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马良斯：泰达允许球员特权 外教别挑战中国文化

寂寞如烟

记者贾岩峰天津报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吉马良斯了，但是他对我的印象肯定远远不及我对他深刻。十年的时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相反，来到天津执教后的他两腮已经不再那么瘦削了，气色比往日好了很多。10月12日上午，记者来到了天津泰达训练场边，这只是一个纯恢复性的训练，队员们只要慢跑四十分钟就能解散了。训练结束后，记者跟吉马良斯来了一次长达四个小时的访谈，之所以聊了这么久，跟吉马良斯说话的语速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足球》：执教泰达一段时间后，您是以怎样一种心态去看待中国足球呢？很多外教都说中国足球不职业。

　　吉马良斯：职业或者不职业分跟谁去比吧，跟足球发达国家比可能还不够职业吧，但还是要比很多国家职业得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国足球总是拼命寻找自己身上的弱点，为什么不把优点一并找出来，客观地评价自己。不够职业和不职业在我看来是两个概念，一个是积极的一个是消极的，我觉得中国足球是职业的毫无疑问，只是还不够完全的职业。

　　您如何看待中超联赛的水平，包括“卧草”等一些不文明现象的存在。

　　中国联赛的整体水平比我想象的要高，作为一个仅有十几年职业足球历史的国家，水平能够达到目前这样已经算不错了。至于说躺在地上不起来，这个问题我是这么看的，不能说所有的倒地都是在演戏，有些的确是因为体能出现透支，不能适应过高强度的比赛，所以才倒下去的。以中超联赛这种赛程编排法，给各队的体能储备和维护带来实在是太大的困难了。有的球队意志坚强倒地少，但并不意味着场面就一定好看。

　　您平时会跟球员们强调这些基本的赛场纪律吗？比如说不要跟裁判争执，不要随便“卧草”什么的？

　　没有，我觉得这些对于职业球员来说是最最基本的要求，比他们更小的孩子也懂，根本不用拿出来再跟他们特别强调。我认为泰达队的比赛纪律还是不错的，每个人都把心思专注在比赛本身而不是裁判或者跟对手斗气上。

　　今年中超很多球队都买了很贵的外援、最顶级的教练，连里皮都来了，但是我们在亚冠赛场还是没进四强，国家队还是十强赛都打不进。

　　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中国人则有“阴阳”这个理论，而我喜欢把这两种理论联合起来看问题，就是存在的事实只能去面对，面对后从不同的立场去看待他们。在我看来，“阴阳”可以意味着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好的一面，坏的一面；也可以意味着“平衡”，好坏都不是绝对的，都是相对而言的。中国职业联赛仅仅有这么短的历史，就能够请来这么多的知名教练和球员本身就是一种成功，但是这种成功能带给中国足球本质的改变有多少？这种改变能否延续下去？要等待时间检验，这里没有对或者不对，只有值得或者不值得。

　　外援的真实水平与他们最终发挥出来的水平并不能划等号，德罗巴甚至连70%都没发挥出来

　　您如何评价中超各队的实力？

　　广州恒大肯定是中超第一，这个球队无论球员个人能力和综合能力都高出中超其他队伍不止一个档次，但他们真正展现出的战斗力也就是应有实力的一半左右。特别是他们的外援的实力，有些明显没有发挥到100%。

　　都说今年的中超竞争其实就是比拼外援水平的竞争，您认为呢？

　　有一定道理，但是不绝对。这里面有个很关键的因素不能够被忽略，那就是外援的真实水平与他们最终发挥出来的水平并不能划等号，如果仅仅是凭借外援在国外时的高水平表现和能力来打分的话，我认为中超没有人能够超过德罗巴，他绝对是中超第一球星，但是在我看来，德罗巴甚至连70%都没有发挥出来。而舜天虽然拥有外援的质量不能跟德罗巴相比，但还是要比像我们这些俱乐部的情况要好得多，所以当舜天的外援能够长期稳定地发挥时，成绩不可能不好。我观察了他们好久，他们的外援跟中国球员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而且外援几乎没有什么闹情绪或者发挥不稳定的时候，一直很稳定。这样一来别的俱乐部外援有起伏的时候，他们一直在保持着自己的状态，成绩自然很好。

