爬上崖顶之后,垂下长索,将六怪逐一吊上崖去。六人检视梅超风在崖上留下的一条条鞭痕,心中尽皆骇然,这时才全然信服马钰刚才所说的确非危言耸听之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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