　　您觉得还有哪些著名外援没有完全表现自己真实的实力？通常大牌外援来了中超不能发挥出百分百战斗力的原因都有哪些呢？

　　凯塔，我觉得他顶多只是踢出了他大约80%的水平，他还可以踢得更好，他是个非常出色的球员，因为他的存在和他的潜力没有完全释放，我看好明年的阿尔滨，凯塔会带着这个球队再上一个台阶。通常让大牌球员无法完全发挥自己实力的原因有多种，比如说训练水平往往就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训练对于任何一个球员来说都像是给电池充电的过程，如果充电顺利充满了，球员自然就充满了斗志，而且具有强烈的表现欲望，如果他们自身感觉达不到自己最佳状态，他们踢起球来就自然有所保留。

　　大牌球员固然值得期待，但是他们跟中国球员之间实力差距太大的时候，是否也会影响他们发挥呢？

　　这是一方面因素，但是每个球队都有五个外援，即便中国球员实力不算高的话，外援之间总是可以配合起来的，还说德罗巴，以他的实力，他跟阿内尔卡两个人就能够决定比赛胜负，只要他们竭尽全力，中超除了恒大之外的其他球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中超没有能够拦得住德罗巴的后卫。

　　您如何评价您自己的外援呢？他们的实力在中超各队当中是否偏低？

　　这么来说吧，我们的外援其实跟舜天的外援在对待比赛态度上来说是一样的，每场比赛都很认真而且发挥也都比较稳定，只是在每个外援的个人能力上普遍不如舜天，但是因为我们的外援都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一个外教想要从本质上改变中国球员的思维定势，就无异于想要向中国五千年的文化挑战

　　说到这里，我很想跟您探讨一下，今年有很多外教都中途下课了，他们在中国普遍对一个问题感到困惑，就是中国人强调不适合自己的足球理念就无法接受，而有的外教则是拒绝做“中国式外教”，也遭到了抵触，那么您想做怎样的一个外教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中国有五千多年的文化吧？所以中国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脱离一些固有文化和传统思维方式的影响，足球圈也是如此。一个外教想要从本质上改变中国球员的思维定势，那无异于是想要向中国五千年的文化发起挑战，成败是可以预见的。但我也并不是说要完全地妥协和任由中国球员我行我素，我认为一些不好的习惯还是可以改变的。在中国执教，我只想把球员能够改掉的坏习惯尽量改掉，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从本质上颠覆中国人对于足球的理解方式。你可以说这是一种有条件有前提的妥协，这并不是不坚持原则，这其实是一种让双方都不至于无法合作的策略。

　　能给我举个例子吗？

　　可以。就拿泰达队来说，我接手球队之后发现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大家都不太爱吃早饭，即便是比赛日当天也一样是睡到中午11点起来直接吃午饭。我本来打算坚持要大家都吃早饭，但是后来我的助手告诉我，队员们这样的习惯是普遍性的，如果忽然让他们都改变，恐怕一时会做不到。我明白了其中的涵义，后来我更改了要求，除了比赛日必须在9点准时起来吃早饭以外，其余时间他们可以在8点半到9点半之间随意安排，只要他们选择到食堂转一圈，哪怕只是吃上一片面包就回到房间继续睡觉我也不管。但是比赛当天必须给我认真吃早饭。不吃早饭对于运动员来说坏处太多了，一是能量无法保障，二是一旦早餐完全不吃，那么到了午餐时那种饥饿感和对于食物的需求以及吸收度也是不同的，这种不吃早饭的做法太不科学了。但是这种坏的习惯已经养成了，你不能一下子就要求他们彻底改过来，因为球员都是很有个性的，你只能跟他们不断地慢慢地较量，先让他们学会在早饭时间起床，只要他们去了食堂，多少都会吃点东西，慢慢地养成习惯了，再让他们学会定时定量。如果我一下子就强迫他们所有人都准时吃饭，就算是他们照做了，但是心里也一定是一肚子怨气。这会给我们未来的相处埋下很不好的隐患。

　　我想起鲁能的前任主帅伊万科维奇就因为上任后要求所有人必须都集体吃早饭和散步，一度遭到了很强烈的抵触。包括张外龙在阿尔滨期间要求球员们早起，防止他们夜生活太丰富，但是都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完全职业化的要求也要看面对的是谁，你所要推行的职业化所改变的是个体的还是整个行业普遍的一种不良习惯，如果是普遍的话，那么不要指望一次就能改掉，很可能是一个反复拉锯和较量的过程。而且坏习惯也分很多种，也要看影响深度，最好分分类，分清楚主次，哪些必须马上改掉，哪些能够有条件地隐忍，然后慢慢地再去潜移默化地去帮助他们改正。其中很重要的原则就是，这需要球员心甘情愿去改变，谁都不喜欢被强迫，如果彼此之间一点快乐的感觉都没有、越看越烦，就没有办法合作下去了。

　　足球运动犯错是不可避免的。有时候我觉得中国球员活得太累了

　　通过您的这些话，我明白了为什么您的助教符宾教练说您的执教理念跟米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是吗？呵呵，那我真该请他喝上一杯，这说明我学博拉学得足够像了。符是一个很好的助手，虽然他不怎么说英语，但是他的听力不错，我知道我说的很多他都能听懂。我有一个不错的教练团队，他们也告诉了我很多有趣的事情，让我能够最快了解球队的情况和球员们的心理特点。

　　比如说呢？

　　比如说他们告诉我，不要问球员状态是不是OK什么的，我的助教说中国球员的习惯是不管他们有多痛苦和难受，只要你问他们，他们永远都是一个答案：很好。可是真的派上去比赛的时候，发现问题很多根本不好。所以我不问他们就直接问我助手了。起初我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直到后来我的一个中国朋友跟我说了一段话，以及我亲眼看到的一些事实，我才真正的理解了。

　　是什么样的话和什么事实呢？能介绍一下吗？

　　我的中国朋友告诉我，中国是一个超级现实的社会，这个社会只有成功者容身的地方，成功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同时任何事情都要有人为过错承担责任，哪怕不是某一个人的错，但是总要有一个人得站出来，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因为只有这样别人才会安全了。但是这个过错的承担者就惨了，所以谁都不愿意成为这个人。然后我就看到了中国最有名的那个跨栏运动员，他在伦敦失败了，到处都是铺天盖地关于他的讨论，说什么的都有，我知道他不可能再被人们像以前那样尊重了，仿佛一夜归零。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的球员们为什么那么害怕犯错和承担责任了。但足球本身就是在正确和错误之间的概率平衡游戏，犯错是不可避免的。中国球员活得太累了，要是能够跟西亚球员把性格中和一下就好了。

　　西亚球员的个性是怎样的？

　　他们对一切都不会看得太重，或者说至少对于胜负和对错不会看得像中国人那么重，比赛输了赢了反正就是过去了，自我表现欲超强，也不怕犯错的后果，在遵守战术纪律方面尤其不如中国球员。记得有一次我气得跟我儿子抱怨，可是我儿子跟我说起了他们球队中两个加拿大外援，那才真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说那两个外援只要不在训练场上，耳朵上就一定有个大大的耳机，他们一边听一边陶醉，根本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有一次在一个户外的咖啡厅喝咖啡，结果旁边一桌发生了争执而且还打了起来，结果这两位竟然愣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在那里自顾自地听音乐，中国球员挺缺少这种没心没肺的感觉的。或者说，一些不该在乎的，就放在一边，只在乎那些应该在乎的。

　　您的队伍中允许有特权球员吗？

　　允许，但是有个前提，因为特权不是随便给的。如果别人都进不了的球他能打进，如果打不开局面的时候他总是能够站出来解决问题改变球队的处境，如果他总是能够扮演关键先生成为球队的胜负手，那么我可以允许这样的球员有一定的特权，毕竟这样的球员还是把团队的利益放在首位的，以帮助球队赢球为目的的。只要大方向没错，小细节我可以包容。但是如果一个人只是为了耍大牌展示自己，那我肯定不会允许这样的球员存在。